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罗煞防备的撑起身,又急又怒的瞪着床畔的人。竟然有人可以在没预警的情况下还可以避开他的招术……
瞧见他的动作,柳煜扬连忙安抚道:「我没有敌意,只是炙炎掌毒性太强,太小学对身体不好。」
「关你什么事?」罗煞硬声道。用力咬住下唇,极力想逼出所剩无几的内力应战。只可惜两天前和十大恶人长达两天一夜的苦斗已把他的体力逼到尽头,刚才不认命的运转内力差点又让他吐了一口血。
「我真的没有敌意,没事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柳煜扬温柔的语调不变,努力平复罗煞如负伤野兽般的张牙舞爪。
「不要随便碰我。」罗煞冷冷的警告。
他不习惯被人触碰,从小十大恶人的教育让他警戒心强到无法接受他人的触碰。他知道这个人不想伤他,但他真的很害怕。
看出他的害怕,柳煜扬歉然一笑,单手握住碧泉剑的剑鞘,把剑柄方向笔直地给他,表明自己并无敌意。
「我很抱歉吓到你了。」
这个毫无敌意的动作化减了罗煞的防备心,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在柳煜扬温柔的注视下接过碧泉剑,不再抗拒他的接近。
「我现在要替你把脉确定你内伤的复原程度,以及炙炎掌毒素在你体内的堆积程度,好吗?」沉稳的语气不变,他在等待罗煞的响应。
内伤?!罗煞一呆。
记忆中他的确挨了那些老头们几拳几掌,但刚才运转内力时并无淤塞阻碍,莫非……
「你替我疗伤?!」
他自知伤得不轻,替他化去体内淤血想必花了这人不少精力吧。
「这样复原的比较快不是吗?」柳煜扬笑道,试探性的伸手,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坐到床边轻扣住他的手腕检查他的脉象。
目光停留在柳煜扬的手上,罗煞长叹了口气,向后倒回床上。
头有些隐隐作痛,他完全猜不透这个人的行为模式。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笑得如此温柔?为什么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温暖?为什么一个人会对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付出关心?
「不舒服吗?」听他叹息,柳煜扬关心的问。
「我不懂。」这个人的做法和他过去所学的东西差距太大了。
他们说,没有人会不求回报的帮助别人──但他全身上下除了现在在自己手中的碧泉剑外,再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他们说,每个人都是虚情假意的骗子──但这个人却耗损重要的内力来救他。
他们说,凡是多余的情感就全部丢掉。他应该已经做到这项了,毕竟手刃十名相处十二年的师父后,他也不觉得难过。
那……为什么他却有点想再多听一点这个人声音的欲望呢?!
过去和现在的落差让他有很强的失落感,更带来更多的烦躁与不安。
看出他的焦躁,柳煜扬疼惜的轻轻抚摸他的头,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细柔的发丝,无言的包容他的不安。
这个动作让罗煞浑身一震。
但他没有反抗,或者该说,内心的震惊完全镇住了他,压下了他所有的反应能力。
柳煜扬专注在替他把脉,并没有留心到他心境上的复杂变化,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你完全没受到炙炎掌的影响。」这可奇了,他走遍江湖可未曾听过有人修练炙炎掌却没事的。
闻言,罗煞秀丽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淡淡的说出答案。
「我是药人,打从三岁起每个月会在药毒中浸泡七天,会有任何反应才奇怪咧。」
除了一开始会因为全身剧痛而反抗挣扎,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是福是祸他不知道,但他非但百毒不侵,连内力深厚、内外伤复原之迅速都算是江湖上罕见的奇葩。
相较于他的漠不关心,柳煜扬却皱眉沉道:「到底是谁这么对你?」
这简直不把这孩子当人看。
轻拨开罗煞过长的浏海,他疼惜的抚摸他的头。
要把人养成药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但要长达十年以上的每日喂食珍毒奇药,每个月更要用各式药材醺泡,其中痛苦不是常人可想象的。而关于药人他也只有听师父提过,却没想到真的有人在这么做。
他又为什么生气了?!
迷惑的看了柳煜扬半晌,完全不得其解的罗煞没有回答,只是疲惫的闭上眼。
他只觉得好累,而柳煜扬放在额上的手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象可以放松去睡,不用担心一睁眼会看到一把匕首朝心窝刺来……
「累了吗?」柳煜扬轻问,「睡一下吧,好孩子。」
好孩子?!他记忆中每个人都是骂他噬血、猖狂、残忍、嚣张……至于好孩子这三个字,还未曾听闻。
他真的想开口嘲讽这句话,但他好累……
罗煞动了一下却懒得张眼看他,整个人如同一只大猫般的沉溺在温柔的轻抚中,沉沉睡去。
第二章
半个月后。
啪!一束翠绿的药草被随便往竹桌上一丢。
一脚勾过椅子坐下,罗煞抿着唇,百般无聊的重复着摘草药的动作,形状柔媚的凤眼中饱含的除了不耐,还是只有不耐。
好无聊!他的伤早好了;内力也早就恢复了,那……为什么他现在会在这里?
见鬼了,想他罗煞的威名,好不容易毙了十几年来操控他的老头们,他现在应该是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见一个杀一个;有事没事再挑几个门派;心情不好可以摘下别人的头当球踢。至少不应该是在这里日复一日的──摘草药!
对,这就是不合理的地方,他为什么就偏偏该死的有点恋眷那双会轻拍他的手,导致他现在这副蠢样……
窝囊透了!
就在其它三人不知上哪去逍遥的同时,他却心甘情愿的窝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啧!
「喂,我摘完了。」
他敢保证若这个人再敢叫他摘药草,他先摘的一定是他的项上人头以泄心头之恨。
听到他的叫声,柳煜扬从房间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竹子和钉子。
「辛苦了。」脸上挂着罗煞最没抵抗力的温柔笑容,他用袖子替他擦去手上的药汁,然后牵着他走进房间。
「做什么……」最后的语音消失在喉咙深处。
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射性抽手的动作因为掌心的热度而一顿。
不习惯被人拉扯却又舍不得甩开掌心温暖的罗煞显得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如何,还喜欢吗?还是你比较习惯我那间房?」柳煜扬柔声问道。
他花了两天画设计图,然后把原本空置不用的房间清干净,最后用了一个上午以上等青竹钉了床、桌椅、衣柜、书架等,甚至还做了一个小屏风挡住了门口可以看到床铺的角度,给了防卫心强的罗煞足够的安全感。
哑口无言的瞪着小小的房间,里头的摆设充分显示了柳煜扬的细心和关爱。一时间,罗煞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眼眶有点热热的,声音吐了半天吐不出口。他咬住下唇,视线盯在房内的一切转不回来。
花了半天,他费尽全力才道出一句话,但却并非道谢,而是质疑。
「为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知道柳煜扬也一定听见了。莫明的自我嫌恶让他低下头,更用力咬住下唇。
他该道谢的,说什么都好,就是不应该说出这种话。这个人和那些老头不一样……他明明知道的却仍是说了那样的话。
一抹殷红染上他的红唇,柳煜扬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又把这孩子逼急了。
「别咬嘴唇,都流血了。」柔声责备,柳煜扬扳起罗煞的下颚,小心的把血渍拭去,用药轻轻抹在他的唇上。
藉由这个动作,他讶异的看到了罗煞脸上的一抹淡淡的绯色。但他不动声色的忽略它,不想让害羞的人更加不好意思。
罗煞沉默的看着他,没有眨眼,空洞的瞳眸中映着柳煜扬的笑容,一直到那温柔的感觉渗入心底深处,盘旋在心底久久不散──一点一滴的,侵入冰封的灵魂中。
这个人对他的态度,是叫做温柔吧?可是……为什么呢?
心在迟疑中徘回不去,任时光流逝──
三个月后,罗煞在隐瞒自己身分的情况下,拜了柳煜扬为师,并改名为封亦麒。
与其在江湖上叱咤一时,他倒宁可选择留在这个会温柔的跟他说话的人身边。
※ ※ ※
「麒儿,你在书房吗?」
门外寻觅的声音由远而近,缩在书房角落的人儿捧著书,对外头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门被推开了,他才茫然的抬头。
「师父?」
「我还以为你跑到山里去了,怎么不回答我?」出手把他拉到竹椅上坐着,柳煜扬笑问。
这孩子怎么老爱放着椅子不坐,一天到晚往角落躲?!
「您、在叫我啊?」他心虚的撇开眼。
「不然叫谁呢?还不习惯我这样叫你啊?」
「嗯。」
刚取的名字、全新的环境,有时候还真让他忘了自己不是罗煞了。
「快点习惯吧,你不讨厌这个名字吧?」
「我喜欢啊……」细细的抗议,他放下书接过柳煜扬递来的茶,「谢谢。」
封亦麒,「他的」名字喔!不是由惊惧构成的名号,而是单纯的名字。
「别客气,你在看什么书?」柳煜扬边问边注意到他乌亮的长发又随性乱披,只得取出皮绳替他绑好。
这个动作让封亦麒一愣,本能的把脚往衣襬内一缩。
好吧,他又忘了。
「麒儿,又不穿鞋了,小心受伤。」他没错看那双雪白如玉的天足。
「不习惯嘛!」
柳煜扬纵容的笑了,无奈的拍拍他。
真是个率性的孩子,既不束发又不穿鞋的,老是以这模样满屋跑。
「在屋子里就算了,出外记得穿鞋,别伤了脚。」他叮咛。
「好。」这个他知道,只是竹屋真的让他很安心,所以忍不住就把鞋子丢到一边去了。
他不喜欢穿鞋连在一起的其它三人也不知道呢。因为那时随时随地都要有被十大恶人暗算的打算。
「乖孩子,在看什么?」柳煜扬又问了一次。
封亦麒因为仍不习惯和他人友善的做日常生活的对话,所以有时候免不了会忘了回答。
「五行八卦。」
「你对五行八卦有兴趣?」他讶然的问道。
「奇门遁甲很有趣啊!」
「以前学过吗?」
「一点点。」刚好让他自己看书也看的懂。
「要师父跟你一起读书吗?」柳煜扬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封亦麒警戒心斗升。
「您要陪我读书吗?」封亦麒怯怯的反问,不安的僵住身子。
以往十大恶人所谓的「陪」或「指导」全是不人道的凌虐,他不确定这个人的做法又是怎样。如果说又是想伤害他的话……
眉宇间的疑惧未消,柳煜扬就已经轻轻抱住他了。
「啊……」他一吓,本能想反击的手僵在半途,感受到沿着背脊来回抚摸的温暖。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温和的语气柔柔安抚他,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松懈下来,安静的窝在自己胸前。
「嗯……」明明背上都是要穴,他确能感到心安,真是奇怪……玻鹧郏庖圜枥晾恋挠Φ馈!
「你不想要人陪,师父就不打扰你了。」柳煜扬轻道。
封亦麒抓住柳煜扬正想松开的手。
「你,要怎么陪我读书?」
「啊?」柳煜扬被问得迷惑,「我在一旁看书,若你有不懂得再问我,有什么不对吗?」
「只是这样?」
「你喜欢怎么做?」
「不,就这样。」封亦麒点点头。是他多心了。
「麒儿?」他不解的唤道。
「什么事都没有。」他哪能说是自己害怕被毒打,这样柳煜扬铁定更是一头雾水。
「既然是这样,以后下午就是读书的时间了。」柳煜扬做了决定。
「那上午做什么?」封亦麒问着。
「当然是教你功夫啊,你都入门了,师父总不好什么也不教你吧?这样你都要骂师父小气了。」柳煜扬好笑的提醒他。
「我才不会。」封亦麒低语。
他都快忘了他已经入门十来天了,只是一天到晚自由自在的看书跟玩药草。
不过,要隐藏住十大恶人教的东西倒是真的,可别露了马脚。
低头看着他沉思的表情,柳煜扬这时才发现自己仍把他圈在怀中,连忙松手。
「抱歉。」
「您不用道歉的,因为您不是在伤害我。」况且就算是伤害他,也没有人会道歉的。面无表情的说道,他静静的坐直身体。
「麒儿。」心疼的低唤,柳煜扬注意到他从未笑过。「师父请你帮个忙好吗?」
「什么忙?」封亦麒眨眼,看着柳煜扬离开书房又回来,手中捧着一个铺了布料的竹篮。
「帮师父照顾牠。」
才说完,竹篮到了封亦麒手上。呆呆的低头,看到了一只羽翼未丰、根本才破壳而出没几天的脆弱雏鸟。
「牠活不成的。」根本没有觅食能力的生命,陨殁也是命中注定。
「成,所以才拜托你照顾牠啊。」
「我吗?」
「就是你。」
「我不会照顾牠。」烤来吃还差不多,一直哔哔乱叫的吵死人了!
把他的嫌恶看在眼中,柳煜扬只好假装没看见。
「你会的,就当帮师父一个忙吧。」他努力给徒儿做心理建设。
封亦麒沉默了下,突然转了话题。
「牠的父母怎么了?」
一只没有谋生能力的幼鸟,怎么会没有父母喂养牠?
「恐怕是被猎人捉走了。」
「是吗……你也一样吗?」听不出情绪的低喃。
「麒儿。」但柳煜扬却懂。
「我会照顾牠的,因为牠跟我一样。」
跟他一样失去了一切,所以,他会照顾牠的。
※ ※ ※
哔!一声鹰鸣划破宁静的厅堂。
柳煜扬微笑着放下手边的书,抬头看着正上演追逐战的一人一鸟。
会有今天的显著成效是他所料未及的。
当初决定让麒儿照顾这只鹰,主要是希望让他有点事做,没想到反而让他的个性开朗多了。
「笨鹰!你走什么走?!」
花生米一把抄,封亦麒射得苍羽满屋跑。
「麒儿,别这样,牠还不会飞啊!」柳煜扬好笑的阻止情绪高涨的徒儿。
「不会飞?师父你看过那么大的鹰还不会飞吗?!苍羽,你给我死出来,躲在桌子底下你不惭愧吗?!」他快气死了。
哔!苍羽扬翅怒视。
牠就是不会飞怎样?犯法啊?!
「你这只笨鸟,我杀了你当晚餐!」
哔哔哔!
一下子羽毛满天飞,柳煜扬错愕的看着勉勉强强边跑边飞的苍羽。
果然还是有潜力的,给麒儿这么一欺负,竟能飞个三尺高……
「快飞!休想假装自己是只鸡!」
哔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