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时,宣旨太监大概就要到樱妃妹妹的雪樱阁了吧。皇上要给妹妹晋位了,从今儿起,樱妃会受封皇贵妃,是后宫的正一品位,只是在本宫之下呢!”
这不是她不愿见到的吗?可为何皇后它如此高兴?我蹙起了眉尖。
“哎呀,本宫差点忘了,西夷进的两位美人儿也受封了。一个是媚妃,一个是容昭仪。她们啊,赐了金步摇和玉如意,听掌房的刘公公说,皇上已经定下了,今后一个月将轮宿媚妃和容昭仪宫中,怕是不能来陪伴贵妃了。”皇后故作惊讶地以袖捂着唇,眼里却满是得意的笑。
“女子当以夫为天,夫君新纳爱姬,咱们作妻妾的,当然是该为他高兴的了,你说对不对?”
一只长长的指甲在我的手中断裂。
“以色事人终是不常久的。”皇后冷冷地笑着,“再美的容貌,看得久了也就生了厌。不过樱妃你放宽心,皇上宠着那两个女人久了之后,也会腻了,或许到时候,皇上他又会记起樱妃的千娇百媚再来陪你也不一定!”
“樱妃,莫怪本宫说你。明明花一样的人儿,却总是素面朝天,不事颜色,因说樱妃丽质天生,但若不施脂粉,不事娇媚,又如何能长久地勾住男人的心呢?虽说你生了皇子,可若是自个儿不争气,不懂得妖媚惑王,皇子也不会受到皇上的宠爱的。可莫当本宫笑话,这宫中受宠失宠的女人本宫看得多了,任当时皇上如何疼你爱你,如若失了宠,便会被弃如敝履,不留一些儿恩情。”
“不过你也莫伤心,皇上总是对你有心的,樱妃看看本宫,自皇上十五岁时嫁入宫中,初时恩爱,渐后疏离,但皇上总是爱着本宫的,让本宫执掌内庭,身居高位,享尽荣华,有何不好?虽然有时会有些寂寞,但习惯了也就好了。樱妃如今位居贵妃,身份尊崇,亦当知道女子不可善妒,千万别因为一时妒恨做出什么傻事来,否则皇上他又该怪本宫未尽教导之责了。”
我了解皇后离去时的心情。看着从前妒恨的女人面临与她经历过的怨恨,心中一定是痛快莫名。
不要生气,不可以发火,不可以……
“哐——”殿中的瓷器被我砸了个粉碎。
当日午时,旨下,我称病在身,闭门不迎。是夜,朝旭夜宿莲辰宫容昭仪处。
第九日晨,容昭仪与媚妃前来雪樱阁晋见。我仍闭门不出,将二人赶了出去。
侍书侍画后来对我说,那二姝果是妖媚丰艳,不过趾高气扬,口中说了许多放肆骄纵的话。不过,她们说什么与我无干。
夜,风起,树摇影,辗转不能眠。
起身关窗,抬头却见到了环着一圈风晕的黯淡残月。
对面的树上,银色的紧身衣在月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这世间,我只知道有两个人有这令人眩目的银色长发,只有一个人拥有这随风起舞的美丽银发下,闪动的熟悉的眼神。
银色的身影在摇动的树枝间挺身而起,如一只风中起舞的彩蝶,驭风飞临我的窗前。银制的面具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但那双琥珀色的双瞳和带着微笑的薄唇依旧是我熟悉的依赖。
“秀一 !”我张开双臂,任这只散发着妖异魅色的银蝶扑入我的怀中。
“小雪姐姐!”怀中少年特有的清脆声音在触及我胸前时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异的轻叱。
“你不是!你是……”目光中的惊讶转而成了狂喜。少年纤细的手臂紧紧拥住了我的后背。“流樱,是流樱!你没死,你没有死!”
“秀一 !”摸着他柔软的银发,恍如隔世一般,我抱住了三年不见的,我从小带大比兄弟还要亲的表弟长川秀一。
“我和鹤师傅住在一起。”少年露出了微笑,“他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跟我走吧,流樱哥哥。忘记这里的一切,让我来好好地照顾你,就像从前你照顾我一样。”和我差不多高的十二岁的少年向我伸出了细长的手。
没有回应他的要求,我只是细细的端详着曾是孩子一样幼嫩,如今却已长得像成人的少年。
“你怎么会这儿?”我拉起了他的手。他的手柔软但粗砺,掌心和指缘布满了因握剑而起的厚厚的茧。
少年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鹤师傅想家了,所以我带他从伊贺谷跑出来,路上遇到了椿哥哥和印哥哥。他们说你死了,亲眼看到了你的遗体,害我和鹤师傅哭了好一场呢。鹤师傅说他想知道雪姐姐过得好不好,所以我们先到京师里找雪姐……”少年的眼睛眨了眨,沉声说道:“看来,死掉的应该是雪姐姐,而你……顶替了她的位置……成了……成了……”少年咬住了嘴唇。
“你还是这么聪明。”我摸了摸他的头,“只是,有时人太聪明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少年的手蓦地扶上了腰中的剑柄。
“他对你好不好?有没有让你哭?”琥珀色的瞳仁里散发出慑人的利光,我知道,只要我一点头,那只持剑的手将会毫不迟疑地将剑刺向朝旭的咽喉。
沉吟了片刻,我摇了摇头。
“老师呢?他过得好不好?”
少年冷笑了一声道:“有什么好不好的,被打断了手筋和脚筋,幽闭在山谷中的人,一辈子跟个废人没什么差别,就算再被那个人如何残忍的对待,他也不会懂得反抗。”
“那个笨蛋!”少年着恼地抓着头,“虽然白天笑着对我说他过得很好很幸福,可晚上还是常常听到他压抑的哭声。”
“啊——”我红了脸,哭声,其实也分了好几种。
“明明是个年纪不小的大人了,做事还像个孩子一样。谷中有那么多仆人,他却非要自己做事,动作又慢,手脚又笨,常常碰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到处都是伤痕,连背上,脖子上也会碰伤,真不知道他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啊,啊——”我脸上的热度更高了,伤痕,也分了好多种啊。
害羞的鹤,对着秀一 ,一定会羞得恨不得死去了吧!
“出来的事,没有告诉你父亲吗?”想着那个男人发现鹤不见时的暴怒,我不禁为他们担心起来。
“啊!”少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是不打算告诉他的,可是鹤师傅那个笨蛋居然傻到给那个家伙留了个条子。我想他现在正暴跳如雷地追击着我们吧!”
“那……”
“我们不会待太久,不然会被那个家伙抓到的。明天晚上,我会带鹤来看你。
那个男人,知道你的消息,一定会高兴到一夜睡不着觉吧!”少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银色的外衣衬出他纤细但结实的身体。
“流樱哥,等着我,明天这个时候,我带他来看你。”少年在我的颊上亲了一下,扬了扬手,银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倏地消失在夜色中。摸着脸上留下的温热,我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中。明天,是朝剡约定的最后期限。以朝旭的强硬作风,应该是不会答应朝剡的要求的,那个时候,我就应该离开了吧?
他有了新的娇宠,我对他也已经死了心,可是,这种恋恋的不舍又是怎么回事呢?火焰烧灼着我的心,让我愤恨得想要毁灭掉他。
阿颜说得没错,世间根本不会存在永远的爱情,莫非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长川秀一,我从小带大的表弟,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
浠浠沥沥,窗外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暮色甫降,朝旭就来到了我的住处。
我没有理他,他也没有跟我说话。桌上的酒菜已冷,席上的烛火通明。我们在等,等有个约定的人。
紫衣侯进来的时候,神情依旧是优雅而平和。他的脸还是那么苍白,让人总觉得他像是患了什么重疾,随时就会倒下,可是的步履却是那么的坚定和沉稳。
应该说,紫衣侯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那双闪亮瞳仁的紫色魔魅,那一身尊贵的气质倒让人觉得他像是一个威严而仁厚的君王。那与朝旭相似的神采和五官让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朝旭的脸有如石雕一般,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手上玩弄的一块玉坠子让我的目光黯淡了下来,那是女人用的坠子,是中原人用来赠送情人爱侣的信物,不是我的坠子。
“想好了吗,我的皇兄?”没有半句废话,也没有半分婉转,朝剡的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翻滚的坠子落入掌中,停止不动。
“你能保证吐蕃归顺后,不会动他的族人一分一毫吗?”朝旭沉声问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你知道答案的,为什么还要问我呢?”朝剡笑了笑,眼中看不透的决绝。
“他的族人有近三万人,你的一声令下,高原的草地上将是一片血海,如果吐蕃归我新唐,朕又怎能让自己的三万子民全数死在一个只为了一个人发了疯的人手上?” 朝旭站起身,双眼直视朝剡的紫眸。“若是如此,吐蕃各族岂肯善罢干甘休,连绵战事将因此而起,到事死的人又何止三万,朕如何对得起那些无辜枉死的兵士和百姓,如何对得起那些因战而失去亲人的鳏寡孤独?”
“那么说来,你是决定不帮我喽?”朝剡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了窗外。“就算我给你一个承诺,你也不会答应吗?”
“承诺?” 朝旭摇了摇头,“你不会给!就算你给了,朕也知道你绝不会遵守,毕竟你让朕发兵的最终目的是在于此,若达不到目的,你要发兵根本毫无意义。”
“你还真了解我哪,皇兄!”朝剡掩口轻轻地笑。“臣弟听闻,近几日皇兄新晋了两位宠妃,极尽恩宠……”他顿了一顿,似有意无意地侧目瞟了我一眼。知道他想说什么,我扭过头,不去看他。
“卿本佳人,奈何薄命。”他轻喟着,目中满是嘲讽之意,“所以说,以色事人终是不长久的。皇兄,你这么做,是想向臣弟表达些什么呢?”
“想来皇兄是想告诉臣弟,您并不是非樱妃娘娘不可,臣弟是不可以用此来威胁的。只是皇兄您也是,既对樱妃娘娘的情义转薄,也用不着晋为贵妃以示补偿吧?”
朝剡紫色的双眸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倏然拂上了我的面颊。
“啧啧,娘娘的嘴唇都气得咬破了,真是叫人心疼得紧哪。”朝剡缓缓地悠然说着,明明很温和的语气听在我的耳里却显得格外的恶毒。“如此绝色丽质,如果皇兄觉得腻了,就不如赏给臣弟,反正臣弟府中有着不少与娘娘相似的美貌男女,可以稍减娘娘的寂寞之苦。只是臣弟有时会不太小心,因为太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了,所以有时会控制不住力道,弄坏三个两个的。”
细白有力的手腕被凭空抓住,朝剡反而笑了起来,“舍不得了?真是难得,可以看到皇兄如此沉不住气的样子。”
朝旭脸上阴晴不定,一字一顿地说:“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你?不会!”朝剡盯着朝旭的眼睛,嘴角浮起嘲讽的笑。“你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二人对视着,室内闪动着凌厉的电光。朝旭慢慢地,慢满地,放开了手。
“不是没有把握,是朕还顾念一点兄弟的情谊,不愿先皇伤心而已。”坐在椅上,朝旭皱起了眉头。
“随你怎么说吧!”朝剡面上淡淡的,甩了甩手腕,“臣弟就像是皇兄的影子,躲在皇兄的身后为你分担国事,这是先皇的意愿,也是皇兄您无法逃避的责任。所以就算朝中有我的追随者,军中有我的死士,皇兄也绝不会像以前对付那些皇室谋权者一样对我赶尽杀绝的。”
“因为,皇兄您一直知道我想要的,我不想要的。我的存在只会巩固您在新唐的地位,而绝不会任他人对您有分毫的伤害。”
“紫衣侯……”我第一次,用平和的声音开了口。
“如果陛下坚持不肯发兵,明天的朝堂上将会流传开一个非常有损国体的流言,这个流言也会快速地传遍民间,我说得对不对?”
“娘娘冰雪聪明,又怎会猜错呢?”朝剡微笑着对我说。
“流言越传越真,越传越广。朝野为之震动,庙堂也将为之不稳。”
朝剡抚掌大叹:“娘娘所言极是,简直太准确不过了。”
“到那时,皇室中所余不多的可承位者想来不会放过这次大好机会,必将会给陛下带来大大的麻烦,搞得不好,陛下连皇位也坐不稳了。”
“陛下到时会怎么办呢?”我和朝剡的目光一齐投向了神情木然的朝旭。
“为了朝政安稳,陛下不得已必须答应你的要求。”我柔声地说,朝剡眼中已隐隐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
我笑了起来,妩媚地笑,对着朝旭,也对着朝剡。
“可是,紫衣侯算错了一件事。”
“是什么?”朝剡歪着头看着我。
“如果,世上没有了流樱,侯爷你又要用什么来做要胁?”呢一边笑着,我一边爬上了窗台。我的窗台并不高,只是在二层楼的地方。临着后院的窗台下,种植着各色草木,遍布着多处山石。我曾多次从这里跃出,去到樱林里会我的知己,喝一壶美酒,晒一回月光,舞一次长剑,放一曲幽歌。这下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构造是如此的熟悉,所以我跌落之际,绝不会算错地方。鲜红的血溅落在白色的山石上一定会是极致的美艳。
“流樱!” 朝旭踢翻了椅子,向我奔来,朝剡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
“别忘了,朝旭。”是我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了吗?嘴上笑着,身体渐渐向后倾倒,“记得把我和雪樱 身体换过来。”
坠落,向黑暗中。我看见朝旭乌黑的眸,伸出的手,和颤抖的呼叫。
这样,或许就可以结束一切了吧?我闭上了眼睛,倾听风从耳边呼啸的声音。
身体轻飘飘地,如羽毛一般,只是,过了这么久,为何还是感受不到坚硬的地面,听不到撞击的声音?我诧异地睁开了眼睛。
一边银色的月光,一边蓝色的海洋。一边一个挟持着,我被重新送回了燃着明亮烛光的室内。
“流樱!”到叫着向我扑来的是惶急的朝旭,只是尚离我三尺,他的脚步就生生顿住,一把明亮的,闪动着银光的细薄长剑抵在了他的咽喉。
“没用的男人,你根本配不上他!”冰冷傲慢的声音发自我的右边。银色的面具下,琥珀色的美丽眼睛如寒冰一样冰结着剑下被愤怒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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