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翟风想了想,未几还是不情不愿的回应道:「两个大男人凑到一块有什麽
好说。」
唐一川却像什麽都没有听到似的,只是自顾自的寻了块平扁的石头,一个屁
股坐了下去。他边把卸下的背包拉近脚边,边流露出怪异的神色望向林翟风:「
坐啊。」
「坐什麽的?不是还有很远的路吗?」虽然是求之不得,可林翟风却不愿意
轻易示弱。
没料到对方却轻轻淡淡的说:「因为我累了,可以吗?」z 林翟风一边露出
一副「既然你这样说了也没什麽不可以」的神情,一边飞快地把背包从背後摔下
来,就在他舒怀地呼出一口气时,唐一川更把扭开了的水樽往他伸来:「喝点水
吧。」
「嗯。」接过的时候他瞄过对方敞开的背包一眼,十多个水樽盛满了水就在
里头横躺着,林翟风不禁为当中的容量咋舌。
清水咕噜咕噜的灌进了喉咙,他想着想着又觉得有什麽不对劲似的,连忙把
自己背包的拉链打开,骇然发现那包子里不但堆满了水樽,竟然还盛着一个又肥
又圆的大西瓜!
「没事为什麽会有个西瓜在这儿?」他几乎以为是狐狸的恶作剧,不料却见
着了唐一川吃吃笑的痞样。
懊恼以及羞辱不分先後的一涌而上,又被他耍了,林翟风这样以为,满腔不
甘之情唯有凭藉踢倒背包发泄,水樽立时歪斜的倒在地上,即使是透明的樽身仍
在太阳下留下了阴影。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不在意他是生气了什麽的,唐一川颇为自然的把水
樽收拾好,拍拍背包上的尘灰就像什麽事也没有发生。
如此一来林翟风不免觉得计较这一切的自己很傻,虽然这样想可还是不能不
介意。不论是年龄和体格对方都和自己相差无几,可即使是这样自己还是很自然
地处於劣势,一想到这样林翟风便很绝望的怀疑,这是不是基於脑袋内的分量有
了差异的缘故。
「你这样作弄我觉得很有趣吗?」他看来就像个饱受欺凌的小学生。
「作弄?」唐一川看来却无法理解。y 「我是说西瓜的事。」唯恐对方不明
白般认真地再解释一遍,林翟风虽然知道这样很可笑,却无法容忍就这样让对方
蒙混过去。「为什麽我要背着个西瓜来考察旅行的路线?」
「西瓜很好吃哦。」这答案真是理所当然。b 「我知道这好吃,可为什麽我
们要持地把它背到山上来?」为免显得过份斤斤计较,林翟风省略掉西瓜多大多
重,自己背得多累多惨之类的抱欺。
唐一川眉头紧皱搜索着脑海中的词汇,隔了好一会才应他:「别人不是都说,
辛苦过後得来的东西是最甜美的吗?」
如果年轻时有学过空手道,林翟风当场就会徒手把那「甜美的东西」给劈了!
「是吗?」可是他没学过所以只好在一角生着闷气。g 怎样想他都是被人整
了,否则事情怎会如此亳无道理可言?仔细想想,他们也只有两个人,背那十来
樽水上山又不是用来洗澡,岂不是白做工了吗?林翟风越想便越想捧人,只是想
着又有点古怪,整他也罢,怎麽连唐一川也要背那麽多的东西上山呢?
「我想让年青人体会一下忍耐和辛苦的滋味,虽然当下是痛苦的回忆,可在
以後却会成为有趣的话题。」唐一川彷佛能听到他心里的声音。「反正山里没有
资源,他们也要准备自己用的东西,可是我又很担心他们的耐力不能应付,所以
这回才找了你来陪我。」
「这个我明白,可他们能不能应付又和我来不来有什麽关系?」林翟风听着
反而糊涂。
「因为……我觉得你的忍耐力和年青人最相近。」唐一川说得很认真。
而林翟风听着连脸都鐡青了:「你的意思是,我没什麽忍耐力吗?」
「哈哈。」没确定那句或褒或贬的话中暧昧的意思,唐一川只顾抱着肚子忍
笑。林翟风虽然气恼,可点破的人却是他自己,为了否定这一事实,亦只好忍耐
着不去发作。
「你真是十分有趣。」眼泛泪光的为自己添加了分数後,唐一川推推镜片再
说。「你虽然不相信我,可是亦不会怀疑。上回和今回也一样,只要我说你便跟
来了,连要去什麽地方也不知道。」
最後唐一川总结说:「到底是什麽环境养成你这种性格的呢?我真是非常想
知道。」
「那是怎样长大才会变成同性恋的呢?我也十分好奇。」懊悔之下,林翟风
亦只好用这种陈旧的资讯还击。
「这个嘛……」突然他脸上只剩下苦笑。「我想这应该和环境无关吧。」
接着唐一川把目光放到沿途的竹木之上,一直望向很远很远,时间就像云一
样看似不动,实际上却迅速的滑行。林翟风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伤害了他,一方
面後悔把话说得太过份,另一方面却又认为这是变态活该有的惩罚。
亳无预警地唐一川抽起背包便马上起行,一点也没有顾及身旁尚有同伴,身
影一下便自道路的起伏下消失。如果再也找不着了那怎麽办呢?莫名冒起的担心
促使林翟风赶紧去追,虽然背包很重也不管了,频密的走着几乎与跑也没有什麽
分别。
「喂喂!你怎麽走得这样突然?」如果被讨厌了应该再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话虽如此可要林翟风不再开口却近乎没有可能。
这麽远的距离下只能看到他眼镜片上的光,不过只要他还肯回头林翟风便感
到安心。在林木架设的天然拱门下打着白白的斑点,使得连同唐一川在内的四周
看来都十分神秘,声音幽婉的传出,因为看不清楚嘴巴的郁动,不期然又以为是
山鬼正在代言。
「因为本来就预定是即日来回的,再拖下去便太晚了,会没有时间观察旅舍
的设施的。」
「是这样吗?」虽然有着矛盾的感觉,可总算是一个合理的解释,稍感宽心
的林翟风终於受不住背上的重量往旁边的树一靠,然後树干断裂的声音就在耳边
传来。
10完了!
再问他当时发生了什麽事也是多馀,顺着身体的倾侧倒行的耳水也冲得头昏
脑涨,林翟风茫无所知的翻侧了,就像笨拙的汽车一样击断了沿途垂挂的枯枝。
或者是树根,或者是石头,背後传来的锐痛迫使他把眼睛紧闭,即使是如此却还
能像看到什麽的一样惊徨。
迅速磨擦过的硬石,扬起的沙尘呛得一鼻子灰,到林翟风活动起僵硬的四肢
时,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防碍。他心里正高兴自己洪褔齐天,一边却怨
恨那个不识相的硬把他叫到山里来好受了这一场祸。
不过这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像走马灯亦不过在眼前一闪而逝一样,林翟
风擦了擦眼睛,或许是带入的沙泥激起了疼痛,眼边不自觉的就滑下泪来。他缓
慢的检查了自己的状况,压在背上的重量尤在,他也还手脚完好的,一切似乎和
刚才并没有什麽大分别。
既然是这样的话哪那边躺着的会是谁?
林翟风的嘴巴张大了,即使如此还是不能得到足够的氧气。那个到底是谁,
理应焦急地打电话求救的人到底又在哪里?他把手凑近过去,有点不可置信,灰
土扫开以後却流出了鲜活的血。
「喂?喂!」不知是谁说过不能摇晃受伤的人,可若非如此实在无法确定对
方是否活着。林翟风半坐起来,两手一直摇着对方的肩膀。
不知从什麽时候唐一川也摔下来了,动也不动的,毫无反应。
是死掉了吗?林翟风刹时想到,一直摆动着的手不禁迟缓下来,然後是更加
剧烈的晃动。
从没听说过人是这样容易挂掉的,可确实就有人蹲下来绑个鞋带便噗通死了。
「喂?醒醒啊,唐一川!」
虽然是夏季可还是能感受到山里的严寒,从指尖开始冻起来的血液侵食着自
身的温暖,不知掉在那里了,即使瞪大眼抬头亦只能看到微弱的光,林翟风一直
重覆动作着的手有点乏力了,而辗转吹过的风仍旧冰凉如水。
在这种情况下他开始思考当下的情况,他们困在山谷里,看来是地势险峻的
斜坡,灌木丛交杂而生,而乔木却如针刺般密密把山坡插满。虽然还不到伸手不
见五指的地步,可四周却极为幽暗。枯萎的藤蔓轻轻晃着,啡褐的颜色带着尘土
飘动,隐隐有些声音传来,却不是人的气息,是极为抑压的,似乎随时都待机而
动的气氛。残破的蜘蛛网就在顶上,林翟风的呼吸紧了,似乎连吞下一口唾液,
亦带有身陷危机的味道。
「……嗯……你没有事吧……」
突然有一个声音。
「吓?」比较形象的形容,林翟风浑身的毛都像刷子般竖起了。
「唉……你没有事吧?」说罢那个身体发了疼痛的声音,吃力的用手肘支起
了上半身,唐一川头上沾上的乱叶此时才从发上滑下。他眨眨眼睛,然後摆出一
个古怪的神情。「你是怎麽了?」
而林翟风却像刚才学会说话似的:「你……你动了……」
「这个当然……。喂喂!」突然带点莫名的急速。「喂喂,别哭吧……」
林翟风当然并没有管他。
用点可爱的方向去想,假若林翟风是天空,那大概全世界都非得要浸到水里
了,嗯,这似乎又是有点恐布的想法。
唐一川只能无奈地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摸着他的头。
「你的男人来的,别哭得那麽惨吧?」当然,唐一川什麽都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有多恐怖!」因为大叫使得鼻涕不受控制的挂在唇
上。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换一个幼稚园老师来的话应该会处理得更好:「那现在
不是没事了吗?」
「没事?」他终於止住了眼泪低头去看他。
「呀。」而唐一川亦安慰的微笑起来。
可惜下一个疑问便把这刻的和谐打破:「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虽然是一个简单问题,可在回答时却有技术上的困难,唐一川的脸色立时煞
白了:「嗯……这个……我不能走,我的腿扭到了。」
「什麽时候?」林翟风擦着脸上的黏液。
「嗯,我不知道呀……或许是在掉下来的时候吧?」唐一川瞪瞪眼,耸耸肩,
一副我什麽也不知道的模样。
随後林翟风点点头,他脱下了背包,拍拍手上的尘土,突然转背蹲在唐一川
面前,一心要把唐一川拉起上抬放到背上。然而在好不容易完成了第一个步骤以
後,林翟风当下的反应却是马上跪倒下来,他虽然极其吃力的想要站起,最後却
像蜗牛般顶着一辈子的重担滑行。
「放弃吧,等别人来救我们好吗?我通知了中心的职员今天内会回去的,时
间久了应该便有人发现到我们不见了。」唐一川的声音听来有点不忍心,可林翟
风听到了以後倒能乾脆的放弃了。
唐一川被重新安置到斜坡上,背靠着那湿滑的泥土,虽然不舒服却毫无办法,
林翟风只好活动活动嘴巴好排解不安:「真倒霉,每次和你一起我好像都特别倒
霉。」
「我也有一样的感觉。」唐一川笑着说了。
然後他们静默了好一会,林翟风在小腹上把玩着手指,像突然想起似的,忽
然声音响亮的问:「啊!怎麽你也掉了下来?」
唐一川眨眨眼,意味着这不过是没什麽大不了的事。
「看到你靠着的树快断了,我本来想要去拉你的……」他苦笑了一下。「不
过现在看来我是有点不自量力。」
「哦,这样啊。」林翟风却像听罢什麽深奥的大道理一样点头。
「不感谢我吗?」唐一川却俏皮的追问。z 林翟风回头看看对方,然後眼睛
下瞧两手磨擦着膝盖,反反覆覆的就在大腿上磨擦出热度。风还在吹,可那急寒
却是减了,他黑亮的眼珠里带点不愤的情态,扁着嘴巴喃喃念道:「我有什麽好
感谢你的?」
「说来也是。」唐一川来了个自圆其说。「若是不跟着我来就不会出意外了
……」
那一句其实有点双关,可幸林翟风的思考回路简单,不然唐一川接下来便会
错过了以下的话:「可是……」
「什麽的?」虽然脸上刮了一个大伤口,不过唐一川却似乎不痛。
林翟风又看看他:「可是如果只有一个人掉了下来,不是会很寂寞吗?」
11「呵呵呵,这倒没有关系,我可是时常都感到寂寞的。」唐一川虽然快乐
的摆摆手,却扇不掉迅而沉寂下来的气氛。
我觉得这样不好。似乎又有人这样呢喃着,可因为只有隐约的听到所以并没
有去确认,唐一川舒爽的看了一会儿天空,隔了好一阵子才提出请求:「我想喝
口水。」
「好的。」林翟风很快的答应着,可到动手时却缓慢起来,只见他一手拿起
水樽一边却恋恋不舍的看向袋口,似乎是什麽惊世的发现一样值得思考。
「怎麽了?」最後唐一川忍不住开口催促他。y 「我们怎麽要带着西瓜呢?」
密绿和青绿相间的球体在经过了一轮波折以後,竟然毫发无损。
平躺着的唐一川尖起下巴来,终於忍不住笑声:「你真的这麽在意吗?」
「因为不是很奇怪吗?无缘无故的带着一个西瓜上山。」林翟风却表现出意
外的执著。
为免他接下来作出愚蠢的臆测,大吵大闹的说西瓜是妖怪害他们掉下来之类
的发言,唐一川马上机警的开口:「那是因为这时节的西瓜品质最好。」
「可这和山上……」
「好吃的东西要在大自然里品嚐才有风味啊。」唐一川如是说。「广告里不
都这样演吗?还特地跑到荒山上喝茶什麽的。」
好像说得挺有道理的。林翟风微微偏头想着,虽然是一副高大的身材,可此
却看来却像铺设路边的石头一样圆白可爱。
「而且又可以消暑……」唐一川什麽都没发觉还在解释,突然却想到了一个
主意。「对了!现在要不要吃吃看?」
林翟风看看西瓜却显得有点为难:「都没有刀,要怎样破开?」
「你把它抱过来。」闻言唐一川招招手。z 然後烫着绿纹的西瓜就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