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们的学长,却始终都是天生的王者。风雷云雨,只在你指掌倾覆。”单竟辉似笑非笑地说着,“即便法律判处Vincent有罪,是正义,你都一样有办法使他获得赦免,是权利。”
贺承希再次叹息,他不想与单竟辉争执,只是每次话题的内容是Vincent最后必然会争执。“Daniel,利用感情也是正义吗?你敢说你大哥的所为,甚至谢适言当年的所为没有你从旁斧凿?”
“没有!”单竟辉扬起头斩钉截铁地道,神情又是倔强又是无所谓。
“算了,我不想再跟你争下去。”贺承希站起身,语气淡淡地道,“你好好休息。”
“我今天要见你,也不是为了跟你谈Vincent。”单竟辉却突然伸手扯住了贺承希。与单竟辉相识经年,他一向冷静自制,从未有过如此忘情的举动,因此一下子就引得贺承希忘了行动。“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对我从来不是。我要见你,是希望能够在临死前弄明白一些事。”
“你说。”
“为什么会是他?”单竟辉的眼底瞬间喷发出不甘而怨愤的烈焰,“我知道当年学长跟你爹地争恒嘉,我既然站在了你爹地的一边从此就没有资格再跟你提以前。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简济宁?在英国是这样,在香港还是这样,现在,仍是!学长,我才是你的学弟,简济宁不过是个任性妄为又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为什么在你心里他永远比我重要?为什么你永远都在维护他?”
贺承希先是默然无语,片刻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顿时难以置信地瞪住了单竟辉。
看着贺承希神色惶惶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单竟辉的病房里游魂一样飘了出来,等在门外的卓明宇急忙迎了上去。“怎么样,他是不是用你们以前的交情求你帮启远?”
贺承希缓慢地摇头,许久才直直地看着卓明宇无比震惊地道:“Daniel,他说、他说……”
“说什么?”
“他说他……他喜欢我?!”贺承希因为这句话猛然瞪大了眼睛,紧张地打量着卓明宇,仿佛是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个答案来。
卓明宇闻言,措手不及地呆住了。他转头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又回头看了看贺承希,一脸见鬼的表情。“是、是……真的吗?”他结巴着问,未免贺承希误会他的意思,又接着道,“我不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这这有什么问题……我是说你学弟……Daniel,单竟辉他……你比我更了解他,你知道他一向、一向……”卓明宇有点说不下去了,他定了定神,喘过一口气,这才继续道:“你知道的,他就像个精密的仪器,人类的感情、爱,这种东西很难出现在他的身上。”
贺承希又是长长都叹气,他觉得他都快把这辈子叹气的限额全在今天用完了。“我不知道……”单竟辉不错是他的学弟,却从来都只是一个表现地一心想打败他的学弟,甚至因为跟自己的密切关系,Vincent都承受了不少单竟辉的针对,无论是在英国还是在香港。今天单竟辉的这一番话贺承希可以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他在说谎,他真正的目的是要维护启远的利益。可是一想到单竟辉那不顾一切的眼神,贺承希的心里就免不了要动摇一番。
卓明宇用力一咬牙,能让承希说不知道是真是假,单竟辉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你怎么打算?关键是明天……”他抬腕看了看手表,纠正道,“不,是五个小时以后,你要怎么做?”
“简氏跟启远,我想我只能两不相帮。”
“这样也好。”卓明宇点点头,“至少,最低限度,他最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伸手揽过贺承希的肩,“走吧,趁还有点时间,回去休息一下,你太累了。”
这一次,贺承希再没异议地点头。心道:哪怕是Vincent醒了,也等我养足精神再收拾吧!
而在单竟辉的病房,面色复杂的单震洋也在问自己的儿子同一个问题:“竟辉,你对贺承希真的……”
刚刚有把贺承希吓地脸色发白落荒而逃的壮举的单竟辉却并没有什么欣喜的神色,呆滞了片刻后才慢慢摇头道:“怎么爹地你也当真了么?”
“可是……”单震洋又是痛心又是自责。若不是他的做父亲的走错一步害了启远,怎么会逼得自己儿子出此下策?万一竟辉对贺承希真是那种感情,他为自己为启远苦苦压抑多年,却要临死前仍是为了启远自己揭露出来,那么他这个当父亲的真是太太太对不起竟辉了。
“爹地,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是真是假,是贺承希相信我是真是假。明天跟简氏商量怎么安然收场让启远和简济宁同时全身而退,这是最后一战,你一定不能疏忽。”单竟辉仍靠在床头,拉着单震洋的手掌低声嘱咐。
单震洋心中一痛,自从竟深离开家,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竟辉的身上。而竟辉也从来没有辜负了他的期望。可是直到竟辉的生命走到终点,他这做父亲的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儿子,这短暂的一生,除了启远除了这个家,竟没有其他的重心。“竟辉,难道你这一生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情是穿肠毒药、爱是附骨之疽。大哥为了情爱放弃自己的责任;谢适言为了情爱丢了自己的性命;而简济宁,即便我再怎么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才慧之高世人难及,可他却落得今天的下场……难道还不够我引以为戒?”单竟辉谓然而笑。人之将死,情情爱爱已是负累,多提何益?
单震洋默然无语。上前把垫在单竟辉身下的枕头放平,“累了吧?”他扶着单竟辉慢慢躺下,“早些休息吧,要不要放点音乐?”
“唔,好。”单竟辉疲倦已极渐渐闭上眼睛,低声喃喃,“爹地,大哥如果真的不行,不要勉强。从外面选CEO,保大哥做一世无忧无虑的富家翁吧……”
圣父在天,在一片空灵悠扬的乐声中,他仿佛看了过去。那是十年前,他来到牛津办理入学,见到了来接新生的贺承希。明明是穿着最普通的休闲装牛仔裤,开着同学的二手吉普车,气质却是如此的绝尘和高逸,只淡淡的一笑,就笑就笑出了难以形容的冷傲与锋凌。可只有在接近了之后,才发觉在他冰冷的面具下,有着世间最温暖最真挚的心。
大哥为了个人情爱抛弃家庭和责任轻易出走,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全世界怀疑揣测的目光,更是自己年迈痛心的老父。一切的责任,连同单竟深放弃的那份,单竟辉必须一肩承担,一步也不能错。从此以后,只有单家只有启远,没有单竟辉。我只能承认我讨厌Vincent,因为我永远都不能、也不敢承认自己妒忌的其实另有其人……
圣父在天,请保佑他,他的灵魂、心灵、荣誉。
圣父在天,请保佑他,我今生唯一所爱。
作者有话要说:单竟辉听的那首歌:Enya的Athair Ar Neamh,据说是首能让人感觉到上帝的歌。
于是,希望单竟辉先生能顺利看到上帝,你把贺承希乃至全世界都算计了一把,大获全胜了已经。
就瞑目吧。
PS:明天大结局!
这次是真的!
未来的道路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贺承希收拾完所有残局,让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H?J投资基金公司对启远声势浩大的狙击战在Vincent?J重伤入院后戛然而止,商场上传地纷纷扬扬的简氏对启远的收购战也在简、单两位主席的磋商下消弭于无形。由简家二公子简济宁一手打下去的启远航运最终以他们在国内与简氏合作的新航线为代价请动了简耀东亲自做主与启远合力托市,握手言和。
发生在简济宁别墅里那起伤人案,三个当事人中,单竟深是第一个从重症监护室里被推出来的,他向警方详细交代了简济英持刀伤人,他本人因抵抗而受伤的始末。第二个清醒的正是伤人者简济英,可惜他的后脑受到强烈撞击导致他的记忆和智力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已经无法再向警方提供任何有力的证供。最后,在简耀东和单震洋同时表示对此事不再追究之后,警方正式宣布结案。不久之后,简济英和他的母亲郑锦慧被安排送去瑞士疗养,归期不定。绝对有理由相信,无论简济英是不是真傻了,终其一生,他们母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到香港这片土地。
解决了这两件大事之后,简耀东关起门跟简济霆推心置腹地畅谈了一个晚上。简济霆与简济宁并无深仇大恨,简济英陷害简济宁不成,自己却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也足够成为他的警示。只是身为人子却被自己父亲冷落无视的不甘,仍未能使他心甘情愿地将简济宁的那份认罪书交出。刚刚在百般无奈之下决定彻底放弃自己的大儿子,而自己器重的二儿子又是生死未卜,简耀东实在无心亦无力再亲手把这个小儿子也折损了。简耀东毕竟是老了,家庭在他生命和生活中所占的份量越来越重,经营家庭的失败足以使任何事业上的成功都黯然失色。简耀东最终点头答应在简济宁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他会用心培养简济霆,如果他的表现的确能赢得简氏董事会的认可,那么他不会勉强把可以交给简济霆的东西为了自己的偏心非要交到简济宁的手上。可如果简济霆无法做好,也希望他能够知所进退,真正懂得除了财富和权势,对一个人而言更为重要的,还有亲情、还有家。
最后的决定,则是简济宁的去留。简耀东自然不希望简济宁离开家离开公司,只是同样在与贺承希一番长谈后,为父的慈爱之心终是战胜了对颜面对利益的追求,点头答应让贺承希带简济宁暂时离开。经历了那么痛苦不堪的过去,简济宁的心情需要得到平复,他的心态也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调整。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简济宁清醒。当时间不紧不慢地走过了一个半月,简济英母子已经飞去瑞士两个星期,单竟深在美丽的护士小姐的照顾也很快就将四肢健全活蹦乱跳地出院,卓明宇终于沉不住气去见了单竟深,他希望单竟深的出现或许能刺激到简济宁那根脆弱的神经,使他早日清醒。那么,贺承希也就不会再心焦下去。
“不,我不能、也不会去见他。”被卓明宇从病房里拉出来的单竟深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如是说道。
“难道说你对他真的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感觉?你甚至能为他舍了命,而他也因为你才会……”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单竟深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出声打断,急切地仿佛根本无法面对卓明宇接下来要说的话,连听都无法听下去。“真的已经没有办法再说‘爱’了。他会自杀,并不是因为我;就算是……”单竟深低头苦笑,“我也已经没有办法再领情。”
“你说这话让我想揍你!”卓明宇阴着脸道,“你知不知道简济宁为你付出了多少?感情如果不是一份坚持有何意义?难道你真的要承认你对他从来都是逢场作戏?”
换了以前,单竟深或许早已被这番话所激怒。心有暴躁的人,往往容易被激怒。而如今,单竟深因哀伤而绝望、因绝望而看透,因看透而冷凝成灰,已然是不动如山。“济宁,他为我付出了一切。明知我只是在利用在敷衍,却仍是一门心思地对我好,把自己的尊严放到最低。明明那么敏感,却为了我一再让步。我这辈子,再不可能找到第二个比他更爱我的人。可他即便爱我,到图穷匕见的时候,却仍然狠下心对付启远,绝不留情。……而他真正的目却从来不是要当个胜利者,他宁愿拉着我一起死,玉石俱焚……卓先生,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他仰起头神色悲悯地望了楼上某间病房窗户一眼,“我弟弟,昨天晚上……过世了。我知道竟辉早晚有那么一天,早晚而已。可他毕竟是我弟弟,我这辈子唯一的,亲弟弟。……两个人的爱情之间,夹杂着两条人命,真的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他低头蒙住眼,不再出声,只有不再宽厚的肩膀轻轻抖动。
卓明宇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再说不出一个字。这两人之间的一段情对简济宁是灾难是痛苦,对单竟深又何尝不是?两人同时被往事束缚被伤心裹胁,让心底的怀疑仇恨驱使着走到今天这一步,无法自拔。爱情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的美好和纯粹,是因为它能使人全然的幸福。现在这两个人却如同陷入了泥潭漩涡,要如何磨灭过往的痛苦和迷茫,寻找一个新的起点,重新开始?——卓明宇真的没有答案。
“听说,自从那天醒过来看了单竟辉出殡的新闻就是这副样子了……”
“我们已经给简先生做过最彻底的检查,他的精神绝对没有问题,身体也在逐渐康复中。只不过,他的身体一向就差,这次又……他的免疫能力已经亮起了红灯,以后他会比一般人更容易感到累更容易生病,甚至……短命。希望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站在门外颇有些无动于衷地看着如木偶般不言不语呆呆蜷缩在床角的简济宁,等了一个多月才终于等到他清醒的贺承希并没有什么欣喜的反应。只冷冷打断医生的话,问:“我只想知道目前他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好了?”
主治医生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医生职业第一诫条:不要把话说太满!“基本上……”
“我是不是可以动手打他?”贺承希再度开口,话语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意,语气却平常地好似在问病人现在是不是可以出院。
“……”主治医生目瞪口呆。
贺承希没有听到医生的回答,慢慢转过头冷然一笑,“不反对,就是可以了。”他大步走进房间,重重地把大门摔上,快步走到简济宁的床前,沉声道:“Vincent,过来。”
主治医生转向窗口,眼见着贺承希疾步走到简济宁的面前,低声唤了一声,简济宁刚听到动静抬起头,迎面便已挨了一记耳光,整个人重重地伏倒在病床上半天起不了身。眼见贺承希竟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当真开打,主治医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头冷汗,急忙拉住仍站在门外卓明宇叫道:“卓先生、卓先生,病人才刚刚醒,这么打不行的!”
卓明宇也是一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