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首去看,一名背驼的老者正抚着一股长及膝腿处的胡子,眯起眼对她和蔼的笑着。听不清老者说了什么,只知是在对她说话。正想去拍老者无发的脑袋,却见自己的双手竟布满了恶心的血污。鲜艳的血水渐渐黑稠,散发出一阵阵呕人的腥臭。它们在动,在她的手心不停的翻滚燃烧,又仿佛即将燃至沸点,从她的手心里迸裂而出最终将她淹没,将她熔炼,将她一点点吞噬化水。
“白泷?白泷!!!白泷…………”
一口渗入心扉的温水,苦涩的口感混着清新的药香,叫昏迷多日的她顿时咳血不止。但幸而,已有转醒的迹象。
男子的面孔,俊美中多了份憔悴。男子的双眼,湿润中多了些血丝。额前掉落的几丝乱发,竟像是被火烧过一般,显得狼狈而焦躁。他微微抿起唇轻轻的笑了,鼻间的乌点不知是沾染了什么。而始终柔和的气息,也不知曾叫多少女子为此痴迷眷恋难忘过。
“玉?”刚睁开眼的她,很是茫然。
“是,我是南宫玉,万幸白姑娘还记得在下的姓名”他笑,俯身将唇印在女子的额上,却只是轻轻的一触,即刻离开。
汗湿了一身衣物的白泷,显得有些气喘,却又非常急切的睁大了眼伸出手去看去触摸,似在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真是假。
“南宫……玉?”她摸着那张面孔的轮廓,细细的摩挲其中难以言表的手感。
“我在”他任她随意地‘侵犯’。
“南宫玉?”她呼唤,咽下一股突然涌上喉口的腥味。轻喘着猛地扑入他的怀里“南宫玉!南宫玉!!南宫玉!!!”
“是,是!我在,我在!”他咧着嘴露出白齿,将女子紧紧的拥着,抚着她的白发,不停的低咛“白泷,白泷,白泷”
“南宫玉!南宫玉!主子他好坏,白泷向他明说想要带你回去,可是他反对不同意。他是骗子,他曾经明明答应过白泷,只要是白泷喜欢的什么都可以。可现在他反悔了,他食言,他骗白泷,他是骗子!”
“………”刚还有点煽情的气氛,顿时稀疏的一塌糊涂。一时间,他的思绪难以回转。
“南宫玉,承竹也是个骗子!他骗了白泷,他是阎罗教教主。南宫玉,承竹好坏,他是混蛋!他绑架白泷,他用白泷威胁主子,他要杀主子,他怎么可以这样?白泷那么喜欢他,和他做朋友,分他珠子玩,还给他吃白泷都舍不得吃(忘记吃了)的栗子糕。可是他却背叛(?)白泷,他不让白泷去找太子也就算了,还把白泷困在船里,就连睡觉都派人监视着。那么多好吃的饭菜,他明知白泷最喜欢的就是那盆蛇羹,他竟还让人在里头加了药物。白泷吃了那些,别说打人了,连路都走不了几步,他实在太坏了!”
“别哭,不要哭”好不容易才将女子救活,而还未从那股伤痛的情绪中抽身的他,即被另一团阴霾笼罩。
她抹去顺着嘴角流下的乌血,哭红了眸子和鼻子,望着男子呼道“南宫玉,白泷必须回去,太子不能再一个人了,他已经非常可怜。他现在肯定很伤心,说不定还在哭。怎么办?他快死了,快死了!南宫玉,求求你,求求你带白泷回去,必须赶快回去救他!”
他皱眉有些糊涂“谁?太子?东虞那位太子?”
白泷摇头,眯起泪眼视线模糊的望着门外,她起身准备下床,却异常虚弱的险些摔倒,幸而男子眼快搀扶着。
“太子,是燕国的太子。那个讨厌的皇帝,还有那些妃子都要杀他。怎么办?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南宫玉……”她突然一顿,低下头犹豫道“他是……太子是倪芙葵的孩子,他不是陌生人,他是白泷的孩子阿!”
“白泷喜欢太子,白泷也喜欢南宫玉。可是,可是白泷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对太子的喜欢没办法转移给南宫玉,而对南宫玉的喜欢,也没办法增添到太子身上。白泷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真的不明白。可不管怎样,白泷要的不多,真的不多,不过是想抱抱他,能随时看见他摸摸他的脑袋,这就足够了”
“白泷……”他有一堆的疑团想问,才张口即被打断。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一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得到认可?白泷没有想要更多的珠子,没有想要更多的绿豆糕,白泷只要太子和南宫玉,为什么他们都不同意,为什么?”
他叹息,再一次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合上眼,颤动的喉口却无法再吐出半个字。
“南宫玉……南宫玉!白泷就是倪芙葵对么?她就是白泷对么?当年倪芙葵就是被歹人陷害,现在太子一定也是被歹人陷害冤枉的。但主子为什么不告诉白泷这件事,他不想白泷去救太子对么?他是不是讨厌太子?可太子才十三岁,为什么那些人都这样对他?他那么乖,一个人过的那么辛苦,却还笑的那么善良,他们怎么可以欺负他,还要杀他?!”
“南宫玉,我们去找太子,我们去救他好么?太子若是没了,白泷一生气说不定就会杀掉所有人。无刃说过,白泷不能再多杀人了,不然死掉之后会下阴曹地府。南宫玉,地府真的好可怕,没有珠子和好吃的,只有许多讨厌的虫子,白泷才不要去!”
“只要救下太子,白泷会立刻带他离开,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他伤害他。我们马上去找他,带他走,白泷不杀人,不杀了”
“南宫玉,太子可漂亮了,白泷带你去见他,你一定也会喜欢上他的。他答应了会等白泷去找他,所以他绝对不能死,死了谁来等白泷?死了……死了之后,白泷杀人了,就得下十八层地狱……就再也见不到南宫玉了。不要,不喜欢……”
她迷迷糊糊入睡,在他怀里呢喃不停。
他木然,浑然未觉屋外震天的雷鸣。闯入的雨水,随之渐渐湿润了早已酸涩的双目。
32。…第三十二回
书雯书姑娘直到今日才深深地觉察到自个的命运是何等的悲催,且貌似将无期限继续被摧残下去。
她系东虞现刑部尚书府,尚书大人最疼爱的千金小姐的贴身丫鬟之中的头等丫鬟之中的头等丫鬟!然而今日,她这名头等丫鬟之中的头等丫鬟,即将冒着被百姓谴责被官府追究被尚书夫人严审,等等一系列雷鸣暴雨般可怕的后果,抗起一把早已磨利的镰刀,朝着那条铺满荆棘的坎坷之路,英勇而去。或许,她应该先清查地势环境(路线),再考虑该使用哪些方法(手段)才能出其不意,给疲于赶路的行人来个“天大”的惊喜(突袭)。
红尘滚滚,旭日东升。一阵马蹄与车轮相契的共鸣声,从那轮像咸鸭蛋黄一般浑圆美味的朝阳之中,悠悠传来。
远远可见,车子的车厢极小,样式简朴,但车前却系有两匹纯黑色的大马。马匹肥壮,健步如飞。再看,车夫座上坐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着一套打了几个补丁的灰衣,怎么瞧怎么看就是个贫困老百姓模样的男子。男子低着头,竹扎的斗笠微微倾斜遮去了容貌,一只有力的臂膀挥打出一条样式也极其寻常的马鞭。马鞭只轻轻一抽,马儿便拼了命似地撒开蹄子,争先恐后的向前狂奔。
“停……停车!!!”
乍听一声好似被人掐着嗓子才扯出的叫喊,在这片宁静的景色中“勇猛”的飘荡开来。只见一个身着黑衣脸罩黑纱,单看身形就能猜出性别的女子,孤零零的立在小路正前方。如风中杨柳般纤细柔弱的女子,瘦小的身子竟抗着一把大的任谁见了都会猜疑那重量是否会压跨她的农具,神态无畏地横伸出一条右臂对着赶路的车子阻拦道
“男的留财立刻滚蛋,女的留车饶你一命,小孩老人靠边站!!!”
某女子自认为豪迈的言语才消音片刻,却见那马匹与车子依然奔跑在正前方,且竟朝她所在的位置直冲而来。
“喂……喂!停车停车,不然我不客气了!!!”
“你,你再不停车我,我可真动手了!!!”《|WrsHu。CoM》
“停车,停啊!!!—————”
伴随着女子拼了命似的全力尖叫,刚还在冲刺的马匹竟仿佛被定了身形般,猛地停滞在距女子三步之外的泥地上嗤鼻晃脑。
不知何时,已完全瘫软在地上的黑衣女子,被惊吓的瞪足了双眼颤抖着身子,失魂落魄一般大口大口地焦急喘息着。
“在下尚在赶路,不知姑娘有什么急事阻拦?”
好容易才回魂的女子紧咬着仍在发颤的红唇,艰难的从地上一点点缓缓起身。她犹豫的扫了眼草丛后的某个方向,又忽然回头恶狠狠的瞪起眼喝道“你不想活了竟敢来吓本姑娘?有匹马了不起,有辆车就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别扯废话,赶紧下车!!!”
看不清容貌的斗笠男子沉默着,随着他微微偏首,可见此人正勾起唇无声的笑着,那弧度倒像是在表示“友好”的态度。
“磨磨蹭蹭做什么?告诉你,本姑娘今日心情不错,不杀人!只要把车留下,人就可以滚了……喂!听到没有?”
男子比了个手势,右食指竖在唇前轻声道“内人正在车内休息,麻烦姑娘细声,若吵醒了她,在下可得对姑娘无礼了”
“你……”
女子刚想发怒,男子又道“车子马匹或人,恕在下都无法割舍留下。但若姑娘也正巧赶路,在下倒可以送姑娘一程”
于是……
于是,一辆简易的马车,承载着四个身份各异三个性别相同两对路途各异,却同是一心向前的几人,快马远去。
“小姐,这里面该不会是……”一身黑衣的女子揪着一条质料上等的丝绢,指了指车内某处,神色紧张的询问邻座的另一女子。
疑虑一出,二人同时将好奇的目光锁定在榻上一个以丝衾掩盖的“东西”上。
身穿白衣的女子皱起眉敲了敲黑衣女子的脑袋,尽量压低了声音吓道“乱瞧什么!好不容易才上了车你想马上被赶出去?”
“人家…人家还不是替小姐你的安危担忧嘛。你瞧外头那个男人,你难道就不觉得很诡异喔?”
“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你就评断他人诡异,你怎么不想想我们的境况为什么会如此诡异?江湖险恶,小心好奇害死咱俩!”
“境况?咦,这还得问小姐您了,奴婢可从来都是以小姐您为天为地,什么都听您的,什么都是先以您的安全利益形象去思考问题的呀!”
“呵!这会倒全推给我了?有好玩的你尽瞎跟来,没兴趣了就全赖我!你这没良心的,我怎么早不先把你给迷晕了呢”
“哎呀小姐,您就别提了,奴婢现在只要一想起这事心中就无法不感激您!奴婢就知道您不忍心丢下奴婢,独自一人出来面对危险的江湖风雨。您看您若迷晕了奴婢,日后谁给您端茶送水洗衣做饭?您若丢下奴婢,您回来可就再也见不着奴婢了呀。您也知道,夫人早想将奴婢许给那清高的苏三,无论奴婢如何拒绝夫人她都不答应。但看奴婢如今肯舍命陪小姐出来面对府外的危险与you惑,待回去,相信以夫人的菩萨心肠,必定会心软同意奴婢的请求,取消这一婚言!”
“本小姐的书姑娘何时变得这般口是心非了?苏三那事不是你一直希望的么?娘是早看出了你的心思才一口定下,怎么到了你嘴里倒像是人家苏三死皮赖脸的对你不放了呢?哎呀书雯的心肠变坏了,哎呀本小姐伤心了,哎呀不行,得找师父评评理去!”
“……人家都不喜欢你的书姑娘,难道还得厚着脸皮赖上他不成?”揪帕子,揪帕子,揪了一团又一团。
“我就奇怪了,你怎么总怨他不喜欢你呢?我觉得他很喜欢呐,你看上回的食盒,还有上上回的纸鸢,还有上上上回的……”
“食盒是李四托我转交给他娘的,纸鸢是刘五放给许丫鬟看的,胭脂是三丫鬟替我买的,镯子是前年奴婢生辰之时小姐您亲自送的”
“呃…呵,呵呵呵”白衣女子讪笑着挠了挠头发,视线又不经意的飘向了榻上的那条被团。
黑衣女子轻叹道“小姐,苏公子是个极有才华抱负的人,若非家道中落也不至于当个小小的记录。奴婢已求过夫人请她替苏公子在老爷面前多美言几句,而奴婢能为他做的也仅是如此。对苏三,奴婢尚有自知之明。毕竟换谁见了,即使明里不说,但给苏公子造成的压力总是有的。所以……其实小姐你不知道,咱们走的前一晚,奴婢还去求过夫人取消这门婚事,夫人也已答应……”
“书雯,你……”她紧紧的抱着女子顿时心疼不已。
“小姐,奴婢此生有这福气能遇见你伺候你,您也如此怜惜奴婢将奴婢视作姐妹一般对待,奴婢真的已经不敢再奢求更多。所以……所以那些命中注定的事,无法强求的奴婢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只要小姐不抛弃奴婢,奴婢这辈子都无怨无悔!”
“书雯!”
正当主仆二人深情拥抱互相鼓励,气氛温馨的车厢里突然飘出一丝凉飕飕的阴风,且连绵不断,飘了近两个呼吸的时间。
榻上的被团先是微微起伏,紧接着是一阵气若游丝的轻咳,才一回头,便见一股如雪的丝物自榻上滑落,在车地板上顿时散开一片。
车门猛地开启,闯入的男子身手迅速地从一旁的小柜里取出一只细颈小瓶,随即将几颗不知是什么药材炼制的白色丸子喂入女子的口中,一抬喉使其咽下。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模样,但一身白衣白发的她,却叫车内另二人登时陷入无比的震惊与诧异。
“师父!!!”
“白师父!!!”
尚还抱着女子喂药的男子还未从那句“师父”中回神,已见榻边突然多出两颗脑袋。
“师父!!!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师父?”她先是呼唤,但未见反应,则立马瞪起眼护着昏迷的女子,转身对男子吼道“我师父她怎么了?你是谁?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她为什么昏迷不醒?说!!!”
“安静些!”他寒声开口,虽无法接受女子的嗓门,但并不介意她护人的举动。
书雯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服,惊讶的盯着男子摘下斗笠后呈现出来的面孔。
程千金程凌璃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对不起……我,我失礼了。但这位是我师父!你是她江湖朋友么?请问师父她怎么了?为什么……”
男子不答,低着头,只顾照料被团中昏迷的女子,而也始终未拿正眼去看另外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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