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好！早知道林公子绝非池中之物，一直屈居在我们公司！”
“不呆在清商集团，怎麽有不打不相识的机会，结交你这个朋友呢？”
我俩会心而笑。
“来，抽烟！”杨叔摸出五牛。“谢谢！”我和林徵自然接手。
杨叔吸了一口自己那旱烟袋，“小商，没想到你竟然是陈总裁的哥哥，听说退掉乡下婚事，又回到陈家。”
我和做民工时一样，仍然挤坐小三的长木凳，“所以今天我代表清商集团，来听听大夥儿的意见！你们谈得如何？”
杨叔干脆道：“我们建筑队要求很简单：给工人长一倍的工资。”
林徵面露难色，“今天商来了，而且大家都是熟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SILVER大厅的开发项目有三个主要股东，分别是清商集团、伊氏家族和林氏集团。现在清商集团与林氏集团都持软化态度，同意你们的条件，因为我们不愿耽误工期；不过伊氏家族坚决反对，他们表示虽然增加的投资微小，但法律上不合理。因为事先和你们建筑队签定合同，包括工人工资。若你们坐地起价属於违约，他们会向法院起诉你们！现在陈总裁正积极与伊氏家族协商，希望说服他们。”
“我来说句公道话：杨叔，你们坐地起价确实不对！……”
杨叔拿手头的铜烟杆猛敲地板，打断我的话，“陈商，现在你是十足的阔少爷，没有资格说我们！你是做过民工的，知道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多少钱，而我们中间哪个不是急需钱？就拿小三来说，你们也知道他老家只有土墙房子。他哥是人家的‘倒插门’女婿，孩子都生了，媳妇却扬言要他出钱盖砖房，否则把他撵出门。小三进城打工，也是为了亲人！而我们几乎都和小三一样！”
身旁的小三，瘦削的身躯套著陈旧不见原色的宽大衣服，想是他哥穿过的。
他蜷缩地倚靠著我，肮脏的头发蓬乱得象鸡窝，面露菜色。我下意识揽住这个孩子。
“商哥！”怀中人颤抖著低唤一声。这原本是一个活泼得象猴子精的孩子，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对我的态度在一点点变得腼腆拘谨。
49 暖意
“这笔工资增长费，我陈商个人包了！”这话让怀中这具羸弱身躯一震，我轻拍他。
杨叔直视我，“你这是什麽意思？”
点燃他之前递给我的那根五牛烟，呛得我一阵小咳。指尖这最低廉的香烟与高档香烟相较，还是那麽苦涩刺激。
“大家请听我把话说完！”我对上杨叔那干橘皮般的枯黄面容。面上有对浑浊的眼睛，是为生活所折磨的。
“在我最危难之时，很感激大家伸手拉我一把。比如杨叔之前担保我进入建筑队；还有小三，经常在我加班累瘫时，为我按摩几下。我把大家都当朋友，所以今天，我推心置腹与大家谈谈！我知道大家起早摸黑的干活，每人每天工资20元，增长一倍才40元。这笔工资增长费，确实很少！但我也了解伊氏家族，他们经商手段向来强硬，绝不会妥协退让，所以违约方最後可能被告入狱；再说就算三个股东都妥协，你们建筑队暂时获利，却会因坐地起价而臭名昭著，以後哪个商家还敢雇佣你们？！不过大家确实处於急需钱的危难关头，所以我以私人名义把这笔钱包了，当是投桃报李吧！”
杨叔的眼眸开始明亮，他径直走过来抓住我的手，“我们这帮民工什麽也不懂，感谢你替我们著想！我想通了，不再坐地起价，马上召集大夥儿上工，而且加班加点把荒废的工期赶上去！保证如期竣工！至於你的钱，我们怎麽好意思接受呢？”
“杨叔你太不耿直了！我记得乡下习俗，已经说要送钱了，而对方拒收就是瞧不起人！难道你们瞧不起我陈商，不当我是朋友？”
“哪儿的话？收收，我们收就是了！谢谢你的好意！”杨叔用力握紧我的手。
我粲然一笑，“有了杨叔的保证，我相信明天会更好！SILVER大厅工程涉及海外，若大家能干好，这个建筑队一定能一炮打红，到时一定生意火爆！大家可以名正言顺地提价，不愁赚不到钱！同时不耽误SILVER大厅的首场演唱会，让世界著名的音乐家林老先生如期登台献艺，这是为国争光的好事啊！”
这番话果真成功地让工人们干劲十足，工地上出现一幅热火朝天的气象。
林徵与锺情先回公司汇报，而我执意暂时留守工地，与大夥儿共同进退，鼓舞士气嘛！
与普通工人一样，中午蹲在地上吃完粗糙简陋的大锅饭，便躺上工棚里的床铺。
合眼片刻便觉身边多了一个人，一双手。
这双手熟练地为我柔捏酸痛疲惫的双肩，弄得我舒服得不禁呻吟。然後又一路而下，肩胛、脊背、腰部，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我知道这体贴的人儿，是小三！
以前他常为加班累得半死不活的我按摩，那时我半睁半闭著眼睛问他，你为什麽对我这麽好？他只说，感觉我象他哥，所以对我好！一股淡淡暖意便隆上我寒冷的心头。
说实话，我挺留恋这孩子的！
突然一个温柔的东西轻点我的嘴唇，睁眼竟见小三稚嫩的脸放大在我面前，我俩嘴唇相贴。
50 考验
对方倏地弹开，满脸通红，“商……商哥，你没睡著啊？”
我倒嘴角上扬，“你小子想娶媳妇啦？这麽欲求不满，连男人都亲！”
“不是！”他拼命摆手，目若朗星正视我，“商哥，我江三喜欢你！不是对哥哥的那种兄弟之情，而是看到你，想到你，我的心就不由自主‘！！’直跳！我是真心的，可以对天赌咒！最初很佩服你和我哥一样能够吃苦耐劳，可慢慢的感情就变质了，觉得你比其他人都好看。你走之後，我天天想念你。想到你是回去娶媳妇，和我哥一样以後属於另一个女人，我……比砍柴时砍到手还痛！可我是一个男孩子，不可能象女人一样名正言顺嫁给你。正当我绝望时，听说你和陈总裁是兄弟，而且感情深厚，你为了他而退婚。然後你说服我们这帮什麽也不懂的民工，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让我的心快蹦出心窝了，实在忍不住……”
小三一口气说完，我呆了。之前觉得小三腼腆拘谨，不想他难改活泼大胆的本性。回忆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是他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啊！
“小三，我只能说‘谢谢’！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只把你当做朋友，不可能做恋人，因为你也知道我和弟弟的事，我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感情这种事，最好说清楚。
不想眼前的男孩子眼睁睁滚落热泪，转身奔出门。
“小三……”我起身追去，不想被另一个人拦下，是林徵。
“商，小三在玩小孩子游戏，由他去吧！”
林徵这个家夥靠在门口多久了，似乎什麽都听到了。
“就因为小三还是孩子，我才要去追他，以免他长大成熟後不敢再追求人！”
“让他一个人出去吹吹风，冷静一下，更容易想通！”眼前人笑了，“商，你对人人都这麽好，所以人人对你动心也不足为奇！你看我向陈伊两家汇报完工地情况，就赶过来找你，连礼物也忘记买了！因为我满心想著告诉你：I LOVE YOU！”
“你……在开玩笑吧！难道你和小三一样，喜欢小孩子游戏？”
“商，我从来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如何追人。因为从小就被家族致力训练成为最优秀的继承人，根本无暇儿女私情。但你以为，一个普通朋友会对你那麽好？！当你从工架上摔下来，我害怕得窒息！之前我对任何人都没有这种紧张，包括得知父亲罹患癌症！我把你带回家，悉心照料，听你倾述对另一个人的爱意。你不知道我的难过，并不压於你！但当时我告诉自己，你已经是别人的哥哥，别人的爱人，以後我能找到一个比你优秀100倍的新娘。可如今我发觉，你的才能让人嫉妒，你的善良让人痴迷！你就象一颗璀璨的钻石，无论在哪儿都会发出绚丽的光辉，让人疯狂地想占有！抱歉，我想自己可能走火入魔了！我只是恐怕错过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一个和你一样优秀的人了！”
不觉对方已经抱住我，那绝美的眼眸里种种复杂神色，真挚、热烈、深邃，甚至淡淡的哀伤，对未来命运的不可知，一一传递入我的眼里，我的心间。
我没有推开他，并非因为他的赞美与奉承，而是应了一句古老的谚语：欠钱，容易还清；欠人情债，是最难还清的！我这个自私的白痴，只会一味在林徵身上寻求慰藉，从未顾及他的真实感受。
“我知道现在你的心里只有陈清一个人，我要与他公平竞争！请你考虑我，我的家世比陈家古老优厚得多。男人是需要事业的，若你选择我，凭我俩的才能与家底，可以成为世界的霸主！而且我对你的爱，并不压於陈清！你想过没有，你之所以喜欢陈清，是因为他从小患有自闭症，激发了你做哥哥的保护欲。若他不是你弟弟，没有与你耳鬓厮磨，你还会喜欢他吗？”
林徵一席话，让我心都乱了。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几分道理。或许我和弟弟的爱情，确实需要考验！
趁我迟疑的当儿，他竟把嘴唇靠过来。
51 失控
想我刚被小三偷袭，怎麽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让第二个人趁虚而入。我头一偏，用手推攘他。
不料对方早有预谋，固若金汤束缚住我的身躯，让我动弹不得，“商，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我，我不会勉强你的，但我也绝不放弃！”说完他沈醉地闭眼吻上我的额头。
“林徵，你对我哥做什麽？”伴著雷鸣般的怒吼，我和林徵被大力分开。来人象一头被侵犯领土的雄狮，捉住林徵的衣领，抡起拳头，“我警告你，不准打我哥的主意！”
“陈清，若商不是你哥呢？……”
“住口！”衣冠楚楚的陈清象发疯的野兽一样猛揍林徵，逼得对方以手肘护住头部节节後退，毫无还手之机。从未见过他发这麽大的火，几乎不象我那教养良好的弟弟。
林徵的身手与弟弟不相伯仲，此刻只是一味退让，尽量减小火药味。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明白在工地这种场合不能内讧，门外还有一群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工人。
“清，你冷静点，我和林徵之间没什麽！”我拦住弟弟。
“没什麽？！看见你的大红跑车停靠在门口，就知道你又要招蜂引蝶了！等我教训完这个家夥，再把你捆回去囚禁起来，谁也不许见！”他的语气决绝，大力推开我又与林徵纠缠作一团。
三两个工人进来拉架，仍然分不开暴力格斗的两人。我能理解弟弟吃醋的心情，可他也未免太过分，俨然一个蛮不讲理的纨！子弟。林徵相较成熟内敛多了。
“陈清，你别太蛮不讲理！”我愠怒地厉喝著给了这个失去理智的人一巴掌。
这时，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包括弟弟。
林徵挡在我前面，“陈清，之前我让著你，是因为两个老板在工地上大打出手，实在太难看；若你敢对商胡作非为，别怪我不客气！”
弟弟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哀伤无助夹杂些许冷漠，象一个陌生人一样看著我。在我眼中，他的眼神有著常人看不见的幽怨、无助、凄美……说不出的耐人寻味，仿佛无形的刺刀，刺穿我的胸膛，让我的心赤裸裸地被干涩的空气摩擦得疼痛而喘不过气。
他没说一句话转身，他的寂静让我突然意识到失去了什麽。
无视林徵的阻拦，我追出门拉住弟弟。他拼命挣扎，钢铁般的拳头向我劈头盖脸乱砸下来，他没有手下留情。
略带铁锈气息的温热液体自我鼻管里流出来，对方的拳头丝毫没有软下去，我也没有软下去，把他生拉活扯入我那辆大红跑车里。
一辆眩目得让男人吐口水的大红跑车，横冲直撞驰向长江边，车上两个大男人扭打作一团，惹得路人心惊胆颤。
令人头晕目眩的速度下，呼呼的江风灌入敞开的车蓬，我俩那如狂涛般沸腾汹涌的热血逐渐冷却下去，身边人终於停下手中动作。
之前觉得弟弟的怒火有些莫名其妙的过分，现在我终於明白了，那种可能失去爱人的恐惧，让人失控得什麽也干得出来。比如现在我流著汩汩鼻血却毫无所谓，只要弟弟在我身边冷静下来；比如当年我对那个妄想染指弟弟的混蛋恨得咬牙切齿，只想把他狠揍一顿。
52 滚滚长江
身边人枕著我的肩，开始大口大口喘气抽搐。湿热的眼泪和著他口中的热气，喷洒入我的颈窝。从小到大，唯一能逼弟弟掉豆子的人，都是我这个罪魁祸首！
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脸庞，遥看前方那片茫茫的长江。以前弟弟的眼中只有我，可现在他的眼神空洞，目光悠远，其中似乎包含许多遥不可及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我。我打了一个寒颤。
在江边停车，我欲抱住弟弟，他打开我的手臂；我掏出纸巾替他抹眼泪，他把这握纸巾的手推到我自己脸上。我索性抹了一把带血的鼻涕。弟弟近在咫尺，我却感觉他远在天涯。他的眼神空洞，而我的心都有些空空荡荡。
“清，你听我解释……”觉得自己总要说点什麽，来打破这种连呼吸都艰涩困难的境地。
“你什麽都不必说，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若我不是你弟弟，你还会一如既往地爱我，一辈子守护我吗？”耳边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
“你怎麽和林徵一样，问我同样一个奇怪的问题？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你本来就是我弟弟，我才会……”我的话未尽，身边人已下车直奔前方的滚滚长江。
“清，你做什麽？”我追上去，前方人已经一个猛子扎入江中，那纤细而熟悉的身影瞬间便席卷入汹涌波涛中。除了我，附近没有一个人一艘船。
一切发生得这麽突然而毫无预警，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刚才明明有一个人在我身边。
我的呼吸声开始缓慢沈重，仿佛慢节奏的重低音，一声一声捶打自己的心扉。和著惊涛拍岸的巨大声响传到远方。踩著下陷的泥沙，我深一脚浅一脚奔入江中，早春的江水刺骨冰凉。
“清，你快上来！你水性极好，此刻是和我这个不会凫水的哥哥开玩笑对不对？”我的呼喊被巨大的江涛声吞没。
我不觉泪流满面，“清，你还没有听完我的话，我的意思是：感谢上天让你成为我弟弟，把你送到我身边。当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是可爱的天使，上天赐给我的宝贝，想要宠爱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