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不可能只做个心理准备就完事的对不对。外表上,为了不落人口实,我自然也要做一番改变。换下平时习惯穿的那些松松垮垮还故意剪掉了拷边的棉T恤、挂铁链缀钉子布满故意或者无意中制造出来的破洞的漂白牛仔裤等等,换上整洁清新的蓝色帆布牛仔裤配白色衬衣这样无比纯情的行头;当然,也不能穿伪装成布鞋样子的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路,按照以前太爷爷经常教训我的,站得有站相坐得有坐相,不能弓腰哈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把留得长长的刘海往后梳过脑袋,连同头颈那里因为懒得剪养得有些长了的头发一起扎起来,把整张脸暴露在空气之中——要我为了个连相貌都不知道女人把刘海剪掉,那是死都不愿意的,虽然卢克长得还算端正,按说他母亲应该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但我也不能从卢克身上推测知道她胸部大不大……好吧,这个猥琐的话题就此打住。
临出门前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完全不像是我的貌似很正派的家伙,我横看竖看不顺眼,把梳起来的刘海抽出来几根,散在眼睛前面,似乎感觉也有些奇怪。因为觉得不好所以想要把那些刘海再塞回去,但是似乎直接塞只会弄得更零乱的样子,于是只能全部拆了重新来。等到重新梳好,我再次在镜子里审视的时候,还是横竖看着不顺眼。
卢克倒是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地随便套了件毛衣,就靠着门边上等我,等啊等的就好像有些不耐烦了:“你紧张什么啊,就那两根毛弄来弄去也能弄半个小时,反正你再怎么理也是奇怪的脸啦,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你你你在说什么!谁紧张了啊!再、再说谁、谁要去见、见见那个、那个……”
“除了你还能有谁。”
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卢克把镜子前面的我强行拖出了门。
因为他母亲出发的那个城市天气似乎不太好,导致飞机有些误点,所以我们也就不得不坐在机场里傻等,这对于从家里坐车到遥远的机场这么长的一条路上就已经有些局促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
但、但是这并不表示我紧张!我只是完全不知道卢克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罢了!他似乎也没有给我看她照片的意思,但我猜她说不定已经看过了我的照片——所以说这叫做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形势非常不利!
真是的,坐了到底有多久啊,屁股都要坐平了!这样想着我换了个姿势。而这个时候卢克却侧过了脸,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样子:“你扭来扭去的干什么,就不能有坐相一点吗?简直就像只小猴子一样。”
呔!什么叫做像只小猴子一样!猴子也就猴子了为什么还要加个小字!
正忿忿不平中我也皱起了脸想要反驳,此时却见卢克站了起来,向大厅里似乎是某个特定的方向迎去,没了对手的我处境一下子有些尴尬,为了掩饰于是也跟着站起来,却没等我站直身子,一个什么东西以非常高的速度冲进了卢克的怀里。
“什、什么啊!”
当然这个问句只是应景的公事而已,事实上是谁我也大致猜得到。趁着她和卢克进行亲切的母子之间的交谈时,我就在一边努力地观察起来:嗯,是个有些娇小的女性,穿着半高跟的鞋子,推测身高不到160cm;保养得很好,皮肤很白而且没有那种四肢比身体黑上N个色号的断层现象,露在外边的手肘上没有堆积的皮肤,看上去似乎才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黑色的长发微微有些自然卷,看上去就是那种“温柔的年轻母亲”;脸上应该是有用过粉的,但是手法不错看不太出来,因为笑起来眼睛是弯弯的半圆形所以表情看起来很年轻;至于说三围……唔……卢克用凶恶的眼神在瞪我了……
就在我被他的以眼骂人特技吓了一跳的当口,那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也转过来看我,然后用那种甜蜜得叫人觉得害怕、像是唱着歌儿一般的语调问卢克:“啊,这个就是你和我提起过的孩子吗?”
“对。”
他说了我什么?!因为他母亲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导致我不得不有这样的疑问。
“……还好嘛,看上去挺正常的。”
“不,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认识到他性格上阴森又阴险的一面。”
“啊!真的吗?要怎样才能让他露出他性格上阴森又阴险的一面呢?”
……………………………………你们…………这些话可以不到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吗?
回家之后,替卢克家的女王陛下在客房安顿好行李之后,早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因为大家都是饥肠辘辘,卢克快速下厨随便做的几个菜,伴着名为饥饿的世上最好调味料,被我们迅速地清扫干净。
之后卢克被女王陛下差使了去厨房洗碗,我因为一时不慎没有抓住离开饭桌回房间的时机,只能陪着她坐在桌子边上,相对无言地沉默着。
虽然很想没话找话地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恼人的沉默,但我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的呢,又是为了什么明显像是要支开卢克一般地创造了和我单独谈话的机会,我实在是猜不透,也有些懒得去猜。
“我们家的这个笨儿子,”终于,还是她先开口了,“做的菜味道还不错罢?”
“嗯。”我决定奉行少说的原则以免多说多错。
“哎呀这两年技术变得更好了,真是就冲着这些食物,说不定就会有人被他拐跑呢。”
“嗯。”没错我就是。=___=
“说来他做饭这些还都是我教他的,当时是为了自己偷点懒,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拿了这去拐人的,还居然给他成功了。”
“喔。”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那女人直直地看着我,也不说话,过了很久,嘴角露出一个和卢克如出一辙的微笑:“嗯,你们两个,现在是住在一起没错吧?——哎呀,想当初他念初中偷偷和隔壁班级的女孩子约会被我发现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想到过那小子会变成个同性恋呢。”
“喔。”
17
“从我做母亲的角度来说,当然希望儿子还是正常性向的男人,和个不需要长得很漂亮但是个性很好体贴又温柔的女孩子结婚,将来生个不太笨的小孩子,就这样简单。说实在的,作为一个母亲,我也是很希望他能够有份比现在更稳定的工作,什么乐团啊音乐啊之类的事情,想也不要去想,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思呢?能拿这个当饭吃么!”
这些听上去挺像我平时总是挂在嘴上的论调,但是为什么听着却让我无比火大呢?
看着面前这个自顾自发着牢骚的女人,我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在一进家门就拆掉脑袋后面那个不伦不类的老鼠尾巴辫子了——没有了刘海的遮掩,我厌恶的表情就那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我想她应该看得一清二楚:“梦想本来就不是应该被拿来换成饭吃的东西。”
“难道抱着梦想饿死?”
“你看他现在膘肥体壮的有要饿死的样子么?再说了,假如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想要去做的事情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心里暗暗想想意淫了事,我不明白这样的生活过着有什么乐趣、又有能什么意思。”
“只有年轻人才会这么冲动,只知道做些没规划没将来的事情,到以后一定会后悔。”
“总比老了之后说些‘唉我当年也是动过这样的念头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去做是因为我没赶上好时节哪里像你们啊这么幸福唉唉’之类屁话要好吧。至于说会不会后悔,将来的事情,谁又能猜得到、说得清楚。人这种东西,完全和蟑螂没有两样,可能会活得很苦很难看,但是假如自己想活下去,就绝对不可能会饿死。至于说那些什么‘靠梦想不可能活下去’之类的话,完全也只是缺乏坚持下去的勇气罢了。”
我想我说了些简直不像是能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但是我是真的很讨厌她用一脸不屑的样子评价卢克所做的一切。假如他是那种畏首畏尾做什么都犹犹豫豫不能将自己的想法贯彻始终的家伙,就算是做得菜再怎样好吃,我也不至于会和他在一起到现在都已经有四年了的。再怎么说,我也不是那种雪地里看到有食物就飞扑过去的傻鸟,又不是任谁给我东西吃都会被骗了走的白痴。至今为止,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去做,是因为我是个怯懦又没用的胆小鬼,然而正是因为我总是习惯性地患得患失不敢去做很多事情,所以那些能够大声说出自己愿望的人,在我的眼里才会加倍地光芒万丈。而那样的卢克,凭什么要被她说成那样?
“你……”
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改变,我猜大概是被我凶恶的态度吓到的缘故。不过既然开了口,那么就把想说的全说出来好了,反正留给她的已经是个恶劣的印象,我也没有要挽回的意思。
“我说,作为一个家长,你就是以做这种无聊的事情来自我满足的吗?什么都是为了他好之类的废话,难道不是将自以为是的美好强加到别人的头上去吗?你以为把北极熊的皮做成的大衣送给沙漠里的埃及人,他们就会因为那是高级的皮草而感动涕零?只是仗着自己是长辈就做些任性的事情,自以为是尽了家长的责任,就这样逃避了真正应该做的事情,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真是叫人恶心。”
此刻的我大概表情相当狰狞,她呆呆地看着我,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过了很久,才突然站起来,拉开厨房的拉门,叫着儿子的名字:“卢克!卢克!”
“干吗?”
那个男人似乎就站在门边上的位置,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而我则瞪着他们两个,那个女人,该不是要说些告状之类的话吧?卢克……要是敢因此而凶我的话,我就离家出走给他看!
“果然你说得没错!他确实性格阴森又阴险!”
………………喂。
“我说的没错吧?”
“嗯!而且生气的时候确实很像只发怒的折耳猫!刚开始小心翼翼的样子也很像受惊的小仓鼠真是超可爱!啊啊卢克你把他让给我吧!!”
什、什么来着?
这次轮到我吃惊到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不行。”卢克断然拒绝。
“你之前不是都肯让给我……”
“他不行。”
“那我拿之前你让给我的劳拉换!不然再加上赫尔加好了!”
“不行就是不行。再说它们本来就都是我的宠物。”
那边厢卢克的母亲还在和他持续着谈判,眼看着交换我的筹码就这样一只又一只地加上去了。而这边,持续混乱中的我也终于理清楚了一点头绪,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么卢克那爱捡宠物的毛病其实不是基因变异而是家族遗传,她母亲定期前来,也不是正义地将那些可怜的小动物们从这个男人的魔爪中解救出来这么简单,其实是怀着想要分享儿子收藏的险恶私心,实在是非常恐怖的母子两人组。
“小气!我是你妈妈哎!连只宠物都不肯给我!枉费我养你这么久!”
最后恐怖的母亲都说出了这样的台词,实在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太太,我不是宠物好吧?”我是很想这样说,但是好像插不进他们的对话中的样子。卢克依旧靠着厨房的门站着,那是扇轻薄的毛玻璃门,只起到隔开厨房油烟的作用,几乎没有什么隔音的功能——慢、慢着!这么说的话,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都说了不行了的,这么体贴还会替我说话的宠物,要再养一个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边说着边看过来的卢克,半圆形的眼角有些弯起来的样子和他母亲确实还挺像的,但是无比讨厌!我脸上的皮肤像是要炸开一样的发烫,使得我再次无比后悔自己没有抓住机会解开扎辫子的绳子。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嘴上还是得挣扎两句:“我我我我我刚才只是随口说的!你你你给我全都忘掉!”
“喔好吧,既然你这样地恳求我。不过你要我忘记的是什么呢?”
这个明知故问故意欺负我的男人……真的是非常讨厌!
18
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这个夏天最新一号的强力台风一样,在袭击了我们家半个星期之后,卢克母亲那个女瘟神,终于也到了要走的日子。
虽然百般不情愿,还是得陪着卢克送她到机场。到了候机室里,才刚放下她大包小包行李的卢克,马上就被打发了去买饮料。而留下来的我看着那孝顺的乖儿子走向原处的背影,又转过来看看那个这两天没少支使他干活的女人,就见她偏过了头看着我。果然,她支开了儿子,就是还有话要和我说。
但她也不急着开口,只是那样偏着头打量着我、打量着我,妄图制出一种紧张恐怖的气氛。然而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她的底细,现在又有放下来的刘海挡着做保护,就没有这么简单地会中了她的阴谋。况且他们母子连心,这招卢克也是已经用过不知多少遍,对我早已完全没有杀伤力。
“您要说什么,就直说好了。那个自动售货柜也不远,一会他就回来了,你得再找理由支开他,也不嫌辛苦啊。”
听我这么说,那位做母亲的才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了:“我说……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
“和我那个笨蛋儿子啊。虽然平时摆着一副很随和的好人样子,但那只是因为他对那些他不介意的事情完全都不放在眼里的缘故。要是他碰上了喜欢的东西,就会用些卑鄙下流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愿望,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现在在养着的那条叫做伊丽莎白的长毛牧羊狗,原本是他高中时候同班的女孩子家里养的,他为了把那条狗弄到手,还故意装作好像是被那女孩子煞到,追了人家很久又很坚忍地和人家交往了整整两年多,才在高考故意考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来之后,和对方说什么我不想和你分开就算你父母不让你考到本省之外去你不能和我一起走至少也让你的狗和我一起就算是我们这段感情的见证吧,之类之类说出来都不脸红的无耻谎话,才终于把它骗到手。你的事情,应该也是这样吧?”
我的事情……虽说确实是个挺卑鄙下流的圈套,但也不全是卢克的错。说到底了,最开始设计我的人还是苍那混蛋,卢克也是被卷进来的,仔细追究似乎也算得上是半个受害者,但这简直都可以称之为家门不幸家族之耻,叫我怎么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