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两道都已经纳入羽翼,偶有不服的都已消失在铁蹄之下,十八层主人座下八护卫,十刀王,三十六铁骑,四十八堂主全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要笼络这麽多高手,真的非要有高明手段才行呢。
是不是越是身在高位就越别扭呢?
想著这里,季晓!正想笑,却听到沈未央轻轻叹口气:“大约我太心急了,他只怕是又别扭起来了。”
咦?季晓!奇怪,便说:“那是怎麽的?”
沈未央又皱眉:“你不知道,他的性子古怪著呢,若是好的时候,便对你好到十万分,若是认定了什麽,拉都拉不回来,而且脸皮又薄,脾气又强,得顺著他的毛摸才行呢,我如今是太急了,他必是又有了什麽糊涂心思,唉,我也不是没想到这个,只是这麽久,难得有机会,竟就忘了!”
又说:“若不是他那麽好,我又怎麽落到今天这样子还死不悔改?”
说著竟微微笑起来。
看得季晓!忙别开眼睛,这麽漂亮的笑容哪里敢看?真怕落到那光华灿烂的眼睛里去呢。
让他一个人陶醉了半日,才说:“既然这样,你怎麽办呢?”
沈未央说:“这个实在难,以前我来的时候就知道不好,也没法子躲,如今,只怕要来的还是要来──真要躲也不是躲不掉,只是怕连他也躲掉了…………那个笨蛋,这麽久了还那麽记恨,什麽时候才能开窍呢?”
季晓!迟疑的说:“我倒觉得你别一味顺著他,有时候气气他倒好些。”
“哦?”沈未央大有兴趣,笑道:“你细说说。”
季晓!道:“你们的情形我又不明白,哪里能说什麽,只是听你说起来,你实在是太纵容他了,如今他才这样,不如也让他受点子气就好了。”
沈未央笑,点头说:“原来这样,不过我得好好想想,其实只是一时想著他为了我也受了许多苦,只要我能做的都做了,想他开心些,也就没想到这些个,真的,你不会明白,他原是极疼我的,如今竟恨的这样,自然是其间苦楚太重,我一想到这个,哪里还忍得下心来。”
季晓!笑道:“你们的事自然是你才清楚明白的,我不过是胡乱说说。”
沈未央说:“反正也是躲不过去,罢了,看他怎麽做我再想好了,趁如今留点力气是正经。”
季晓!点头:“我在这里久了也不好,还是走了罢。”一边递给他一个极精致的小瓶子:“藏好了,保命要紧。”
沈未央失笑:“哪里就至於这样了?”不过仍是收著。
季晓!说:“为防万一罢了,想必也用不著。”
又嘱咐了些话,便告辞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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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好几天凌飞扬都没露面,虽然两人只一墙之隔,沈未央清清楚楚听得到他什麽时候回来,什麽时候睡下去,什麽时候起身,但整整三天,却一次也没见过他。
沈未央轻轻叹口气,这个固执的家夥,就真要他死了才能明白麽?
小昭看他叹气,便在一旁笑道:“公子怎麽了?好好的叹什麽气呢。”
沈未央笑道:“也没什麽,只觉得闷的慌。”
小昭说:“那不如出去走走,後面院子里开了一树石榴花,一树火红,真是漂亮呢。”
沈未央摇摇头:“懒懒的,不想动。”
小昭便劝他:“季大夫说了,公子多动动,对身子好些,一味的窝在房子里不好。”
沈未央打个呵欠:“好没意思,不如睡一觉。”
说著便歪在床上,小昭见他真想睡觉的样子,怕他睡的多了晚上走了眠,忙说些闲话给他岔开。
沈未央只懒懒的听著,偶尔答一句半句的,眼睛都快合拢了。
只听小昭说些新近的新闻,什麽这个公子怎麽,那个公子怎麽的,一点趣都没有。
“公子,最近来了个贵客呢,听说主子天天陪著他,好大的面子。”
“哦。”
“那天我在後花园看到的,和主子在天聆阁後头的小花厅喝酒呢,哎呀,好漂亮的男人,我觉得啊,比主子还长的好看呢,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迷死人了。”
“哦。”
“好多人偷偷去看他呢,听说还是什麽候爷,是朝里的红人呢…………”
“嗯?”
沈未央猛的坐起来,睡意全消:“候爷?”
小昭吓一跳:“我听烟荭姐姐说的,说和主子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所以主子这几天老陪著他。”
沈未央心里小小的呻吟了一声,他怎麽来了?真是要命。
又倒下去:“小昭,让我睡一会,我头疼。”
小昭只好闭上嘴,给他盖上被子,悄悄的退了出去。
只是沈未央头疼是头疼,哪里睡得著,只是心中纷乱,头都大了。
唉,果然是命不好,这齐宣萧早不来晚不来,几年都没来过了,这会子跑过来,没别的事还好,万一凌飞扬发疯,可怎麽收场?
偏偏最怕的竟就是躲不掉,吃过晚饭,沈未央正在院子里看落日,便远远看见凌飞扬身边的侍卫走过来,沈未央心中突突直跳,等侍卫走近,十分客气的说:“未央少爷,主子传你过去。”
沈未央眼前一黑,身子都不由的晃了晃,脸色立时便变的煞白,呆了好一阵子,低声说:“劳驾二位等等,我去换衣服。”
小昭在屋里看到,当然知道不好,一句话都不敢说,悄悄的服侍沈未央换了衣服,眼睁睁看他跟著侍卫走了。
木然的跟著前面的人走著,心中竟不觉得痛了,只觉得茫然一片。
支撑这麽久,真的值得吗?
其实早该放弃的吧…………
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这样…………原来他真的不怕他死,真的是想要他死…………那麽那个时候怎麽又急成那样?
是现在想通了?
还是那个时候一时鬼迷了心窍?
或许是他的恨已经无可比拟,不是爱情可以抵消的了的。
在经历了那样的日子,经历了那样的缠绵之後,他似乎恨意未曾稍减。
沈未央原以为,他已经凌虐了他这麽多年,甚至几乎把他逼死,再怎麽恨也该慢慢淡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今日…………
这个人,这个当朝最得宠的齐小候爷…………甚至是他沈未央的朋友…………
凌飞扬真要断了他所有的生路吗?
那些日子的温柔,那些日子他未曾说出口的怜惜,竟是那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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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脑中一片眩晕,以前这种时候虽是心中发冷,虽是恐惧,虽是难过,虽是痛楚难当,却没有象今日般如此绝望…………
原以为第一次被他如此对待的时候那种心如刀搅的感觉已经是痛苦的极限了,以为熬过了那一次便百毒不侵,再怎麽样都能隐忍,仍留著那希望,留著一条能走下去的路。
甚至那麽安慰自己,他能狠心这样,自然是曾极其痛楚,才会这麽狠的下心,如此凌虐曾经爱若性命的人,心中竟是对他万般怜爱,怜他曾经如自己如今一般五内摧伤,怜他这麽背负了多年的仇恨痛楚,便对他百般顺从,只望日子久了,他出够了气,慢慢磨灭了仇恨,再图设法与他再如以前那般恩爱…………
可是…………原是他想错了,他的恨早已大於爱意许多,原来早已不是他的忍耐,他的温柔能挽回的了,原来,只有他死了才能带著他的仇恨离去,原来他已经要斩断他所有的生路了…………
一时间,磨灭了斗志,竟是面如死灰。
低著头慢慢走著,渐渐走近了,渐渐听到了齐宣萧爽朗的笑声,只这时,已经觉得屈辱,他要断绝他所有的一切,再也没有生路可以走了。
身体泛起一阵阵刺痛,耳边轰鸣著,他机械的往里走去,他说的话一句句听得清楚,他的动作也感觉得到,全无意外,但最深的感觉还是齐宣萧那一刻的惊愕表情…………
虽然他立时便收了那表情,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可是,那表情,却已经印在沈未央心中,再也挥不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便被送到齐宣萧住著的绾晴楼,他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天黑下来,一直到深夜,齐宣萧却并没有踏进来一步,只有一个丫头来服侍他休息,他也不曾抗拒,任人摆布。
第二日,第三日,齐宣萧一直住在厢房里,竟始终未曾来看他一眼。
便是到了此时,沈未央方才渐渐的回过神来,到了傍晚,对那个服侍他的丫头说:“麻烦你去请齐小候爷,说我要见他。”
很快,齐宣萧便过来,只是在门口踌躇,神色略见尴尬。
沈未央看了他半响,叹口气:“你在门口做什麽,进来吧。”
齐宣萧说:“我这辈子从没这麽後悔过,怎麽心血来潮跑来这里,原该陪父亲打猎去就好了。”
越发尴尬起来。
沈未央说:“哪里是你的错,全是我的错才是,倒让你难做了。”
齐宣萧叹气:“你消失这麽久,怎麽就弄得这样子?”
沈未央抿著唇,竟是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才说:“我这事和你也说不明白,我请你过来不过是告诉你,从此以後,忘了沈未央这个人吧,当你从来没有这样的朋友。”
“你!”齐宣萧剑眉都竖了起来:“你撞了什麽邪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我算是白认得你了。”
沈未央也不动气:“我本就希望你干脆不认得我,最好天下没人认得我就好。”
齐宣萧气结,真是,这辈子也是一帆风顺惯了的,偏偏就在这人跟前就没了本事,老是让他一句话就堵回去,只能干瞪眼。
这麽久没看到他,竟还是这样。
本来一眼看到他十分震惊,觉得他变了许多,没想到,原来仍是那样嘛,牙尖嘴利的,比谁都厉害呢。
不由说:“你到底怎麽了?”
沈未央说:“我活不长了,也不想活了…………”
齐宣萧寒毛都竖了起来,这是沈未央说的话?那个笑傲人生,从不服输的沈未央会说出这种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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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觉得天下大乱了呢,曾身负盛名的未央公子会是今天这种身份本来就已经让人惊的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竟然还这样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竟然连沈未央都有灰心的一天?
其中到底有些什麽纠葛?
不过齐宣萧踌躇半日,还是不敢问出来,只是说:“未央,你一日是我的朋友,便一直是我的朋友,你如有什麽难处不妨说出来,让我帮著你想法子。”
沈未央叹气:“不必了,你只要从今以後忘了有我这个人就好了,想什麽法子啊,死了就罢了。”
直是让齐宣萧肠子都拧了起来,这麽心灰意冷的样子,这麽一心求死的样子,若是别人就罢了,如今竟是沈未央,真真让人心酸的紧。
只是再是心里难受,也还强做笑颜劝慰他:“未央,你从来不是这麽服输的人,怎麽今日这样了?就有什麽事情,想个法子弄好就是了,你要用什麽或是要什麽人帮忙,只管告诉我,哪里就有过不去的关呢?”
沈未央倒让他说得笑起来:“你又不知道,我这事便是神仙也没法子的,唉,你就先让我自怨自艾两天吧,若这两天没死,再说罢。”
这话说得有些意思了,极象是沈未央的脾气,齐宣萧连忙答应,也就不敢再扰他,自己悄悄出去了,只是叫了丫头出来细细嘱咐了,十分不放心。
真是为他担心呢。
越是玲珑剔透的人越是心思细,事事都要细思量,难免想得过了火,又不肯听人劝,就像他这样,一旦想得钻了死胡同,便难以脱身。只是…………他如今这形状,事情想必十分严重才是。
齐宣萧看看紧闭的房门,不由的叹口气。
齐宣萧有点怕他,没得了他召唤也不敢去扰他,只每日在十八层总坛逍遥,凌飞扬对他十分的客气。
朝中的红人啊,突然来这个现在统帅武林的地方,只怕不只是来玩玩而已的吧,凌飞扬与他本只有一面之源,绝对没什麽大交情的,怎麽这小候爷到这里来散心了?
凌飞扬不得不分外戒备。
可是看起来他真的很闲的样子,整天眠花睡柳,也没见他刺探什麽消息,完完全全是在修身养性的样子。
真是满心疑惑,却又不敢怠慢,武林势力再大终是草莽,不必和朝廷作对。
凌飞扬在书房里批著折子,一抬头便看到这碍眼的齐小候爷正在泠湖上泛舟,此时泠湖上全是残荷,竟不知他哪来的兴致。
齐小候爷此时坐在船头,十分悠闲,他容颜本就十分俊秀,此时微微笑著,更兼身边几个美女与他调笑,真是风流倜傥之至了。
凌飞扬咬咬牙,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其实不是不知道为什麽,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不想管那个人,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却心中烦乱,竟是集中不了精神,呆坐了半日,终於起身走了出去。
看主子出来,门口伺候的侍卫忙跟上去,凌飞扬摆摆手:“不必跟著了,我一个人走走。”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主子今儿怎麽了?
只是不敢说话,看他木著个脸慢慢往外走过去。
说是一个人闲著走走,却一不小心走到绾晴楼门口,直到了门口才惊觉,不由呆了。
真不知是撞了什麽邪,这几日睡不好吃不下也就罢了,怎麽连出来走走竟然都走到这里来?
心里把自己咬牙切齿的骂了半天,垂头丧气的正要进去,却听到身後齐小候爷的声音:“啊,凌教主,怎麽站在门口不进去呢?难得凌教主大驾光临,幸而我现在回来了,不然岂不是错过了?”
凌飞扬转过头去,看他笑容满面,连声音也带笑,似乎和他极好交情一般,心中自然明白此人不可小觑,一边也忙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