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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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恶犬-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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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倒满,为什么不倒?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说完这句,谢启便越发心头发胀,拍桌子的力气就更猛了:“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青年楞了,还是将酒藏到身后,摇头:“ 别胡说,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你不准乱说。”
  借酒发疯,是最没品的事。
  他还是有理智的,其实他最想拍桌子摔椅子问的是,不是看不看得起他,而是——
  爱不爱他。
  可这是谢启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开口的事,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刚刚他见青年看他的眼神,这样专注的凝视,谢启有一瞬间几乎以为对方肯定是爱着他的。
  “ 那我陪你一起喝好不好?喝慢点就没那么容易醉了。”
  樊林将谢启硬是按下,再往两人碗中都倒上一半的烈酒,几乎是哄着道:“ 这样总可以了吧?我陪你喝,唔……你脾气大了。”
  没一会,半罐酒都没了,两人皆是满是酒气,越喝越不够,干完一碗又一碗,从一开始的端坐在桌边到最后喝趴在地上,谢启根本就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喝得最离谱的一次了。
  樊林将空着的酒壶扔走,晃着脑袋,晕乎乎的就往谢启脖间靠去,热气喷在谢启的颈上,又酥又痒。
  “ 谢启……你在这,是么,是么?”
  谢启打着酒嗝,不知道自己应了什么。
  “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青年眯着眼笑,俊美的眉目都在发光发亮一样,谢启仰在地上,地上冷的很,可他觉得没事,从未有过的惬意轻松,撑在上头的青年也是醉了,故作神秘的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像对大人倾诉心意的孩童一样:“ 我好怕你回来,我怕你回京,你知道吗?”
  “……”
  “ 受奚落和白眼我是可以忍受的……虽然一开始的确很难,光是走在路上,我都抬不起头,我怕遇到熟人遭人嘲笑,这些习惯了就好,我觉得无所谓了……可要是你回来了,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谢启恢复了些许清明,大着舌头:“ 什么……什么叫不知道怎么办?”
  青年埋在他肩膀上,就是闷笑。
  谢启去推樊林的脑袋。
  “ 我不想你……看到我这样,这样子……太难看了。”
  不难看,怎么会难看……他只是心疼而已,疼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启太明白这样感觉了,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不想得到怜悯,因为怜悯本身就是一种对自尊的无声伤害。
  摊开手掌被轻轻握住,谢启想睁开眼去看看,但酒气上脑,他只能继续半睁半闭着眼,手臂被压疼了,他动不了。
  “可是你能回来,真好。”
  谢启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美梦,意识飘忽,全身酥软,隐隐间唇上有温热的触感一滑而过——
  谢启被自己吓醒了,他猛地睁开眼,天已经黑了,院里七零八落的倒着酒壶,樊林窝在他身边,头靠在理他手臂极近的地方,呼吸温暖绵长,想必还在睡梦之中。
  两人都缩在房檐下,外头细雪纷飞,月色皎洁,地面也铺着一层阴白。
  整张脸,还有唇都是烫着的。
  醉酒后的脑袋反映总是慢了一拍,他目光呆滞的偏头看着青年,天太黑,那么一点吝啬的月色,让他看得不真切。
  砰的一声,是天边有七彩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开来,谢启心里重跳几下, 仰头看去,接连不断的烟花不停歇的升起,七彩斑斓,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烟花瞬间照亮了青年的睡颜,一明一暗,每一朵烟花的升起,都会让青年的脸明亮一瞬。
  谢启心里一阵柔软。
  大概是酒气未散,又或许是夜色太浓,总之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像被 操 控着一样,悄无声息的低下头,再原处烟火再次腾起的时候,悄悄亲了一下青年光洁的额头。
  谢启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眼,过年总是好的,这种幸福感依旧和他孩童时毫无二致。
  在整个大庆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时,无人知道在遥远的边境上,正有十万蒙古铁骑借着夜色,无声无息的抵达了凌古关。


  吠吼第四十五声

  “ 禀告皇上——颐凌关失守了——颐凌关失守了! ”
  密使冲进金殿中,力气丧尽的瘫倒在地上,艰难的从身上掏出前线最新的战报。
  “ 禀……告皇上,邓家军几乎全军覆没,邓将军也……战死了,颐凌关——守不住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猛然起身,又徒然倒回在了龙椅里,金殿里鸦雀无声,这种死寂是从未有过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压抑严峻,自凌古关被破后,短短十日之内,连天险颐凌关也失守了。
  群臣脸如死灰,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竟无一人站出来说些什么,空气中的味道危险黏稠,稍微的摩擦似乎都可以引燃一场烈火。
  谢启低着头,偷瞟了一眼站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兵部尚书,他将视线落在了那排武将里,心里十分黯然——樊老将军那个老一派系的人马,几乎全数被换下,那帮人——虽然平日的确有些张扬,甚至有些飞扬跋扈,可那些人毕竟是真刀真枪打过仗的,但如今这一批新上位的……谢启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发现能派的上用途的,几乎少的可怜。
  哦,哦,那个王将军,以前跟着樊老将军打过仗,经验有,能力也有,也够老实憨厚。
  可那位已经六十三岁了。
  谢启默默从老将身上收回自己的视线了,这时皇上深深叹息了,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颇有些中气不足的道:“ 各位爱卿,有何看法?”
  主战的,主和的,众说纷纭,俨然成了两个派系。
  谢启坚决主战,他并不认为将狼的胃口喂饱了,就可以安然无忧,相反狼的胃口会因此变得越来越大,虽然……虽然他们丢了凌古关和颐凌关,但庆国军队如此庞大,比蒙古军要人多数倍,就算朝中无良将——
  他们的家园,绝不能任由蛮子侵 犯。
  最终果然敲定由王老将军挂帅出征,另外几个年轻将领为副将,即日出发。
  下朝后谢启赶往青年那里,今天是樊老太君的头七,老太君是在过完年后的一天晚上走的,所幸的是并没有大痛,面容依旧安详平和,似是在做一个沉长的梦。
  因为是预料到了结果,青年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在短暂的失魂落魄后也很快拾起精神,开始准备料理后事,樊家在还昌盛的时候,在京城外有块风水宝地,本来老太君是应该葬在那儿的,可惜自从樊家被没收财产后,这块地自然也被收走了。
  老人家入土为安,就算没有了风水宝地,也请一定要保佑樊林,顺利平安啊。
  两人碰头的地方是在城里卖纸钱香烛的铺子门口,谢启赶去的时候,青年已经在里头挑选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飘了过来,像是在讨价还价僵持不下,最后他见樊林面露难色,又将手里一打折叠的金元宝退了回去,再从袋中掏出几文钱,推了过去。
  一文钱逼死英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谢启没有上前,他侧身默数到十,估计樊林买完东西了,这才探出身子,假装刚刚来到的样子。
  青年是不会接受他这方面的帮助的,就像一开始他提出要给樊老太君买块好地,也被樊林婉言拒绝了。
  樊林提着一包东西,出了店铺大门就看见了谢启,立刻大步跨了过去,“ 等了很久吗?这里风多大。 ”
  “ 我刚刚来而已,东西买齐全了没有?”
  “ 嗯,全了,我们走吧。”
  马车停在山脚下,他们两人就提着这些东西,慢慢往山上爬去,谢启体力着实不行,爬了一阵就上气不接下气,樊林接过谢启手上的东西抗在身上, 用手去顺谢启的背:“来,先喝点水,那个……要不我背你?”
  谢启接过装水的竹筒,差点呛住,连连摇头:“ 我自己能走,能走的。”
  青年耳根子有些红,自己拿手搓了搓:“ 那好,不行的时候再叫我。”
  途中无聊,谢启就有一句每一句的讲起今天在朝中的一些事:“ 太子自荐要去当主帅,可笑之极,幸亏皇上一口就驳回了。”
  “ 你刚刚说,颐凌关失守了?”
  “ 是的,邓家军……全军覆没。”
  樊林恍恍惚惚的:“ 当时我在岭山训的新军,后来就是去的颐凌关,全军覆没了么……原来是全军覆没了。”
  谢启刚刚只是想分散一下青年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关系,立即闭嘴不再多谈青年的伤心事了。
  “ 他们……朝廷若能好好安置他们的家眷就好了,虽然的确不太可能……” 樊林走在前头,谢启看不到青年的脸,只听见樊林稳声道:“他们进新军的时候,很不能吃苦,也不讲纪律,知道以后要去颐凌关后,他们也颓废过一段时间,你知道的,颐凌关那个地方偏僻,条件差,大家都不想过去。”
  不想去……也得去,军令如山,是不由你想不想去的。
  “能战到只剩一兵一卒而不投降,我……我觉得很骄傲。” 樊林喘口气,“ 替他们自豪。”
  谢启胸口巨疼,那是一种蠢蠢欲动的闷燥感,即让人觉得无能为力,又让人看不到希望的影子,青年的声音在深处带着哽咽,茫然萧肃。
  青年的至亲家人,同袍战友,已经全部不在了。
  到了一处新墓前,他们点了火折子,将在香烛铺子里头买的东西全数烧掉了,两人跪下磕了几个头,樊林对着墓碑上的字发呆了一阵,拿帕子又擦拭了几下,蹲在地上没起身。
  谢启心中凝重,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拍了拍青年的肩头,问道:“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樊老太君走了,樊家在其他地方还有些私人产业,如果青年就此离京去其他地方也能衣食无忧的生活下去,好的,就这样继续劝下去,谢启打定主意,打好腹稿,正要开劝,忽听樊林微微一动唇,说道:“ 我要去参军。”
  他嘴角猛抽,以为是山间的野风惹得祸,声调猛变的啊了声,是惊吓到了极至。
  樊林也迅速侧头看着他,然后狼狈撇开眼,逃避一样用手帕继续擦拭碑上刻字,神色不动,稳声道:“ 现在国家有难,我既然可以去出力,为什么不?呆在这里是白费时间,浪费光阴……谢启,我……我不想变得一无是处,你知不知道,我最近一直在想自己可以干什么,可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到答案。”
  谢启明白,樊林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一开始的道路就是被注定好的,继承爵位,高官厚禄,如果樊家没有遭殃,樊林的人生道路就像京城那条主道一样,平坦宽阔,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 天神我材必有用,你自暴自弃做什么,参军……参军的话,你现在有职在身,不是那么好办的,去了……去了的话……” 谢启看着对方坚毅的下巴,暗叫不好,顾不得什么了,直道:“ 你一个人去了能起什么作用?白白送——”
  谢启硬邦邦的把死字吞回口中,他换了个说法:“ 你去了也挽回不了局势,何苦这样。”
  他这样的幸苦的为青年铺路,不是为了让樊林跑去战场上送死的。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话是这样说没错的……是这样没错。
  可要他眼睁睁看着樊林去那里,他办不到,人心里头的大道理,大道义很大程度上都是针对别人而言的,但一牵扯到自己在意的人,就全部没法算数了。
  “ 可我呆在这儿,又有什么用?” 樊林反问他。
  “ 谁说你要呆在京城,你可以去其他地方,去哪里不好,非要去蹚这浑水!”
  “ ……”
  樊林用力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的站起来,手还是搭在墓碑上的,另一只手已拳头紧握:“ 那也不是浑水,若去那里我能派上用场的话,是小兵也无所谓。”
  “ 你就……那么想离开这里?难道这儿……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
  青年深吸一口气:“ 有的,可不是我的,再怎么留恋也没有用。”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都两注视着对方,谢启感觉到对方几乎可以将他瞬间刺透的目光。
  面对不可阻挡的决心,他隐隐觉得樊林是急着,非常着急的要证明一些东西,像失了方向的人,总希望最快能找到自己能落脚的地方,表面看上去是镇定沉稳,可实际就是冲动做事。
  他比樊林要年长,应该做些什么,将青年的冲动压制下去。
  谢启私下唤来顾襄玉,襄玉算是他的徒弟,做事他放心,谢启没做过这种事,但实际上并没有他想得那么难,没有可耻的感觉,一想到将来青年的惨状,那他现在做的,就绝对是对的。
  他摆出最为温柔可亲的笑容,朝顾襄玉招手:“ 来,过来这儿。”
  “ 咦,有什么事吗?谢哥,你笑的好……”
  “ 来,替我去趟兵部,把这封信交给兵部的方大人,记得,要亲手交到。”
  他将刚刚写好的书信交到了少年手中,强调道:“ 记得要亲手交过去。”
  三日后,樊林垂头丧气的对他说道,京城招兵那儿,全部拒绝了他。
  谢启当时坐在樊家小院里头,言辞陈恳的:“ 没有想办法吗?”
  青年用墨一样的黑深的眼瞳看着他,闷闷不乐:“ 没用,不知道为什么。”
  再怎么想办法,也是不可能成功的,谢启想着要是以后青年知道了这些都出自于他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大概连朋友都没法做了吧。
  罢了,这不是他第一次欺骗青年,如果一切顺利,这就将是最后一个谎言。
  “ 不急,慢慢来,这次招不到,就下次再试试。”
  谢启觉得应该亲自上门去感谢一番兵部的方大人,说来正巧,他的轿子刚刚停下,就见到方大人出府,方大人见到谢启,脸上不掩惊色。
  “ 方大人要是不嫌弃,谢某这次做东……”谢启说明来意。
  方大人于是笑道:“ 刚好,刚好了,谢大人来得巧,我正要去观月楼呢,谢大人要是觉得行,就与我一起去吧,都是同僚。”
  谢启点头称好,“ 方大人,前几天的事劳烦你了。”
  “ 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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