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窗子“啪”的打开,一盆不知是洗什么的水迎头泼下,穿透我的身体,顺着树干流下……虽然身体对于俗世已无反应──但心凉依旧。我抬头对着太阳大叫──“混蛋凉!!!我恨你!!!”
事情要从凉不怀好意的笑开始。
尽管我知道答应了他的要求绝对会没好事,但我没想到会“霉”的这么彻底!
“什么!!!为什么要我做?”
现在开始我和他的对话。
“你不是我的助理吗?”凉的嘴角得意地抿着,一条弧线幽雅地延伸到耳畔。
“就凭报酬是每天一根骨头还有你家的厨房?!!”他真以为我是宠物?
“不是还有那个吗?”他暧昧的用眼角扫我一眼,指了指他的唇。
我一下无语。想起凉在跟我提条件时事先告诉我的──由他灌输给我阳气的唯一方法──二硫碘化钾。
“我都不介意给你王子的一吻了,你还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呢?说起来,吃亏的是我吧。”凉继续落井下石。
我狠瞪他一眼,发现没有效果,收回。“但我没有手呀。”
凉故做惊讶的抽气,“啊?你没有手?”而后又轻轻拍我的头,样子像只猫在玩毛线球,“这不是吗?”他说。
我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看到一双有点滑稽的手──像老鼠的爪子,每边三个指头──从我身体的两侧横亘而出……这词虽然用的有点大气,但请考虑到我的体型,一个球,两头横着插了两根棍……|||
我几乎想用这手上去掐死他,凉悠悠地又发话了,“现在你做不做?”
我眼睛一红,感觉到被人吃定的可悲,牙一咬,我说──我做。
不就是个《最后一夜》么?欧亨利他老人家的文谁没看过。要我去做那老画家做的事,有什么难的。顶多蹲在树枝上两手抓着个树叶熬他个四五天的……不过我说小家伙,我都在这蹲点两星期了,你怎么就是不相信你会长命百岁呢?你有见过大冬天的一棵树上上下下的叶子都掉光了却还有一片孤零零地在寒风里摇曳这么超自然的事么?拜托你快点想明白快点接受医生治疗快点给我滚出医院去……唉~我苦命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呀~
好,到这里仍没看明白的同志请继续听我解释──凉的工作是监视该市的灵魂状况,当然也包括处理一些有关问题,尽量减少阳寿未尽的事故(听听,这可是事故,那我的冤屈向谁申述呀~)最近“下”头又来了红头文件,说是有个未来的国家领导人有早夭的迹象──他死了倒不打紧,主要是在未来他的一个决策会拯救六百三十多万人口,那该是多少补天石呀妈妈!──所以为了三十年后地府的治安问题,地府不得不提早做出防范,要求凉和监控组的同仁们密切注视那位伟人的一举一动。而那位伟人不想活的理由很简单──人总要一死,就跟窗外的树叶一样,一到冬天就是要掉的,反正活着没劲,你们也别给我费心了──这句话是他对他爸妈说的,可怜他这么顺手一指,我就被分派到他窗外的树上,抓着一片最显眼的树叶,留守到现在……
“哎~~~暖阳晒得鬼憔悴~”我打着哈欠默念着不知哪看过的诗。又是吃饭时间,小骨却还没有到。对面窗子里脸色苍白的少年还在冷冷地看着我……手中抓着的叶子。他不会真的因为树叶掉了就死吧……我想,私下觉得那一帮鬼头鬼脑们还真有点小题大做。
医院住院部的窗子都是大开着,有人晒着被子,有人晾着……尿布-_-||||偶尔也会看到一两个面色同样无血色的病人趴在窗台上向下张望──但总都是求生的眼神。看得出是对生命的嫉妒。
这样本能的欲望,和少年清澈无求的眼眸两相对照,我心微微地颤了一下……他真的是……不爱这个世界。
“在想什么?”小飒清脆的声音响起,我转头看向与我同高的女厕窗户,她手中拎着的纸袋正是小骨每天送饭的袋子,而她身后跟着的是另一名我不认识的少女──但女孩,就是应该结交的──我高兴地想上前搭讪,余光一扫,发现她竟然没有下半身……
“啊啊啊啊!”我不及思考,尖叫出声,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鬼。然后豁然反应想想这样的叫法似乎太伤鬼、尤其是个美少女鬼的自尊,于是收声,想要道歉。
但小飒和那位鬼妹此时脸上的神情却让我说不出半句话,我依样转头看向地上,看到一片眼熟的落叶以极其幽雅的弧线打着圈落下,轻飘飘,不带起一丝尘埃……
“冬天嘛~掉片叶子是应该的……”我镇定地用手抓着自己的后脑(后背?),然后脸色一变直接冲向对面窗口。
少年的身体已经向床面软下,我甚至看到他的灵魂正一点一点脱离躯体。
“不要害我呀这可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上有老下有小帅哥求求你快点回去吧~”我感觉背上冷汗直冒,一张嘴吐出一大串听起来很熟的台词。
少年的魂瞪大眼睛看着一个满嘴胡话的球在他的床上上蹦下跳,然后表情放松略显无聊地用手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你就是所谓的牛鬼蛇神吧。真没意思,我还以为有多可怕呢。”
没意思?究竟怎么样你才觉得有意思?我小眼一睁,不禁有些恼了,“你以为生命是什么?没有意思就可以随便放弃吗?你这是对生命的亵渎!!!”
少年有点不耐烦,伸出手来一把将我抓住,“最讨厌你这样的说教者,满口意义、责任,其实都是虚伪的,不就是为了个活嘛!你有本事活出名堂来呀!”然后将我重重的丢出去。
他也当我是篮球吗?我愤恨恨地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对他大叫:“好!!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有意思!!!”咦咦咦?一句话喊完,我突然感觉不对。为什么刚才赶来围在床边的大夫现在都看着我?他们不是应该看不见我的吗?怎么……
我举起手搔头,才发现……刚刚少年的一甩,正好将我丢到了他的体内……
四
因为我的失误,导致一名伟人的“过早离世”。而我在与他灵魂的争执之下,竟然无意地进入了他的体内……
我瞪大眼睛看着同样瞪大眼看着我的医生。一时间空气里电光交错,而后只听啪的一声,床头上急救的拉绳竟然断了……
捏哈哈哈,这具身体现在是我的了!我看着手中实验用而被我拉断的半截绳子,心里正在暗爽,走廊上由远及近的纷乱的脚步声已经响起……
“这个医院就是这点让人欣赏。每次只要有人拉动急救绳,在医院值班室值班的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全员出动,动静大得犹如消防队接到火灾警报。”这句话是在我驾御少年的身体和他的魂魄一起以橄榄球运动员的身手狂奔出医院大门并直接冲到一公里外的车站后说的。
此时天空万里无云,阳光依旧灿烂。站台上人来人往,谁也无心留意站在大大立式广告牌下喘气的少年,即使他只穿了薄薄地两层单衣。
少年的魂悠哉地浮在半空看着现在的我──他原本的身体,眼神多少让我有些发毛。我用手摸摸头,再摸摸脸,豁然想起小飒曾对一个刚死不久的人说过的话,“世界上最难认清的,其实是自己的脸。”于是我抬头问他,“你很好奇自己的样子吗?看你好像几年都没照过镜子。”
他摇头,用手顶住下巴,做了个很舒服的“趴”在半空中的姿势,“我只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跑得那么快。”
我有些得意,“还不是因为现在是我在你体内~”
少年撇过头,“哼,我平时只不过是懒得动而已。”
“真的吗?= = + 我看是不敢动吧~”我揶揄他。
“才、才不是!!!”嘿嘿,虽然是魂魄,但恼羞成怒起来一样会脸红。
“哈哈。我在你的窗子外蹲点蹲了两个星期,看你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看书,要么就是趴在窗台上数又掉了几片树叶。难怪觉得活着没意思……不过,你其实是……”因为平时总被凉欺负,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说回去的对象,我自然是不会放过。但少年的脸色却突然大变,不等我说完,一张脸阴阴地逼近,“你刚才说什么‘蹲点’?~”
我大恐慌,迅速转移话题,“据说今年杭州寒假火车票的销售推行上门服务活动,但仍有一个白痴没有买到票,关于这一事件,不知同学你有什么看法?”
少年的手透过他的身体掐住我的脖子,呃,也许是腰,然后神情严肃,一字一顿,“第一,我不认识那个姓水名飒飒的白痴。第二,我回家从来不做火车。第三,我一直奇怪窗外那片叶子为什么没掉,而我现在怀疑这件事情是你干的。所以,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什么目的受谁指使多大年龄?”
“……|||||-_-b”
冷汗。阴影。虽然我想不明白“他是未来的伟人未来的领袖所以地府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现在死”这件事如果让现在的他知道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当你试图掩饰一件事情时,就一定要掩饰到底──这是做人的最大奥义,当然也是鬼的。所以我……继续转移话题──
“其实……我已经仰慕你很久了……”
我还在欣赏少年瞬间变形的脸,突然一阵没来由的疼痛侵袭了我的大脑。尽管并不是自己的身体,但仍可以感觉到四肢五脏因为强烈的痛感而反射性地抽搐。
刺激是一波一波的,且一次比一次来势汹涌。我甚至感觉到心脏急速地扩张收缩,大量的血由心房涌出却不知流向何方。神经是被人割开拉扯的痛。额头的汗顺着眼眉流下,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勉强半睁着眼,抬头想对少年说些什么,一定神却看到少年嘲笑地浮在半空,眼里写满讥讽。
“现在你还觉得活得有意思吗?”他恢复初见时的冰冷,而我在一瞬间竟然有了和他相同的感受。
“好像还真的没什么意思。”我因为剧烈的痛感而趴在地上,背向上弓起,用力地憋着气,让血液全部涨入大脑来保持我的清醒。从手臂弯曲的缝隙间可以看到已经有人聚到身边,站着的脚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蹲下身想要向我问话。
这样的情形似乎在很久以前就有经历。我开始冷笑,也许我原本也是这样死掉的……
“你笑什么?”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我浑身一抖,却用我自己也没想到的耐力站了起来,“既然都是要死,不如先去好好快活一下吧……”
五
“既然都是要死,不如先去好好快活一下吧……”
我绝对绝对肯定说出这话的自己是没有一点预谋的。在少年的指引下,我从我现在穿着的单衣口袋里奇迹般地找到一张银行借记卡。
“怎么用?”我看着卡面上银联的标志,觉得很是陌生。
“先去找一台ATM机……”我跟着少年,站在了离游乐场一站路的一家银行的门边。
“先把卡插进去……反了!有箭头的那面向上!对,然后输密码。等一下,等它字幕跳出来先……”
我看着小小窗口四面围着的铝制金属边框,突然有些想笑。陌生的脸映在里面──也许不算陌生,怎么说也曾看着这张脸有两个星期了。但明显的感觉就是,这,并不是自己。
而同样一张脸则在我身后冷眼看着我,“干什么?”见我行动有些迟缓,他问。
“没。”我用余光扫他一眼,“只是一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身后的人行道上人流涌动,发出混沌而嘈杂的声音。身前的机子,也在吞卡读取的一系列动作中发出沈闷的喀嚓声。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_-|||||”
“你真的有监视我两个星期吗?虽然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在我死后出现在我面前~不过我发现你真是一个很没大脑的家伙!哈哈哈哈哈~”
很好笑吗?我只是问了一个类似“吃了吗?”这样的问题。有必要这样吗?他该不会是生活太无聊空虚导致笑神经过敏反应吧。我挠挠脑袋,感慨人世的奇妙。
少年笑过一通,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催我快些输入密码。“000000”他说。
而我并没有追问。其一害怕又被他取笑一顿,其二是想到凉的案袋里应该是有记录的──真该死,当时为什么只顾着和凉拌嘴却没想到问问被监控者的名字呢?──其三,我对从我指下键入的六个数字和它们诡异的排列方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为什么都是0?”我转头问他。他哼了一声,眼神在说不关你的事。
寒风……扫过……
我真的发现自我和他见面以来没有一个问题双方是有正面回答的。无论是他问我答,亦或是我问他答。
走神很久,发现自己已经取了钱站在游乐场的门边。从围墙上端看去,是摩天轮被横截的身形。“我一直想坐那个。”
“啊?”我回神。
少年的眼睛有些茫然,那种可笑的讥讽的神情一下全都不存在了。他只是安静地浮于我的身边,口气像是怀旧的老人,“我一直想坐那个……但因为心脏的关系我爸妈从不让我坐。”
“哧。”我笑,“你现在就可以坐了。”
少年的额头贴在玻璃上,看着窗外。然后转过头看着我,“其实一点也不好玩。”
我相信。因为我和他都是灵魂。而灵魂是可以任意飞升的。这样比起来,这点高度还真的没什么意思。
“因为这个高度的风景对于我们而言太容易看到了?”
他点头。“我原本以为这样的风景是不能轻易看到的。”
“本来就是不能轻易看到的呀,”我擦去粘在嘴边的棉花糖,手上还拿着烤肉串,薯片,鱿鱼卷……少年让我取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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