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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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笑言-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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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程令遐上路,两个人一只狐一直送到镇外,骏马展开四蹄远去,扬起一片飞尘,直到程令遐的身影消失在笔直道路的那端,李显这才返回。走进院落的时候,发现院门敞开着,没有多加留意,跨进屋门的那一刻,他却呆住了。 
脚边的小狐狸鸣叫着拽着他的裤脚,身后传来李忻恬磨牙的声音。 
那悠悠然端坐在屋子正中央的人,赫然便是楚逸岚。俊郎的面容上带着熟悉的狡诈笑容,一身的明皇龙袍愈发衬托出他逼人的光华。 
「总算回来了,朕等好久了。」他端起趁着主人不在不告而取的茶杯,浅饮了一口,「一进小院,葡藤满架,茶是今春新摘的绿茶,阿显你过得很惬意嘛。」 
抱起狐狸,李显快步向里屋走去,经过楚逸岚身边的时候,一言未发。 
这种忧喜参半,苦涩俱全的心情,又能说些什么?三年前的我,放下你,等于放过了自己;三年后的你,还是不懂得对我放手才能放过你自己的道理吗? 
寻来,只能让彼此烦恼,又何必呢? 
程令遐追求酒楼老板娘的时候,曾经每日正午必去酒楼用饭,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和他的智商有着显著差别的楚逸岚,如今用的,却也是同样的笨法子。 
既然是笨法子,自然不会有效。 
市井中的一个女子尚且不为这无聊的牛皮糖战术所动,何况是抛开尘世,与海洋为伴的李显? 
躲在柜台后面的李显暗暗想着,程令遐的热情追求持续了三年两个月又七天,楚逸岚的耐心又能持续多久呢? 
并不是期待,他对自己说,只是好奇而已。 



除了第一天之外,之后的日子里楚逸岚都是便装前来,门外不见一名随从。不过李显知道,数百御林军早就紧紧包围他的住处和这间与住所相连的小酒店,昼夜监视,防他脱逃。 
真的不肯放了自己吗?李显冷笑,纵然没有武功,只要他想走,就无人能拦,即便是坐拥天下的楚逸岚。 
扳着手指数着,楚逸岚那嬉皮笑脸的耐心仅仅维持了七天。 
第七天的晚上,隐藏的侍卫现身,一排排堵在门外,换回了龙袍的楚逸岚走进屋内,一脸的威严。他说:「阿显,朕没有时间等下去了,今晚朕一定要带你回京,即便是使用武力。道歉的话,以后的日子朕再慢慢对你说吧。」 
李忻恬捋起袖子,咬牙切齿:「你敢!师傅,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李显伸出一臂拦住了他。单以武功而论,现在的李忻恬未必输给楚逸岚,可是计算上屋外的御林军的话,李忻恬的话便不再可信。何况,他也不需要自己的徒弟保护。 
「楚逸岚,王位我已经给你,如今你已是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又何必苦苦相逼?」 
「阿显,朕知道自己以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气要恨,朕都明白。事到如今,朕再巧舌如簧的说什么甜言蜜语想必你也不会再轻信。和朕走吧,这一次,朕是真心实意的。」 
「我不是怀疑你的真心,也没有气你恨你。」李显洒然一笑,「和你走?然后呢?你能向宫中其它人说,从前的那个显帝其实没死吗?无非是你继续坐拥你算尽机关得来的天下,而我呢?藏身皇宫的一角,作一个没有自由的秘密情人吗?然后在你需要的时候再像颗棋子一般任你摆布?」 
「你就在担心这个?朕在宫外给你建一处寓所。」 
「那没什么区别。不要太贪心,占有了天下,你该知足了。」 
李忻恬瞪大眼睛看看李显,又看看楚逸岚,不可置信的张大嘴。 
什么爱情?什么真心?原来师傅竟和楚逸岚; 
如果不是听到李显正坚决地拒绝对方,他一定会抓狂地叫起来。可是眼前的凝重感却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李显偏转头,躲避着楚逸岚眼中闪烁的不舍。自己变得无情了,而他却变得多情;自己用三年的时间去忘记爱情,他却用三年慢慢爱上伤害过的人。再看下去,他怕自己又会落入温柔的陷阱,做出后悔一生的决定。 
「朕绝不再放你离开,阿显你是个惊才绝傲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朕一人才能与你匹配!」 
「可是我想作的,却只是个普通人。古往今来多少英雄成白骨,是非成败转头即是空,不错,你楚逸岚的聪明才智确实不在我之下,如今更是傲视天下的天子,但是某一部分,我们太像,你把权势看的太高,我又偏偏把自由当作最重,爱情于我俩,都只能摆在次席。没有人肯让步,就因为这样,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你的一片心意我只能敬谢不敏。走吧,楚逸岚,别逼我翻脸。」 
楚逸岚闻言失笑:「翻脸?阿显你现在还有可以和我对抗的力量吗?乖乖和朕走吧,真的动起手来,朕怕伤了你的宝贝徒弟。」 
李显冷笑:「三年前离开你后,我去了江南,在那里无意间得到一封信,从中发现一件天大的秘密。」 
楚逸岚收起嬉皮笑脸,脸色凝重起来。 
「信是你写给我大皇兄李烈,你教他借助忽儿敕国的力量篡位,帮他制定详尽的计划,还愿意提供唐门毒药。后来在我的婚宴上,无数大臣因而被毒死,而后忽儿敕国更因此强大了势力,侵入中原,揭起一场战祸。而你,既是这场战乱的幕后导演者,更是唯一的受益者。原本已被我极力打压沦为阶下囚的你,趁此机会不但翻身成为了民族英雄,日后更踏上这个帝位,对也不对?」 
阴鸷的眼神笔直射向李显:「你在威胁朕?」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是吧。这几年天下初定,人心思安,只要你能兢兢业业作个好皇帝,原本我是想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只是,你不该逼我,这是你自找的。」 
「信呢?」 
「当然不在我身边,只要你放我走,从今以后自然不会再有人看到这封信。」 
楚逸岚紧紧的盯着他,似乎要用眼神在他身上穿出个洞来。时间在对视中凝滞,过了好一会,楚逸岚终于咬咬牙,道:「好,朕放你走。」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李显的心却莫名的一沈。楚逸岚对他,真的爱了,却爱的还不够深。在他的心中,至高无上的仍然是那张龙椅。 
回头看看一脸喜色的李忻恬,又对楚逸岚一抱拳:「多谢了,李显尚有一事相托。」 
「说吧,反正朕现在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请你带忻恬回京,妥为照料。」 
「不要!」话音刚落,李忻恬已经伸展铁箍般的双臂,紧紧搂住李显。圆圆的大眼睛中闪着哀求的神色,「为什么要抛下我?」 
「因为你要向我要我给不了的东西,放手吧,忻恬,跟着楚逸岚走,对你对为师都是最好的。」 
「我不放!」双臂反而收得更紧。 
楚逸岚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诡笑。 
李显一叹,果然还是要说出来,才能让他死心吗? 
「好吧,听完我下面的话,要是你还能不放手,我便带你走。」 
李忻恬不解,呆呆的望着他。 
「你的父亲,也是我的二皇兄,其实都是我在位之时,派人毒杀的。」 
像是被凭空而降的闪电劈到一般,李忻恬的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登登后退几步,木然望着他。 
「骗我的?师傅你是想甩下我,所以采用这种谎话来骗我死心,对不对?」 
李显摇头:「你想想看,你父亲与我有杀母之仇,他落在我手中,我焉能放过他?」 
少年的脸在一瞬间扭曲了,仇恨的目光射了出来,右拳紧紧地握了起来,指甲刺进肉中,鲜血淌了下来,一滴滴的滴落。 
知道李忻恬武功了得,楚逸岚一个箭步挡在李显之前。 
可是李忻恬却丝毫没有移动脚步,紧咬着苍白的下唇,似乎在用尽全身力量对抗着内心的矛盾痛苦。 
「最后两个要求,帮我照顾我养的那只狐狸,然后,借我匹马吧。」李显对楚逸岚说。 
提着行囊踏出房门的时候,李显没有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道再见。马鞭带着钝响落在马身上,枣红马嘶鸣着展开四蹄,尘土飞扬在身后。当四周的景物快速向后倒退的时候,身后的某个地方传来李忻恬撕心裂肺的叫喊。 
「师傅——」 
肯叫他声师傅,那么便是原谅了吧? 
在之后的两年中,这声音时常萦绕在李显脑海中。 
这一次,真的是孤身上路了; 
细细分辨,才发现在李忻恬的叫喊中,竟然掺杂着楚逸岚爽朗的笑声。 
阿显还是阿显,依然走的那么潇洒,那么绝情,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霞。 



回京后楚逸岚承认李忻恬的皇侄身份,重封为安亲王,位列众官之首。其时,程令遐的继父已入朝为官,举家迁入京城,程令遐本人却没有担任任何职位,继续他的米虫生涯。 
虽然公务繁忙,每月总有几天李忻恬却都要出京,漫无目的的寻找李显的下落。他没有再次请求若离君的相助,这一次他想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师傅。 
其实纵然寻到又能如何?诸如这类的问题,李忻恬从来没有想过。 
楚逸岚自然知道李忻恬在找些什么,却既不阻拦,亦不相帮。在一如既往处理着政务的表面下,遮掩了那矛盾不堪的心情。时时想起那日一时不舍皇位放走李显的情景,心便在痛苦中重重的拧了起来。 
皇权和阿显,究竟哪一个他爱得多些?若是皇权,心愿已偿,为何还会这般心痛悔恨? 
两年的时间就这样静静的流过,如涓涓溪流远走,不留半点痕迹。 



第十二章 
楚逸岚即位后的第六个年头,一支新的宗教在南方悄然崛起。 
拜日教原本只是江南小镇上流行的一支新兴宗教,教主据传乃日照大仙转生,有无上法力。创立之初,信奉者不过江流镇上数百愚民,朝廷并未加以关注。 
仅仅三年时间,拜日教竟逐渐席卷江南,信徒与日俱增,力量不断壮大。至此朝廷再也不能坐视不理,遂派出安王李忻恬带领大军,前往剿灭拜日教。 
此时的江流镇已经不再是昔日的江南小镇,整个镇子都已建成拜日教的总部,远远望去,城墙高耸,俨然一座防守森然的军镇,方圆共达数百里。 
大军到来后即可开始攻城,出乎李忻恬的预料,先锋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入城镇,然后却在镇中迷路,最后遭到敌人伏击,莫名其妙的全军覆没。 
据逃回来的几个兵士说,镇中高墙遍布,犹如迷宫,其间布有几处密林,进入后便如同在原地打转,再也走不出来。敌人兵力似乎并不如何之强,只是不识得镇中道路,加上敌人又不知藏于何处,实在无法对付。 
李忻恬听了一惊,本以为拜日教不过江湖乌合之众,如何能与朝廷精兵相比?大军到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踏平拜日教。没想到第一场仗便即惨败,损兵折将众多。 
李忻恬不敢再贸然进军,只能让大军于城外叫阵。大军包围江流镇七天,敌人却始终不出城应战。十万大军每天消耗粮草无数,却未建尺寸之功,朝廷中屡有言官弹劾安王无能,李忻恬陷入腹背受敌,进退不得的困境中。 
第八天,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意想不到的转机到来。 
这晚李忻恬正和众将于大帐中商议对策,突然一个兵士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将一卷画卷呈了上来。 
「禀将军,刚刚军外来了个男人,要属下将此图交给将军。」 
接过画卷,打开的剎那,李忻恬呆住了。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江流镇的地图! 
「是谁送来此物?」 
「一个年轻男子,大概二十多岁,京城口音。开始属下不肯帮他私传物品,他说,他是将军的师傅,属下才;」 
不待士兵说完,李忻恬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大帐。 



李显来到江流镇是在一年半以前,那时拜日教仅是初具规模,江流镇的改建也刚刚开始。这里只不过是李显流浪途中的一站,会留下来纯属巧合。只是因为——他身上的盘缠用完了,于是李显在这里寻了份厨师的工作便暂时留了下来。本想存些钱财便走,但是他却从拜日教诡秘的行事中嗅出了谋反的味道。 
古来借宗教为名聚财联络继而谋反者不计其数,李显相信拜日教也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闲事,真是不想管,却又不能不管。 
有时也觉得自己好笑,王朝异主,天下早已不是他的了,为什么还要操这份无谓的心? 
李显便以厨师的身份留了下来,潜伏教中,悄悄画下这副地图,不仅详细画出城中迷宫路径,各处陷阱,就连兵力部署也一一标出。 
改建后的江流镇是拜日教的王牌,有了此图,朝廷必胜。 



空荡荡的军帐中,李显无聊的数着时间。 
来送图的时候,他已想到李忻恬多半会追来,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囚禁自己。 
他也曾经想过,见到自己的那一刻,李忻恬是会欣喜的扑上来,还是会痛斥这个绝情的师傅?结果他却只是静静的站在距自己一步之远的地方,用复杂的目光无声凝视着他。 
五年前的小徒弟还是个蹦蹦跳跳全无心机的孩子,两年前的徒弟好像即将成熟的果实,透着青涩的光泽,今天的李忻恬却已经懂得用眼神挥发无声的沉重感。 
年幼的孩子终有长大的一天,再次重逢,李忻恬不再眉飞色舞的说话,不再动不动就像只大狗一样扑到他身上,在李忻恬那双开始积淀浓重色彩的瞳孔中,他清晰感觉到属于成年人的危险气息。 
说是囚禁,只不过是派人守住军帐,不准他外出,衣食并无半点怠慢。 
送饭的兵士不与他交谈,李忻恬也始终没有出现,他只能隔着厚厚的军帐聆听着外面的每一个动静。 
平静之后,战鼓在某天擂了起来,震天的喊杀声响起又远去,一天之后,他听到欢庆的锣鼓。 
这么快就大获全胜了? 
两年的磨练,那个小徒弟已经长成能征善战的将军了。 
李显固然为之欣喜,却也无法不为自己打算。 
改变太多的李忻恬,李显已经不知道如今他的心的颜色了。 
人心,从来都是最难看透最易改变的东西。 
只是再多的改变,也总有难以脱去的旧日形状吧? 



门帘掀动,耀眼的阳光从外面泄了进来,打破这个封闭的空间。 
李忻恬那又高大许多的身躯,好似一堵墙立在面前,落下的阴影笼罩李显。 
时间在沉默的对视中流走,李忻恬眼中不耐渐盛,李显却愈发悠然。 
装得再深沈,骨子里毕竟还是个沈不住气的孩子。 
结果先开口的人果然还是李忻恬。 
「拜日教已除,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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