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很火爆,却有些可笑。
老卓是早就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在现场的除了我和不动手的他,只有龙威和那两个属下。
他一直看着我,无视身边的一切。就算是他是手下被龙威达得鼻青脸肿他也没关心。他只问我,为什么那么护着一个人?我不就是个卖身的男娼吗?
男娼就不是人了?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有自己做事的原则。绿腰是朋友,我不想太计较。
也不是不想让绿腰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我还不想那么轻易让绿腰护面。毕竟我亲身体会了他及他的属下的粗暴和残忍。我不想绿腰再受这种伤害。我不想看亲近的人见血,否则我将会夜夜噩梦。
——这是望的死,给我留下的毛病。我想我一辈子都不能象普通人一样正视鲜血。那种腥红带给我的,只有无法消去的恐惧。
对,我只是个男娼,但是我就是不让开,你能把我怎么样?
(十三)
他盯着我,半天之后,他抬头高声说出了他的威胁。他说如果沙穆再不出现的话,他就烧了这家店。
我不怀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显然绿腰也是。很快的,他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披头散发,红色的发丝在空气中微微颤动,但他的脸却极度苍白。贝齿咬着红唇,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恶毒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男人。
我没见过绿腰如此情绪失控。这个男人的出现并不能勾起他美好的回忆。而鹰眼男子一直平静得冷酷的眼也闪现激动,我几乎以为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互砍十八刀了。
绿腰开口,用一种我不熟悉的语言,与鹰眼男子大声地交谈。不在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翻开了哪本旧帐,绿腰忽然冷冷地笑,撕开了自己的衣襟。
这一刻,我楞住了。
绿腰的腰,纤细、结实、坚韧,曲线优美得令人忍不住腰伸手去摸一摸,感受那种美感。但是在他小腹蜜色的肌肤上,却有一个生铁烙下的印记。
狰狞的虎头,凶恶,丑陋,明显不代表着什么好事情。我的耳朵里传来绿腰冰冷的汉文。
他说,这就是他一心效忠的祖国给予他的最后的报偿。从这流放印记被烙上的那天起,他就再不是什么大将军,他只是一个,被废了武功,剥夺了尊严的,没有祖国的,无耻的流放者。
字字句句,冰冷入骨,也血泪纵横。别人也许听不懂,但是我却稍微知道一些。
五年前,,西域那一族曾发生一起叛乱。结果,正统的王位继承人被杀,他的弟弟登上了王的宝座。而所有拥戴正统继承人的大臣,全部被以叛国的罪名,处以极刑。这其中,就包括了当年西域第一武将,号称“兰陵王”的勇士。望对当时的我说,权力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药,足以腐蚀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那么当年叛乱中旗帜鲜明地站在敌对立场的两个人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是何德何能啊,竟然收容了这样一个大人物?皇帝师兄要是知道的话,一定很惊奇——开玩笑的。就算绿腰有什么精彩纷呈的过往,那已经是过去了。不管他以前的身份有多么显赫,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舞人。而且,是我这馆子里的台柱子之一。无论如何,我容不得他有什么损伤。这鹰眼男子就算在西域是如何的威风凛凛呼风唤雨,但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最好搞清楚这一点。
眼看着鹰眼男子目露凶光直瞪着绿腰,双手的手指在身侧不停地开开合合,似有要活活捏死绿腰的趋势,我忍不住担心起来。脚步移动间,就要挡在绿腰身前。
但,龙威拉住了我,抱着我坐到边上还没被打烂的太师椅上看戏,并对我说,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问题,让他们自己解决。
那边,绿腰也说,要我借给他一个房间。
如他们所愿,绿腰的房间里关着两个一见面就红了眼的男人。门口摆了两尊门神。这意味着这两个人之间的会谈,将是秘密。
他们真的能解决问题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人啊,长得越大,心越复杂。再简单的事情都能搞得一团糟,何况是这种与恩怨情仇有关是过往?如果事情真的那么容易,曾被视为西域第一武将的人,怎么会成为路边的流莺?
人生啊,永远充满着玄疑。永远没人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命运的神奇,有的时候真的让人哭笑不得。
坐在龙威的怀抱里,看老卓派人把现场收拾清理干净。砸坏的桌椅好办,摆设却不好处理。就算不值几个钱,终究还是额外的开销。
不过龙威说了,这都算他的。无极门就算不是富可敌国,也是大富大贵,否则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闲钱上男娼馆嫖妓?我这里的价码可不低。
这个鹰眼的男人对绿腰的态度很是暧昧。如果不考虑他们之前的恩怨只考虑现在的场合和身份的话,我几乎要想象绿腰在很长一段时间的禁欲后,重新再接客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要抽成的。不过在这之前,这砸掉大厅的费用,我一定要讨回。
龙威抱着我,环在我腰上的手臂带着某种宠溺。他说我脸上的笑容很奸诈。
奸诈?没有啊。我只是想到钱而高兴而已。
龙威沉吟着说,那鹰眼的男子不是普通的人,而那个走下来的红发美人,也绝不简单。我这馆子里,倒是藏龙卧虎。
藏龙卧虎?别笑死我了。我这馆子绝对单纯。它是一间单纯的男娼馆,是男人们泄欲玩乐的地方,其它的,什么也不是。
十四)
原本打算等绿腰谈话结束的,但是我睡着了。
龙威的怀抱很温暖啊,几乎让我想起了望。很多年前,我也是这样窝在望的怀抱里享受他的关怀和爱抚的。望常说,我是一只任性高傲的猫,最爱窝在看得顺眼的人的怀抱里撒娇。
我承认我很任性,也承认我喜欢别人的疼爱,但是我只会窝在望的怀抱里,其他人的怀抱,我不屑一顾。能证明这件事的证据是,自从望的帝王无法再忍受我在望的怀抱里撒娇而把我最爱的怀抱独占去后,我就再也不曾在谁的怀里窝过。即使是我卖身给男人,习惯躺在男人身下,但是我从不主动靠近,我只会诱惑人。
没想到龙威的怀抱如此舒适,我甚至沉睡得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我抱进房间,安顿好我,让我舒舒服服一觉到天亮。
清醒是时候,身边已经没了龙威,只剩下一室亮晃晃的阳光。我暗自叫糟。匆匆忙忙套上衣服,赶向绿腰的房间。
门口的两尊门神已经不在了。站在房门外,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想,搞不好里面已经躺着一具尸体,而我从今以后又少了一棵摇钱树。
呜……我不要这样的结果,所以我推门进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哗哗的水声从屏风后面传出来。
水声?鬼用得着洗澡吗?我好奇地转向屏风后,正正好,看到美人出浴图。
一头湿润的红色长发披散在背后,平日里垂在额头前面的刘海被撩到后面,现出深刻精巧的美丽五官。一张被热水薰得娇嫩的面孔上最引人注目的不是氤氲的眸子,而是丰满欲滴的红唇。如水蜜桃般美味可口的感觉,叫人忍不住要咬上一口。一身蜜色的肌肤带着蜂蜜般的晶莹甜蜜,魅惑无比。就连小腹上的虎头烙印似乎也没那么丑陋而染上了几分情色。如果不是一身从上到下的青紫痕迹,这真的一幅完美的图画。
是的,一身青紫的印子。身为男娼,我不会假装看不懂这代表着什么,所以我伸出了手。
他挑起眉毛,用目光询问我。
我说,昨天的夜渡资,老规矩,我要抽成。
当场,美人变夜叉。一把打掉我伸出的手,恨恨地骂我,钱鬼!
下手还真重。我的手心都红了。揉着手,我嘟哝着,别忘了我不是做免钱生意的,他也许很久不接客了。难得一次,当然不能破戒。他该不会是忘了自己的职业吧。
他的嘴角出现扭曲的笑容,说道,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我现在还能见到他。
不想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看得出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所以当他要求我陪他喝酒的时候,我没有拒绝。绿腰是个颇为自制的人,虽然酒量极好,却很少纵情狂饮。难得他说要喝,我自然舍命相陪。
一杯一杯酒下肚。等绿腰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也要投降了。
醉眼相对,我问他,那个人还会不会来。
他晃动着手里的杯子,呵呵冷笑。他说,永远不会再有那种可能了,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永远吗?我冷笑。这世界上不会有什么永远啊,此刻绿腰信誓旦旦,我能相信的,有五成就不错了。
我说,管他来不来,只要记得交夜渡资就好。
他用最后一丝神智笑骂我是钱鬼后,彻底阵亡。
我只来得及看到房间里横七竖八的十来个酒坛后,笑一笑,也一头栽倒在绿腰的身边。
好久不曾大醉了,天黑的时候醒来,头痛欲裂。很不舒服,要不是老卓熬了醒酒汤,我真不能打全精神来见人。
绿腰的事情大概就这样解决了。反正没人有兴趣去追究,反正绿腰舞还在,还在跳舞,我也能多赚一些钱。
(十五)
所以说我最讨厌馆子里的少年有什么感情纠葛了。多浪费钱呐,看看我重新装修大厅又花了一笔银子。
钱是龙威出的。那个鹰眼的男子和他的手下走得很是痛快,连一点钱屑都没留下。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蛮子啊,连“赔偿”怎么写都不晓得。
绿腰也是,叫人睡了一夜也不知道拿夜渡资。还说什么攒钱给自己买块好墓地呢,唉,白白浪费一个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我当然知道绿腰这么做的目的是了结恩怨,但我绝对不提倡手下的少年们都这么做。归根结底这里是男娼馆,是靠身体吃饭的地方,哪有人白白浪费自己的身体资源的?再说,真的恩怨,只靠身体就能解决?只会让事情越来越混乱吧。
不知不觉间,夏天已经过去,秋天来了。
金陵的气候偏南,就算季节有变化,也不是很明显。若不是对街“花月楼”的姐姐们出游带回一枝红枫,我几乎都忘了。难怪最近晚上看帐本时会觉得有些凉呢。
最近在忙,忙着看帐。这馆子开了一年半了,去年春天的时候顶下这间店,没想到日子过得那么快。看着帐本上扣除开支后的数目,我笑眯了眼睛。
其实,要把手下的少年们调养好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啊。我说过了的,我只收留那些除了卖身外无路可走的孩子们。那些孩子来到我的店里的时候。大部分从身体到心理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我除了要把他们身上的伤治好以外,还要开解他们的心理。
外伤好治,内伤难医。要不是我曾从望那里学到人心的操纵与控制,多少帮得上一点忙以外,我这店子还真的很难撑下去。
现在回想起从前的一切,越来越觉得望是个天才。他可以说这辈子我唯一佩服的人,我从他那里学到的东西足够我用一辈子的。他唯一令我不欣赏的地方,就是太痴心。
话说回来,虽然在他们身上花了不少心血,但由于调养得当,愿意接客的孩子们在人前出现的时候都是很光鲜亮丽的,要不,我订了那么高的价码,若没有真正的好货,谁还会一次又一次地往这里跑?回报是很丰富的啊。
辛辛苦苦地忙了一年多,一直忙着工作,连件新衣服都没添加,眼看着季节又变换了,是应该添置新行头的时候了。
既然要添,就挑好的布料和裁缝。人生在世,衣服虽是身外之物,但是在这个靠外表讨生活的行业里,还是必不可少。漂亮的衣服,不仅可以悦人,亦可以悦己。
这样算来,花销可不少。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我高兴,大家高兴就好。
老卓找来了最好的裁缝。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挽上了发髻。
这么年轻的妇人,能做好那么多件秋冬衣服吗?我要的衣服可不是市面上普通的衣服,而是特别设计的哟。
看到我怀疑的眼神,老卓解释说,她是城里织锦庄的继承人。手下拥有天下最好的裁缝和织染师傅。向来只为富贵豪门做衣服的。就连深宫内苑的金枝玉叶们的日常穿戴,也是他们一手包办的。而她,更是天下公认的裁缝圣手。
是吗?是织锦庄的人吗?我知道他们。当年望的衣服也是他们做的——至少皇帝送他的那些是。用最柔软轻巧的面料配上最适宜的裁剪,加上素雅的花色,真真烘托出了望的清冷如菊。那个时候我很羡慕望有那么多的新衣服。但望却苦笑说,男人送衣服的唯一目的,就是要亲手把它脱下来。
不过,织锦庄的衣服,我欣赏的就那些。看看皇帝妃子王子公主们穿的,哪个不是锦衣玉服?看着是华丽尊贵啦,其实俗丽得很。我不喜欢那样的风格,但愿他们的裁剪别那么可怕。
老板娘看着我,看出了我的怀疑。他说道,如果我实在信不过她的花,不妨让他们先把衣服做好,满意了再付钱也不迟。
我倒好奇了。以织锦庄的名声实力,找他们的客人只会多不会少,那些大生意摆在他们面前,她有什么必要对这男娼馆的生意那么重视?
她苦笑,道,实不相瞒,织锦庄已经很久没接到定单了。
连皇族御用的织锦庄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出了什么事?是他们的手艺退步了吗?
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没人相信她带领下的织锦庄能保持以前的水准。
原来如此,世人对女人的看法,决定了她的命运。而这命运,不关才能,不关运气。
我问她,就算这样,她有能力做出我想要的衣服吗?
他点头,非常自信地对我说,全天下没有任何人的手艺比她更好了。
冲着她的自信,也冲着她给我看的样品,我把定单交给了她。半个月后,她把三大箱的衣服送到了店里。
客观地说,真的很棒。
不论是用料,样式,色彩还是裁剪,都堪称绝顶。本来就俊美漂亮美艳娇媚的少年们穿上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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