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能成为主人的贴身仆役,他对这甜蜜的折磨甘之如饴。
4
由苏矶伺候著穿上宽松飘逸的天青色衫子,苏倾国斜坐泉边青石榻,悠闲地翘起条修长美腿,转动著脑袋方便身后的苏矶替他擦干长发,一边笑眯眯地享用苏璇端上来的精致夜宵小点心。
五色缤纷的糕点,飘著诱人香味。光看,他的口水就快泛滥。
除了练武,能吸引到他的第二样东西便是美食,尤其是苏璇亲手做的各色糕点糖果。
所以,苏璇经常在他面前流鼻血的小缺点,也就可以原谅了。
〃这个千层桂花莲蓉酥真好吃,我明天还要。〃意犹未尽地舔著唇上的糕饼屑,手又伸向另一只青花瓷碗。
〃唔,这紫芋龙眼水晶汤圆也不错。。。。。。〃
〃府宗,慢慢吃,小心噎著。〃苏璇掩著嘴儿笑,沏上盏采自玄天崖绝壁石缝中的野山茶叶,让苏倾国送点心。弯月般的眼睛里满是宠溺。
就算在外人面前如何地狂妄,倾国骨子里,根本还是个孩子。
苏倾国很年轻,上个月才刚过二十生日,离他接任玄天府府宗也刚好满两年。
玄天府历任府宗里,苏倾国是最年轻也是最出色的一个。
苏璇清楚记得两年前那天,玄天弟子云集府内,为老府宗祝寿,同时切磋武艺,考察练功进度。
平时懒惰散漫,没显露过任何过人武功的苏倾国也被老府宗逼著磨磨蹭蹭下了场。大家本来等著看笑话,谁也没料到苏倾国就像柄绝世神剑横空出鞘,压住了所有人的光芒。
连老府宗原定的继任者竟也没能在苏倾国手下走过十招。
那一役之后,再无一人敢对苏倾国心存轻视。
她跟所有人震惊之余都不明白,苏倾国小小年纪,是如何达到那种天人合一的武学化境的。
大概,那就是老府宗所谓的天纵奇才吧?叫人无从嫉妒,唯有羡慕钦佩。
不过苏倾国的天分也只限于武学,在生活方面的无知笨拙,常常令她和苏矶捏冷汗。
譬如,苏倾国不懂得自己洗澡、不懂得自己梳头发、不懂得要用烧滚的水才能泡开茶叶、甚至不懂得如何把衣服鞋子穿象样。
只要她和苏矶一疏忽,府里人就能看到他们高贵俊美如天神的府宗披头散发,光著脚,衣袖一只长一只短,无所事事地四处游荡。
有时还裸露出大片胸膛或半段粉光耀眼的大腿。。。。。。
她知道苏倾国不怕冷,可府里年轻男女鼻血乱喷,胡思乱想者增多,也够她和苏矶头疼的了。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苏倾国才会学会自理生活?
该找个怎么样的女人,才够资格与苏倾国成家,照顾这个骄傲起来惟我独尊,有时却又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般的男人?。。。。。。
越想越远的苏璇,完全没发觉自己的心态已经够资格当个标准尽职的老妈子,听到苏倾国被点心呛到了拼命咳嗽才回神。
〃都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她跟苏矶忙著拍打苏倾国背心帮他顺气,抢过苏倾国手里不舍得放开的半片麦芽花糕,板起脸:〃不许再吃了。〃
苏倾国顿时垮下脸,黑亮的眼睛流露出哀求。〃再让我咬一口好不好?〃
〃不行!〃哪有这样没骨气的府宗,为半块糕点甘折腰?苏璇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纵容他。
软的没用,苏倾国神色迅速一变,快得几乎令人无从适应。满脸肃穆和威严,指指麦芽糕,理直气壮。〃我是府宗。〃
对于府宗这个身份,苏倾国的认识,也仅仅停留在可以用来跟苏璇讨糕点。
他很愉快地摇晃著腿,看著苏璇俏脸开始发僵,倏地抓过糕笑著跃起。身形摇曳间幻化出九樽天青色人影。
除了苏倾国自己,没人可以分辨出九个影子中哪个是他的本尊。
〃看你能拦哪个?哈哈!〃
苏璇和苏矶齐声惊呼。〃玄龙九影,迷天惑地!〃
上一次苏倾国施展这轻功身法时,还只能幻出七个身影。不意短短时日,竟已修炼至九影齐现的最高境界。即使老府宗在世,也不过能身化六影而已。
那九个影子就得意地看著目瞪口呆的两人,一口将麦芽糕塞进嘴,然后倏忽合一。
〃终于吃到了。〃苏倾国大笑著走回自己林中寝居,临走还不忘挥袖卷走那盏野山茶。
〃苏璇,记得明天我还要吃千层酥。〃
目送颀长挺秀的背影潇洒地没入林中,苏璇和苏矶对视,不约而同地摇头,又异口同声地叹气。
5
青暝破晓,天穹第一缕朝阳冲破云翳,金光洒遍层峦叠嶂,照亮了玄天崖上高低屋宇。黑檐黛瓦,沈凝中透出无限朴实大气。
东侧峭壁陡直险峻,宛如斧削刀凿。崖顶一片山石平坦如棋盘,突兀地伸出半空。
登临人生绝顶,一览天下众生皆渺小,也不外如此磅礴气势,
苏倾国就笔直挺立在半空的石台上。
黑发挽起高髻,束以青玉飞云冠,更添凛然贵气。一身天青衣衫式样裁剪看似简单,却说不出的优雅舒服。外面还罩著同色的透明纱衣。轻云薄雾,不时自苏倾国脚底身边飘过,携起纱衣翩飞,飘逸不似凡尘中人。
周身沐浴在金色阳光里,苏倾国双目半开半阖,双手各自捏著手诀交叉胸前,整个人如尊精雕细琢的大理石像,任山风凛冽,纹丝不动。
唯见那张俊美无匹的脸庞明润如珠玉,隐隐然有莹光流动,宝相庄严。
每个清晨,在石台静练心诀,是苏倾国必修的功课。
阳光渐渐热烈,金芒攀上苏倾国睫毛那瞬间,他霍然睁眸──
眸子里的清亮光华,完全超越了他年龄,通彻天地造化。
嘴角微微弯起丝笑意,他双臂平舒,足底仿佛有股无形力量托著他冉冉上升,离地半尺,凌空而立。
一管不知以何材料做成的血红短笛从他右袖滑入掌中。指尖轻旋,抖手间,短笛前端突然遽长,甩出条九尺长、两指宽的血红皮鞭。
凌厉破风声驱散了周围云雾,苏倾国原本庄严的法相在皮鞭幻起的血影中竟带上几分邪魅。
〃灭──神──〃
他清叱,九影分飞,漫天鞭影如巨浪千重。
崖顶飞砂走石,风云翻涌。本是晴空万里的天穹也急速昏暗,浓云深处,隐闻风雷滚动。
每一鞭,几乎撕裂天地。
鞭名〃灭神〃,万物俱灭。
一抹慑人寒光蓦地掠过苏倾国瞳孔。猛地凌空一个回旋,血鞭卷起气流尖啸,矫若天龙直扫数丈外的一块巨石。
鞭影所过之处,坚硬的山石地面像地震般急剧出现条深槽,一直龟裂到巨石根部,然后巨石表面也随轻微爆裂声,从下到上绽开无数裂缝──
〃府宗,是我们!〃一声大吼及时响起。
铺天盖地的鞭影和人影刹那消失。聚集崖顶的浓密乌云很快散开,露出明净长天,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只有苏倾国仍手握长鞭,以真气悬浮半空,不悦地俯视著几人满头尘土,狼狈地从巨石后转出。
〃苏矶,我说过做早课的时候,谁也不准来这里打扰的吧?〃俊美的面孔不带笑时,显得异常寒酷。
苏矶一脸惶恐地跪了下去,身后另外两名峨冠宽袍的中年男子一揖到地,恭敬地道:〃苏师叔,不关苏矶的事,是我们俩有急事禀告,硬逼他带我们来的。师叔要罚,就罚我们吧。〃
〃哼,仇若痕、楚信,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
苏倾国终于收起灭神鞭,凌空虚踏几步,悠闲地像刚从庭院散步归来,板著脸落到那两人面前。
苏倾国年轻,辈分却高。
二十年前,已逾古稀的老府宗云游回府,还带了个尚在繦褓中的婴儿,宣称这就是他的关门弟子苏倾国。
那时,老府宗好些个徒孙都已经行走江湖、叱吒风云了。这小娃儿的到来,无疑给玄天府里大伙沈闷的日常生活增添不少童稚乐趣。
苏倾国幼时便已出落得俊俏非凡,玄天府上下无不将这金童般的娃儿当宝贝宠著。特别是眼前仇、楚两人,最疼爱苏倾国。但凡这小娃儿师叔开口,哪怕天上的星星两人也会去摘下来。
即使苏倾国如今身份,已是玄天府第一人,可在两人眼里,始终都是当年那个拖著他们裤脚撒娇讨糖果吃的孩子。
所以看到此刻苏倾国竖起面孔,拼命想扮老成,两人态度虽然毕恭毕敬,一副耳提面命虚心受教的样子,嘴角却都忍不住浮起宠溺微笑──
他们的小师叔啊,简直一天比一天更神气活现。
〃咳。。。。。。算啦!你们明知道,我不会来责罚你们的嘛!〃
苏倾国私底下,还是很喜欢这两个父兄般的师侄,很无奈地清清喉咙,手掌微抬,一股柔和又醇厚无比的无形大力迫两人站直腰身。
〃你们急著见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6
仇若痕收敛了笑容,问:〃苏师叔,您还记得谈笑此人么?〃
苏倾国摇头。
楚信叹口气:〃就是年内数次来过玄天崖,想要求见苏师叔您的那个‘奇门'当家啊。〃
看到苏倾国依然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楚信再度确认了他俊美如天骄的小师叔的确除了武学和美食,是不会把什么多余的东西记进脑袋瓜的。
他继续提醒:〃山脚下‘老田'面馆开张那天,苏师叔您也带我们去了。那天人太多,师叔您半天也等不到面来,后来不是有个陌生的过路客把他那碗面让给您了吗?。。。。。。〃
〃啊啊!!!!!我想起来了!〃
苏倾国恍然大悟,两眼发光:〃对,对,老田的卤水浇头面确实好味道。那个香爆鱼和五香豆瓣酱,闻起来就叫人吞口水。。。。。。啊,对了,苏矶──〃
他朝还跪在地上的人挥手:〃你这就下山去帮我买两碗回来当早饭。要快!〃
仇若痕努力忍住面部肌肉抽搐,目送苏矶一脸哀怨地冲下山去买面条,不敢笑出来。
〃那个,苏师叔。。。。。。〃楚信的脸也在抽筋:〃楚信是想告诉师叔,当天那过路客就是谈笑。当时他还跟师叔您通过姓名呢!〃
〃你知道,我忙著吃东西的时候,是不大会注意到其它事情的。。。。。。〃苏倾国总算露出一点点不好意思。
〃我们还以为,师叔您是因为讨厌他,才说不认识他,不肯再和他见面。所以谈笑后来数度求见,都给门下弟子拦了回去。〃仇、楚两人相视苦笑。
〃我根本就记不起来的东西,干嘛要讨厌?〃
苏倾国若无其事地耸耸肩,不过算是把谈笑这被他多次无情拒之府外的倒霉蛋名字跟送面的人联系起来了,可是──
〃那他为什么几次三番要见我?难道想跟我讨那碗面钱?啧,小气鬼!〃
楚信终于忍无可忍地叫起来:〃苏师叔,您不要老想著那碗面成不成?谈笑此人行事素来低调,究竟为人如何,我们也不清楚。但既然身为‘奇门'龙头,您觉得他会为了一碗面纠缠不休?〃
〃楚师弟,别在师叔面前无礼!〃
仇若痕忙喝止他,对苏倾国正色道:〃若对方真是为讨面钱,咱们早就把他打发走了。只是今天一早,府下千音堂弟子传来急报,那谈笑不知用了什么计策,居然向新登基的皇帝讨得两万大军,说要攻打玄天崖。如今正拿了兵符前往边境剑门关召集兵马。〃
苏倾国脸色沈了下来。
玄天府并非一座世外孤城。
纵然是身怀绝世武功的大侠,也照样要吃饭,要穿衣服。这些都离不开白花花的银子。
府里的规矩,严禁门下子弟学江湖宵小打家劫舍,所以玄天府的弟子们,都得自食其力,涉足的行业也五花八门,除了娼赌,几乎覆盖了各省份的各类行当。
千音堂便是仇若痕属下产业之一,专做消息贩卖。
基本上,一个消息若是从仇若痕口中吐露,就不用怀疑它的真实性。
苏倾国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两个向来老成持重的师侄甘冒禁令,也要闯来这里见他了──玄天府弟子再神通广大,终究势单力薄,无法与久战沙场训练有素的千军万马抗衡。
倘若真与两万大军兵戎相见,恐怕玄天府就将灰飞湮灭,从此自江湖消失。
而他这个府宗,即使战死,也将成为累玄天府毁于一旦的千古罪人。
苏倾国不笨。
他只不过天生怕麻烦。然而懒惰,并不代表他不会。
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就认为,既然有大帮徒子徒孙愿意抱著他走路,他又何必再辛苦自己的两条腿呢?
同样,有人伺候他沐浴更衣,何乐而不为?
可以说,就是在玄天府上下众星拱月的呵护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倾国心安理得地过起米虫生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成为玄天府几百年来最懒散的一个府宗。
对他而言,与其自己穿衣服,自己梳头发,还不如把时间节省下来练功、吃东西。
毕竟,衣服可以让别人帮他穿,头发也可以让别人替他梳,可是武功只能靠自己苦练。
当然了,好吃的东西就更加要留给自己吃。
这种几乎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确实让苏倾国在练武时心无旁骛,进展一日千里,但平时也闹了不少笑话。
苏倾国无所谓,反正他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就好。旁人怎么看他,跟他无关。
可这回──
他深深呼吸,在金黄璀璨的阳光里微眯起眼,衬著身后旭日云海,容颜俊逸非凡。
嘴角的笑容,却透出股冰冷杀气。周围的温度也似乎随之骤降。
〃想灭玄天府,就得过我这一关。〃
〃楚信,你即刻召集崖上所有弟子,今日起加强防守各条进山道路。非本府中人,一概不得踏足玄天崖方圆十里。〃
苏倾国满脸肃然,发号施令间,自有威严流露。楚信一凛,躬身领命。
〃仇若痕,你吩咐千音堂弟子通知下去,我要去剑门关,让沿途各主事人随时侯命,听我差遣。〃双手往背后一负,苏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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