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翟风看看西瓜却显得有点为难:「都没有刀,要怎样破开?」
「你把它抱过来。」闻言唐一川招招手。z 然後烫着绿纹的西瓜就放在他身
旁,有点站不稳的左歪右斜,唐一川神秘的笑一笑,来了一个善意的提醒:「看
好了!」
一记肘挫破开了绿皮红肉,流淌过去的汁液沾在泥土上笔直成线,带着疑惑
的眼神林翟风抬起头,却见到唐一川粗鲁的找起瓜肉来往嘴边塞去。
「你也来吃啊?」他叽哩咕噜的呼唤着,一时失察靠了过去,然後手里也不
由自主地被塞了湿淋淋的瓜肉。
为了不把汁液浪费林翟风先把手背的甜味吸去,唐一川说了一句你的吃相真
奇怪啊,然後又满不在乎的舐起手来。带点派对的气氛,虽然身旁只有西瓜,却
还是有酒醉的感觉。莫名奇妙的雀跃关闭了不安的感应器,糊里糊涂的不知说了
些什麽,只有又笑又叫的表情教林翟风印象深刻。
非常残忍地他们解决了西瓜,然後有点无所事事地用清溜的瓜皮做过面膜,
到最後无话可说也只好静静躺着,林翟风打量着唐一川的脸隐约觉得有点什麽不
同,可是却说不出个所以来。他对於差异的辨识一向很差劲,所以和女朋友一起
去玩找不同时总是被抱怨,怎麽会分不出兔子与仓鼠的差别。
然後他又看了好久。z 「你的眼镜怎麽不见了?」林翟风的手指在瓜皮上印
下了白色的凹陷,终於有所发现。
「这个……掉下来的时候摔坏了的吧?」比起先时,唐一川的声音显得有点
懒散。「别说这个了,你可以再靠近一点吗?」
林翟风依照指示做了才问为什麽。
「有点冷了,已经入黑了吧。」那个身体向靠近了一点,似乎如他所说般正
在寻求温暖。
林翟风第一次和男人靠得那麽紧,不同於胜利时的拥抱与争执时的拉扯,有
别於动势而又持续的接触带来异样的感受。或许是因为觉得有点危险,可因为唐
一顺再无别的动作,所以只能告诉自己那是想多了的结果。林翟风随之亦滑下了
身子枕在泥土上,开始的时候虽然觉得有点肮脏,可睡下来感觉其实还好。
天真的已经暗下来了呢。突然想到了些恐怖的事,林翟风不自觉地又近得更
紧。幸好有两个人,不然还是会寂寞得可怕,林翟风把手机掏出来再检视了一遍,
因为用了很破的网络商,所以在深山里果然收不到任何信号,於是他张嘴想再开
一个新话题,可身旁紧闭那双的眼睛却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林翟风只好转而打量唐一川的脸容,连同掉失的眼镜,他过往给人的印象也
神奇地一并消失。唐一川浓而不乱的眉毛悄然在眉骨上勾起,有点像月下的云,
温柔而不轻散的托着月色微移。他的鼻子能画成险峻的直线,因而在尾末带点勾,
好留下那急煞车的证明。唐一川的嘴巴非常的大,差点儿就要超过眼睛的宽度,
带点卡通角色的趣味,林翟风转念一想,也许必须要这样才能塞得下那许多奇怪
的话来,如此一想他又不免轻轻偷笑。
可幸那笑声并未影响到唐一川,林翟风又看了好一会,总於不敌那眼前的蒙
胧,昏昏沉沉的便自然地失去意识。
12看到的和实际的不一样实在是很伤脑筋的一回事。由楼盘广告强调的海景
到邮购杂志里的商品,即使感到愤怒亦无可奈何,只能发出既然被骗了便没办法
的感叹。可当林翟风看到地上的一滩黑血时却没法这样轻松叹气,去接受唐一川
看来虽然没什麽,原来却是折断了一条脚骨的事实。
还好青年中心的职员感到怀疑而报了警,不然你的朋友可会失血过多了。赶
来的救护员也便可恶地打趣说。
林翟风虽然不是冷血动物,可这时也着实落下了体温过低的毛病,红毯子裹
紧了身体也不够,手指还是会轻微的发抖。救护员笑着安慰说乘坐直升机被救出
可是一辈子难得的经验,可看着唐一川煞白的脸色,林翟风却很难笑得出来。
自己什麽忙都帮不上。
和唐一川在一起便特别的倒霉,这似乎并不只是出於错觉。由於并没受到什
麽伤害,第二天林翟风便如常上班,对於脸上的小擦伤还有其他的瘀伤,他只向
人解释是摔下楼梯摔出来的,还被女朋友嘲笑说果然像猪一样笨拙。
可猪其实是很聪明的,在某些冷门时段的生态节目中看到,笨拙的其实是长
颈鹿才对。为了吃树叶而长得太长的脖子在喝水时显得分外困难,四条细长的腿
非得要大幅度的往外滑去,才能低下头去沾上一两滴甘露。分外的笨拙,近於愚
蠢的进化。
因为脖子也有点扭到了所以被上了颈箍,唐一川喝水时显得特别的困难,林
翟风看不下去连忙把杯子抢走,轻轻的托着好让对方能用一个合适的角度吞咽。
水有点淌出来沾湿了领口,即便是如此唐一川还是什麽都不说,就像摔破了腿也
不哼一声那样,用着精明的目光去观察世界。
他不得不感叹唐一川真是个古怪的人,虽然觉得惊奇可问出口时却有点严厉,
蹉跎了好一会林翟风才站在窗边问唐一川,为什麽当时摔到了腿也不跟他说。
「因为你会害怕啊,不是吗?」唐一川拿着水杯反倒显得吃惊。
他很快的就以脸色表示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这样啊……因为我怕你会感到麻烦,掉下我一个人在哪里?」唐一川随之
若无其事的转了口风,一双眼睛眨着,似乎是在问他满意了没有。
林翟风有点搞不懂这个男人,会在厕所里摸别人的鸡鸡,会为了救人跳下山
崖,明里暗里好像做任何事都有苦衷,不过可能亦是另一个圈套。就像蛋卷一样
包了一层又一层,切实的咬下去却会是空气。
这时唐一川抹掉了嘴上的碎屑,敲起铁罐来大赞他买的蛋卷甘香:「没想到
你会带这种东西来探病。」
「那是过年的时候剩下的。」对着那一张嬉皮笑脸,林翟风实在无法承认那
其实是特地买来的谢礼,还是挑了好久的那种。
「呵呵。」不以为然的扫过品质限期的条码,唐一川嘴馋便又伸起一条咬着。
如果安静的话探病时间便会就此过去,林翟风突然却不愿意这样,还没有组
织好的言语於是便从嘴边蹦了出来:「眼镜。」
「呃?」
看见对方不解其意,他反而显得着急:「我是说,改天我把眼镜赔给你。」
「不用了,又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也有备用的。」唐一川应了声,倒低头捡
起被子上脆黄的蛋卷屑来。
「哦……是这样吗?」对啊,本来就是因为唐一川所以才会遇难的。若是能
够这样想还真是轻松,林翟风摇摇头,实质上却是欠上的人情债越积越多。
本来便只是带着应酬性质上山的,会掉下山亦是因为自己没有注意,只是这
样还好,还能算得上是报应,可连累对方也当上垫子,尤其是在自己亳发无损而
别人伤得必须卧床的情况下,不感到良心不安实在过意不去。虽然总是懊悔的想
如果这样那样,可林翟风亦有了负责任的觉悟,若是唐一川有了什麽三长两短他
绝对要担下来,管得女朋友说些什麽。
不过当想到女朋友发怒的样子,林翟风还是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他心虚的
把目光移往唐一川,沾过了水可嘴唇仍旧乾燥,一个永远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你真的是个同性恋吗?」
「你都同性恋同性恋的说了那麽多遍,我还以为你是已经确认了才说的。」
唐一川笑的时候眼睛也会弯起,眯起来只剩一点光亮。
「这个……我……」
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唐一川似是心领神会的哦了一声,接而便温和的对
应起来:「你放心,我的私生活很检点,血里是没有病毒的,你便是沾到了一点
也不用怕。」
其实林翟风并不是这种意思,他只是觉得假若唐一川不是个同性恋的话,那
过往所听到的一切评价亦自然纯属谎言。他当然知道有人以为同性恋便等於爱滋
病,可没想到唐一川会用这麽平淡的语气把他归类到那一种人,林翟风没有别的
厉害,就是窝在家里看电视的时间多,不知不觉小知识还是听了一点下耳,就是
因为知道真相反而会变得无法忍受。
他设法想要解释这个误会所带来的误会,却被对方一脸了解的神情化解,其
实就让唐一川这麽以为也没什麽大不了,可林翟风满里就是转着点子想要补救。
「所以就说你会害怕。」似有所感的,唐一川未几幽幽的说了一声。
「我不是怕,我若是害怕就不会来探病了!」急於扭转那错误的想法,林翟
风情不自禁地大喊了出来,即使声量大小与真理的程度对等,在六人病房内这举
动也着实太过耀眼。
邻床病友不满的眼神,护士长飘过的严萧脸容,即便静默还是会觉得尴尬,
装作不知道而绝不转过去的脖子亦显得过份诡异。林翟风一边在心里抱怨对方想
的真多,一边懊悔难道自己真的给人这般的印象?即便是一点点也好,绝对不想
被讨厌的心情套在什麽人身上也适用,而且在有过一点了解以後,林翟风实在无
法再抱持高高在上的心情去审视这一段关系。
「那你想说的是什麽?」当那个声音变得冷淡,林翟风反而觉松一口气,似
乎要这样才觉脚踏实地。
「我想现在你的腿不太方便,而且有薪的病假又没那样长的,我怕你日後上
班的时候会有困难。」为免引起别种误会,他觉得还是要按步就班的解释清楚。
唐一川亦显得非常小心的听:「所以?」
「所以说,就让我负起接送你上班的责任好了。」林翟风边说边看向手,一
点也不敢与他的视线成水平。「若是你有其他需要,可以减轻你负担的话,在可
能范围内我也会努力去做的。」
「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唐一川眯眼先把感想说了,接下来却没有提出任何请求。
13「怎麽这几天我拨你的手机,你都不接?」女朋友专心拉弄着安全带,一
边说得非常若无其事。
林翟风实在说不出口,那是因为你小舅舅当时在我身边,这样的理由说了也
是找死。他装作调整倒後镜拖延了回应的时间,最後也用没什麽大不了的语气,
说是忘记交电话费了所以被切断了几天的服务。
「是吗?」女朋友冷淡的应过一声,故意在尾末挑起质疑,一时间林翟风只
感到寒毛直竖。本来不听电话也没什麽的,可想到女朋友一定是有事要他代劳才
打来的话……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是如何都消除不了的。
「这样啊……」閒起来的手交义卷在胸前,果然女朋友很快就说了出原委。
「这几天雨下得哗啦哗啦的,我本来还想让你来接我,不过……。」
那声音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怒,最主要还是要看林翟风的位置如何:「算了
吧。」
方向盘困难的往左转,林翟风心想女朋友一定是在雨中踏坏了心爱的鞋子,
他一方面为不能守护女朋友感到心痛,另一方面又可怜起自己的钱包来。今年公
司虽然会有奖金可是却不多,他正打算怎样向女朋友开口,她果然就变换话题说
起了那天在橱窗里看到的可爱东西。
钱到底都花到哪里去呢?
林翟风忽然想起,原来上星期才和唐一川喝过一点小酒作为他康复的庆祝,
听说那用作保护的石膏现正被他的同事高挂在青年中心门前,好记念他这回「英
勇」地因工受伤的事迹。林翟风曾经看过那个石膏,在上一回覆诊时上面被水笔
画满了图画和签名,唐一川还向他抱怨很久没洗的脚感觉有点臭,而他只是笑得
把口里的酒都喷出来而已。
「诶,怎麽这里面有CD的?」大概是空下来的手真的太閒,女朋友的手指点
上播放盘的按钮,而一只圆润的CD随之乖巧地探出头来。
这个……他没说两句女朋友便抢白:「难道你一边开车来的时候一边在听?
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样会很危险的吗,你到底有没有记在心里?」
林翟风实在不敢告诉她,去接唐一川时,便是滂沱大雨他们都会满不在乎地
听歌,而且还是节奏非常非常强烈的那种。
「真是的,你这麽大的人了,还每字每句都要别人替你着紧。」可能是看到
他愧疚的神情便满足了,女朋友说着说着便温柔起来。「唉,你教我日後如何依
靠你呀。」
其实你也不是非必要依靠我啊。林翟风不自觉地在心里吐糟,可平静了没多
久,下一瞬那独特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呃?这是什麽声音?」也难怪女朋友听不习惯,以往林翟风手机用的都是
最为乏味的基础铃声,可最近在唐一川的指导下,他也开始用起歌曲来,还分门
别类的依着来电者的身份改变,比方说女朋友的来电铃声便是密集的翘舌音乐。
这当然是不能告诉她的啦。林翟风听到那声音皱皱眉,并示意不用去管。
那是我的上司打来的。他这样跟女朋友解释。
「上司?那你不听怎麽行啊?虽然说现在已经下了班,可你不甩他可是会影
响到升迁的。」女朋友边说边把他的口袋翻起来,或许是顾及到行车安全和罚款
吧,接下来她下了决定。「让我来替你听好了。」
女朋友一边说一边慌忙地找着纸笔,看来是想代为记下重要的嘱咐,林翟风
很想告诉她这样是毫无必要的,可是又不敢开口。因为这其实是唐一川打来的电
话。
他是为什麽打来的呢?林翟风的思绪很快又飘到一边,可女朋友的声音总能
合时地把他扯回去现实:「喂?请问是哪一位找林先生的,他现在……喂喂?」
那一头似乎没有声响。女朋友的眉头皱起来:「喂喂?奇怪了?喂?请问是
哪一位?」
林翟风暗地里流下了冷汗,在这一刻他从心的感谢唐一川的机警。
「喂喂?真古怪……」女朋友不悦地把电话挂断了,一下子又把矛头投向林
翟风。「你这个是什麽上司啊?」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