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隙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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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隙白驹-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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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是同性恋,想必是个不小的打击吧!龙子暗暗地想。然而那天之後,母亲的样子却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一切都和平时一样,也没有再提起那晚的事。但龙子总无法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知道该用什麽样的态度来面对她,只好尽量避免和母亲独处。不过,这些情况,他当然没有告诉杜可。 

“去天台吧。”龙子拿起书包。 

推开门,夏有志正靠著栏杆坐著,他举起手,懒懒地打了个招呼。龙子走到他旁边坐下:“干什麽呢?”夏有志指了指脚边的素描簿。龙子点点头,很惬意地闭上眼睛。 

“真舒服!”杜可说,双手一撑,稳稳地坐上栏杆。 

“天气越来越热,马上就是夏天了啊……”有志喃喃地说。 

“是啊。夏天一到,就要联考了。”杜可接了一句,马上又气急败坏地叫起来:“啊!可恶!都是你!害我想起来了!” 

“咦?关我什麽事?太不讲理了吧?!” 

“少罗嗦,我说怪你就是怪你!”杜可一边说,一边在他背上猛敲一记。 

有志苦著脸,低声抱怨了几句。龙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著:“算了,你要记住,杜可永远是对的。” 

杜可得意洋洋地一甩头:“我最喜欢夏天了呢!比春天、秋天、冬天都还要喜欢……” 

“说一次就好了,干嘛讲这麽大一串!”有志愤愤地打断她。 

“我喜欢,不行啊!”杜可瞪他一眼,继续说:“夏天可以干好多事呢!假期也特别的长!可以去很多很远的地方旅行,可以游泳,吃再多冰淇淋也不会有人唠叨!真希望夏天快点来!” 

龙子和有志交换了个眼色,吃吃地笑,杜可看见了,狐疑地望著他俩:“你们笑什麽?” 

“没有啊!” 

“明明就有,怎麽可以说没有!说!” 

“小姐求你当作没看见吧!不要再问了!” 

“不敢说?!那就是有鬼!不行,我一定要知道!……” 

三个人絮絮地争吵著,继而跳起来在天台上又笑又闹追追打打疯成一团。从远处传来的轰鸣声逐渐接近,巨大的上升中的客机慢慢出现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三个人喘著气坐在地上,呆呆地望著飞机缓缓地在天空中移动,飞行所带来的空气的振动似乎从那举目可见的遥远之地传到了地面上,轻掠过因暮春与薄夏之间的天气而渗著细微汗珠的少年的肌肤。 

“飞机啊……”有志喃喃地念了一句。 

在这个电子时代里已经一点也不稀奇的飞机有的时候却莫名地让人感动,那上面有那麽多人,为了各自的理由,坐在飞机上面,要去的是一个也许自己连听都没有听过的地方,而那架飞机就带著天上的人和他们的希望,以及地上的人蒙昧的无法言语的感动与梦想高高地飞在天空里,要把这一切带到一个遥远的梦想之地。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了。 

坐著飞机,爱到哪儿,就可以到哪儿,这麽大的世界也就是方寸之地。然而,是不是就能把自己带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与现在没有任何相同之处,遥远得不知所踪的地方呢?并不是想要逃避什麽,然而……抛弃了旧身世旧名姓走在全然不同的一个世界里,就算无法放弃也可以假装忘记的生活下去吧?! 

坐著飞机到遥远的地方去…… 

天空中空无一物。恢复了元气的杜可和有志懒洋洋地说著话。 

“我,想去遥远的地方。”龙子说。 

6 

结果夏天还是来临了。与此同时,联考也顺利地结束了──当然顺利并不是对任何人而言。八月的一个晚上,有志给龙子打来电话,说是收到了某个艺术大学美术系的通知书。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了!”龙子转动著手里的钢笔,高兴地说。 

“谢谢。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想到呢!” 

就算隔著电话也能想象出他兴奋得不能自已的情景,龙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杜可那家夥,这会儿可能正哭吧?”有志用略带快意的语气复仇般地说:“虽说是如愿以偿地考上了J大却偏偏是新闻系,除了天意弄人倒真不知该说什麽好了!” 

“哈,那可不一定,以那家夥的性格来说,说不定正在哪里大呼著不醉不归一类的话和朋友狂欢呢!?” 

他唉声叹气地说:“唔,也是……唉,还以为这次可以打击一下她的嚣张气焰呢……啊,对了,你还是决定去W大麽?学校是很好没错,不过也太远了吧?这样一来不是很难回家一趟麽?也不能像这样经常见面了。” 

龙子沈默了一下:“是啊。” 

“你家里人没说什麽吗?一般去那麽远的地方上学家里都会不同意吧?” 

“没有,因为确实是好学校,所以父母都没有什麽意见,虽说是远了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嗯。”有志应了一声。 

放下电话,他呆呆地看著摊在桌上的杂志。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自作主张的报考了W大,直到放榜才告诉父母,算是自己的任性吧?!每次想起来总是觉得很内疚,总觉得好像亏欠了什麽似地。仔细想想,父母应该也有些心酸的,再怎麽说“不想左右你的决定”其实还是希望儿子能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的,但是他们还是尊重自己的决定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趁著晚餐的机会提出来的时候,父亲很吃惊,好半天都没说话,最後才强笑著说:“哦,那很远啊!真的没问题吗?”自己为什麽要去那麽远的地方,母亲其实是知道的,但那天晚上她只是看著自己,什麽都没说。 

龙子猛的站起来,快步走出房间来到厨房。 

母亲背对著他站著,微微弯著腰,正在准备晚餐。虽说看起来仍然年轻得让人羡慕,依旧保持著少女时的姣好形容,但毕竟还是留下了生活的痕迹。那双手,何时开始这麽瘦削了?切菜的声音空洞又规律地响著,白烟从锅里溢出,不经意的泄漏。龙子悄悄地站在门外看她忙忙碌碌,突然就很想伸出手去抱住她,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伏在她肩头,母子俩无拘无束地说说话…… 

切菜的声音不知什麽时候停下了。 

“要好好吃饭。”她突地说。 

“生了病记得快点去看医生──你从小就不喜欢去医院──……” 

“嗯。” 

“有时间就给家里打个电话,知道吗?” 

“嗯。”龙子狠狠点头,伸手抹去满脸的眼泪。 

“有人欺负你的话,就回家来!爸爸和妈妈都在这儿呢!”她微微地哽咽著,已是泪流满面:“别人说什麽都好……还有妈妈在……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有人欺负你就回来吧!妈妈帮你教训他……” 

“妈妈……” 

她转身走过来紧紧抱住龙子:“龙子,我等你回来!” 

“嗯。”龙子低低的应著,把头深深地埋在她肩头,眼泪浸透了她的蓝色上衣。她谅解他了!对陷入这样的恋情选择逃避而离开的儿子,对这样的怯弱的连自己都痛恨的自己,说出了这样好的话来!对这样的自己,却依然那样的爱著呵护著!得到了,救赎!──喜悦、愧疚、释然以及一种深刻的爱意像泉水一样地涌了出来…… 

她抬头看著龙子的脸,一边流泪一边微笑著抚摸他的头发:“要好好吃饭哦!” 

“嗯。” 

“下次回来的时候,我要看看长高了的龙子。” 

“可是我已经不会再长高了啊……”龙子笑著回答。 

“谁说的?你爸爸像你这麽大的时候啊,还又长了四厘米那!”母亲煞有介事地说,顺手擦干眼泪:“来帮妈妈做饭吧!” 

“好啊!”他愉快地回答。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远处的天空,无限的蓝,无限的辽阔。 

7 

打开门,电话正持续地响著。龙子快走两步接起来。 

“龙子?”母亲的声音。 

龙子嘴角微微地上扬:“妈妈。” 

离开家到现在已经四年了,家里每周一次的电话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虽然家里的父母总有这样那样的担心,但事实上,龙子对现在的生活并没有更多的要求。升上大二之後在外面租了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生活,每天总在同一个时间起床,去学校上课。他很少答应同学的邀约,总是下了课就直接回家,在房间里看书就过去了一个晚上。没课的时候,就漫无目的地四处逛,博物馆、美术馆、公园……反正总有可去的地方。 

开始的时候,还有很多以前的朋友来的信和电话,慢慢的,也就还剩下杜可和夏有志依然保持著联络。杜可每个月的两封信总像机械一样每隔两周就准时地到达,有志也会时不时地打来电话聊一些时下流行的话题。 

没有任何熟识的人,没有任何可以勾起自己回忆的东西,没有任何会提醒自己过去的地方,甚至可以不用刻意去逃避什麽。就好像真的可以忘记那个人而生活下去一样。然而所谓的忘记,其实也就是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而已。 

有志的电话、杜可的信、父母的关切,这三样东西成了他与自己过去十七年生活仅有的联系,拉住了他,让他不至於连自己的来处都遗忘的流离。 

“这种天气很容易感冒的,一定要多穿点衣服!” 

“好的,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才不能放心呢!我这个儿子,最厉害就是阳奉阴违了!”母亲爽朗地笑起来。“什麽时候也回来让我们看看吧?你爸爸很想你呢!” 

“啊……”他停顿了一下:“我会常常打电话回来的。” 

她有些埋怨地说:“总是好几年没见你了呀!去了这麽久一次都没回来过!每次放假不是要补习就是要打工……” 

龙子苦涩地一笑,没有回答。一时间母子俩像无话可说似地安静了,可以听见电话那端电视剧里的对白像背景音乐一样模模糊糊地传过来。 

好半天,她有些踟蹰的开口:“那天,白驹来过了……” 

他不知如何回答,只低低的说了一声:“哦。”一阵尖锐的刺痛掠过胸口,这让他知道,他还爱著那个男人。 

“他问起你。” 

他很想问问白驹提到自己的时候说了些什麽,说的时候又是什麽样的表情,但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该怎麽开口,所以只好保持著沈默,等待她继续说下去。但她倒是不说了。 

“……不说了,你自己多保重,我挂了……” 

“妈!” 

“什麽?” 

“……不……没什麽……再见……” 

“嗯,再见。” 

龙子随手把电话一扔,疲惫地躺倒在床上,眼前又再一次浮现出白驹沈稳的身影。“白驹、白驹……”他轻轻地念著这个名字,对男人的思念无法克制的高涨,占领了他全部的思绪,那个人现在在做什麽呢?瘦了,还是胖了?工作还顺利吗?有没有一点点地挂念自己?当初走的时候,他没有去向他道别,只是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决定,白驹只问了一句:“是吗?”就再也无话可说。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虽然已经决定远远逃开,但他还是为白驹的冷静而有些受伤的感觉…… 

明明是为了忘记他才逃到这里来的,但好像还是没有什麽用呢!? 

龙子悄无声息地一笑,从黑暗中凝视著从门缝漏进来的微弱的亮光。 

第二天醒来,还是一样一成不变的生活,他需要这样的平淡来消耗回忆和思念。洗脸的时候看看镜子,那张脸还和四年前一样的清秀,却已经脱去了四年前的青涩和稚气,只是,镜子里的青年看起来是那麽的寂寞…… 

寂寞…… 

寂寞吗? 

我? 

寂寞到任何人都可以一眼看出来的程度吗? 

龙子无声的问著自己。 

8 

龙子摘下眼镜,习惯性地收好桌上的书和笔,连眼镜盒一起装到背包里。照例拒绝了同学例行的邀请,一个人回家。顺道在路边的报摊上买了几本杂志,走到楼下时虽然明知道不会有信还是忍不住看了看信箱。 

低著头慢慢的走上楼梯,一个阴影落在面前,龙子疑惑地抬起头,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俯视著他。 

“龙子。”男人微笑著叫他。 

“白驹?!”龙子不能置信地仰头看著他,手里握著的钥匙当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慌乱得语无伦次:“你,你怎麽,会在这里?” 

白驹移开视线看著别处,用一贯的沈稳语气回答:“我到这边办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你。” 

“哦。”龙子低著头应了一声,弯下腰,慢吞吞地拾起钥匙,嘴角掠过一抹自嘲的笑意,说的也是,白驹又怎麽可能专程跑这麽远来看他呢?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什麽啊! 

白驹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静静地打量了他半天,然後问:“你不请我进去坐坐麽?” 

“啊!”他慌忙走上楼梯,打开门。 

“一个人过的好麽?” 

“还好。”龙子把咖啡放在白驹面前:“抱歉,只有速溶的。” 

“啊,没关系。” 

龙子静静的坐到一旁,趁白驹环顾房间布置的时候默默地注视著他,男人依然没变,还是记忆里自信、英挺、风度翩翩的样子,三十一岁,正是大好年华呢。他已有些模糊的视线猛的凝聚到一个焦点,白驹的左手无名指,在灯光下闪过一道细细的悠长的光芒。龙子一瞬间忘了呼吸,随即身体里那个叫做心脏的地方慢慢地袭来一阵剧痛,像有一只冷冰冰的手猛烈地撕扯著他,要把他的心碾成粉末。 

“前几天回老家的时候顺路去了你家,你父母好像都还好的样子。” 

“哦。” 

“你长高了呢,以前还只到我的肩膀而已,现在已经这麽高了!”白驹有些感慨地轻笑出声,继而像是找不到话题似的沈默了,局促地望著地面。 

龙子木然的坐著,直直的盯著他左手无名指上银白色的指环,大脑一片空白。半晌,他突地问:“你结婚了?” 

“嗯?”白驹不解地反问。 

“你……你结婚了吗?”龙子咽了口唾沫,困难地问。 

白驹先是瞪大了眼,随即恍然大悟似地举起左手:“你是说这个?”龙子无言地点点头,定定地注视著指环,捕捉那每一丝细小而耀眼的光芒。白驹想了想,笑著眯起眼:“这个呀,只是策略而已。” 

“策略?”他抬起头,迷惘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是啊,策略!”白驹加重了语气,笑著说:“像我这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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