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一梦(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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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一梦(第二部)-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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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妃一愣:“什么?她是金国的俘虏?”

    智儿把前情简要说了一遍,又道:“奴才过去一直不离万岁爷的身边,这两天倒清闲了,自个没事就在一边寻思,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由。万岁爷什么没见过,那么多人,怎么就一眼挑出她来,还不问青红皂白就用上了。娘娘是没看见,怨不得奴才疑心,那丫头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干不好,做事必定要收点功夫钱,偏偏万岁对她容忍得出奇,打了杯子,倒先嘱咐她别扎了手。……哎,这个娘娘可别说出去啊。”

    丽妃道:“想是她有一番媚人的功夫,哄得皇上开心?”

    智儿道:“还说呢,她一个女俘,也不知傲的什么劲,对皇上竟然带答不理的,那一脸的不情愿啊,连奴才看了都生气。不过这几天道是老实多了,想来也知道好歹了,就万岁爷那个说一不二的脾气……”

    丽妃沉思半晌,道:“我知道了。李公公,皇上回来麻烦你转告一声,就说我娘家送来一张千年难遇的小白虎皮,我想着给皇上做个坎肩,皇上若有空,今天就去流芳殿看看,我备好珊瑚白菜、蓑衣萝卜等他。”

    “奴才记下了。娘娘慢走。”

    流芳殿。

    “奢侈。”赵成岳望了那小白虎皮道。

    丽妃一惊,再看赵成岳虽如此说,却是一脸平和,这才放下心来:“臣妃家里也没见过这奢侈东西,偶然得了,才巴巴地送到宫里来的。再说了,什么东西不是给人用的,若放在那里,才是真奢侈呢。”

    赵成岳悠然道:“这可不是偶然得的吧,看这样子,不知费了多少心呢。你家里既好心给你送过来,就留着做个披风吧,何必给我?”

    丽妃娇声道:“臣妃但凡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上。皇上九五之尊,只有您才担得起这世间罕见的白虎皮。天渐凉了,皇上的腰受不得寒,臣妃让人给皇上做个坎肩,留着冬天护身。”

    赵成岳摆摆手:“算了,你家里送来的,朕若抢来,还嫌热呢。快上饭吧,朕都饿了。”

    丽妃命人摆上几样清粥小菜,笑道:“刚起开封,皇上先尝尝,热菜马上就上来。臣妃最近又学了个新曲子,皇上要不要听听。”

    赵成岳吃了一口萝卜干,道:“好。”

    丽妃能歌会舞,尤擅吹笙,此刻她拿过一支白玉笙,瞥了一眼木然侍在赵成岳身后的刘萱,吹了起来。

    声音悠扬,意境深远,飘飘忽忽,如同仙乐在耳。一曲作罢,赵成岳击了一下掌,道:“好。”

    丽妃凑过来道:“哪里好?”

    赵成岳故意道:“这白菜腌得确实好。丽妃,你家里便失了官差,就靠进贡这些泡菜,也足以糊口了。”

    丽妃气得轻推他一下:“皇上!”赵成岳一笑:“好了,你吹的和白菜一样好。”

    丽妃又嗔又笑:“皇上今天心情却好,老拿着臣妃取笑。您前些日子也不差人送个信,这忽冷忽热的,臣妃心里有多不好受,您知道吗?”

    赵成岳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恰好宫人送了饭菜上来,他转过头去:“用膳。”

    热腾腾的菜肴摆了一桌子,丽妃朝刘萱招招手:“愣着干嘛?快过来布菜。”

    刘萱连忙站过来,依言把菜品拨弄到碟中。

    手中拿了一个碗,刚盛了半勺热汤,丽妃忽然把白玉笙往她跟前一递:“把这个拿下去。”

    刘萱的手被撞得一晃,汤撒了出来,溅在丽妃鹅黄轻柔得如笼了一层薄烟的袖子上。丽妃惊叫:“我的冰罗裙!哎哟,我的手!”

    慌乱之中,谁也没拿住那支白玉笙。一声大响,白玉笙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丽妃瞪大了双目,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玉笙?”

    赵成岳知道那白玉笙是孝宗赐给她祖上的传家宝,丽妃向来荣耀非凡,珍爱异常,刘萱拿捏不稳,竟然给她打了,这乱子可闹得不小!

    赵成岳看着丽妃抖抖索索地去摸地上的白玉笙碎片,而刘萱脸色煞白地站着,紧咬下唇,手足无措,心中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叹了口气:“坏都坏了,还碰它做什么。叫人收拾了吃饭吧。”

    丽妃身体一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这可是先皇御赐的。”

    “先皇御赐的也是坏了,能怎么办?”

    他见丽妃怒视着刘萱,又道:“坏都坏了,你就是打她一顿也于事无补。”

    丽妃气愤之下脱口而出:“照皇上这么说,杀了人反正也救不活,就不用偿命了?”

    赵成岳脸上一沉,随即恢复原状:“你待如何?”

    丽妃望了一眼白玉笙,眼里蕴上泪来:“拖出去打四十廷杖,回来再说!”

    还廷杖?赵成岳心想,就刘萱那小身板,用不了三十就是死了。他咳了一声:“丽妃,你打死她白玉笙也复原不了了,改天朕再给你找个更名贵的来。她是朕身边服侍的人,就别和她计较了。”

    丽妃见皇上果如智儿所说一心护着刘萱,又妒又气,再看刘萱本人,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更觉得说不出的可憎,也顾不得讨好赵成岳,愤然道:“如今臣妃在皇上眼里,还不如一个奴婢吗?”

    赵成岳皱起眉头:“你说这个干什么?”

    赵成岳外边虽然严肃,待丽妃却一直很好,丽妃恃宠而骄惯了,又是个认死理的人,此时觉得若不教训教训那个可恶的刘萱,今天就过不去了!当下里便道:“臣妃虽然承蒙皇上厚爱,也不是个不知礼的人。臣妃知道,皇上一向治事甚严,有令必行。皇上可以去打听打听,臣妃是不是谨遵皇上教导,恪守宫中礼数,循规蹈矩,是不是从来没做过坏了规矩的事?难不成今日到了这里,就乱了起来!”

    赵成岳无奈敷衍道:“什么规矩?”

    丽妃道:“皇上说说,打了先皇御赐之物,该不该罚?烫了臣妃,污了衣物,该不该罚?犯了这么大的错,还不请罪,该不该罚?后宫里的事,您说臣妃管得了管不了?臣妃好歹也是个一品夫人,奴婢犯了错,也不能管吗?”

    赵成岳看了丽妃一会儿,淡淡说:“你不能打她,如今她也是二品了。朕已经拟好了圣旨,封她做芳仪,明日就发出去了。”
38海鸟
   窗外的雨已经下了很久了,赵成岳在窗前也站了很久了。

    刘萱立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赵成岳终于转过头来:“你想要什么?”

    “……奴婢要皇上别封我为芳仪。”

    “这不是你原有的愿望。”

    “现在是了。”

    赵成岳看了她:“不封你为朕的妃子,你就会被责罚。”

    “奴婢愿意受责罚。”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赵成岳强行压制下去:“朕不答应。”

    “皇上金口玉言……”

    “朕是说过满足你的愿望,但朕也说过仅限于你自己的事。现在这个已经不是你的事了,朕的话已经出去了,丽妃也听见了,不可能再更改了。”

    赵成岳见刘萱眼中透出绝望之色,哼了一声扭过身去:“你放心,朕不会强迫你什么的。”

    半晌没听见刘萱吱声,赵成岳倒有些纳闷,又转过身来看她:“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也没用了。”

    她倒识趣!赵成岳一肚子气不禁撒了一半:“说说你原来的愿望吧。”

    刘萱退后一步,竟坐下来:“以后想起来再说吧。”

    赵成岳忽然毫无预兆地笑了:“留着吧。留着,倒是笔勾肠债呢。”

    封刘萱为芳仪的旨意很快就颁发下去了。虽然这金国的民女封的有些平白无故,名头又高了点,也曾遭到几个大臣的反对,可是赵成岳毕竟是皇帝,这毕竟算皇帝的家务事,硬要逆着龙鳞捋也没什么意义。何况刘萱本没有什么背景,也不会涉及权力之争,说到底这封号不过是个虚名。于是,虽说事起仓促,却很顺利地办成了。

    刘萱,从一个战俘,变成了皇帝的贴身侍女,又从侍女,变成了皇帝的嫔妃。

    这一切的发生,还不足一月。

    芳仪按礼制是要有自己行宫的,然而两人是那样一种不尴不尬的关系,赵成岳又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便叫人把自己寝殿中的几间偏房收拾了出来,赐给了刘萱居住。虽然表面看着是简单敷衍了了事,可明眼人谁瞧不出里面包含的优渥之意?后宫本就是个是非之地,这样不合情理的怪事,自然传得飞快,一时之间刘萱也成了大家口中的风云人物。

    虽然近在咫尺,赵成岳与刘萱的接触却不像从前那样多了。因为刘萱既被封了妃子,自然不能再像侍女那样抛头露面、随身伺候,而她又通常是呆在自己房间,闭门不出的,所以赵成岳想要见她,还得自个跑上门去。

    刘萱这人也是奇怪,似乎没有任何爱好,在房里一呆就是一天,悄无声息得跟坐化了似的,活生生把个寝殿变成了尼姑庵。赵成岳每次推门进去,都会见她面前摆着一本书,眼睛却不知落在何处,脸上一副被挖了祖坟的郁闷表情。及至看见赵成岳,眼中抑郁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警惕。

    事实上,赵成岳身为一国之君,何曾受过这种冷遇,纵然对她无来由的包容,次数多了,心里也积了怒气。有心再也不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可一旦得了空,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去看她一眼,只为了在那深不可测的黑眸里,捕捉一些熟悉的东西,慰藉一下孤寂的心灵。

    静下心来,他也曾深深反思过自己对刘萱的感觉。那应该不是爱吧,无论怎么想,这一生爱过的人,也只有绛蝶一个而已,从前是,将来也不可能会更改。皇后,也就是过去的太子妃,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任何特点,赵成岳从来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登基之后,依礼设了妃嫔诸人,其中环肥燕瘦,不乏佳丽,却没有一人能入了赵成岳的心。也许对刘萱,跟丽妃一样,只不过是些微的投其所好,只不过是空虚感情的寄托,只不过是投桃报李的回应?可是他并不缺少寄托,而刘萱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回应的举措呀!

    赵成岳自己也不能理解这种复杂的感觉,其实真的和刘萱在一起时,也找不出她有什么让自己喜欢的地方,却偏偏如服食毒草成了瘾,欲罢而不能,如果哪一天不去她那里呆会儿,便寝食难安,空空荡荡,没着没落。对,是因为她能叫自己心里不发空吧。朝政繁忙时还好,一旦闲下来,心里总空落落的疼。那种疼痛,没边没沿,无休无止,像在茫茫一片的海中沉浮,看不到一个人、一点景物,不知何时就要没顶。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时,心里也会痛,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痛。因那实在之感,便缓解了些许难熬,些许绝望,好像面前落了一只海鸟,虽然明知它不能把自己拯救,好歹却能陪自己一段路程。

    前方战事大捷,与此同来的事务却与日俱增,赵成岳事必躬亲地把任务交待处理完,夜已央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刘萱躺在床上,被子裹得紧紧的,看样子已经睡着了。赵成岳悄然走过去,凝视着她的脸。与绛蝶相似的眼睛合拢着,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月状的阴影。看不到相像之处了,可为什么还是像?说不出哪里像,是睡着时也会蹙起的眉头,是苍白得少有血色的脸,还是笼罩周身铭刻入骨的悲伤气质?

    赵成岳心中掠过一阵爱怜,情不自禁地伸手出去,想要触摸那显露出罕见温柔和亲切的睡容。

    手指刚碰到眼睫,刘萱就惊醒过来。

39仲秋
   看到赵成岳站在床前,刘萱腾地坐了起来,脱兔一般缩到墙角,十分惊慌。

    赵成岳看她一副如遇豺狼虎豹的样子,不禁有些动气:“你干什么?”

    刘萱重复他的话:“你干什么?”

    此时被子半搭在刘萱胸前,赵成岳可以看见她的白色亵衣。天气不冷,还略有些闷闷的,她却穿得很厚,还把衣服系得严实无比。

    赵成岳冷笑一声:“你以为朕会把你怎么样吗?朕还不稀罕!”

    刘萱拉了拉被子,依然警惕地瞪着赵成岳。瘦小得几近平板的身躯,若隐若现于宽大厚实的衣服下。

    赵成岳愈加生气,索性一把拽开她的被子:“朕就动你了,又怎么样呢!”他用力去扯刘萱的衣服,发出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

    刘萱惊恐万分,拼命挣扎,想要摆脱赵成岳的控制。然而赵成岳力气很大,又处于愤怒之中,无论她如何踢打,也是无济于事。

    一片衣物的碎片飘到床上,刘萱白嫩的肩头暴露无遗,她使劲去推赵成岳的手:“来人!”

    外边伺候的小宫女听见呼喊,忙走了过来。看见屋内是这么一种狼藉场面,惊得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刘萱一喊之下,让赵成岳的头脑恢复了冷静,他回头看看尴尬惊慌的宫女,松开了刘萱。其实赵成岳此时完全可以斥退宫女,继续自己的行动,但他并没有那样做,而是退后一步,整整自己的衣服,平和地对宫女说:“你先出去吧。”

    宫女答应了一声,正待退下,刘萱尖叫起来:“别走!别走!”

    小宫女不知听谁的是好,为难地看向赵成岳。赵成岳本来是想遣退小宫女,跟刘萱解释解释,被她这一呕,原本的负疚之感又烟消云散,多日来积蓄的怒气瞬间爆发,他一甩袖子:“愿意呆就呆着吧!”言罢丢下二人,扬长而去。

    皎皎秋空八月圆,嫦娥端正桂枝鲜。一年无似如今夜,十二峰前看不眠。

    一年一度的仲秋又如期而至。

    喜迎佳节,临安城中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今年宋军战事又节节胜利,虽不能说收复失地指日可待,但金室衰微,步步后退,也算大大出了一口恶气。双喜临门,从民间到宫廷,都平添了几分喜庆欢娱。

    中秋赏月之习在宋代极盛,每逢此日,显贵豪门结饰台榭,欢庆宴乐,琴瑟声声,至晓不绝;民间酒楼也要重新装饰门面,扎绸挂彩,兜售存封的好酒与新鲜水果,以供市民百姓安排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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