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元。”秋似水严肃地看着他。
“什么?”见他快放弃了睡觉的打算,熙元竟有胜利的喜悦。
“你不累的话,我有个建议:到外面跑上十圈,再回来。”
“没人性啊!”熙元一脸委屈。
想来他是独立骄傲惯了的,只有别人向他撒娇,自己还不曾享受过这权利。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个人,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向来恬淡孤傲,乏有情绪的秋似水,也未曾有人胆敢向他撒娇,恐怕也只有熙元这样自视甚高的人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秋似水绽放出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
无需太多言语的解释,彼此心灵相通,细细品味着难以言传的微妙情感和温馨。
这短暂的温馨就好象湖面上薄薄的冰层,稍不小心就会被踩碎。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响动,敏锐的秋似水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他翻身压在熙元身上,不让他乱动,一手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眼中一扫先前的温情,犀利而尖锐,警惕地盯着门口。
门被推开了,人却站在门口没进来。难道他发现了屋内不对劲吗?
秋似水全身上下绷地紧紧地,随时准备厮杀。此人能布下奇幻阵局,想必武功修为一定了得。
可熙元似乎对这危险全然不觉。秋似水全身都趴在他身上,温温的体热透过单薄的衣料,传到他身上,涌起几分莫名的情愫,窃喜门口那人为自己创造了能亲近他的机会,真不知道他这有恃无恐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他探手抱住秋似水的腰。结实的腰腹,不带一丝赘肉。眼中盈满笑意。
秋似水心中暗骂,这时候居然想着偷香窃玉。身体微微挣扎。
这细微的动作,门口那人已发现了两人的位置,厉声道:“是谁?”
话音未落,掌风已至,呼啸着向他们袭来。
此人拳掌犀利,速度奇快,且被他占了先机。秋似水手腕翻转,一掌向他迎去。两掌相接时,人已落地。
那人显然惊讶与他对掌的人武功之高,反应之敏,愣了一下。这一掌极为毒辣,一般人若受他这一掌,不死也废了。
就这一迟疑,秋似水已展开强大攻势,对方也是个中高手,不敢轻敌。
黑暗中桌子被掀翻,乱成一团。
几个回合之后,两人同时大惊失色,同时朝两边跃开,喝问:“你是谁?!”
原来他们发现对方与自己用的竟是同一种武功——万佛千叶手。
“你什么人!你怎么会万佛千叶手的!”那人又急又怒,直跳脚,不像一般高手那样不露山水。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秋似水沉声道。
万佛千叶手是无极教无上秘籍,决不外传,就算教内,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有能力学的。万佛千叶手是无极教创教教主水教主,在晚年尽其毕生所学写成的。水教主精通各种武功。此秘籍便是取刀、剑、拳、棍、掌、指等等各家所长,以气导形,以浑厚内力催动。所以修炼者若没有深厚的内功基础,和其他各类武学的一定基础,是练不成的。若内力不够,却硬要修习,反而会有走火入魔,血脉倒流的生命危险。
没想到这山间野林里竟有一人会使,难道还不能让秋似水惊奇吗?
秋似水练的是水教主所传的无极心法,以绵长不绝的内力闻名,但这心法因人体质而异,并非每个人都能练。眼前这人的内家功显然不是无极心法,但却已达到了能练万佛千叶手的境界。看他年纪轻轻,武功已出神入化,也是个禀赋极高的人。
这个人倒也奇怪,不理会秋似水,似乎是嫌屋内黑暗,自顾自得找出灯,照亮了屋子。
顿时明亮,眼睛几乎无法适应。等慢慢习惯了光亮,秋似水发现那人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不悦地皱眉。
那人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口中念道:“宋沫涵拜见祖师爷!宋沫涵拜见祖师爷!”
第五章
正在秋似水惊呆之际,他又忽然觉醒似的,怒道:“不是!祖师爷早仙逝了,怎么还会活着!你什么人!为什么假冒祖师爷!”
秋似水隐约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正待开口,那人脸色却又由愤怒转为惊恐:“难道是祖师爷显灵?还是祖师爷转世投胎,来教导弟子?”
熙元见他神经质地自言自语,不禁笑出声来。
这人猛得一震,目光严肃而又冷漠地转辗在两人之间。
“在下是无极教教主秋似水。”他自述道,“阁下是何人?莫非阁下口中的祖师爷,指的是无极教创教教主水教主?”
“水教主?无极教?秋似水?”宋沫涵迷茫地看着他。
秋似水的注意力全然放在宋沫涵身上,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熙元在听到“无极教”三字时,双目当即变得冷如冰晶,锐如利剑。
自己对江湖上的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可靖元很喜欢打听希奇古怪的事给自己听。“无极教”三字他是熟悉的,其在野的势力之大,实是朝廷之隐患,一直有铲除他们的念头,但顾虑到对其了解不深,迟迟没有动手。原来他就是无极教的教主,还真是个一等一的人物,怪不得气度非凡,令人过目不忘。而他竟对自己隐瞒了身份,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升。那日闯入皇宫,果然是蓄谋已久,有的放矢的。
熙元身上发出了危险的信号,君王那不可一世的傲气暴露无疑,怒气隐于胸腔。
宋沫涵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秋似水警惕着他,因此两个都没有注意到熙元的变化。
若论宋沫涵的长相倒也不错,只是他看人眼神太过古怪,似乎总带着恶狠狠的质疑,让人不想亲近。他就用这眼神看了看熙元,再看了看秋似水。两人的衣服因为刚才的折腾都有些凌乱,火山爆发似得冲秋似水叫嚣:“你搞男人干嘛搞到我床上来!”
“你——!”如此粗俗不堪的话语,秋似水面红耳赤,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宋沫涵莫名其妙地这么一吼后,又静了下来,拿着蜡烛走到供桌前,点上蜡烛,照亮了画像,正是他所说的祖师爷——水教主。
他恭敬得磕了三个头,秋似水走上去也磕头。
熙元已隐去一身厉气,好奇地上前去看,惊奇:画中的人不是秋似水么?为什么他要向画上的人磕头?回想他们刚才的对话,若有所思:原来他名字还有这么一层含义。
“你也是水教主的弟子?”秋似水本以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人能称得上水教主的弟子了,没想到在这山顶幻阵之中,还有另一个人。从刚才与他对招中发现,他虽然练得不是与自己相同的无极心法,掌力已很了得。屋外的阵局精巧复杂得很,显对此研究颇深。水教主精通各种武学,奇门八卦,琴棋书画,看来这人武功虽逊自己一筹,可奇门八卦得了水教主的真传。
“祖师爷当初收有两个徒弟你知道吧?”他的言语颇为无礼,必定是一个人住惯了,极少与人交往,根本不懂怎么说话。
“我知道。一个徒弟留在无极教继任了教主,另一个云游四方不知所踪。”这么说眼前这个就是另一个徒弟的传人了。
宋沫涵不停地打量秋似水,嘀咕道:“居然能破我的七旋伏魔阵,八卦之术懂得不少嘛。”满脸的不服气。
秋似水脸微微一红,还从没这么窘迫过呢,难道告诉他自己是闭着眼睛乱走,才到这里的?
在两人僵持着时,熙元无意中看到地上有卷书,是他们打斗时不小心碰了桌子,从地板上的暗匣里摔了出来。
他俯身拾起,一看,是本琴谱,刚想仔细翻看宋沫涵大吼一声:“还给我!”人影扑将过来,手在空中变为爪,向他抓去。
秋似水惊急护住熙元,可还是晚了一步,琴谱已被他夺去,熙元手上留下几道抓痕。
熙元奇怪他的反应,不过是本琴谱,他犯得着用抢得吗?
秋似水眼见熙元手上肿起红杠,怒道:“你这人怎不讲理?”
宋沫涵没听到他说话般,紧张地翻了翻琴谱,见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又小心谨慎地塞进怀里。
秋似水心中起疑:这琴谱有何重要,让他小心至此?难道……视线紧紧盯着琴谱。
熙元将这情景尽收眼底,明白了一件事:也好,我就试他一试。
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要天亮了,看来今天是睡不成觉了。环视屋内,视线落到搁置在角落里的棋盘上:“你会下棋?”他问宋沫涵。
“下棋?我当然会!祖师爷什么都会,我也什么都会!”他毫懂不自谦。
“我好久没下了,我们厮杀一局如何?”
“跟我下?输了可别哭鼻子。”
熙元不以为意:“我若是赢了呢?”
“你不可能下得过我的!连师父都下不过我!”他对自己棋艺很是自信。
“万一今天我棋运好,不小心赢了呢?”熙元言语十分谨慎。
宋沫涵愣愣道:“你说怎么办吧。”
“万一我不小心赢了,你就把这本琴谱送给我怎样?”
“不行的!这琴谱不能给你的!”宋沫涵连连挥手。
熙元笑得更深了:“可你刚才还信誓旦旦说定会胜我,怎么棋还未开,人已退却了?难道你怕把琴谱输给我?”
“我才不会输给你呢!”
“既然那么自信赢我,以琴谱做注又有何不可?”
凭宋沫涵的口舌怎辩得过熙元?他涨红着脸,咬牙道:“好!那你若是输了呢?”
“条件你开吧。”
“你要是输了……”他努力想着怎么整他,目光扫视熙元,见他一贵介公子,一身雍容仪态,狠狠道,“你要是输了,就给我去外面挑粪浇菜园!”
熙元立刻皱眉,看来这棋还真输不得,输了的话,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秋似水苦笑:这人心性还真是古怪透顶。
“怎么样?同不同意?”宋沫涵见熙元厌恶的表情,反倒得意起来,“这事你有什么不能干的?我一个人住这里,还不经常干?”
竟有几分骑虎难下,熙元自幼得高手传教,棋艺已属一流,但这人不论行为处事还是居所,都十分怪异,很难凭外表判断他水平如何。
但熙元心中从来没有会败给别人的念头。
“好,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当即开局。
宋沫涵果然非一般人物,其棋风诡异,与一般下棋的人思路不同,甚至相悖。熙元无法适应,招架不住,且劳累一天一夜,状态尤不佳,已被他吃了一角。
宋沫涵面露得意之色。
秋似水着实为熙元捏一把汗,他也不想看到熙元为这人挑粪啊!
眼看熙元显出败势,看着他毫不着急的脸,秋似水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熙元冲他微微一笑。
是啊,应该相信他,这世上还有什么他做不到的?
熙元镇定自若,适应了他的棋风后,步步为营,逐步扭转了局势。他下的棋霸气又不失缜密,给宋沫涵以强大的压迫力。
宋沫涵头上冒出汗水,但他也非泛泛之辈,顶住了熙元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三人屏息静视,无人言语。
落下最后一子,天已大亮。一眼看去,对弈双方旗鼓相当,难分伯仲。数子之后,熙元胜出一目半。
高度紧张的熙元松了口起,不知不觉,背上已湿透,笑盈盈地等着宋沫涵履行承诺。
宋沫涵那精怪的眼睛,死一般盯着棋局许久,不敢相信自己输给他,拼命搓揉着衣角。
“我赢了。”熙元把玩着一枚棋子,强调道。
宋沫涵抬眼看熙元,一丝惊恐几分凄然:“不行的!我不能把琴谱给你的!我不能把琴谱给你的!”他忽然跳起来,掀翻棋盘:“你休想从我手中拿走琴谱!你休想!除非你杀了我!”精瘦的手向熙元抓去,熙元惊呼着退后。
此次秋似水早有准备,一拳向他挥去,把他打倒在地。
宋沫涵竟赖在地上不起来,神色如同受了惊的稚童,口中念念有词:“不行的!我不能把琴谱给你的!”
熙元与秋似水面面相觑,好象两个大人在欺负一个小孩子。
“我不能把琴谱给你!可我又答应你了!我不能言而无信的!”宋沫涵抱着头,陷入深深的自我矛盾中,他敲打着自己的头,“我真没用!连师父的遗物都保护不好!真没用!”他暴吼一声,运气至掌心,便朝自己脑门拍去。
这掌若中,必死无疑,秋似水眼疾手快,打掉他的手:“我们又没逼你,你何必寻死?”怪得不可理喻,秋似水心道。
“是啊,此物对你如此重要,若执意不肯给我,那之前的承诺我们就此作罢。”熙元觉得于此人多呆一刻,心惊之事就不断,“不如我们换个条件,你送我们下山,如何?”
宋沫涵多疑地扫视两人:“你们既然有本事走进来,干嘛还要我送出去?”
“你是主我们是客,你送我们一程,也是礼节,何况你还欠我一个条件,难道你还是想交出琴谱?”
宋沫涵从地上弹跳起来,身影已闪至门外,催促他们道:“走吧!”
远望山间,雾气缭绕,红彤彤的初生之日掩在云雾中,散发柔和的光芒。
终于能离开那间诡异的屋子,心中舒坦了许多,可屋里的奇异还未深究,难免有些放不下。
回程中,熙元脸色一直不太好,紧绷着脸。因为有宋沫涵在,秋似水也不便多问。
半个时辰后,熙元和秋似水已到了山脚。宋沫涵已回去,包府依稀在眼前,不知宋琏和蒋中范他们怎么样了。
“幸好有你,我们才能平安下山。”秋似水开口道。
“不过是下了盘棋而已。”
“你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心甘情愿送我们下山,又见他宝贝那本琴谱,必然不会给你,所以才故意拿琴谱做幌子,真正目的是骗他给我们带路的吧?”
熙元静静地看着秋似水,冷笑道:“不用跟我拐弯抹角,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秋似水眼神一滞,温和的目光冷了几分,眼前的果然是个聪明人,旁敲侧击对他丝毫不起作用:“是的,我的确很想知道你为什么问他要琴谱?”
“呵。”熙元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还是先让我来问你吧:你要那本琴谱做什么?”
他问得到是奇怪,不但不回答,还反过来提了一问。明明是他要以琴谱做赌注,现在却变成想要棋谱的是秋似水了。
但事实的确如此。秋似水暗自赞叹他目光之敏锐,想必是自己第一眼看到琴谱时,所露出的强烈占有欲,被他捕捉到了。正是自己这一眼,才让他起了赌棋之意。
秋似水毫不隐瞒,淡然道:“这本琴谱有可能是我教失传已久的镇教之宝之一……”
“镇教之宝?”熙元的脸色愈发难看。
秋似水并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