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也来过一次,她试图跟我聊天,可我没有任何反应。
离走的时候有些垂头丧气,她说:“你太高傲了,这样活着简直是痛苦。”
离是个善良的好女孩,于是我开口说:“离,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我拜托离给我找一些纸,我说我想要那种叫做血色黄昏的纸,离答应了。
最后我又说:“谢谢你的好心,但我不想见你了。如果你肯帮我找来那些纸的话,把它们交给门外的卫兵就行了。”
“你讨厌我吗?”离问。
“没有,我只是想孤独的活着。”
我的回答让离沉默了,她那美丽的眼睛扑扇了一下,“好的,我答应你。”离说着走出去。
当我的脚完全好了,一天,鳄突然进来看我。
他比以前更结实魁梧了,削瘦的脸上弥发着压迫人的强大气势。
我看了他一眼,就把头回过去,继续望着窗外。
“你在看什么?”鳄问我。
我能看什么呢?我看的只是囚笼外面一个更大的囚笼罢了!
看我不说话,鳄伸手把他别着银鹰军徽的帽子摘下来,戴到我头上。帽子松松垮垮的太宽大了,厚厚的帽檐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抬手要拿掉它,鳄抓住我的手,他把我的左手展开,仔细的端详了一番。
“雀,你的生命线太短了,这说明你年轻的时候就会死掉。”
我感到意外的仰起脸看鳄,帽子顺着后脑勺滑了下去,掉在地上。
“雀,告诉我,这个世界你最希望得到什么?”
我冷冷的、极其轻蔑的对鳄笑了,我知道他企图收买我的心。
这个明显的挑衅举动让鳄发了怒,他掏出枪指着我,大声说:“回答我的问题,我数到三。”
“一二三。”
我还没做反应,鳄就一口气数到了三,他对着天花板连开三枪。
“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传来了仓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大声问话。
门被猛的撞开了,卫兵们冲进来将我狠狠的按倒,十几只枪对准了我的脑袋。
“是你要谋杀首领吗?”为首的塞亚人质问我。
“放开他!”鳄阴沉沉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
卫兵们愕然了一下,立即放开我,他们齐刷刷的对着鳄敬礼后,迅速离开了。
“FUCK YOU!”我咬牙切齿的骂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句脏话。
鳄怒不可遏的抓住了我,狠狠抽我的嘴巴,而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说你下次还敢不敢了?”他怒吼着。
捂着又胀又木的脸,用力啐口带血的吐沫,我愤怒的心情无以伦比:“见你的鬼去吧!”
鳄蓝幽幽的眼眸突然间阴沉下来,他摔上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平浪静的过了好几天,卫兵交给我一大包红色的纸,那正是我想要的“血色黄昏”。
我把纸对折,用指甲压痕,裁成一小张一小张的纸片,然后靠着童年的记忆开始折纸鹤。
不几天,我的十个手指尖全部磨烂了,床铺上洒满了血红的纸鸟,它们在床上越堆越多,晚上我就睡在地板上。
当一千只纸鹤折满,夜里我打开窗户把它们一只一只的放出去。
血红的纸鸟,飞在夜风里,这是多美的景色啊!
伸出手臂紧紧抱着冰冷的榄杆,我对着漆黑的天空无声的笑了……
我的愿望是什么?我猜是血吧!
不久后,它果然的实现了。
第十一章
2254年9月17日,人类的军队突袭了塞亚人的总部。
激烈的爆炸声好象就响彻在身边似的,我在被反锁的门里踱来踱去,等待同类将我救出,我兴奋着,似乎看到了自由。
突然,房子猛烈的震动起来,接着巨大的声响在我的头顶炸开,天花板被撕开了一个大洞,一根房梁跌在我身边,强大的冲击下柜子轰然倒下,我正好被撞到头部,立刻晕了过去。
我伤势严重,被送进了塞亚人的医院。
人类的军队被击溃了,他们大部分被歼灭,只有小部分平安的撤退了。因为这个残酷事实的打击,我的病更重了。
我不说话,也不睁眼,拒绝食物和水。每天只是昏昏沉沉的睡着。
我听见有人在说:“这个人类很不配合医生的治疗……”等等,等等。
“睁开眼看着我。”
那个傲慢冷酷的声音命令我,我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我又把眼睛闭上了。
“都出去!”鳄大声呵斥着,不一会儿屋子就安静了下来。
“吱呀”——床铺沉了一下,鳄坐了上来。
接着凉冰冰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渗出,他抹掉了我的眼泪,强有力的手臂伸到了我的背后,把我抱起。
“很痛吗?”他问我。
“镜子。”我冷冰冰的说。
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个冰凉的金属质地的东西递到我手里。
我端着镜子心神不安,好半天才睁开眼——只看了一眼我就把镜子狠狠的掷向了墙壁。“哐”的一声镜子摔成了碎片,我的肩膀抑制不住的剧烈战抖。
“出去!”我带着哭音吼着。
我一头栽回到床铺,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体,眼泪止不住的倾流。
——我继承于母亲的美丽容貌被无情的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好象一张血红的大嘴在嘲笑我。
——从额头,横过鼻梁和脸,一直延伸到下巴——深红的,翻着肉的伤口!——我最自负的容貌被毁了!这是上天对我最好的惩罚!!
鳄的手轻轻的放在我背上,我立刻象被锥子刺到的鱼一下子蹦起来,跳下床逃出去。
空荡荡的走廊里,我的脚步疯狂而孤独,每一扇窗户都是紧闭的,不为我打开。我把头向防弹玻璃重重的撞上去……
“一个又美又可怕的精灵,挣脱锁链腾空而起,它飞过海洋,又飞过陆地;它象火山那样闪闪发光,烟雾弥漫,越过层峦叠嶂,席卷广阔平原。它过深渊,又藏身于不知名的洞穴,以及深山幽谷。它狂野不羁,在各个海滩徘徊,象是凶猛的旋风,一路呼啸,奔腾不已。如同旋风的气流向四面八方散去,哦,人民啊,伟大的撒旦已经飞过。它乘着火轮战车,到处巡行不停,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撒旦,叛徒,理性的复仇的神,你已击败了耶和华,把神父也甩到了后面。”
后面的一天,我七次自杀未遂。鳄命人把我的手脚全部绑在床上。
一个黑衣神父,散发着丑恶气息的塞亚人在我的床前念念有词,还把他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他念的大概是卡尔杜齐的《撒旦颂》,他的身上似乎还有人血的腥味。
塞亚人的信仰是源于东欧的撒旦教。在《圣经》里有一个著名的故事:魔鬼把耶酥带到高山,指点给他看世间的万国,和万国的荣华,并且说道,只要你拜我,这一切均是你的。被魔鬼带往荒原的耶酥,经过重重试练,终于斥退了恶魔,于是天使从天而降,对之进行膜拜。耶酥所拒绝的,正是塞亚人的梦寐的,他们为了想得到的东西出卖灵魂!他们杀死人类战俘,肢解尸体血祭撒旦,以表明对撒旦的忠心。
戴着沉重的抬不起手脚来的镣铐躺在床上,我想……我想——我是快要死了……
我虚幻的对着天花板微笑,我甚至看到了父亲的幻象。
“你以为被打上那种淫乱的标记,还去的了天堂吗?”象看出我心中所想的,鳄冷冷的打断了我的臆想。
“镜子。”
我对他说的话每天只有这么一句。
鳄把镜子凑到了我面前,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条丑陋的伤疤自嘲的笑起来——我终于找到获取自由的捷径了,不是吗?我不用再以自杀寻求解脱了,不是吗?
鳄挥手示意在神父离开。然后坐到一边沉默不语。他强烈的目光投在我身上,象要把我烧尽似的。而我望着他端正英俊的脸孔,沉怒的蓝眼睛,微微陷入了迷思……
“一个星期后,我送你去1143基地。”
鳄出声到,他站起身,打开门走掉了。
听见他的皮靴在走廊越走越远,我真希望这是和他的诀别。
2254年10月10日,我被赶到1143基地——塞亚人建在城市废墟下的军事工厂做劳役。
我终于自由了,还有——我知道我的心是痛的……
第十二章
1143基地的上空每天都下酸雨,战俘们每天都有死去。我的头发很长了,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在夜晚,我常睡不着。我怀念着过去美好的日子——在黑暗的屋子里,打开月光灯,端着一杯“塞路卡”,坐在沙发上听明唱歌……
鳄的地图上,标注着距1143基地5700里的地方有个摩亚市。它是人类最坚固的军事基地之一。
但要逃到那儿,需要一辆车以及地图和指南针,还有足够的燃料、食物和水。这些必备品我弄不到,所以逃跑是不可能的。
地球各处,人类的军队在节节败退,塞亚人的势力越来越强大,控制了大多数城市。
“我们的时代过去了。”
“人类完了!”
伙伴们悲哀的说。是的,整个世界成了人类的地狱和坟墓!不出半年,塞亚人就会把我们统统消灭掉。
12月上旬时,塞亚人起了内乱。鳄和西部的首领——罗在0013基地、1417基地打了几次大仗,最后罗战败,鳄成了塞亚人的王。还有,鳄瞎了一只眼睛。
来1143基地的6个月后,我开始咳血。接下来的一个月越来越厉害,我知道这病很快就会要了我的命。
象我这种失去利用价值的战俘有两条死路:一是病死在工厂里,尸体被焚化;一是在撒旦的祭堂里被活活杀死。每月的13日,会有车拉走近百名战俘,他们再无音讯。不久——如果我活的到的话,也会被带走杀掉。
2255年6月13日,一个难得有太阳的天气,我被军车拉走了。
在开往塞亚人总部的途中,车上哭声一片——大家知道此去必无归返。
……漫长的旅途中,我静静的看着窗外荒凉的废墟,从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带着浓浓的酸臭拂起垂在脸颊边的长发。
战争,屠杀,环境严重污染,酸雨的侵蚀已使没有保护罩的地方变成了生物无法生存的地狱!
现在,仅存的四十二个人类城市向塞亚人投降。鳄被尊为世界之王,他没有再攻击人类,可依据我对鳄的了解,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类的。
鳄,他有没有……有没有记得我呢?
摸着脸上的伤疤,我陷入了迷思,渐渐在颠簸的车体中睡着了……
——“该死的,赶快下车!”
车门突然间大力打开,一队队持枪荷弹的塞亚士兵整齐的列在车下。
惊醒的我向窗外看去,不禁愕然——八个月前离开的城市大变了模样!——
一座座上百层的大厦高耸入云,公路悬浮在空中如蜘蛛网般密集,飞行车象密集的蝗虫群一样川流不息,面积有方圆几十里的巨型堡垒战舰在城市的上空缓缓飞过。
—— 一个庞大完备的城市王国——就象鳄说的,它终于君临天下了!
“快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在塞亚人皮鞭的淫威下,我们排队下车,向有着坟墓标志的黑色建筑物走去。
用手遮住耀眼的太阳,我抬头看清了建筑物上的字:“地狱走廊”——这里,应该就是撒旦的祭堂!——流满人类血泪的地狱!!
沉重巨大的铁门从两边打开,又在身后关闭了。
有人开始害怕的哭泣,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哭的人越来越多。
塞亚士兵不耐烦的扬起皮鞭抽在地上,哭声立即停止了,人们继续战战兢兢的往前走。
我看一下两侧,几米高的黑色墙壁,一边用凹文写着:“从我这里走进苦恼之城,从我这里走进罪恶之渊,从我这里走进幽灵队。在我之前无造物,我和天地同长久;你们走进来的,把一切希望抛在后面罢!”另一边则刻着亚开龙河上的船夫——魔鬼加龙的形象,他咬着牙齿,目光如烧着的炭般恶狠狠的看着我们。
分批每10人一组进入电梯,看守的士兵按下顶层的13按钮,超重的眩晕感微微的向我袭来。
我把涌上喉咙的血腥硬生生的压下去,闭上了眼睛,
电梯门打开后,我们在大厅里重新排队。大多数人争先恐后的向后面站,我在心里说着既然要死,再躲也不会有奇迹发生,就站到了最前面。
祭堂的大门,黑沉沉的有十米以上那么高,上面是活灵活现、巨大的撒旦图:一个三个面孔的巨人,前面的面孔象火一样红,其他两个面孔长在肩胛,和正面的太阳穴相接合。右面的面孔白而带黄,左面的面孔象尼罗河上游的黑人。每个面孔的下面长着两只翅膀,翅膀上没长羽毛,而是象蝙蝠翼的质地。撒旦的六只眼睛都哭着,眼泪淌到了三个面颊下,那里混合了血的吐沫——撒旦的三张嘴里各咬着一个人,他们分别是犹大、柏吕笃和卡西何——都是极恶者。
撒旦原本是最美丽的天使路西华,现在却如此丑恶,他从前昂首反抗造世主,现在却感受一切痛苦。这真是莫大的悲哀啊!
——就如同人类和塞亚人一般!……可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而塞亚人却在创造属于他们的辉煌文明。
不一会儿,绞轮发出轰然的响声,撒旦门缓缓打开了。
我迅速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踏进了喧嚣鼎沸、血腥冲天的撒旦祭堂。
——鳄!!
疯狂作乐的塞亚人群中,我看见最高最显著的位子上竟坐着塞亚人的王——鳄。
——黑衣黑靴黑帽的鳄戴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