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的卓武忽然打了个饱嗝,但因主子冷厉一瞥,他立即朝角落缩了半个身影。
三百六十六?这六十六两啥时涨了……
白泷见对面的男子神色坦荡气定神闲,便有些信以为真的歪了脑袋作苦恼相。刚才吃饭,怎么就没看见这号人物,难道是她的修为有所下降?还是眼前这名男子也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无刃曾曰:白泷白姑娘在用饭时,会忘记身旁的一切从而达到一种忘我的境界。她喜欢珠子,她更喜欢甜食,她……
“没有”
忠诚的卓武当下早已明白自家主子的打算,他摆出一脸的凶狠威吓着,黑爪指着风卷云残的桌景,顿时愤喝“没有?那你还吃的如此心安理得,你瞧瞧这桌,主子都还未动过一筷你就已吞噬干净,再看看那碟子,都快发亮了”
听见他的话,白泷立刻端起那只发亮的碟子,在二人不解的目光下,对着阳光举着沾了油渍的碟子照了又照。
“……你在做什么?”宇文元丰支起下颚顺着她的目光一同望去,好奇更不解。
无辜的碟子在白泷的爪里摆动,一会儿在阳光下,一会儿又在阴暗的桌下。最终,悲剧地结束了它短暂的一生。
丢开那不会自主发亮的盘子,只听一声碎响,白泷冷静的皱起双眉望向那名说谎的男子。
“撒谎,它不会发亮”
卓武很是胆怯的颤了颤被白泷盯的发毛的身躯,高大强健的体魄忽然没了气势,竟就此缩向墙角。
宇文元丰斜了眼再不开口的卓武,看向对桌,对白泷的稚举很是惊奇“敢问姑娘芳龄?”
一听此问,白泷再次皱起了稍稍柔和的眉线“……无可奉告”继,她起身,伸出了苍白的爪子“借,一百两银子”
站阴影里自哀的卓武突然伸长了脖子,惊讶的瞪着这名吃了白食又借钱的陌生女子,对此人的脸皮忽然有些“崇拜敬仰”。
宇文元丰维持着淡定的神态,作随意的端详那只细如白瓷却有些显骨的手,细腻的掌心纹路竟淡的难见踪迹,修长白皙的五指似乎还隐隐散发出沁鼻的药香。
“在下与姑娘非亲非故非友非敌,姑娘又有什么理由向在下借一百两?”
“不过……”
见白泷不解,他咬唇,勾着邪佞的笑轻声暗示“若姑娘押了自己,在下指不定会借你,少许!”
4。…第四回
白泷提着剩余的九十两银子,住进了十两的天字上房,又用了已含在十两之内的可口饭菜,洗了十两之内的花瓣澡,最后飘上了十两之内的精美大床。盘膝运功,独享这间花了十两银子的憩所。
白泷将自个抵押了?是!她的的确确将自己轻易的抵了出去,价值一百两白银。
一路走来,除了她自己,外加两名白吃白住的陌生人,白泷早已花光了现有的积蓄,而今她潦倒的不得不将自己贱卖……
其实,她的包袱里有上百颗大大小小会亮发光的珠子,颗颗价值过千!
可惜……渊博的无刃从未告诉她,那是可以典当的移动财富,于是白泷亦从不知她个人所值。不计山庄屋里的珠子,单凭她包内携藏的,将蛮都最为豪华的十家酒楼纳为己有却是绰绰有余。
不过细想,即便无泷知道那些财物亦是可以使用的金钱,爱珠成痴的她,是宁可自己抵债也不愿用珠子偿还。
入夜,风有些凉,白泷早早的便下了锦帐。
只是天不逐人愿,有人似乎见不得她舒适,挑了个最不适当的时候打扰。
“主子邀请姑娘一同赏月,姑娘请”
寻思着来人的模样,半晌她才确认此人正是午时见过的男子。她眨了眨眼,提着包袱信步随行。顺便,望了眼无月的夜空。
卓武很是忧郁,少爷似乎已打定了主意……出墙。这事儿若是叫上头那位知晓,也不知会如何处理,是罚跪还是禁闭?
冬季的夜,很是清寒。
然而蛮都的夜市,却叫人大开了眼界。
幽暗的房顶,一条软实的暖垫长长的铺设于瓦上。一壶酒玉两盏,一柄折扇一双人,自得其乐。
“想吃么?”他举杯,遥指一家门口正冒烟雾的铺子。
“恩?”她一口吞下尚未品出口感的香酿。
“是栗子”他饮杯,冷冷的冷风吹动了鬓角黑黑的黑发,令他的面孔显的有些遥远。
他偏首,笑问“吃过糖炒栗子么?”
她摇头,再慢慢的吞下刚在嘴里流转了片刻,且已品出口感的烈酒。
忽然,他摔壶弃盏,环着她的腰借着无月的黑夜,落在无灯照明的街角。继又迅速牵了她的手,朝那铺子跑去。
接过新炒的零嘴,他露出右颊极浅的梨涡,瞥她一眸轻语“尝尝?”
望着那张笑靥,她犹疑的点了点脑袋,抓一颗,却不知吃法。
他咧开嘴,亮出整洁的白齿,朝她示范。然后,她学着,剥开,最终尝到了尊主时常鄙夷的民食。
“喜欢么?”送上一串在灯下亮的鲜艳欲滴的葫芦,他温善的笑着眼,温柔的叫身后紧随的卓武再一次恶寒。
白泷的眸子,闪着与那串葫芦一同精亮的光泽,她立即点了点脑袋,眯眼盯着手里的吃食。
“那么……”他忽然环紧了女子不经一握的腰身,暧昧的贴近她的耳鬓,低沉的嗓音酿出蛊惑“我呢?”
白泷眨了眨始终清亮的眸子,漠视近在咫尺的眼睛,从那双眼中,她看见了自己的发,是那样的苍白,是如此的绝望。
倘若不是街上忽然的躁动影响了那景那人,卓武相信,那一刹,任谁瞧见必将疯狂的想要撮合,撮合她们!仅是为了那幽暗的街角,一位尊贵的男子对一位罕世佳人,二人相拥相视相近所现的美景。
“……不喜欢”
她冷冽的丢下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翩然离去。
卓武肃神走出阴影,低眉恭顺立于主子身后静静的等待。然而不过片刻,就听耳边渐渐响起一阵爽然的笑声。那笑,听着有些狂妄,但狂妄之下所隐藏的,竟似嘲讽,为何事而笑他不知,更不知为何能笑的如此畅快惬意。
次日,白泷窝在屋里未踏出房门半步,也不知做些什么,连一日的吃食都免了。
居住隔壁的宇文元丰依然望他的街景饮他的花茶,好似昨日偶遇的女子从不曾出现过一般。闲时,便找了本书打发,困时便一声不响的回房睡了。
称职的卓武也依然是那副着装那身气势,怀抱铁剑安如磐石,默默的守在门外。
时间的漏钟一点一点的流下。
深夜,原该宁静的厢房,帐内平卧的男子忽然睁眼,继又渐渐闭上了双眼,冰凉的唇片微抿。屋外盘坐的侍从,早已合眼养神,但犀利的双耳,却因隔壁悄传的细声,轻颤了耳尖。
夜晚,人心,颇不安宁。
隔日的天色有些阴悒,却并不影响蛮都今日该有的喧哗热闹。
武林大会为什么非在冬季召开,白泷不清楚,她只望见那些攒动的脑袋一个挨着一个,一些脑袋上佩戴的珠子更是晃的她眼眯心悦。
所有前来观赛或参赛的江湖人士,穿着打扮竟是一个较一个新奇古怪。
今早喝粥时,她见有只白色的大熊在邻桌用饭,后来等那白熊转身,竟突然变成了一头非常蛮壮非常粗犷,一看就知道是个野蛮……粗俗的江湖人。
据可靠消息,此次武林大会所胜的武林盟主将获得燕国、大隼、东虞三国送上的贺礼,昭示三国也承认并支持那位新胜的江湖尊主。再据可靠消息,大会第二名胜者将获得一件武林瑰宝。至于是何宝贝,后头的消息就不可靠了。
总之,眼下那些来自三国有名的或无名的,是名门望族也好寒家穷户也罢,英雄不问出处,有实力则台面上见真招。
大会设于蛮都都城正中心的广场上举办,而那擂台,便是一方打在广场中央高约六七尺的石台。擂台正南方分别布置了五层座椅,每层设五位,叠层而上便于观赏。
但这位置却是为那些在江湖中极有名望地位的宗派所设,峨嵋山峨嵋派便是名宗名派之一。此时,峨嵋派无仙师太正端坐其间,低眉拨念着手中的佛珠,一副普度众生的慈悯样。
遥远的人群一角,白泷“轻轻”的拨开前面阻了道路的“肉盾”,待接近擂台,则面无表情的撩起眼前的白纱,凝目望向擂台南侧。昨夜,她原想‘拜访’峨嵋无仙,哪知尼姑竟未借宿武林盟主安排的庄子。不得已她无功而反,只好再等时机。
乌云飘移,一声如浪似海的鼓阵,覆过了嘈杂的人潮。
待台下的声响渐有低落,一位身形高大健烁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抱拳走上台面,于是紧接着开场台词之后,这位当世武林盟主开始了几段扒拉扒拉不停的废话。
伴着一声盖过一声的呐喊,白泷好奇的打量四周激动的面孔,她不明白。
这些人为什么对那个长相没尊主好看的男人会如此喜欢?竟还喊着喊着嘶哑的差点憋过气去。是不是喊一喊,那个男人也会碰他们的额面每人一次?因为尊主就是如此待她。每一次,只要她听从尊主的命令唤他名字,尊主便会捧起她的脸蛋赏她一记炽热的香吻。虽然她不喜欢尊主伸出狡猾的舌头,但在这之后,她却能得到一枚极亮极大的珠子。
所以,她十分的好奇惊讶,台上的男人,难道也有许多漂亮的珠子?
可是,这男人长的实在没尊主好看,连无刃的一半也不及……她才不喊。
未等白泷继续她无尽的犹豫,中年男子终于结束了废话说到了大会的重点。他一脸深奥的指着一旁徒儿呈上的盒子,大声宣布:此乃各位耳熟能详的武林至宝——血斩,相信各位……(扒拉扒拉)……那么,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瞪着那盒中一枚浑体泛紫的血珠,白泷仰起一张冷脸直射峨嵋派的位置。珠子,奖励?
中年男子的话音方落,台上便忽然飞出两名背后负剑的男子,而台下则瞬间变成了女子欢呼尖叫的海洋。
听介绍,一个是什么山庄的第几公子,一个是什么世族的第几孙子。
随即,公子与孙子相互拱手,然后拔剑,开始唰唰唰的磨碰起上好的长剑。
待打到孙子赢了公子,继又上来一位女子继续与孙子打斗,白泷困倦却斯文的打了第三个哈欠。她蹙眉,盯着那盒子盯的有些疲累。也有考虑是否将珠子直接盗走,但一想起无刃某次青黑的面孔,她便偃旗息鼓不敢妄动。
曾有一回,她凭自己毫无章法计划的行动,最后虽是完成了任务,但因她的过失而直接导致暗楼损失惨重。那次,无刃的面孔足足臭了一个多月,虽然尊主安慰她也非她的错,而她也确实犹不自知错在哪里,但只一看见无刃对她退避三舍的态度,她总算……才察觉到无刃对她的过错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生气。
所以刚才,当她准备冲出人群飞向珠子,脑海里突然蹦出无刃恼怒的黑面。平时执行任务,她必一身黑衣面罩黑纱叫谁也认不出。但今日她却白衣白发,若她当众盗取珠子,必定会引起江湖震怒,届时她被追杀,尊主便转而责怪无刃,无刃便给她摆出臭脸,无刃生气的模样好丑……
无奈,不得不静下心神重新思考。
虽然无刃也是尊主为她挑选的护卫,但毕竟是相处了十年的先生,听从先生的教导多少是正确的,是吧?
任务必须完成,却又无法当众盗取,是该如何?
观望台上正打的难分胜负却已不知是第几场的赛事,再移眸子,直愣的瞪着那盒子里她钟爱的珠子,双眼忽左忽右,困惑的权衡半晌。
乌云,似一缕薄透的乌纱,柔缓的朝无垠的天际游走。
擂台上,方才侥幸获胜的女子忽然一个不雅的翻身,叫另一名女子果断狠绝的踢出了台外落入人群中。台下,随着败阵的女子昏迷不醒,继又轰闹着,奉承或漫骂的声音混杂不齐。
所谓武林大会,其实意在赛场上便早已阐明,能够稳立最后的才是胜者,而那些个最早出场,武功弱些便成了靶子,武功稍好的便又被后来居上的踹开,说是武功极强的,却也未见强到哪个境界。
当那名前一刻尚在得意的女子被一名男子温柔的“赶”出场外,赛事终于达到了颠峰。
原因无它,只道这名男子不仅武功不是一般的强,便连他的身份也着实的不低。
当世宗派太岳掌门关门弟子——南宫玉。
太岳为何?传说乃仙人遗留的仙山。太岳悟道,宫观道院建于云雾缭绕的仙山顶峰,宏伟的建筑遍布峰峦幽壑,历经数百年,沐风雨而不蚀,迎雷击而未损,堪称人间奇绝。当世便有“南少林北太岳”之说。然,少林不牵涉世俗,而太岳传人,今日却乃真人立于武林大会的擂台场上。
他沉静的笑容,谦和的望着台下欢呼呐喊的俗世,淡定地等待下一位赛友。
当那位太岳传人静静的欣赏乌云之后悄藏的光亮,白泷正从一片距擂台较远的小竹林飞来,以致所有人对她无需借助任何外力便可直达擂台的轻功惊赞不已。
飘逸的白纱似碧波粼动,胜雪的白衣清绝的气息恍如上仙,踏风而来的衣裙间踩出一双可在阳光下闪烁银芒的白靴,女子缥缈难见真相,又如一阵香雾,弥漫笼罩而下。
而最终的效果便是,所有将赛观赛的人无不是瞪大了眼珠子投去赞叹惊奇讶异猜忌畏惧等等等目光去望这位戴了帏帽的神秘女子。而倘若没有及腰的白纱,相信所有人会觉得观赛的视景将更加的舒适和谐。
白泷不懂客套,她也不唠废话,所以当她直接挑起一根长约三尺新鲜的竹枝,指向太岳传人,底下霎时一片寂然。但不过须臾,便听一阵排山倒海的讥笑与辱骂,更有怒者甚至想上台将这无知的装神秘的欠揍的女子拖下台,来一场狠毒的群殴。
然而,擂台南侧,现今的武林盟主与几位当世之尊对此事毅然缄默,敛了神拧了眉,对那位神秘的白衣不知该呈什么态度。
白泷似根本未闻底下恶劣的谩骂,始终挑着一根竹枝,闲适的与男子安静相对……
据当时一些凑热闹的百姓回忆,他们那会儿对此景感到莫大的诧异与好奇。这二人中间隔了层白纱,也不知瞎瞧些什么,对了多久的眼儿了也没见撞出个情花来,难道还玩心有灵犀不成?
“请!”
众目亢奋或震怒下,太岳传人笑着与对面的女子,执剑拱手。
5。…第五回
无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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