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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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尽天下-乱世繁华6-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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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死后,望公子将老夫骨灰送回匈野的敕勒大草原,老夫泉下有知感激不尽。”

    无双公子淡淡点头:“肖某答应你。”

    林文正迟疑了一下:“这第二件事,便是希望公子能照顾好小女依依。依依天真无知,且从小对公子暗生情愫。还请公子手下留情,放其一条生路,好好照拂于她。”

    叹了一口气,肖倾宇微微颌首。

    林文正心愿已了:“得公子一诺,老夫死而无憾了。”

    当林依依冲进左相府,顿时被眼前血腥一幕惊呆!

    血。

    紫黑色的鲜血,延伸到整个庭院。

    黑衣的杀手。

    熟悉的面容。

    数不清的尸体。

    “爹爹……爹爹……”她看见那个慈爱清镬的父亲浸在了血里。

    脸色已经成了一片死白,嘴唇却是乌紫的,胸口依旧汩汩流着鲜血。

    那些杀手面前,坐着的是个白衣男子。

    清雅绝世的面容,凄艳如泪的朱砂。

    白衣上还沾有杀戮留下的未干涸的血迹——那是他杀她满门的罪证!

    林依依已无法站起,只觉得自己是陷在一个深深的噩梦里。呜咽着爬了过去,爬入噩梦的更深处,抱住老人早已冰冷的尸体,眼泪如泉奔涌而出!

    肖倾宇淡淡瞥过她一眼,冷漠下令:“走。”

    “肖倾宇!肖倾宇!——”她在他身后歇斯底里地尖叫。洇化在地面本已快干的片片血迹,被她的膝盖一路拖过,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蜿蜒的血线。

    “你快杀了我快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我会让你后悔!!”

    肖倾宇连头都没有回,径自出了相府大门。任凭身后谩骂诅咒,就这么静静的,逐渐消失在林依依视线中……

    肖倾宇回宫复命,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两道圣旨。

    回到小楼,原本看守监视他的御林军已全部被抽回。

    劳叔瞪大眼,看着自家公子不带一丝感情地,将一卷圣旨投入火盆。

    火苗瞬间将黄缎吞没,火光明灭间,映照出肖倾宇闪闪烁烁、不辨悲喜的容颜。

    劳叔忍不住道:“公子,这圣旨——”

    肖倾宇静静看着圣旨在火焰中灰飞烟灭:“是嘉睿帝承认我为当今太子的诏书。”说完也不理会劳叔震惊的表情,淡淡将另一卷圣旨投入了火堆。劳叔只觉呼吸困难:“那这?”

    肖倾宇没有回答他。

    圣旨在火盆里焦黄,燃烧。

    劳叔隐约看到一些字样——传位……正统……倾宇太子……继承皇位……——那分明是,嘉睿帝传位于肖倾宇的圣诏!

    嘉睿帝命不久矣。烧了那两道圣旨,等于烧掉了无双公子身世的最后证明。

    劳叔猛然醒悟:肖倾宇是为了那个男人,才放弃了父亲的承认,到手的皇位。

    无双公子静静注视着火光中不断卷起燃烧的圣旨:即使全世界都知道我的身份,肖倾宇也不在乎,可我只希望,你永远不知道……

    他想到这个名字,胸中一阵抽痛,骤然间只觉多年以来,皇权争斗,权势计谋,已让他疲倦不堪。

    挥退劳叔,他手书一张便条,放入白鸽爪间的竹筒中。

    玉手轻撒,白鸽扑腾腾振翅,抖落几片雪白的羽毛,带着无数祈盼和思念,在青空中掠过极美的身姿……

    肖倾宇遥遥目送着展翅翱翔的雪白信鸽,启唇:“君乾,倾宇还活着呢……”

        薄薄的纸张在方君乾手里微颤,上面只有一行字——邀君于袖手崖一观。

    清秀隽永的字迹。

    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神秘之地。

    是的,袖手崖——不会再有人知道那个地方了,那是只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

    熟悉的,魂牵梦萦的幸福过去。

    方君乾脸上表情变幻不定。狂喜、迷惑、悲伤、焦虑、担忧、庆幸……种种情绪一一闪过他的眼睛。最终,所有感情从他眼睑中涌出,汇成泪水滑落他俊美的脸。

    他的倾宇——多半还活着呀!

    张尽崖看得目瞪口呆,隐隐有些害怕:“你你你……你怎么了?”

    颤抖着手摸上脸颊,却发觉满手沾湿,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真是丢脸呀,居然在小孩子面前掉眼泪。

    方君乾用手遮住眼睛,试图擦去泪水,哪知道却越擦越多,眼泪宛如止不住的血液,从伤口中汩汩冒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那个他世上唯一的牵绊,那个他刻骨铭心的殇恋烙印。

    肖倾宇的名字早已熔尽方君乾的骨血,血脉相连。

    他的呼吸早已和他的脉搏保持相同的频率

    得闻他离去,他的心脏如十指洞穿般绝望疼痛!

    如今——用力按住胸口,那本已死寂的心脏又开始在胸腔中缓慢,却有力地

    跳动。

    晶莹泪水蜿蜒流下——原来,人是真的会喜极而泣的。

    他的倾宇——多半还活着呀!

    当戚无忧一早见到方小侯爷,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结结巴巴道:“小侯爷,您的头发?”莫不是吃了千年何首乌不成?

    方君乾微微一笑,颇为感慨地摸了摸乌黑的鬓发:“本侯将白发染回来了了。”

    “染回来了?”我们戚军师愣愣地看着他挑了一匹神骏的千里驹,牵出马厩。

    方君乾轻轻道:“我不想他看了担心……”

    认镫扳鞍,纵身上马:“戚军师,本侯要去袖手崖一趟。这两三天八方军就有劳戚军师了。”

    戚无忧躬礼:“侯爷一路走好。无忧只希望侯爷记得,弟兄们跟着侯爷走到今天,都已经回不去了……”

    八方军,已经回不去了。

    如若无法攻下皇城,他们面对的,便只有被联合绞杀的一条死路。

    戚无忧没有再说下去,但幽深的眼眸分明在委婉劝谏:如果侯爷您还顾念着一点君臣之义,就不要把八方军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方君乾目光迷离:“一直以来都是弟兄们纵容着本侯任性,本侯铭感五内。”

    郑重抱拳:“方君乾发誓,有生之年绝不背弃八方军一兵一卒。望军师宽心。”

    戚无忧躬身还礼:“无忧替所有八方军将士感激侯爷。望侯爷能早日迎回公子,八方军庆甚,幸甚。”

    方君乾在马上淡淡颌首。

    倏地一扯缰绳——“驾!”骏马昂首嘶鸣,疾掉马头飞驰出营。

    看着那一骑绝尘的火红身影,戚无忧心中郁结,百感交集。

    皇城郊外。

    袖手崖。

    已至九月下旬,袖手崖上的孤单桃树早已零落满树桃花,抛洒一世繁华。

    树下坐着一个人。白衣如雪,黑发似墨,目迷盛颜华光,眉清凌傲远山。

    淡淡晚风里,他冰绡缟袂,素带随风,纤巧飘渺似欲飞去。

    方君乾的视线从刚才起就未移开过。距离越发的靠近,终于再度完全看清了眼前的人。

    真的是他!曾经以为天人永隔的肖倾宇,活生生的倾宇啊。

    那披星戴月昼夜兼程的疲倦焦虑,顷刻间烟消云散。

    无双只觉双臂一紧自己便贴上了一具温暖的胸膛。随后对方急促的喘息流淌着隐隐复得的欣喜,从四面八方揽了过来。

    肖倾宇没有说话,只怔怔任他拥着。

    静静感受着怀中那单薄熟悉的身躯,感受着冰冷暗香带给自己的安详平静。自己曾向上苍祷告,若得再度与他相拥,便是倾尽所有,叩遍漫天神灵,折寿半生,也在所不惜。

    我的倾宇,还活着呀。

    肖倾宇细细打量着他。

    方君乾屹立崖顶,银铠甲外罩红披风,血红的披风在落日中迎风招展。

    以前的方君乾就如一把刚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夺目耀眼,即使身处万人中,还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他来。

    而今的方君乾,更有成熟男子的魅力,气质升华而内敛。

    深不可测,无懈可击。

    宛如藏在剑鞘里的绝世神兵,在未亮剑出鞘时,任何人都无法揣度这柄神器究竟会怎样削铁如泥,切金断语。

    看到他,方君乾明明心里有很多话,却不知如何倾吐,思来想去,最后只问了一句最平常不过的问候:“倾宇,你还好吗?”

    无双公子微笑。千军呼啸,万马奔腾,伏尸百万,血流漂桨,飞骑攻破雄关,铁军横扫万里。天下局势因他改变,风云大事从他手而出。

    但他却只对自己轻描淡写说了六个字:“倾宇,你还好吗?”

    那已是——历尽繁华返璞归真的境界了。

    落日余晖慢慢散去,袖手崖上,只留下两个沉默无言的绝世男子。

    肖倾宇背对着他,方君乾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你一定要攻打大庆?”

    方君乾回他一个字:“是。”

    肖倾宇咬了咬下唇,转过轮椅,看着方君乾,伸出手,“和我一起走,此战过后,我会向嘉睿帝辞去大庆右相之职,从此袖手天下不问政事……”

    没有再说下去,说道此处,已是肖倾宇的极限。

    亦是,

    肖倾宇今生

    唯一一次

    服软……

    当时,肖倾宇的手离他

    只有半尺之遥。

    方君乾没有伸手回应。

    半响。

    那只手终于无力垂下。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轻轻四字,无限悲凉。

    方君乾望着他,如此近的距离,如此认真到晦暗忧伤的眼神:“方君乾,已经回不去了。”

    到底还是走上了命运安排的那条路——没有尽头,只能一直走下去。

    除了前行,就是死亡,没有第三条路。

    “或许,还有一个方法。”方君乾从腰间抽出碧落剑,捏着剑尖,剑柄朝着肖倾宇递到他手边。“杀了我,你就不用再为保住大庆,为保住那个无情无义的大庆王室劳神了。”

    他张开手,将全身的弱点和要害全部暴露在他眼前。

    血红的披风在山风里猎猎飘扬。

    “杀了我。方君乾能死在倾宇手里,此生无憾了。”

        肖倾宇看着手中的碧落剑,夺目的青芒如蛇般在剑身上流窜。最终轻叹一声,调转剑柄,将碧落剑还予了方君乾。

    “为何不出手?”

    “小侯爷何必多此一举,你明知我不会。”肖倾宇淡淡道,“当肖某扯断手中金线那天,就曾对小侯爷说过,‘我今天杀不了你,以后都没办法杀你了,我等着你来杀我。’”

    “是的,我知道你不会。”收起碧落,方君乾轻轻道——那是相击才相知的直言不讳,“就像我永远不可能杀你。”

    无双公子捂住胸口,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随血脉的流动在全身不停蔓延。

    方君乾

    不是肖倾宇不明大义。

    肖倾宇一直相信你会是天下百姓的明主圣君。

    可是方君乾——

    昨日方嘉睿噩梦般的话语在他耳边纠缠纠结,挥之不去。

    “你可知你的母后肖语茉曾是定国王爷爱慕之人。”

    “他们经常私下书信往来,且私交甚密。”

    一封封书信呈交至肖倾宇手上。

    “当朕迎娶语茉前夕,皇弟百般劝阻,也曾痛不欲生借酒消愁。甚至在语茉被朕册封为淑德贤亲皇后之后,皇弟也曾当着朕面直言对语茉的爱慕之情。”

    “皇儿,不,说不定你是语茉跟皇弟的儿子呢……”

    他怀疑他的身世,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亲生儿子!

    心口一阵阵发冷:“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把皇位传与肖某?”

    方嘉睿眼神复杂莫名:“因为现在除了你,再没有人能救大庆。”

    多么……可笑!

    肖倾宇回过神,定定凝视着面前英挺邪魅的方君乾。

    如果真是那样……如果真是那样……

    那自己跟他,岂不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空谷的回音,呼啸的山风,眼前男子温柔的笑语……所有声音混合在一起,尖锐到仿佛要撕裂一切!肖倾宇呼吸困难,胸口的窒息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原来,真正的爱是一种用整个生命来燃烧的炙热狂烈,不是得到就是毁灭。

    上天为何要这般弄人?

    为何要这等残忍!

    肖倾宇究竟做错了什么呀,要被你如此对待!?

    他想笑,却不知笑人还是笑己。

    他想哭,可泪早已流干,再流的,只能是血。

    只要世人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一天,这个真相迟早会被发现。

    到时君临天下的你,该如何面对你的子民、平息蜚短流长?

    我们,永远无法在一起……

    十指抓紧轮椅,风轻云淡下把心里伤痛掩饰起来:“肖倾宇绝不会坐视小侯爷覆灭大庆。”

    方小侯爷收起令女子们趋之若鹜的邪魅微笑,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孩子似的满脸满眼的委屈。

    “为何倾宇就不肯对本侯说一句好听的?”

    这样的表情别人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在方小侯爷的脸上。

    无双公子见状更觉悲痛如斯,不曾有半点减缓:“我若是说一句你肯罢手?”

    伤感与不甘占据方君乾身体的每一寸。

    “倾宇不是说过要助我登基为帝一统天下么?”

    “倾宇不是说过会陪着我看遍世间美景么?”

    “现在八方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方君乾望着他的眼,一字一字地说“你就不能成全我?”

    淡然望着他,墨色的眼眸映照着落日的哀伤,无双公子轻轻地微笑着:“如果是在昨天……”

    如果是在昨天,肖倾宇定会与一起。

    可是,方君乾——我有可能是你的亲弟弟呀!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呀!

    如果真是这样……这样的我们,该以什么方式在世人面前携手!?

    不,与其说是害怕世俗流语,不如说是害怕自己。

    因为这超过了肖倾宇的承受范围,道德底线!

    有朝一日,当真相血淋淋揭露在眼前,肖倾宇该如何面对你?

    肖倾宇不是那么超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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