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大哥。”简济宁低声应了一句,默默地走向盥洗室。
风雨飘摇中的蜡烛
Stanley接到简济宁的秘书Amy的电话来到简济宁办公室的时候,简济宁刚刚洗过澡换好衣服。他一见到Stanley就把手上的一份文件递了过去,说道:“这是Frank刚刚交上来的报告,最近的财政还算松动,他那边可以挤出一亿三千万左右,加上我这段时间的成绩,我们还需要七千万补数。”
“那么,昨天损失的一亿……”Stanley试探着问道。
简济宁深深地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地道:“那就是我的问题了,你不用操心。”
“简先生……”Stanley说不出话来,能够帮手下背黑锅的老板实在太少。
“出去做事吧,我们只有二十天的时间了。”简济宁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最近,小心……我感觉最近的市场有点怪。”对于那个新的货币政策,简济宁一开始就是持保守意见,他觉得美国不会再度放宽他们的基金率。可Stanley却坚持他的乐观看法,简济宁向来不会在投资方面强迫Stanley听从他的意志,所以也就默认了Stanley的做法。这其实并不是他第一次与Stanley意见相左,但不知为什么简济宁总感觉这一次市场上的风波不会这么快过去,甚至,还只是刚刚开了个头。所以,他终于打破了他一贯的行事方法,提醒Stanley要小心。
Stanley楞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简济宁只是出于好心,而不是因为对那一亿损失有什么不满。当即答道:“我会再看一下的简先生。整个国际市场已经热了近三年,如果真是大危机的话,恐怕造成的影响会很严重。”
“但愿不是吧,世道不好的话你们做事都没精神了。”简济宁笑了一下,极难得地说了一句俏皮话,“那样我就麻烦了。”
Stanley见简济宁把目光转向电脑,随即站起身道:“那么,我先出去了。”
“嗯……”简济宁点了点头,直到Stanley走到门口才忍不住叫住他,“Stanley!”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在外面说话小心,有些不该说的就注意一下,如果传了出去,你我都会很麻烦。”虽说简济英正是因为Stanley的话才有借口发作他,简济宁却并不打算在Stanley的身上讨回公道,他甚至连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兴趣都没有。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正是因为简济宁从小需看人脸色行事动则得咎,他才更不喜欢随意指责别人。只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言语所能带来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你是说……”Stanley立刻就明白了简济宁的言下之意,犹疑的目光在外面扫来扫去。
“那个人究竟是谁根本就不重要,就算今天不是明天也有可能是。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出错,别人就拿我们没办法。”简济宁却对捉内奸这回事完全不热心,只是这么轻轻地提醒Stanley。
但显然单竟深却有不同的看法,当愁眉苦脸的Stanley跟他说完简济宁的怀疑单竟深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既然知道有内奸为什么不把他捉出来?为什么还要纵容?这种食碗面翻碗底的混蛋难道还需要留情?”
“简先生说内奸这种事就算今天不是明天也有可能是,既然防不胜防,也就无谓浪费时间了。”Stanley叹息着说道,他觉得简济宁是对的,人心难测,内奸这回事是捉之不尽的。
“那就有一个捉一个!”单竟深恨恨地道,眉宇之间尽是凛冽的杀伐之气,“吃两家聘礼难道还有理了?”
Stanley瞪着单竟深看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简先生可没你那么大的杀性。几个老板当中,他的为人再好不过了,从来都不会说重话的。”
“那是他错了!”单竟深极为自负地道,“我们这老板,隐忍有余,果敢不足。行事软绵绵的,难怪日子也过地不痛快!”
Stanley不应声,心里却想象了一下简济宁一脸肃杀手上刀锋灿灿的模样,若是真有跟大老板一样的说一不二、十荡十决的豪烈气概,那该是什么样呢?Stanley想了又想,始终不能把这种气质跟简济宁永远温柔精致的面容联系起来,最终只得无奈摇头,每个人都有最适合他的风格吧。
单竟深见Stanley不回应,又转头去看坐在办公室里的简济宁。只见他坐在沙发椅内盯着显示器默默的出神,手上则拿着眼镜慢慢擦拭,单竟深知道他这是觉得为难了,几乎每次他有难题解不开都会习惯性地擦眼镜。“你真的可以,保证永远都不出错吗?”他压低声,自言自语地道。
在过去的一个半月内,简济宁帮公司在股市上赚回了一个亿,同时帮单竟深补平了那一千三百万的损失。但这并不代表他还能再在二十天内为公司赚回七千万。就像是个刚跑完马拉松并且赢得奖杯的冠军,你不能因为他之前的表现神勇就让他停也不停地接着再去跑个五千米,这会要了他的命。可这却不是简济宁就此放手不管的理由,无论有多困难,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咬牙撑下去直至赢得下一场再下一场以至无数场的胜利。
“标准普尔跟纳斯达克都有问题啊,美国的房市究竟……会有多大危险呢?”已经在办公室里守了近十个小时股指的简济宁撑着头低声嘟囔了一句,抬眼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是半夜12点多,再过一会他还得继续关注伦敦那边的股市,这中间他可以休息一个小时。简济宁拨好了闹钟,打算先睡一会,这几天他几乎翻遍了美国近三年来的房贷相关资料,都快成为半个房贷专家了。本来这种问题,他是可以跟香港商界内某个朋友稍微沟通一下的,毕竟他也曾是他在英国的学弟,而他在地产方面的专业更是无人可比。但自从他离开香港由他的妹妹接管家族企业,他就一直在避免跟这位女罗刹直接接触了。不可否认,由于郑锦慧的关系,简济宁对跟女性接触其实是有点抗拒的。女性对他而言都是一种费解的、不可理喻的、令人惶恐且不知所措的生物。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简济宁趴在桌上渐渐睡了过去。
同样刚刚看完道琼斯指数的单竟深才站起身准备回去就见到简济宁已经趴在桌上陷入熟睡。他知道简济宁暂时还不会回去,这几天他每天都要到凌晨1、2点才到家,第二天一早9点又得准时上班,几乎每一天单竟深都会觉得他的脸色更差了一些可能会撑不下去,但他又每一次都能用事实来证明他仍然精力充沛可以再战江湖。到现在,单竟深已经不再好奇他的底限究竟在哪,也许有一天发觉他的体内并不是人类的器官而是一堆只需要上油的机械也说不定。想到这,单竟深不禁低下头吃吃地笑了起来。然而,笑完了,他仍是下楼替他买了一份宵夜上来,希望等他睡醒了能让他吃点,睡不好又吃不下,他真以为自己是超人么?
单竟深拿着宵夜走进简济宁的办公室的时候简济宁就醒了,他的睡眠一向很浅,稍微有点响动就能惊醒他,见到单竟深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就问道:“还没有走吗?”
单竟深看着他一脸朦胧地揉着眼坐起身,模样可爱地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就温柔地笑了起来,连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我买了点宵夜给你,先吃点东西再做事。”他举了举手上的宵夜,把它放到桌上。借着灯光仔细打量他,简济宁眼底的暗青让人心疼。
简济宁怔了怔,苦笑着低语:“长贫难顾。”
“那我就天天送,只要你喜欢。”单竟深笑着应声,把宵夜一样样摆在他的桌上。“福记靓粥,还有几样小菜,你一定会喜欢。”说完,又细心地替他卷起衬衣袖口,把汤匙塞进他手里。
简济宁被工作折磨地全无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放下汤匙。他把自己陷在沙发椅内疲惫地叹气:“我头痛,有烟么?”
单竟深知道他已到极限,不再劝说,而是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后送进简济宁的嘴里。
简济宁其实不会抽烟,只吸了一口就呛地大咳起来,咳地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就撑着头低声地笑。“没用。”
“不是没用,只是爱逞强。”单竟深不留情面地揭穿他,“已经过了十天,还差五千万多,你完不成的。为什么不向你爹地求救?”单竟深一直都记着简耀东曾跟他说过的话,他一直在等简济宁向他求救。
简济宁不作声,只是低头着温文地笑。他不是愿意求救,只是明知行不通又何必再说呢?小时候他考试得第一,爹地出差不在家,家里整整两个月没人跟他说一句话。他先是气愤后来又是害怕,那种被所有人当空气的感觉几乎要令他发疯,等爹地一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告状。结果,爹地只听大妈随口推委了几句就认定他在说谎,命令全家一个星期不许跟他说话,让他尝尝什么才叫“没人跟他说话”。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大妈对他更加变本加厉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这件事让他明白在这个家他的情绪是不被允许的,他只需要乖乖听话做好自己的事别出声,但也别让人觉得他比大哥出色。否则,他的日子就会很难。渐渐地,简济宁也就变得泯然于众再没什么耀眼的光芒可以引人注目了。
单竟深不喜欢简济宁那样的笑容,礼貌又疏离,明显的拒人以千里之外,连掩饰都懒。“究竟是为什么?”他捉着他的手问,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他的心捉回来。
“不想认输吧。”简济宁沉默地笑着,那种妥协温和而纵容。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把自己的一切都封闭起来,单竟深的关心让他觉得舒服,但他能给单竟深进一步的空间却也只有这么多了,更多的,他早已无能为力。
单竟深知道他是问不出什么了,无奈地说着:“既然还要撑下去,自己注意身体吧。”
“我知道,谢谢关心。”简济宁默默地点头。心道:我的蜡烛从两头烧起,看来是不会燃到天明了。
金融危机下的转机
单竟深真正感觉到美国的道琼斯指数出现问题是在四天后,在联邦基金率再次上调后,美国的抵押贷款风险开始浮出水面,大部分的抵押贷款公司都采取了更为保守的政策。然而,总体来看,投资者们对整个市场仍是持乐观态度的,几天后略显低糜的股市又恢复了往昔的活力。而单竟深却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感到不安,他在美国第二大抵押贷款公司新世纪金融任职的大学同学告诉他,他们公司已经在逐渐放缓他们的放贷脚步。一个行业巨头的迟疑往往比市场上任何热情投资者的观点更有价值。深夜坐在办公室看着那节节攀升的股指,单竟深却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如果这只是市场的泡沫,那么这次股灾一定会死很多人……”单竟深自言自语地道。
正巧走到他身边的Stanley听到这句话不禁微笑了起来。“竟深,你真的很有天分。”单竟深疑惑地抬起头,只见Stanley跟他说完这句就情不自禁地转向了显示屏,一脸忧色掩饰不住。注意到单竟深正等着他的吩咐,Stanley摇摇头接着道:“简先生请你跟我一起进去,我想他应该是有比较重要的事要做决定。你是公司的执行董事,你在场会比较好。”
两人来到简济宁的办公室,简济宁一反平时温和柔缓地做事方式,第一句话就问:“你们对美国的股市怎么看?”
单竟深扭头看了一眼Stanley,见他示意自己先说,也就不再推辞。“我这个星期都在道指,感觉……很奇怪。有危险,问题出现在他们的房贷上,如果情况真的糟糕到无法挽救,只怕对整个国际市场都会有所震动。”
“股市是整个经济的晴雨表,如果美国的房贷真的出现问题,我想这次金融危机波及的范围会很大。”Stanley同样点头附和。
“很高兴我们三个人的意见一致。而我现在的问题是,所谓危机,有危险就必然有机会,我们七部目前的情况这么困难,我们究竟要不要趁此机会做点什么?”简济宁轻声征询他们的意见。
“当然!”单竟深迫不及待地应道,“你该不会有精神洁癖,觉得我们在发死人财吧?既然情况已经是这样了,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而已。”
“但现在最安全的做法是紧缩现在所有的财政政策,绕开这次的冲击。”这一次,Stanley却有不同意见,“简先生,我建议你立刻跟大老板谈一下这件事。这不仅仅是我们财务七部一个部门的问题,而是整个简氏的问题。”
“我不同意!胜在险中求,为什么要白白放过这次的机会?”单竟深不满地喊着,Stanley的做法虽然老成持重,但于他实在是太保守了。
“竟深,你的想法是好的。但目前为止,你也只能看到一而看不到二,你知道美国的股市会垮,但你知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垮?即便只是差了一天,简氏都会有大麻烦的。”Stanley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悦地提醒他。单竟深太激进了,这是做金融投资的大忌。
“这……”单竟深果然被问住了,以他目前的能力,他的确看不到这么长远。他转头去看简济宁,希望他能有答案。
简济宁不说话,而是默默地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来反复擦拭。
“你知道是不是?”单竟深看了他一会,这样问道。
简济宁沉默了一会才慢慢答道:“你说你这一个星期都在看道指,可我关注这次的房贷危机却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到现在,我敢说这次的金融危机是一定会发生的,就在不久的将来。既然已经了解了这个情况,绕开这次的冲击紧缩七部的投资甚至于紧缩整个简氏的对外投资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真正的问题在于,这次的金融危机会延续多久、牵涉的范围有多广,没人知道。股灾只是个开始,股灾之后世道冷淡,简氏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撑多久?三年?五年?十年?如果简氏停下发展的脚步,等经济真正复苏,简氏会变成什么样?”
“那么你还在犹豫什么?”单竟深不明白,既然他什么都看得清楚,为什么还不下命令。
“我并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简济宁用力地吸气,这个决定影响太大,他缺乏勇气。
“这世上谁做事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