人家五花大绑捆上一对炸药扔在了下面等死。真TMD够衰的!
那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角落上方得很小的通风口透进来微弱的光亮,可以隐约听见外面人声吵杂。燕飞凝
神判断,这个位置应该在三号仓库的木工房附近。
那帮坏蛋把他捆上就爬出去了,没多久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大爆炸声、大楼的倒塌声、人群的哭喊声……乱成一
团。绑在身上的绳子勒的胳膊直发麻,可是又不能动,燕飞这个时候也不由得有几分沮丧了。
汗水,嘀嗒嘀嗒,从额头上落下来,滴在了眼睛上,迷住了眼。顺着脸庞滑进了嘴角,有点咸。再顺着脖子流
进了衣领,好痒。
很难受,心跳声在嘈杂中反倒更加地清晰,砰!砰!就像曾经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
心跳。即使是从小就已经习惯了孤独,却还是不能不害怕,这能把人逼疯的孤独!
燕飞闭上了眼,想起了王其实。
那个从小混到大的家伙,欠揍的,没心没肺的,王其实。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满心、满眼、满脑子,就全是他,就只有他。或许是因为,他,是自己孤独的生命里,唯
一可以亲近的人吧。
那个在桃树上一笔一划地刻下心事的少年,少年心事几人知……其实,这心事是如此简单!
只是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
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孤独一辈子也没关系。可是那个人,偏偏要戳破,要说出来,要在那个最寒冷的
冬夜,冷冷地刺上一刀!
说什么做一辈子的朋友,一辈子的兄弟……口是心非的混蛋!没有担当的懦夫!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东西?
白长了一双眼睛!
燕飞就这么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狠狠地骂,骂的全是粗话,很低俗下流的那种粗话——我们温文尔雅的法医
管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只有在骂王其实的时候才会这样,从根本上丧失了那种[管杀不管理]、[损死人不偿命]
的天才。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生病的时候,王其实干的那些缺的事……燕飞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红到发紫,汗水流
淌的更欢了。热,闷热!似乎那炙热的呼吸就在耳边,沉重的喘息,恍惚的呢喃,撕心裂肺的哭泣……就犹如一把
尖厉的钻头,执拗地要钻透耳膜,一直钻到心里去,一直把心口钻的火星崩裂!
燕飞无奈地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拿他没办法。几乎能有一万个点子,可以把那个不知好歹的混蛋折磨得叫天天
不应叫地地不灵,偏偏每一个都不能用——下不去手,NND!
所以从出了医院至今燕飞都没给王其实一个好脸儿,连正眼瞧他一次都不肯。与其说是因为生他王其实的气,
不如说燕飞是正生自己的气——那么过分的行为自己居然都下不去手实施报复,这不是贱骨头是什么!
头顶上一声巨大的坍塌声,天花板上簌簌落下大量的尘土。燕飞意识到,上面的库房坍塌了,出路被堵死了。
自己,大概真的是要葬身此处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其实也是有点心疼的,当看见那个人花白了头发,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可怜相……那
痴情热烈又带着几分委屈的目光,总是在不经意间,两个人的眼神碰在一起,又迅速地逃开,一切都不一样了。似
乎是互相地试探,彼此小心翼翼地要保持最合适的距离,想逃开,却总也逃不开,再近的距离也还嫌远……虽然还
是怨,还是恨,却在内心的最深处,有这小小的窃喜,小小的满足——那种爱着珍惜着对方、也被对方爱着珍惜着
的窃喜和满足。
只是放不开骄傲吧,才会把两个人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也许这会儿,那个人正在想着他;也许这会儿,那个人
就在外面,两个人只是隔了一面墙,却就此,失之交臂,咫尺天涯。
鼻子酸酸的,眼睛很难受,泪水和着汗水一道奔流,燕飞轻轻叹了气:“王其实……”
就在这个时候上面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枪声,紧接着,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下来:“里面的人听着,想活命
的就放下武器给我爬出来,你们跑不掉了!”
燕飞笑了,笑得很满足,自己想要的,终于,终于,还是来了。
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嘴上还是不饶人:“你瞎嚷嚷什么,还不快下来帮我一把!”
大楼外,正焦急地指挥营救工作的局长一拳砸碎了玻璃:“燕飞!王其实!你们是要我的老命啊!”
……
王其实这次是拚了性命往里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见着了燕飞。当那双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解开密密麻麻
缠绕的引线,身后的那个人带着心疼和愤怒地数落和咒骂,燕飞居然一点没发火,笑眯眯地由着那人念叨,虔诚地
倾听着两颗心脏的跳动,砰!砰!同样地有力,同样地节奏,一声一声,犹如倾听最动人的乐章。
是的,从那以后,若有人问起,你最喜爱的音乐是什么?
燕飞的回答,永远是,心跳的声音。
从地下室出来后燕飞才看见王其实满头满脸的伤,头顶上那个大口子,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法医官,也吓得心
跳都差点停了。所以,当王大队长揪着他的脖子向他要弟弟的时候,燕飞难得老实地听着训,一句都没回嘴。
王其实躺在救护车上嘴也没停着,翻来覆去地说着胡话,星星!我看见星星了,真亮啊!
车窗外,红彤彤的太阳映红了护士小姐的苹果脸。
燕飞说,王其实,你TMD在不撒手信不信我给你剁了!
不撒手!就不!
你!算了……
躺在病床上王其实也没忘了问一声:“燕子还生我的气吗?别气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燕飞说你给我老实躺着,好好养你的伤!
王其实于是沉沉睡去,朦胧间听见了一声叹息——你还不知道么,我从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去生你的气……
桃花满天红,燕子在呢喃,燕飞用护士的电炉子煮着炸酱面,香气四溢。热乎乎的炸酱上厚厚的一层黄油,翠绿的
黄瓜丝细得来能穿针眼,独头蒜砸成了泥,用凉水一沏,浇在面条上,真真香死个人!
王其实流着哈喇子看报纸:“燕子还是你的手艺强啊!对了,你看今天的早报没有?简直是胡说八道嘛,居然
说爆炸事故的责任和许龙许华那哥儿俩没关系……我看我哥这回麻烦大了。”
“没看,没兴趣。”
“哎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咱俩差点死在里头,你居然说你没兴趣……”
“我干吗要有兴趣?”燕飞白了他一眼,把碗递过去,“尝尝!味道怎么样?要不要再浇点醋?”
“唔……好,好吃。”王其实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埋头大口大口狼吞虎咽。
燕飞看着王其实的吃相,满足地笑起来,收拾着电炉子,随口哼起了西皮摇板:“万千貂锦赴战阵,血肉身躯
抵刀兵。无端烽火连年起,多少儿郎丧胡尘……”
王其实听明白了,燕飞的意思是——管他谁跟谁呢,打得再热闹也不关我的事。
“我说,燕子,你这样……不太好吧?”王其实迟疑地开了口。
燕子收起了笑容,回过头来瞪着王其实:“怎么了?”
“没什么……”王其实赶紧改口,“那个,面条还有没有?我还想吃一碗。”
“没了!”
“燕子……”
燕飞拍他一巴掌:“留着肚子,晚上咱们包饺子!”
第十章
燕飞买了新鲜的猪肉,碧绿的韭菜,嫩得能掐出水的韭黄,青翠欲滴的小葱,细细地剁碎了,和上香油、味精
、鸡精、胡椒粉和盐,还打了一个鸡蛋,味道就一个字——绝!
刚捧出面粉打算和面,门就被包仁杰砸开了:“燕大哥,快!快去看看,出大事了!”
局长突发脑溢血住院,王志文被隔离审查,上级指定包仁杰代理刑警队长——许氏双兄弟,果然手眼能通天。
燕飞叹了气:“你们队长没口福阿,本来还说包得了饺子给你们送上一盘呢。得了,我留着自个儿吃吧。”
包仁杰急得汗都下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吃饺子!”
“人是铁,饭是钢,我吃顿饺子怎么不行了?”燕法医两双手和着面,对答得从善如流。
你……包仁杰没了词,他永远说不过燕飞。
“没事儿,你们队长最多关个几天就出来了,他那也是活该,干嘛要去鸡蛋碰石头,纯粹吃饱了撑的。局长呢
……唉,老头儿高血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也帮不上忙,反正一堆大夫围着呢,着急也没用。至于你们刑警队
,不还有你吗?我看这个代理队长,你能行.”
“燕飞你开什么玩笑!”包仁杰这下是真急了,连称呼都省了。
燕飞放下手里的东西,到水池边把手弄干净,走到包仁杰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字一句:“有件事你要搞
清楚,我这个人,从来不开玩笑。”
……
刑警队翻了天,燕飞和王其实这边倒是一点没受影响,安安静静地养着病。三天两头换着花样做好吃的,把王
其实当良种猪侍候着。除了炸酱面包饺子,燕法医还有不少的当家拿手菜,别的不说,光是一个最简单的番茄炒鸡
蛋,端上桌来您看看——红的是番茄,黄的是鸡蛋,黑的是木耳,白的是玉兰片,再加上火腿、黄瓜、香菜……王
其实的福气大了去了!这不?刚刚一个礼拜,足足胖了十多斤!
本来这么美妙如世外桃源般的日子若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将是一件对几方面都有好处的事情——可惜的是
有关方面偏偏不安生,把专案组整垮了还不放心,一定要把燕飞这个潜在威胁也排除掉才甘休。
所以这个[有关方面]离倒霉也就不远了……
省厅调查组找来了燕法医进行亲切友好的慰问,顺便通知,考虑到燕飞同志你手术初愈的身体状况,组织上本
着关心部下爱护部下的精神,决定调你去警校搞教学。
燕飞说多谢组织上的关怀,我一定,一定,不辜负了您老人家的期望,要把工作干得更好,更出色,更上一个
台阶!
出了大门燕法医的脸色就变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哼!
于是燕飞把警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通报了王其实然后去看望了局长老大人,顺便再把小包叫出来商量了一下…
…结果就闹了个鸡飞狗跳王八撒尿,真刀真枪,文武带打,那叫一热闹,整个就是一出问樵闹府,打棍出箱。
然后,然后……我们的燕法医,找了个视野广阔的远角包厢,沏上一壶菊花茶,悠悠闲闲地,看起了戏。
什么局长队长龙华公司,统统靠边儿呆着去。燕大爷懒得瞧。
王其实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当初那个不笑不说话、一笑俩酒窝,最是善良、最是心软的小燕子,当真是活活
冻死在那个最最寒冷的冬夜了吗?
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除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只有这个偶尔从燕飞嘴里蹦出的苍凉悲
切的几句唱,还是当年的那个味道。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除尽奸贼朝堂宽。状怀
得舒展,贼头祭龙泉!欲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呐,天!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
听到这里,王其实笑了,燕子,还是当年的那个燕子啊。虽然看似是变得冷漠变得自私了,其实,那颗心,没
有变,还是当初那个单纯善良,一腔热血的纯情少年。
……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再费笔墨了。总之,全局上下后来都知道了,法医科那个姓燕的,那真是……缺德到家了
——用二组组长的话说,那叫‘猴子偷桃’……
不过还好,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经过以往大队长为首的刑警队一干人
等艰苦卓绝的斗争,那个什么龙华集团的案子终于被拿下了。虽然主犯——许龙和许华那俩双胞胎——逃出了国,
不过这已经和市局没关系了。而在这一系列过程中,同志们之间的感情也得到了‘升华’,工作效率明显提高……
漂亮话还是留在表彰会上念吧,这里咱们就不罗嗦了。
大伙在局长太太的小酒馆开起了庆功会,局长大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居然把老婆经营多年的一点底子全端出
来请了客。同志们放开了肚子胡吃海塞,要把这么些年被老头敲诈的血汗钱找补回来。王志文有生以来头一次喝得
酩酊大醉,颇有点[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意思,端着酒杯非要给燕飞敬一杯……
结果燕飞说什么也不喝:“我也就是看在小包的面子上拉你一把,说实话,那俩双胞胎看着比你顺眼多了。”
一句话当即让刑警大队长黑了脸。
那一边,局长拉着夫人唱卡拉OK——“你看看走来,走进我的视线,这样重逢像是梦……”劫后相逢的无限
感慨,无限辛酸,发人深省,催人泣下,大家伙心有戚戚,巴掌拍得噼哩啪啦响——废话!这么讨好不费力的马屁
,不拍白不拍……
一曲唱罢,局长夫妇鞠躬下台,燕飞接过话筒换了一支歌。
“原来爱得多深,笑得多真,到最后,随缘逝去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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