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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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恶犬-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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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我迟到了。”
  樊林双手撑在膝上,弯腰喘气,热汗淋漓,抬头看谢启的时候满脸通红,却是笑着的。
  谢启心中苦闷,但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掀唇动了下:“不是你迟,是我们早下朝了。”
  “给,擦擦汗,今天好热啊。”
  谢启接过青年递来的湿帕子,“我不热。”
  他把犹带凉气的帕子贴上青年的额头,不经心道“你好像需要点。”
  “不识好人心,走走走,我们回家。”
  青年详装恼怒,拖起谢启的手往里一带,两人瞬时贴近,“你的脸好红。”
  “我……有点热。”
  “刚刚还说不热。”
  青年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伸出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抚摸了一下他的颊面,这么亲昵的动作……谢启顿时呼吸紧紧,视线就定不住了,左顾右看起来。
  “放心,没人注意我们的。”青年眼一弯。
  街上稀稀疏疏的有人经过,那么严峻的情势,那么难捱的天气,所以就算现在光明正大的牵手,似乎也真的算不上什么事吧?
  设想的生活全部被搅乱,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完全超出他的想象范围,这个时候他们可以暂时不为没发预测的未来结账。
  他们沿着街边往回走,谢启偏头看上一眼,青年神色自然,但眉间隐有伤色,不过强忍着不愿表露出来。
  “谢启,我刚刚在路上……见到有人在路边,卖妻女换粮。”
  “我买了一包馒头给了他们。”
  墨眉拢起,樊林停下脚步,满脸忧容:“我知道就算今日阻止了,明日,后日,这种事还是会日日继续,我……我还是没发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被卖。”
  如果是自己,大概也会做同样的事,明知道杯水车薪,个人的努力不过像虫蚁一样微小。
  “能帮就帮,事到如今……我们尽力而为。”谢启吸了口气,热辣辣的通进胸腔间:“这种天气,粮食很快就会腐烂,现在几乎封城了,叛军又掐住了京城运粮的通道。”
  “你估计的话,如果援军不来,这儿还能撑多久?”
  谢启含糊道:“难说……”
  不能把事情总往最坏处想,但如果派去的使者借不来援军,藩王们倒戈到叛军那方又能怎么办?满打满算,京城也只能再撑两月,若是冬天的话还好,每家每户至少都有一定存粮。
  一开始的时候谢启并不相信秦敛就是叛军的首脑,多半是被胁逼的,秦敛在民间极有威望,能把这样的人抬出来对他们来说极有好处。
  可是这个理由谢启自己都没法相信,因为没有说服性,被胁迫?以秦敛的能力就算遭到威逼,也不会坐以待毙,然后被人一声不吭的一直利用至今。何况,斩杀主将的那位车骑大将军,本身就是秦敛一手提拔上来的后辈,连这次出征的机会都是秦敛为对方争取来的。
  不可不知情,这跟本就是一场计划好的,彻头彻底的叛变。
  而且是在国家最为危难的时候,他们做出了这样的事,不可置信,不能相信,谢启不能猜想秦敛这样决定的时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有什么非要这样做的理由?
  最后见面那次,秦敛说人性这种东西,不是什么道理就能改变的,而命运并不在他们手上。
  是因为这个理由么?
  谢启头脑混乱,如果不是被人牵着手,他大概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其实这个理由就跟今天的气温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宁愿相信这种背叛就是贪婪的反扑,是不满足的必然选择,想要更多的权利,更多的名利,不甘一生只为人臣?
  “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
  没头没脑的这样重复着,身旁的人侧身挡去大部分的日光,手掌按在谢启后颈上,谢启顺着这个力道靠了过去,昏沉间有一种朦胧的睡意感。
  “谢尚书,我可以借肩膀给你,不过你回去后得好好的睡一觉。”青年补充道:“作为补偿。”
  有人可以依靠,所以绷紧的神经就而已稍微松懈一下,没日没夜的商讨国事,数夜不眠也是常事,而且没有一次是可以睡得安稳,噩梦丛生,杯弓蛇影,稍微的动静都会让他觉得那是叛军长驱直入,京城城门已经被破。
  “他有野心,你没有,所以你不会了解他究竟想做什么。”青年的掌心来回轻抚谢启被汗浸湿的额面,微笑道:“一切都会好的,至少在现在我们可以这样相信。”
  在大势面前,他们能做的只是相信而已。
  两人回谢府,谢启见桌上赫然摆着一纸信封,满是疲倦的脸上终于绽出光亮,两月前他托人带信回老家给爹,等了那么久终于是到了。
  他连忙拆开,里面是熟悉的字体,谢爹果然不出所料的提出两个选择,要不让谢启马上回去,要不他启程立刻去京,谢启暗自心惊,庆幸自己当初写信的时候就多留了个心眼提醒父亲不要乱来,他身为朝廷命官,且不说这个时候逃京就是大罪,而且他根本做不到离开。
  他在信中严词警告老父,如今京城不准出,更不准进,就算爹颠着大肚子来到城门下,守卫也不会为他开门。
  “怎么,你爹怎么说?”
  谢启腮面微红,僵硬许久的脸上呈现一些笑意:“没事,他答应老实呆在老家,等我回去。”
  樊林哈哈笑道:“你爹定要委屈死了,要回信吗?我等会给你送过去。”
  谢启提笔洋洋洒洒一口气写满五页纸,为父亲勾勒出一个必然的美好前景,樊林将那叠厚厚的信放入怀中,顺手把谢启摁回床上:“好好睡一觉,不然一晒就晕,我去把信交出去,过几日我怕连信都送不走了。”
  樊林匆匆走出谢府,往北面送信人所居的方向而去。
  出谢府大门没有几步,正面就迎来一顶四人大轿,青年扫过去一眼,并没停下脚步,一人一轿相错而过,又过了几步,轿子忽然就停了下来。
  “前头那位公子好是面熟,不知在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樊林犹豫了一瞬,还是眯起眼,慢慢转过了身子。


吠吼第五十二声

  樊林犹豫了一瞬,还是眯起眼,慢慢转过了身子。
  “方侍郎,好久不见了。”青年拱手权当打了个招呼。
  走下轿的中年男人抚须微笑,“本官就说怎那么眼熟,原来是樊公子。”
  视线落在男人的官袍上,已经不是侍郎服了,青年心领神会抬眸微笑:“哦,失敬了,方尚书。”
  男人眼里显出诧异,几乎要开始怀疑面前的青年身份真伪,印象中的樊家公子飞扬跋扈,估计这种性格就算在落魄后,也不会主动打招呼的。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樊公子。”方尚书若有所思的回头瞧了眼谢府紧闭着的大门,沉吟了下,回头已是言笑晏晏:“原来樊公子与谢尚书本是相熟。”
  “我找谢尚书有事相求,如今吃了闭门羹,正要离去。”青年从善如流:“相熟算不上,只有从前还有些交情罢了。”
  方尚书脸上的笑有增无减,似乎并不介意对上是罪臣之子,笑容可掬的走到青年面前:“本官有个提议,樊公子不妨听一听,现在是用人之际,樊公子若是愿意的话,何尝不是一次机会呢?”
  谢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转了好几转,试图摒除杂念,好不容易攒下一点睡意,小厮就咚咚咚的在门外敲了起来。
  “少爷少爷,兵部的方尚书来了。”
  兵部的人来做什么?谢启一边穿衣一边心里有了数猜到了答案,方大人大概是来游说他的。
  欠人人情总是难以还清,恐怕迁都派的人就是知道这点,才叫方尚书过来。谢启大步走进主厅时,方尚书正坐在椅上喝茶,动作闲适又文雅,一派名流风范。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寒暄半晌,谢启以前求过人办过事,现在总是拉不下脸面来冷颜以对,他假意不知对方来意,问道:“不知方大人今日来,是有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对了——”方尚书忽然转口,微笑道:“我来谢兄府上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一位熟人。”
  谢启正用盖子轻轻拨着清茶,手顿了一下,“哦?”
  “真没想到是原来的樊家公子。”
  谢启不做声,掀了掀唇当做回答。
  “原先我以为谢兄与樊公子有什么过节,不然也不会数次阻止他入军,却没想到谢兄与樊公子交情不浅,谢兄也知道现在京城缺兵乏粮,稍微过得去的将士都被挑走了,国家危难之际就应该不拘一格将人才,既然之前樊公子有心参军,于是我便问他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引荐。”
  谢启心里冷淡到了极点,只怕引荐是假,来他这里赚人情是真,他事不关已的应着:“不知方大人为他引荐什么职位?”
  “委署前锋校,从八品,领三千人马。”方尚书叹气道:“这么好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会遇到的。”
  京城里头的精兵良所剩无几,比起其他世家子弟,樊林好歹也带过兵,拿来当献死前锋绰绰有余啊。
  谢启面无表情:“那他答应了?”
  方尚书眨眨眼,遗憾的挥挥手:“他说要考虑几日再做答复,年轻人啊——就是喜欢意气用事,机会这种东西是随时随地都会送上门的吗?我想他还是记恨着皇上,不懂珍惜,不知道往前看啊,过去的事哪有以后的前途重要呢。”
  谢启笑出了声:“的确,过去的事比不上以后,方大人消消火。”
  “谢兄若是与他相熟,就劝劝吧。”男人改了用词,把话说得更有余地些:“谢兄……不像是为私心而误大事的人。”
  “方大人谬赞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方大人放下手中端着的茶杯,正声道:“谢兄为何不赞成让皇上离京暂避风头?”
  “理由我之前说过,皇上离京不仅动摇军心而且——”谢启极少这样咄咄逼人,严苛冷峻的不近人情,“皇上若是一走,京城势必被破,然后只能选择迁都,运气若好,乞求来一段苟延残喘的和平,若对方根本不接受你们提出的条件呢?这一步根本就是死棋。”
  “那谢大人就眼睁睁看着皇上被困死在京师?”方尚书也动怒了,“能为皇家留下血脉,那就是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谢启面上一片死寂,话如冰刀:“国若不在,留血脉有何用。”
  方大人重哼一声,唯有拂袖离去,谢启没去相送,他一动不动的坐在椅间,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表情晦暗不定。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历史充满戏剧性,谁知道他今日这个决定,是可笑固执还是英明先见?
  夕阳西下的时候,青年回来了。
  “在等我吗?”
  青年愉悦的上前,弯腰亲昵的拍了拍谢启的脸:“送信的人刚刚一直不在,我便等了会,你应该先吃饭的。”
  在这样粮食紧缺的情况下,能一起吃顿家常饭是无上享受,于是谢启暂压下心里头要说的话,等一顿饭快到尾声的时候,才开口:“兵部的方大人,你今天碰到了吧?”
  “哦,是。”樊林勾起嘴角笑:“他升官了,官腔更浓,我们聊了一会。”
  谢启笃定方大人是不会将之前青年屡试不入的原因告诉对方的,他无须担心这点,私心而讲,他还是不愿意樊林再与朝廷有任何牵连,即便青年这次有机会小小翻身一下,那也只是暂时的,从长远来看这种小恩小惠又有什么大用途?
  即便是以后政局稳定下来,青年也不会有大的发展,这是注定的事。
  旁观者虽清,但当一个机会实实在在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不抓住似乎又真的是很可惜。
  他不能替青年做这个主。
  “谢启,他说举荐我做从八品的委署前锋校。”
  谢启咳了声,青年乌亮的眼睛满是对他的信赖,干净年轻的脸,就算没有锦缎华服,也依旧耀眼非常。
  不想折他理想损他自尊,他得想一个万全的法子,谢启问的不徐不疾,这会显得他并不急迫:“你想去吗?机不再来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那你想我去吗?”
  樊林发问,顺势按住谢启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摩挲着,谢启背脊一紧,热气立刻窜上他的脸皮上。
  青年逼视着他,微笑问:“你觉得怎么样呢?”
  为对方做了决定,比为自己做艰难多了,谢启沉吟许久,樊林非要逼他表个态,他避不过,只好道:“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去。”
  然后听到一声愉快的笑声,眉眼略弯,樊林是在笑,如负重担的:“对啊,你觉得怎么样说出来就好了,你想我怎么样,不想怎么样,你不说我很难猜得到的。”
  “谢启,你不表态,我会猜的好辛苦。”
  “是……是么。”
  他的狐疑换来对方坚定地数下点头。
  “当然我没有当面拒绝他,说先考虑一下,现在时局那么乱,不看着你不行。”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骨络都似在作响。
  “不想再分开了。”


吠吼第五十三声

  谢启静候在皇帝寝宫外头,等待的时光沉长而乏味,他对着门对面的小太监发呆许久,对方也冲他笑笑,表情空洞而缺乏生气。
  好不容易见几位太医提着药箱从殿内缓步走出,谢启急忙上前:“皇上可醒了?”
  太医面有愁色:“醒了,皇上宣谢大人进去呢。”
  “有劳太医了。”
  “谢大人请千万留心,陛下精神不好,莫要……耽误太久。”
  皇帝半卧在床,脸白如纸,病色入骨,真是病来如山倒,半点不留情面,皇帝见谢启进殿,咳了几声后便赐座,让谢启坐近。
  “皇上今日身体可好些?”
  皇帝摆摆手,一副不谈也罢的神情:“好与不好现在并不重要,爱卿看看这个。”
  谢启疑惑着,捧过皇上手里递来的一纸书信,在皇上眼神示意下,打了开来。
  顿时脸上神情骤变,龟裂成无数块碎渣子。
  “不……不可能。”
  谢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手抖不止,惶恐浮现上脸,憋成一片惨白,竟比重病中的皇帝脸色还要糟糕。
  “爱卿不必担心消息是否可靠。”皇帝握拳在唇边,干咳起来:“这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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