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竟深想了想,决定如实回答。“我没有把握。”
“竟深,第一次交易你不需要有把握,最重要的只是让你熟悉情况。”Stanley不厌其烦地再次提醒他。
“但这显然并不是我第一次做交易。”单竟深坦然地答道,“我希望能够在更加有把握的时候出手。”
Stanley还想劝他,简济宁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只是不想再因自己一个随意的决定而造成另一个失败。简济宁注意了一下电脑上的日期,点头道:“总之下周一是结帐日,你最晚这个周末前必须做交易。至于其他的,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单竟深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愕然,他还以为要说服他会很困难,没想到他这么通情达理。正想说两句感谢的话,简济宁的秘书小姐Amy已经敲门进来了。“简先生,大少请你过去。”
“好,知道了。”简济宁匆忙应了一声,站起身一边打领带套外套一边对单竟深说道,“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就这样吧。”话音未落,人已经三步并做两步消失在门外。
坐在单竟深身边的Stanley无奈地苦笑着道:“每次月底都跟打仗一样,大少还总喜欢在这个时候诸多要求,也只有简先生才受得了他。”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单竟深微微地动了一下眉毛,心想简济宁跟他大哥的关系也许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甚至极有可能是隐患重重。
简济宁很快从他大哥的办公室里回来了,单竟深注意到他的手上拿着一份制作考究的请柬,跟秘书Amy低声交代了几句后,Amy很快打了个电话给Frank,告诉他今晚的会议取消。然后,五分钟后,怒气冲冲的Frank抱着一堆资料杀进简济宁的办公室。
见到Frank暴跳如雷的样子单竟深只觉得好笑,老板骂员工他见得多了,员工拍着桌子破口大骂自己的顶头上司他还是第一次见。由于关着门,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单竟深完全无从得知,但从头到尾简济宁一直是任人搓圆捏扁的好脾气模样,却很快拉下了百叶窗帘。
“大少一定又让简先生代他去酒会了。”坐在单竟深身边的一个同事如识途老马般笃定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单竟深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我们这谁不知道啊?”那同事居高临下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但说八卦的兴致却被“求知若渴”的单竟深给全部挑起来了。所谓办公室是非向来都是因为有人捧场才会愈演愈烈的。“大少一向都是这样的,不喜欢去的酒会就让简先生出马应付。我们这个老大向来对他大哥百依百顺,全天候24小时stand by。Frank因为这种事被耽搁了他的正常工作也不知跟简先生吵过多少回了。不过你看着吧,别看简先生脾气好,他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一会一定是Frank输!”
那位“老马”同事的话音刚落,简济宁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财务部副经理Frank垂头丧气地被一脸温和的简济宁送了出来。单竟深又回头看了看那同事得意的眼神,怔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厉害!”明明被那3亿的追加预算压地喘不过气来,还要代替简济英去参加什么酒会,单竟深是越来越好奇他们兄弟俩究竟有多情深了。
因为要去酒会,简济宁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让秘书Amy事先替他选好礼服和配饰以便他到时候可以直接换好衣服去酒会。Amy替他选了一套黑色礼服、白色的衬衣、黑色的领结,这是最简单也最不会出错的搭配。更何况简济宁的身型十分完美,偏瘦的腰线会令酒会上的女士们排着队期待他的邀舞。然而当简济宁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一边拨弄他的金色袖扣一边不经意地观察镜子中的自己时,他突然有些受不了系在头颈处的黑色领结,有些无力地用手撑着镜子大口喘气,这个领结太像梦里的那个。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面色惨白的自己,再低下头去看身上的天鹅绒面料的繁华礼服,分外耀眼。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不看镜子,简济宁思索了片刻最终仍是选择把这套礼服换掉。自己重新选了一套三件式的深蓝色礼服搭配白衬衣黑色领带,把金色袖扣换成暗沉的宝蓝色,再戴上黑框眼镜,镜子里的那个男人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却令简济宁更觉安全。换好衣服,简济宁抬腕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便快步往车库走去,司机已经把车停在门口等着他。
简济宁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眼睛望着窗外心里不断想着公司的事,所以当他发觉他把那封请柬给忘在原来那套礼服的口袋里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等等,回公司。”简济宁看时间仍有富余,便想自己回去拿请柬。却在这时才发觉司机开的路线根本就不是去酒会的路。“这不是去酒会的路,你要送我去哪?”见司机不但不答话反而更用力地踩下油门,简济宁更是紧张,用力扳着车门喊,“停车!我让你停车,听到没有?”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见简济宁脸色泛白仿佛真的被吓到了,急忙把头上的帽子给摘了下来,又把车内的后视镜转到简济宁可以看到他的脸的角度。这个司机正是单竟深,他对着后视镜露齿一笑,说道:“我想带你去一个比酒会更能让你高兴的地方,简先生。”
惊魂甫定的简济宁长长地呼出口气,闷闷地说道:“你搞什么鬼?快送我回公司,我忘带请柬了。”
“忘带了?那就是老天注定要你别去酒会嘛。”单竟深充耳不闻,只管自己开车。既然伪装的身份已经被揭穿,他更加没有拘束,把CD推进音箱,那激越的节奏立即在车厢内响了起来。“反正你也不喜欢去酒会,跟我走吧,包你不虚此行。”
简济宁知道自己该拒绝,他应该命令他立刻把车子开回公司,等他拿上请柬再送他去酒会。可他却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Bon jovi叛逆而昂扬歌声在鼓舞着他从这一个个令人厌倦的酒会中私逃。简济宁明白,他心里其实是期待的,甚至,是跃跃欲试的。那不是什么重要的酒会,去不去都没多大问题,大哥不会知道的。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后悄悄地对自己说,一次就好,让我喘口气,就这一次。
单竟深等了一会,见简济宁不答话就明白他是答应了。于是,便笑道:“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最好等下了车才发现:‘哇!这根本就不是那个该死的酒会嘛!真是Surprise!’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惊喜差点变成惊吓。”
简济宁抿了抿唇,悄悄地露出一个淡淡的浅笑,应道:“我还以为我被人绑架。”
“放心,就算真被绑架,你爹地也一定会把现金全堆到电视台去悬赏救你的。”单竟深满不在乎地挥手,从后视镜里发觉简济宁容色有异又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简济宁知道他在说城内另一个富豪贺承希的逸闻,他静默了一会,眼神忽然变得很阴郁从未有过的阴郁。“没什么。”
“没什么?我看你的眼神也知道有什么啊!”单竟深却不放弃,简济宁此时的神情实在古怪,似笑非笑又隐隐有些不屑一顾,仿佛他们正在讨论一件极其荒谬可笑的事。
简济宁静默了一会,低声道:“你觉得那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吗?贺承希被绑架,他的爹地带着10亿去救他,最后人救到了,欢喜大结局,真是这样吗?”
一切不容于世的
单竟深满头雾水地看着后视镜中的简济宁,他眼底光芒仿佛是黄泉路上的幽冥鬼火明亮诡异又飘摇不定,使他几乎要怀疑坐在他身后的简济宁究竟是不是平时常见的那个。隔了半天,他才呐呐地挤出一句:“你怎么看?”
“贺承希跟他的爹地关系向来不好,而这次的绑架案后他放弃所有财产离开香港……你觉得我会怎么想?”交易,用所有的财产来换取自己的生命安全。这就是简济宁对贺承希的事的看法。
单竟深显然明白了简济宁的意思,可他却觉得简济宁的想法实在太消极悲观甚至阴暗。于是劝道:“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有危险怎么可能不去救呢?你想太多了。”
“贺承希是同性恋,你觉得他的爹地能够接受这样一个儿子么?如果他能接受,他就不会答应让贺承希放弃财产,更加不会让他离开香港。”
“所以,别人眼中的为爱放弃一切追寻新的生活,你心里想的却是一段罪恶的感情不能见容于世,所以要逃离公众的审判自我放逐?”单竟深不快地皱起眉头,他不理解简济宁,明明他自己也是同一种人,理所当然更加能理解贺承希,为什么反而会把他的处境想地更加不堪?
简济宁敏感地察觉到了单竟深的不快,他淡淡一笑,随即改口:“也许,真是我想太多了。”长久以来简济宁已经习惯于服从,尽量避免反驳与人起冲突,而单竟深却是唯一一个曾经包容他拥有自己独立意志的人,他一点都不想使他不快。
单竟深却误以为自己说服了他,高兴地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所谓血浓于水,亲情总是最珍贵的。”
“嗯。”简济宁轻轻地应声,心里却想着:万一我被人绑架,大妈他们自不必说了,爹地应该会伤心难过一阵,但同时也会暗自庆幸摆脱了一个只会让他丢脸的大麻烦吧。转念又一想,他这么不起眼,即便是从利益最大化去考虑,绑匪也应该是去绑架大哥或者济霆,而不会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想到这,他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
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简济宁下车看了看他面前的那个流光异彩的大招牌,问道:“Pub?这就是你想带我来的地方?”
跟着下车的单竟深没有回答,而是摸着下巴反复打量简济宁:“我怎么总觉得……不对劲呢?”看着他一副衣着整洁文质彬彬的模样,从头发到皮鞋都打理地一丝不苟,单竟深眼前一亮,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把领带拿下来,背心脱掉,西装的扣子只扣中间一颗,还有……衬衣的领口解开两粒纽扣。”
听到这种古怪的要求,简济宁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为什么?”
“笨蛋!哪有人穿成要上镜一样来泡吧的?照我说的做!”说着,单竟深就主动上前帮他抽领带解扣子。
这样的动作在外人眼里真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迎上旁人异样的眼神,简济宁狼狈地捉住单竟深的手,急忙道:“我自己来。”说着,他转身钻回了车子里。
很快地,简济宁照着单竟深的要求打理好自己。单竟深却仍不满意,喃喃道:“怎么还觉得有问题呢?”他觉得现在的这个简济宁所展现出来的魅力只有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Vincent的一半。想了想,单竟深走上前伸手弄乱简济宁的发型,又摘下他的眼镜。总算,优雅中又带着点不羁,凌乱的发型让简济宁看起来性感异常,果然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他高兴地打了个响指,招呼简济宁:“走吧!你会把他们都迷死的!”
简济宁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以为单竟深说的是女人,但进了那间Pub才发觉他们来的原来是一间同性恋Pub。简济宁看到全场都是同性的男和女拥在一起,并且不时有人向他抛来挑逗的眼神当即沉下脸质问单竟深:“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觉得不太自在?”单竟深却笑着拍拍他,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放心,这间Pub很干净,而且也不会有人认出你,Relax。”
简济宁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低声道:“我想你搞错了,我不是……”
“我是不是搞错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单竟深飞快地打断他,轻声道,“我没有要你现在就去承认什么,我只是想请你坐下来,喝杯东西,去仔细看一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保证,他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简济宁不说话,感觉到单竟深并没有恶意,他眼中的抗拒不再那么明显。单竟深感觉到了他的软化,笑了笑,把他拉到一边坐下,顺便替他点好了饮料。“这里我以前经常来,放松点,我保证不会有人端着相机杀出来让你见报。”
简济宁勉强自己笑了一下,缩在座位里用防备的眼神观察着四周。单竟深知道需要给他点时间去适应这里的环境,于是道:“我有朋友在,去打个招呼一会回来,你先坐。”说着,便端了杯子走向吧台。
正如单竟深所说,他的确很熟悉这里。Pub的老板兼酒保Andy也是他的老熟人,一见他走过来就大声招呼:“Edwin,很久不见了!”
“即便没有我,你这也一样热闹。”单竟深笑着做到吧台前的旋转椅上去,顺手把已经空掉的酒杯放在吧台上。
Andy熟门熟路地给他续了一杯Gordon's,回敬道:“我要是靠你开饭就死定了!”单竟深虽是同志,私生活却一向检点,在Pub寻找猎物玩一夜情的事他向来不屑。但今天见单竟深没有伴在身边Andy又有些好奇,“怎么,一个人来的?”
“带了个朋友过来见识一下。”单竟深转身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简济宁,没有人在身边时时刻刻盯着他,显然更能使他放松。他看着四周的眼神已渐渐不再是防备而是好奇,慢慢地啜饮着手里的低度鸡尾酒,看起来惬意了许多。
“普通朋友?”Andy仔细观察了简济宁一会却忍不住皱起了眉,“你该不是想带他进这个圈子吧?”
单竟深哑然失笑,辩解道:“你想哪去了?我是这种人么?他本来就是,不过是带他来看看。”
Andy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他知道单竟深是在把潘多拉的魔盒在这个人的面前打开,然后看着他自己选择。这种事,他见得多了,有些人会因受到引诱而堕落,有的却能做到洁身自爱。可不知怎么的,他第一次觉得有危险不是被Edwin带进来的这个男人,而是Edwin自己。“Edwin,朋友一场,我劝你一句,别玩火!你的这个朋友,不简单。”
“哦?”单竟深满是好奇,他很想听听一向自诩看人极准的Andy要怎么分析这个因为不敢面对自己真实性向而极端缺乏自信的简济宁。
“他……太漂亮了,很招人啊。”Andy如是说道。
“有眼睛都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