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你我一起将它射下来如何?〃贺兰听雪一心想逗苏倾国开心,笑著握住苏倾国的手拉开银弓,搭箭上弦,箭似流星,直射那头海东青。
眼看箭头就将射进海冬青脑袋,陈六合等人轰然叫好。斜地里蓦然飞出支袖箭,〃叮〃地迎空撞上白翎,将箭撞偏了准头,坠落草丛中。
〃谁?〃半路被人撞落了箭,贺兰听雪微愠,朝著袖箭飞出的方向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坏了本侯爷兴致?〃
林中有人低哼了一声,马蹄得得,一人骑马驶近众人面前。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面目硬朗,肩头斜挎著柄通体墨黑的无鞘宝剑。
海冬青在空中几个盘旋,俯地疾冲,敛翅停在男子剑柄上,向众人低啸。
〃侯爷又如何?要是主人的青儿真给你们伤了,就要你们所有人拿命来赔!〃男子摸著海东青冷笑,眼光扫过苏倾国时,却微微一愣。
贺兰听雪哪受过人这般当面奚落,俊眉一挑,正要发作,林中马蹄又响,几骑出现那男子身后。那男子忙将马勒向一边,让出条路来。
看来对方人也不少。。。。。。贺兰听雪刚开始盘算,定睛看清对方正中马上之人,浑身一震。
一身白衣,式样再简洁也掩盖不了男人周身洋溢而出的邪佞戾气。漆黑的头发梳齐脑后。男人招手叫过了海冬青,薄唇似笑非笑,又似嘲讽。
〃贺兰,几年不见,就连朕养的宠物都不认识了?〃
〃见过皇上!〃贺兰听雪终于从初见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翻身落马,领著身后黄衣人行起君臣大礼。
只有苏倾国还坐在马上,显得极是突兀。从来观念中只有天大地大我最大的他,根本就没有要对皇帝下跪的概念。倒是在打量了白衣男人一番后得出个结论──这皇帝,长得倒不错,不像戏文里那些白胡子老头。
就在他端详对方的时候,慕容九州也在审视这个胆大包天见了皇帝也不拜跪的家伙。
对上苏倾国那双带著好奇的清澈眸子时,慕容九州眼里的阴寒忽然有一瞬间消失了,代之而起一丝恍惚,但飞快又被森冷杀气替代。那转变,快如白驹过隙,没人留意。
〃他是谁?〃他盯著还跪伏面前的贺兰听雪,不带笑意地笑著问:〃贺兰府上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
贺兰听雪背上隐约泛起层寒气。虽然贺兰氏与金盛皇朝世代联姻,但他早从安插在京城的耳目处得知慕容九州私底下的残暴,不禁替苏倾国捏了把冷汗,后悔自己刚才怎地忘了将苏倾国一并抱下马行礼。硬著头皮道:〃小苏还是个孩子,不懂礼仪,请皇上恕罪。臣回去一定好好教导他。〃
〃小侯爷很关心他啊!〃慕容九州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再度瞥了苏倾国一眼,纵马向林外驶去。
这关过得也忒顺利,贺兰听雪大大松了口气,忙上马跟在了慕容九州一行后面。
〃你在害怕?〃苏倾国窝在贺兰听雪身前,隔著厚厚皮裘也觉察到贺兰听雪双手微抖。
贺兰听雪叹口气,压低声音道:〃是啊,怕你一不小心丢了小命。〃回去后他一定得好好给苏倾国教些世故规矩救急。
哼,能要他命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呢!苏倾国浑不知自己刚才已在生死关转了一圈,只笑嘻嘻盯著贺兰听雪,直看到贺兰听雪红了脸。
〃小苏,你看什么?〃
〃我想告诉你,刚才那游戏蛮好玩的。〃苏倾国在贺兰听雪发呆的时候往他唇上轻啄一口,得意低笑。
完了,贺兰听雪觉得自己刚筑起来的理智又面临崩溃──真要教会了小苏那套狗屁世俗的礼教规矩,恐怕面前这个天然去雕饰的人也将永远消逝了吧。
两人忙著说笑,没发觉自始自终,慕容九州有意无意回眸间,凌厉的目光都没有离开两人。
16
守备府这下更热闹了。涂锦山做了十几年官,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皇帝会来到这边陲地方巡查,一时又惊又喜几乎乱了手脚,忙著使唤仆役打扫上房给慕容九州一行下榻,又叫厨子赶忙布宴接风。
苏倾国一到府,就被贺兰听雪送回了客房。
〃小苏,晚饭我会叫人送你房里。今晚席上估计皇上会盘问些政事,我大概也没时间陪你吃了。吃完就早点睡,今天骑马你也该累了。〃贺兰听雪摸著苏倾国的头发,只当看不见旁边苏矶想咬人的表情。
〃好啊!〃苏倾国还真是没兴趣去听什么国家大事,只吵著要吃今天打到的山猪肉。
贺兰听雪又叮嘱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他一走,屋里三人的神色即刻都凝重起来。
〃想不到,居然连皇帝也跑到边关来。。。。。。〃苏倾国清越的双眉微微一耸又舒展,难得的正经。
侯爷府、谈笑、慕容九州。。。。。。一个接一个聚集在这小小的凤叶城,仿佛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新皇帝刚登基,应该镇守京城稳定大局才对。却突然跑来边关,不寻常啊!〃
他摸著自己刚有点淡淡绒毛长出的光洁下巴,努力想装出副老成的样子,引来苏璇扑哧轻笑。
〃笑什么?〃他瞪苏璇。〃就算没当过皇帝,皇帝戏也看得多了。我说得不对么?〃
玄天崖下,有好几个村落。每逢丰收过节,都会搭起戏台,请来班子唱上几天大戏。玄天崖上弟子们也会去凑热闹看戏,算是清净平淡近乎无味的日子外一点调剂。
〃对,对,公子说什么都对!〃苏璇忍笑,下一刻好奇地问苏倾国:〃那新皇帝长什么模样?路上听人说好象很年轻。〃八卦的天性。
苏倾国点头,一本正经道:〃嗯,确实不老,相貌也不差,有几分我的风范。当然还是没法跟我比的。〃说著,竟不知不觉想起了慕容九州那张俊魅中透著冷酷意味的面容和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如果那男人的笑容真一点,的确会很好看。。。。。。
等到昏昏欲睡,山猪肉没来,倒来了陈六合请苏倾国去大厅用膳。
〃你家小侯爷不是说让房里吃饭的吗?〃苏倾国从榻上坐起身,边打呵欠边让苏璇梳头。
〃小人是奉皇上之命来请公子的。〃
〃哦?!〃难道是白天没耍够皇帝威风,想再来找茬?苏倾国耸耸肩。管它是什么,现在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跟著陈六合来到大厅,大圆台上满满一桌菜肴,苏倾国喜上眉梢──做皇帝果然舒服。在守备府住了好几天,就属这顿饭花色最多。
慕容九州端坐主位,贺兰听雪忝陪在侧,另一边坐了战战兢兢的涂锦山。
三个人谁也没有动筷,就看著苏倾国笑眯眯地搬过张椅子往贺兰听雪身边一坐,伸筷就去挟菜。
〃小苏。。。。。。〃贺兰听雪几乎是呻吟地轻喊。望见慕容九州面无表情,预感这餐饭恐怕有人要血溅五步。
已经刻意安排让苏倾国在房内用餐了,就怕他和慕容九州再打照面,失了礼数被慕容九州抓住小辫子,治苏倾国个藐视之罪。可想不到慕容九州竟然心血来潮地非要召苏倾国一起来用膳。
小苏危矣。。。。。。
他盯著苏倾国笨拙地用筷子叉住条蜜汁醉鸡腿,额头青筋直冒。苏倾国却会错了意。
鸡腿送进贺兰听雪面前的白瓷碗。苏倾国笑道:〃贺兰大哥,你是不是喜欢吃鸡腿,我让给你好了。〃
当!贺兰听雪脖子上的青筋也冒了出来。涂锦山口唇发白,只有慕容九州神色不改,慢悠悠举起茶盅喝了一口。〃贺兰,你身边这孩子很特别。〃
贺兰听雪想笑,却只牵出个难看到极点的模样。
苏倾国这时才记起主位上的皇帝还没动筷,当下叉起另一条鸡腿送到慕容九州碗里。〃这是给你的。〃
满厅死寂。
〃大胆,竟然对皇上无礼!〃在慕容九州身后侍立的一个侍卫反应过来终于发话。
苏倾国莫名其妙。〃这哪有无礼了?他是皇帝,我才把鸡身上最好吃的鸡腿让给他。哼,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苏!〃贺兰听雪简直想把苏倾国的嘴巴堵起来。
出乎意料地,慕容九州居然没有动怒,反而一个手势阻止了身后侍卫举动。
望著碗里的鸡腿,再望一眼苏倾国,后者已经毫无形象地大吃起来。他突然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惊心动魄,厅上再度陷入压抑的沈寂。只有苏倾国也跟著一笑──
一只鸡腿,便让慕容九州笑了,这皇帝倒也知足常乐。
17
〃我没想到,你今晚竟然放过了那孩子。〃
中年男子坐得笔直,面对书案边秉烛夜读的慕容九州,不无感慨。他背上依然负著那把墨黑长剑,在烛光下折射出诡异光彩。
慕容九州放下书卷,伸个懒腰,嘴角仍噙著从晚膳回来后就不曾消退的笑意。映著发黑如墨,神情间少了几分日间的戾气,更添俊魅。〃一个孩子而已,何必认真?〃
男子面色变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轻叹了口气。
〃你不相信我?〃慕容九州往铺著熏香被褥的床上一坐,自顾自解开束发金箍,嘴角扬起丝讥笑。
〃信不信由你,反正这么多年来,死在我手上的少年男女少说也有百八十个,我也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我!〃
〃九州师弟!〃男子听不得他近乎自暴自弃的话语,握紧了拳头,眼底尽是痛楚。
慕容九州缓缓抬头,凝视男子扭曲面容,终是一笑:〃无论如何,我还是多谢许师兄,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惜──〃他指了指自己心口,平静地道:〃九州这里的东西,许多年前就已经找不回来了,给不了许师兄你什么。〃
〃师弟你──〃男子霍然站起。慕容九州却摇了摇手,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修长的手指轻敲床沿,脸上又恢复了算计。
〃我今晚让那孩子一起用膳,是想看看他在贺兰那小子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
对于想踏上权利巅峰的野心家,感情绝对是一种奢侈。
他把玩著束发金箍,轻捏再松开,金箍已碎成细小的数十截。〃呵,贺兰听雪,你想跟我金盛皇朝斗,还差得远呢!〃
无情的笑容在烛焰摇曳下跳动。那许师兄静静看著面前人,黑亮双目慢慢蒙上层伤楚,慢慢走近,在慕容九州惊诧询问的眼神中单腿跪了下去。
长著粗茧的手指轻柔地穿过慕容九州披散双肩的漆黑长发,握上慕容九州双手。
〃许师兄?〃
〃你别问,听我说。。。。。。〃男子抓紧了与他同样蕴藏著无穷爆发力的修长手掌,语调缓慢却又清晰无比。〃九州,我只想告诉你。不论你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也不管天下人怎么看你,我许朝夕永远都会陪著你。我会替你做任何事情,我也不要你的任何东西做回报。〃
慕容九州没有再出声。两个人,视线交缠。良久,还是许朝夕打破了横亘空气中的沈默。
〃夜深,皇上请早些休息,朝夕告退了。〃
他利索地起身,临别为慕容九州带上了房门,完全像个恪尽职守的侍卫。
这就走了?
苏倾国趴在屋顶上透过瓦片缝隙正看得津津有味,主角之一突然退场,他有些泄气。
怎么说,他也是头一回亲眼见到皇帝。还想挖点皇帝的私房料回去跟玄天崖的徒子徒孙们炫耀一番呢!所以吃完饭哄走了贺兰听雪就立马来屋顶找了个好位置偷窥。
当然,他的脑海里是没有危险这两个字的。
原来这姓许的跟皇帝是师兄弟,而且姓许的好像还很喜欢皇帝的样子。。。。。。
如果贺兰听雪知道苏倾国这个念头,一定会激动得热泪纵横,再放烟花爆竹庆祝──苏倾国在他的熏陶下,终于也开始对感情变得敏锐起来了,谢天谢地!
不过,听皇帝的口气,似乎要对贺兰听雪不利。。。。。。苏倾国抚著嘴唇,瞳孔里掠过丝慑人寒芒。
月光下,一抹冷冽刺目的光芒也迎面飞刺,快如闪电。
〃什么人?〃许朝夕的身影伴随森寒剑气疾扑屋顶。
居然被发现了?这姓许的耳目够灵敏!苏倾国暗赞一声,身轻如不著风的柳絮随剑气飘起,还不忘举袖遮住了脸。
他可不想给贺兰听雪带来麻烦。
〃哗──〃墨黑的的剑宛如有灵性的黑蟒撕裂夜空。苏倾国原来坐的地方屋瓦俱碎,扬起无数齑粉尘埃。
烟雾里,苏倾国却毫发无伤,反而借著剑气飘退丈余,落在了另一幢屋顶上。
〃你究竟是谁?〃从未试过出手落空,许朝夕动容,纵身追去,〃敢来偷听,却不敢露面!阁下不觉得自己鬼祟么?〃
呸!竟敢骂他鬼祟!苏倾国猛然回身,一手仍遮著脸,一条血红的长鞭自袖底暴长挥出。凌空一股劲气劈上许朝夕手臂,长鞭又倏地缩了回去。
〃啊!〃胳膊剧痛如割,许朝夕墨剑脱手而飞,直飞上天。
一条白色人影刷地窜上半空,轻巧地接住了墨剑,跃落许朝夕身畔。白衣黑发,月色下显得分外潇洒。
嗯,这皇帝真是越看越有味道了!苏倾国掠下屋顶前又给慕容九州加了印象分。
〃我去追!〃许朝夕抢过墨剑,还想展开身形,被慕容九州抬手阻止。
〃不用了。〃
〃可是──〃
〃你的手,流血了。〃
轻轻握起许朝夕淌血的手臂,慕容九州突又笑了笑,说不出的狡诈好看。〃况且,我也知道他是谁了。〃
18
如果苏倾国听到慕容九州最后这句话,多半会返回去问个清楚。不过现在他正在发愁──
迷路了。
苏倾国记性非常非常好,可就是不认路。
在玄天府二十年,除了自己的卧室和练功台,其他的地方没有人指路的话,他还是经常会把自己走丢。这也就是为什么府里的弟子时常能见到苏倾国游魂似地到处乱走。
只是这个丢脸的原因,苏倾国是死也不肯说出来的。
现在他已经发现自己遇上麻烦了。
翻过几个屋顶再下地,他就完全没了方向感。
刚才的打斗声早惊动了侍卫,大群人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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