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专业保镖,Alan的样貌绝对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就认不出来的那种,因此听到卓明宇有此一问他立即笑了起来。“卓先生果然好眼力。贺小姐说现在贺先生比她更需要我。”然后,似乎是为了不要让贺承希误会似,他又急急补充,“贺小姐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不希望贺先生被不相干的人骚扰。”
贺承希的态度仍是冷冷的,给个笑脸都难。“既然如此,Alan你就多费心了。”
Alan敏锐地感觉到了贺承希的冷淡,立即起身道:“那么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目送着Alan起身离开,卓明宇又恢复了笑脸,“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贺承希有些不快地放下咖啡杯,扭头望着窗外。“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做不做是他们的心意,但领不领情只看你的心情。”卓明宇比任何人都明白贺承希的矛盾,“承希,其实大家都清楚他们根本没有立场去逼你接受些什么。如果现在你觉得痛苦,那么究竟是因为觉得麻烦受到了骚扰,还是……仅仅是因为他们?”
如果仅仅只是觉得麻烦受到骚扰,贺承希根本就不会感到痛苦,甚至这种小麻烦完全不会给他产生任何的困扰。这一点,贺承希跟卓明宇也都一直很清楚。贺承希沉默了一会,忽然又兴致全无地说了实话。“其实那个女人……是从我房里出去的,因为我告诉她,贺承希在隔壁房间。”明明一直都期待着真相大白时卓明宇哭笑不得的表情,可到现在真正看到的时候,贺承希却没有了诡计得逞的快感。“其实这段时间,爹地、他们所有人的所作所为带给我的并不仅仅只是麻烦……或者,也曾经觉得快乐,无论有多短暂。我能理解小枫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同样能明白为什么承林到现在都不肯正经找个女朋友……可是为什么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
“恨他们吗?”卓明宇握着他的手低声问道。
贺承希默默地摇头,“我明白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对他们,真的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只是觉得,有些东西真正想要的时候得到了那是幸福和完满,事后再弥补的话,无论有多好,那种滋味也都说不清楚了。”
卓明宇没有说话,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到底意难平。他很清楚这根刺一直扎在贺承希的心里,只要还拔不出来,他永远不可能真正原谅他的家人。心口被扎了根刺自然是疼的,但已然习惯了这根刺的存在再要大动干戈把它□,那究竟又有多疼?贺承希从来都是有自己独立意志不受他人影响能够亲手掌握自己命运的人,除了保护他安慰他引导他,卓明宇不会再做其他任何事,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不想贺承希受到伤害。“你学弟的那件事你爹地怎么说?”
提到简济宁,贺承希也恢复了精神,深吸一口气道:“他会安排。”
卓明宇到现在仍不太明白自己的爱人跟他的学弟之间的交情究竟是个怎么样神奇的存在。“我真是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会只凭一封邮件就认定了他一定是出了事?”
“不是一封邮件,是很多封邮件,我都说了好几遍了!”贺承希不悦地反驳,隔了一会才继续道,“我认识Vincent的时候他才16岁,他的精神状态……很有问题。”
“可是他很有能力?”卓明宇知道贺承希从来不会看重一个弱者。他会保护他们,但绝对不会分神在意他们,这是两回事。
“是的。他看起来很……很虚有其表,但他的专注力非常地可怕。当他真正潜心沉入一件事,能够爆发出来的能量简直让人难以想象。我记得我刚认识他,他才去英国半年,但是……已经染上了毒瘾。他把可卡因当奶粉一样大包大包地吃,这种堕落的日子维持了大半年,他把他爹地给他的三年的生活费在短短的半年内用个精光,连车子都卖了。然后,他振作精神,决定戒毒。跟我的情况不同,在医院里接受最好的治疗,身边都是支持我的人。他没有,他没有这样的条件。没有医生,没有指导和帮助,甚至没有人支持。他身边的人都在吸毒,生活的圈子、住的地方,只要一出门就能接触到毒品。毒瘾发作的时候得到毒品会很容易,尤其他……很吸引人,我相信很多人会很乐意免费给他提供点什么,仅仅只是为了让他不要这么难受。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他把毒瘾戒了。毒品就在手边,只要一伸手一句话就能得到,可是他戒了,你能想象吗?那时,他才16岁。”
卓明宇张口结舌,半天才挤出一句。“真是条硬汉!”
贺承希微笑起来,“但愿你见了他还能这么说。在那之后,我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他太容易受到引诱,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目标。可是又太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包括学坏。然后,他跟着我在英国学习金融投资。我大学毕业后借了点钱给他,帮他开了个帐户,他必须靠自己赚取大学期间的一切费用,因为他不能让他爹地知道他曾经染上毒瘾。那是背水一战,谁都会有压力,但是当他大学毕业,他让自己成了富翁。三年,没有人在身边支持照顾、自己赚取学费和生活费、金融市场的瞬息万变足以让人发心脏病、身边的人都在用毒品麻醉自己的神经,他没有复吸、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在香港为自己赚了一幢海景最好的别墅和一艘游艇。”
卓明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觉得你在说……传说中的人物。”这句话不是置疑,而是惊叹。
“在香港,他是最好的财务人才。专注和沉稳,这种特质别人或许要培训上二三十年也未必能有成就,可他却是与身俱来。我一直希望他能成为香港商界的定海神针,但是,一个没有目标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永远这么稳?他能坚持越久,他的精神就会越脆弱,就像是一根头重脚轻的棍子,或者说,两边极端不平衡的天平。”说到这里,贺承希不是不遗憾的。简济宁可以是最好的,可惜他的光芒和缺陷一样的明显。
“那么这次你回来,就是因为感觉到他那个脆弱的重心、支点,又出现问题了?他,又要崩坏了?你觉得,你能治好他?”卓明宇有些好奇。
“至少能让他知道退无可退也至少还有我在,那么,他就不会把自己也毁灭。”这就是贺承希回来见简济宁的目的。
卓明宇猜得到贺承希跟简济宁的见面一定非常地……和谐。可看着几乎要挂在贺承希身上粘住不放的简济宁,这也太亲密了吧?卓明宇地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尤其这传说中的简济宁又长得这么地……出色。
“嘿嘿!”卓明宇不得不走上前扯开他们俩,转头对贺承希道:“承希,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贺承希与简济宁同时笑了起来。
“OK,介绍一下。”贺承希从善如流,“卓明宇,我男朋友。简济宁,我学弟。”
两个男人友好地握手。从正面仔细看简济宁俊秀的面容,卓明宇真的很难把“硬汉”这两个字再加诸到他的身上。他的气质并不同于贺承希的冷冽,却是更为地温柔。如果说贺承希是寒冰,那么简济宁就是一泓流水,更轻盈也更剔透。卓明宇心想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贺承希会对简济宁尤其特别了,这样的一个人本来就值得人温柔以对的。
“爹地见到你把他带来,脸都黑了。”简济宁上下打量了一番卓明宇这么对贺承希说道。
“我看到了,那你有没有看到我爹地的脸也是黑的?”贺承希满不在乎地反问了一句。
简济宁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在客厅里的情况,低声笑了起来。“学长永远都是这样敢作敢为,真让人羡慕。”
“Vincent,难道到了现在你仍然没有勇气……”贺承希伸手去抚简济宁的发端,“在给你美国房贷市场资料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很快来美国找我。”
简济宁一点都不意外贺承希会这么说,虽然他从没有跟贺承希提过这个打算。但是,贺承希总会知道的,他总是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的确曾经这么想过,但是现在我已经彻底放弃这个想法了,我觉得……我已经逃避地太久了。”
“你想跟他们一争长短?”贺承希有些意外地挑眉,“你大哥和你三弟?”
“学长觉得我做不到?”在贺承希面前简济宁从不需要掩饰他真正的想法,无论这种想法是对是错。
“我只想问你,你究竟想做到哪一步?让你爹地看见你,或者,得到整个简氏?”贺承希果然没有反对,只是给出指导。“你应该明白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目标。目的不同,手段也会不同。”
“我不知道……”简济宁仍旧茫然,“我只是不想再这样痛苦下去,不想再任人摆布,不想再辜负别人,不想哭,不想被人夺去自己所仅有的。为什么每次都是我,遇到这种事呢?就像学长说的,最不能忍耐的就是什么都可以忍耐,我不想这样。如果我不甘心把自己再次毁灭,就必须站出来做点什么。”
简济宁很少说“不”,这一点贺承希一直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痛苦到说出这个一直最缺乏勇气去说的字?
“我喜欢上一个人……”简济宁忍住泪把头扭向一边,“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痛苦呢?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的,我的困境,可是他根本就不能理解……是我辜负了他,这几个月他一点音讯都没有。就像你说的,人总得给自己找个重心。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他,一直想一直想……你知道的,那种状态,感觉会被渐渐放大……后来,我就对自己说,只要他能回来,只要他还要我……怎样都行,怎样都行。爱情真是可怕……”
“那是因为那并不是真正的爱情。”贺承希与卓明宇互视了一眼,眼底掠过一抹戾色。“Vincent,如果他不能理解而只是一昧要求你的付出,那根本不是爱情。像蟒蛇一样,缠地更紧一点,需索更多一点,渐渐窒息,慢慢杀死人,那不是爱情,是欲望、毒品、麻醉剂。”他伸手用力扣住简济宁的胳膊,强迫他面对着自己。“Vincent,你清醒一点,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回帖的读者,俺争取今天更完,所以,可能会有二更。
分岔路(下)
简济宁没有回答,这是第一次,他不想回答贺承希的问题。难道简济宁自己不知道单竟深对他并不是全然坦白无私吗?——那未免也太小看简济宁了。即便对感情再无知要求再低,也该明白所谓恋人至少应该是共同进退互相理解的。更何况,在他的身边,还有贺承希和卓明宇这对最好的范本在。可以说,单竟深那天的离开就已经让简济宁明白他给自己的,只是虚伪的爱情,如同有毒瘾的麻醉剂。只是即便单竟深真是毒品和麻醉剂,那么已经染上“毒瘾”泥足深陷的简济宁,要他一时三刻就看清事实戒除毒瘾重新做人又谈何容易?想到这,简济宁只是摇头,“他或者可以停下来不再爱我,但是我可以停下来吗?……我做不到,学长,我控制不了……是我自己,自讨苦吃。”
贺承希几乎要摔一个耳光到简济宁的面上,怒气冲冲地追问:“那么,你想怎么办?就像在英国的时候一样,像滩烂泥?你什么都明白又为什么要让自己一次次地被引诱?Vincent,把持住自己难道真的这么困难?你还记不记得在英国戒毒的那几个月?那么痛苦,就像剥皮拆骨一样,难道你还想再试一次?”
提到往事,简济宁忍不住一阵恍惚,额头沁出了密密的冷汗。那几个月,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被彻底放弃,像是流放一样被赶到英国,周围的环境所有的人都在醉生梦死,于是理所当然地堕落。半年内用掉了三年的生活费,整个人被毒品攫取地如同一具会移动的骷髅,这些事爹地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呢?也许,是知道的,只是不想插手,期待他的自我毁灭。如果不是遇到了学长,很多年以前大概就没有简济宁这个人了。“我还想再试一次……”简济宁低声说着,执迷不悟。“也许,我有机会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赌一把?你觉得你有多大的赢面?”而贺承希之所以可以成为令简济宁信服的引导者正是因为他这种无时无刻的冷静和理智。他不会命令强迫简济宁应该怎么做,而只会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上,给他分析每一个选择将会导致的结果。
“我不知道。但是谁能保证自己的感情可以像水晶一样干净纯粹没有丝毫杂质?学长,你可以吗?”简济宁又转头去看卓明宇,目光挑衅,“卓明宇,你敢说你从来没有骗过学长吗?”
被点到名的卓明宇笑出了满身冷汗,心里哀叹着他的诡异运气,真是躺着也中枪。“这个问题……真是挺犀利的……”他苦笑着打着哈哈。
简济宁也显然并没有真正期待他的回答,而是转头望着贺承希道:“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不会骗我,能够关心我在意我,那么就只有一个人……学长,为什么我没有爱上你呢?”
贺承希没有回应,只是长久的沉默。许久才艰难地道:“Vincent,学长一点都不想你受到伤害,你明白吗?”面前的这个人,虽然不曾对他有过像对卓明宇一样的挚爱情浓,可其他的感情却是真的,像对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把他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呵护。这样的用心,并不是为了某一天把他彻底交出去任人伤害作践。为什么所谓爱情总是这么伤人,却又让人难以自拔?
“让我试一次吧,学长……”简济宁扶着贺承希的膝盖认真地道,“我知道如果我没有爱上他什么都好办,如果我可以少爱他一点就不用这么屈就自己。可是你的学弟真的就是这么无能,你让我……让我试这一次吧。”
贺承希推开简济宁猛站起身,厉声道:“明知道你这么做是错,你还要我支持你?从错里争取一个对,Vincent你到底明不明白这究竟有多困难?”
简济宁不回答,只是含着泪瞪大眼要哭不哭地望住贺承希。
“承希,就放手让他做一次吧。”贺承希仍拿不定主意,却是卓明宇更快有了答案。“你这学弟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