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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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门江湖-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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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又说回来,那只有一眼便看得出“不正常”的大桶子水,什么的干活?私下没事时我忍不住犯嘀咕,相思,不是相准了我的仙风道骨、风姿奇绝备着抓我当药人使吧? 

药人,我亲眼看见三师兄吃过它的大亏。那是我唯一一次见三师兄横着回来的,衣服全被血染红了,我数了数,足足四百七十五道口子,四百七十五道啊,有剑伤,有刀伤,有我叫不上名字的兵刃伤,更有道道爪痕交错,宽衣裹伤时师兄弟中最为坚忍的三师兄痛得全身一阵阵抽搐。 
隐隐约约听师父提到,死啊不死的字眼。 
接着,师父嘱大师兄带我们出去,只留五师兄在内里帮忙。 
我看到最为阴险狡猾冷血无情的大师兄,竟也红了一双整天只顾抛媚子、算计人的狐眼。 
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宛若一个人被扔进空空旷旷的地下室独对夏夜咆哮狰狞的雷。 
我想,世上没几个小孩儿不怕雷。 
那莫名的阴郁沉甸甸地压在心底,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哇”一声哭叫出来。大师兄胡乱抹了几下,没能把我的泪抹去,急了,“啪啪啪”一巴掌又一巴掌尽敲我脑门上:“都甚时候了,你还添乱,还添乱!——” 
我理所当然哭得更大声,二师兄看不过眼了,叹一口气,把我抱起来,护在怀里:“大师兄,你何苦迁怒?小师弟还小……” 
“还小?”大师兄拿他漂亮的眼睛下死力气瞪我,“拖油瓶,土条子,吃娘乌……” 
“哇!”我听不懂,但不等于不知道骂的是我,于是哭得更大声。 
“——大、师、兄!”二师兄加重了调,大师兄忽“哇”地,也哭将起来。 
那时那个乱啊,咳! 
隔几天,不只大师兄,其他几位师兄眼睛不是红就是肿的,连对我最好的二师兄看到我时笑都挤不出来了。 
什么时候都嚣张得不行、自认老子天下第一的师父篷头垢面,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着。 
听说,我只是听说,三师兄吃什么吐什么,整整三天粒米未进。 
——那还了得?!不过,凭良心说,师父和大师兄糊弄出来的东西,连旺财都懂得绕过去不吃。 
虽然三师兄不象二师兄对我那么好,但比起大师兄,他又优秀太多。 
我不想失去他。 
第一次,我帮师兄做事没先讨跑腿费的定金,跑遍整座山,搜齐料,做了几道我最喜欢吃的菜,“噔噔噔”跑三师兄房里去。 
——二师兄趴三师兄床边打着盹,床上的三师兄本来人就瘦,现在更剩一把骨头架子,瞧着骷髅一般,摸上去不知会不会做恶梦。 
三师兄原来多清冷、多凌厉、多端整的一个人儿啊,我才不要三师兄变成这骷髅一般的样儿! 
可三师兄不管我怎么推半点儿反应都没有,我又怕吵醒二师兄为我半夜里四处遛哒招来所谓大人的一通训,急急忙忙学师父喂药的样子含了最易咽下的菜汤口对口哺给三师兄——很好,没溢出来。 
后面我知道了,给病人吃的要这种汤啊、粥啊流质的东西才方便。 
再后面,三师兄慢慢地好了。师父道是他功力高深,我可觉得是我的功劳——只不知,这救命之恩何时才能从三师兄那儿连本带利追回来? 
然后,从三师兄口中,我们听到,伤三师兄的,名叫“药人”。 
不怕痛不怕死,不砍脑袋就永远死不了的,药人。 

我不想当药人啊,呜呜呜呜呜呜…… 
我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可怕,口中那根胡萝卜再也咽不下,一头扎进被褥里哭,被小美人毫不客气地从被子里拖了出来:“喂,我有话在先,你要哭自个儿找个不拖累人的地方,哭死没人理,别杵在这儿弄脏东西结帐时还得我们掏钱赔。” 
你——你你你配叫“人”吗?兔死狐还悲一悲,是猫还懂得哭耗子,怎么这个挂着“人”名堂的坏东西满眼都幸灾乐祸的眼神子,呜呜呜呜呜!我一把扯过小美人宽宽大大的袖子使劲擤鼻子。小美人立时脸色大变,我顿觉脖子一寒,汗毛被砭骨的冷意刺得整条脊椎骨都硬了。小美人森森的声音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僵(相)尸(思),僵(相)尸(思)……”谁道男儿流血不流泪?只缘未到伤心处!我声声血,字字泪,小美人的声音却越发地冷:“闭嘴!不管令主叫什么,都不准你叫他的名字!我恨你,吴大用,如果不是你,令主不会失手、不会暴露身份、不会受伤、更不会揽下花家那桩事而得罪了北六省二十七家商行联盟的花老大,说来说去都是你不好!拼着和你同归于尽,我也再看不得令主终有一天会为你所累死!” 
呜呜呜呜呜呜呜…… 
“宝!” 
来了来了,又来了,所以说我讨厌相思嘛!就算再怎么机能不遂需卧床静养,真为我好干嘛不叫由冰来陪我?放小美人在身边,明明知道小美人对我心图不轨,每天总喊打喊杀欺我无还手之力上演全武行,虽然后面总由相思来扮救世主的角儿,可猴子紧张过度也会胃溃疡而死的嘛,何况我这么一个纤细的美少年?这不是存心害我是什么?! 
而且还顿顿让人吃我最讨厌的胡萝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吴大用,你是个男人。”这次换相思声音响。 
见了你之后就不是了——见了你之后连“人”都不是了! 
“每到吃饭的时候总这么大哭大闹你烦不烦?” 
——废话,我哭自然是因为有伤心的理由! 
“从现在开始,我不许你再哭——哭也不许哭出声!你不要面子,我还要要!” 
活该,最好哭得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这家客栈里住下了个虐人成性的大变态!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答应明天让你去看花会——” 
“真的?可不可以明天点一桌楚宫宴不要再吃胡萝卜了?”我用枕巾一抹脸,回头触及相思的脸色,识趣地拾起刚才甩在一旁的胡萝卜,闷闷地道:“好嘛好嘛,吃就吃嘛……不过相思不许黄牛哦,你答应了明天让我出门看花会,记住,不许忘哦,还有,多带点钱——哇,我是病人,病人啊!……”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这——这就是我百般期待、梦里相思、一大早从梦里笑醒再睡怎都睡不好的花会?!一大群黑压压的脑袋尽在眼前晃,那架势,仿佛前面标着“血本无归、跳楼清货”的牌子似的,花花绿绿的衣裙挤轧成一处,叫着嚷着,有些甚至挽起袖子扎条毛巾挥汗如雨,奋力抢拼——一眼扫去,那些抢拼的大姐小妹阿姨阿婆中不乏美人胚子——呜呜呜呜呜,请别这样嘛,我心中的美人,我心目中人与花相映、月与灯呼应、色与香兼具、食与欲并举的花会啊,拜托,给我留下个好点的印象,请不要打破我心中仅有的小小的美丽的梦想,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正在自怨自艾、自嗟薄命间,一股子汗气、脂粉气、口气、酒气、狐臭……哦,还混着隐约的花香冲鼻而来,这股子味道—— 
“相思!”我眼尖地瞅到相思的脸色又开始难看起来,眼疾手快一把揪牢他的衣袖,尖叫,“你答应让我看的!” 
“你已经见到了——放手!” 
开玩笑,放的话还了得?就是吃准了相思面子比命大,拉不下脸当街和我这么拉拉扯扯,我才孤注一掷和他赌这把。否则,我有什么条件能和他谈的?当下里我拼着全身劲儿扯牢了,摆明了就是不放:“相思你答应我……” 
“嘶啦……” 
裂帛声,很轻的。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屁,全骗人的!周围熙熙嚷嚷的人群依旧菜市一般熙熙嚷嚷,时光并未为我而留驻。 
我怔怔地瞅瞅手中半截水袖,呐呐地再望回相思:“相思,断袖耶……哇!”天旋地转,熟悉的被相思扛在肩头的感觉,耳边风声呼呼响,急得我手脚乱挥,碰到什么锤什么:“相思怎么可以这样?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一截袖子而已嘛,我赔你不成?……哇,相思别走这么快,真的真的我一定赔你,我的衣服任你挑……你要不喜欢,我偷师父的鲛绡给你……呜,相思不要走嘛,我真的想看看花会什么样子,我真的想看啊,呜……小的时候师父只带师兄出去,就不带我,我从来没见过花会啊,呜呜呜呜呜呜呜……所有的师兄都有关于花会的美好回忆,只我没有……他们都有东西可带回来炫耀的,只我没有,呜呜呜呜呜呜呜……你让我好好看一眼,记住了,回去在师兄们面前挣回一点点脸嘛,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要怪我动不动就掉眼泪,这一招近来对相思超有效。发现对手的弱点不加以最大限度利用的人,一个词:废物! 
果然,相思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月光下,屋顶上,我对上相思清清灵灵、幽幽深深的眸。 
小时候的我曾经幻想,有一朵绝世名花为我绽放。 
可现在的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美得过相思的眸。 
“……相思,对不起……”以为打死不会说出口的话,自然而然的,飘散在风中。 
于是相思的脸又红了。 
我发誓,月下的相思,是我生平所见的最美丽。对于美丽的事物具有良好鉴别眼光和审美感受力的本大少发自于内心本能去接近美丽的事物,本也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的不是? 
就着被相思扛着的势,我艰难地挺一挺腰,努力往相思美得朦胧的侧面凑——嘿咻——一二;嘿咻——一二……眼看大功告成之际—— 
“说句心里话,我本来不想管,也确实轮不到我管……不过你俩实在要当街唱戏的话,也拜托换个唯美点儿的方式成不成?”小美人的声音隔老远的从下面遥遥传来。 
?啥意思?我眼珠子转转,哦,刚才说过,我俩停在屋顶上——啥时候街市中那些抢拼的家伙全停住了手齐齐仰头往上看,活似一大群被捏着脖子生生向上提的鸭子。下里巴人,真没见识!我摇摇头,在相思耳边陪笑道:“相思……妈呀!” 
冷不妨相思揽着我的手一松,我从半空中直直摔下,慌得我双手双脚挥着指望抓着根稻草什么的:“相思你太过份了!——恼羞成怒也不能这么杀人灭口,泱泱之口也不是你能灭得了的……哇,相思救我啊!!!!!!!!!!!!!!!!” 
继续着熟悉的从树上摔下的感觉,我绝望地看着屋顶上那个似乎时时刻刻都有可能随风而去的白点屹立如山,没有伸出援手的丝毫迹象,相思真的打算杀我……这么高摔下来,不死真的也会脱层皮。我叹一声,做好护头护脸、团身一滚的准备。姿势不雅是不雅,根据我多年来的爬树经验,用那种驴打滚之势,至少小命保得住。 
或者,可以寄希望于在场有哪位英雄看在我是位美人的份上,侠义心动,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主意拿定,我再不看相思,转头俯视离我越来越近的芸芸众生,扯开喉咙:“大侠们,救——命——啊!……” 

“哗——啦!”随着我的大叫救命,地上本黑乎乎的人头“哗啦”一声,自觉自动地空出一块空地——照这情势计算十成十我准掉那空地上!我眼睁睁估量着自己离那空出来的泥地越来越近,鼻子似乎已经渐渐嗅到了缠夹着一股子怪味的泥腥气——居然连个垫底的都不剩!?说到底是我不好,我错估了人心,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注定该有此报。体认到这点,我长长叹口气,绝望地闭上了眼—— 
“扑!”没有料想中的痛,身子仿佛撞到了什么柔韧的物事上,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低低闷哼一声,我还能听到“咚咚”的心跳,忙一骨碌睁开眼,登时热泪盈眶:由冰啊,关键时候同生死、共患难的原来只有由冰——难怪人说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世上只有兄弟好,没兄弟的家伙象根草!我双手双脚紧紧巴住由冰,刚感慨得一声“由冰大哥”,忽地想到—— 
这可不正是一个逃离相思的大好机会? 
相思高高在上,摆明了不甩我,这时走可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小美人混在人群中虽说有可能来招阴的,可他一向看我不顺,能借这机会手不血刃送走眼中钉,何乐而不为? 
说走就走,时不待我! 
我反手揽住由冰脖子,凑近他耳旁加重语气道:“由冰大哥,快,混入人群中,甩掉相思!——听我的,别问为什么!” 
由冰没有回答,只紧了紧搂我的双臂,我看着他空中连换身形,姿势优美的落地,身形一闪,迅即闪入瞧热闹的看客当中。回头看时那屋顶上的白点动了,我好心情地挥挥手——不管相思是否看得到。 
——只要一混入人群中,相思绝追不上我们,他无法忍受这股子污浊的人气,嘿嘿。 
谁叫他是这么爱洁的相思哩?厚厚厚厚厚! 
熟话说:“牙好,胃口就好,吃饭特香,身体特棒。”依我看,牙好不如心情好,心情好方能胃口好,我吴大用便是铁证。 
和由冰在花会中一路走来,我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小吃一路吃来,吃得我稀里哗啦、不亦乐乎,真真只有看不到,没有吃不下。在连皮带骨啃了一只叫化鸡后,我意犹未尽地吮着手指头,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哇,由冰大哥快看快看,那里是棉花糖——棉花糖哦!由冰大哥,那里那里啦!快点快点,你一根我一根,快点啦!” 
由冰苦笑着掏荷包买了一根递给我,我斜眼睨他:“你呢?” 
“我不想吃。” 
正因为你不想吃,所以更应该买两根,这样你那份就可以让我完完整整、顺理成章、却之不恭地正式接收了。棉花糖化在嘴里,甜归甜,想到无形中损失了的那份,我越想越不是滋味,鼓起眼睛瞪由冰:“由冰大哥!” 
“呃——啊?”由冰似乎被我难得的一本正经的样儿吓了一大跳,很好,首先在气势上我已以绝对性的优势压倒了他。一边舔着糖棒儿,我一边严肃地道:“小弟也知道这些天连累了大哥,委屈了大哥。大哥有什么不痛快的,尽管说,别什么都憋在心底,小弟再不才,有对不住大哥的地方,在这儿先行道个不是了!” 
由冰苦笑着挥挥手:“兄弟你说哪里话,我们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那大哥为甚自那天后总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若是怨小弟坏了大哥的天赐良缘,小弟只管再找嫂夫人解释就是……” 
我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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