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鸠目……”
前田没有放开刀子。
“很痛吧,前田——”
鸠目以平常的声调说着话,没有慌张。已经被刺过一次了,所以没有新的恐惧,旧的恐惧的话还在,不过有过经验的人就会变大胆。
“割到手了吧,啊?”
“你对我是必要的……只有你而已……”
血从拇指的伤口流出,朝着手腕描绘出筋络。
“……我只有你……”
鸠目悄悄伸出右手碰触到前田的手,连着刀柄和手一起握着。刀子不由得落了下来,掉到地上。简直就像削掉的苹果皮一样。
鸠目单方面将前田染血的左手抓住,拉近,将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
前田的头落到鸠目的肩膀上。鸠目将他的拇指根部紧紧握住来止血,默默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一脚踩空才清醒的鸠目,马上看到横在一旁的黑羽,不仅再次愕然。
“……别吓我!”转变成仰躺的姿势,鸠目叹了口气。
单手撑着头,黑羽盯着鸠目看,缓缓地说道:“你做了噩梦,还大声喊叫!”
“我说了些什么吗?”
“前田、前田——”
“骗人!”
冷冷抛下一句的鸠目以双手拢着头发,发际满是汗水,做噩梦大喊也许是真的吧。
黑羽的冰冷指尖,抚着靠近背部,后颈上肿起的红色伤痕。
“这是?”
“什么?”
以自己的手确认,啊啊——鸠目低语道:“是猫,前田家的。”
没想到会浮起细长的伤痕。
“爬到肩上时,偶尔也会竖起爪子。”
黑羽抓住鸠目的手拉开那里,在伤痕上亲吻,舌头沿着印痕的形状缓慢舔舐。
动也不动地,鸠目让他舔了一会儿。
“你没有调查吗,斋彬……”
舌头缓慢地、仔细地、在伤痕上爬行。
“查什么?”
“……前田。在尸体发现当天,他是不是在现场什么的……”
“然后呢?”
“医院也旷职。翌日也是,一直到下午都不知他人在哪。”
“你想是他干的吗?”
“不知道……所以才要确认啊。”
黑羽的嘴唇绕到喉咙,掠过下巴,由鬓角往耳朵上爱抚。
鸠目闭上眼睛呢喃:“早知道我不把钱交给姐夫就好了,是我害怕介入他们的生活,我一介入,姐姐又要因为我以前的事而受到欺压,这是我最不希望的……没想到,后来姐夫竟然会因为这笔钱而失踪……之后的事情也是,我将姐姐托付给前田,还以为一切就到此结束了,可是出乎意料的,又让优遇到了那种事情……果然,在事态陷入泥沼前,我应该再早一点想出一些对策的,或者哪怕是稍微做些什么也好……”
“什么?”黑羽在胸前抬头。
“我说我应该先想出一些对策。”
“……什么……应该什么对策?”
“什么都没有。”慵懒地嗫嚅。
“别自责,隆之。你不必负责任。照常理来讲的话,就很容易理解了吧。姐夫会有这种遭遇是姐夫的事,姐姐不幸的人生也是姐姐的人生,优会受伤是打错人的那个笨蛋不好。不管哪一个,你都不需负责任——别动不动就做噩梦。有空做无聊的梦,还在那边大喊大叫的话,还不如努力负起我下半身的责任。”
“你的下半身?什么啊?”
“你要负责任的,只有关于我下半身的事!”
鸠目啼笑皆非,“什么啊?”
黑羽没有半点玩笑,气势汹汹地说:“都是你这家伙害的,把大爷我的勃起中枢搞乱,你要赌上你的人生来负责任哦!”
“呵呵……”鸠目笑着拢起刘海,“你的说法真是不合实际啊,其实是——斋彬你……”
笑容消失似地停住,鸠目拢起头发的手被黑羽按在脸旁,黑羽在那手背上轻轻亲吻。
“你太‘死板’了,隆之……再马虎一点底生活吧,人生很快乐的……”
“和你两个人一起马虎——吗?”
“没错。”
“那不就是,舍弃人生和你一起在阴暗的下水道中吗?”
“应该是‘和你在一起的话即使在阴暗的下水道中也很愉快’吧!”
“别说服我……因为现在的我,很脆弱……”
“流氓就是喜欢利用软弱的人啊,连这都不知道,你还敢和我交往吗?和我——咦、咦?”
鸠目主动吻上黑羽,交换着彼此热吻的两人激烈地在床上翻滚。
“优!”
从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使得优惊惶起来。
“呜哇!”
大叫着将电视游戏机的控制器扔了出去,混乱期间头还撞到了声音的发出者,结果就是来不及叫出疼痛的优和鸠目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鸠目先生!”
“哈哈,你以为我是你哥哥吧。”
将带来的章鱼烧随便一放,鸠目帮助优起身。
“好过份,鸠目先生,我真的以为是哥哥……”
“因为你没有老实地睡觉才会上当。什么?游戏机啊,谁拿来的?”
“说话声好象哥哥一样——”即使嘟囔的抱怨着,优也老实地进入棉被中。
“谁让你没有好好的听话?还说这种任性的话!”
“才没有,我很可爱、很听话啊。”
“这都是你自己说的不是吗?”
也不等泡茶的鸠目,优径自冲向章鱼烧。
“姐姐去买东西了。”优将嘴塞的满满的,“前田先生也不在。”
“……我就是看准了没人在才来的啊!”
“咦?什么?我没听到。”
“我是故意说得让你听不到的。”
“咦?好过——份!”噘着嘴继续吃。
“姐姐好漂亮哦——,看起来好年轻,像鸠目先生的妹妹一样。”
“告诉她,她一定会高兴的,也许还会买寿司哦。”
“我已经说了,不过她什么都没有给我买。”
“是吗?”
鸠目笑着啜了口茶。
“对了,我一直想问,为什么前田先生的声音那么奇怪?”
鸠目放下茶杯皱眉。
“你问本人了吗?”
“恩,没有问。”
“因为他受伤了,喉咙会痛,了解的话,别再问了。”
“恩。”
吞掉最后一个章鱼烧,优继续询问:“不过是为了什么?”
“——我今天来是有话和你说!”
“比起我的事来,前田先生的……”
“我要说的是你的事!”
“咕”地吞下将要说出的话,优马上噤声。
“你也差不多该回家了吧?脾气也该闹够了吧?应该适可而止了吧?”
“……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你有家吧,有家可归的话就回去。”
优翻着眼珠瞪着鸠目,“为什么要我回去?”
“因为这里既不是公寓也不是旅馆,没错吧?”
优无话可说了,垂下头,好一会儿才小声道:“——之前,你和前田先生吃苹果的事,我看到了。”他瞥了鸠目一眼,仰视着,“组长问起的话,要怎么说才好啊……”
鸠目冷冷道:“你只要说‘吃苹果’不就好了?”
优冷笑着,“虽然是有苹果,但是却没有吃!”
“什么?”
“哥哥说,前田先生的两只猫的名字,一只叫做九,一只叫做鸟,那是取自‘鸠’这个字——鸠目先生的‘鸠’!”
看着鸠目愈加阴沉的脸,优呐呐地说:“……我,也许不会对组长说的。”
“随便你!”
像被鸠目冷淡的声音伤害似,优低着头,“如果你像对前田先生那样对我的话,我就不对组长说……”
“你像切掉手指吗?”鸠目双瘦抓住摇着头的优的耳朵,“还是想切掉耳朵?”
用力扯着。
“好痛好痛好痛……”
大声悲鸣的优倒向棉被,啜泣出声。
“不要生气嘛……我讨厌生气的鸠目先生……哥哥也只会生气……我也讨厌哥哥……妈妈也讨厌……学校也讨厌……,所有的朋友都讨厌……”
鸠目在棉被旁坐下,叼着香烟。
“美代也讨厌——吗?”
优抽抽噎噎。
“美、美代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也许不是真的喜欢……”
一面哭一面擦着眼睛。
“……我,因为功课不好……只会惹哥哥生气……不管做什么都不行……我是‘失败者’……”只有抽一根烟的时间而已,鸠目听着优哭哭啼啼。
“……我自己也不知道想做什么……不知道不想做什么……不过我喜欢鸠目先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是同性恋吗?我很困扰……怎么办,鸠目先生,我该如何是好……”
鸠目将烟蒂丢进烟灰缸。
“是吗,你总是叫着‘怎么办’其实也只会哭吧?”
鸠目用力拨开半途缠上来的被子。
仰躺着像孩子般哭泣的优拿被子盖住自己的脸,鸠目隔着被子和他争论。
“还有,你想怎么做,你有稍微认真的想过吗?”
以湿润的眼睛,优仰视正上方的鸠目。
“……我希望……如果我说出来,你能听我的吗?”优嗫嚅地对鸠目道。
“你想要什么——”
眨动的睫毛数次懦弱地垂下。
“……就——是……就——是,就——是,就——是,想要你紧紧抱住我……像对前田先生那样……”
“好!”
鸠目的手臂环住优的肩膀,抱过那纤瘦而僵硬的肢体。
优随即拼命回抱住鸠目。
“向哥哥道歉!”鸠目以强硬的口吻说道。
“让我低头,向他请求原谅吗?”在胸前的少年回过头抗议。
“照我说的做!”
手以和抚摸猫的同样的动作抚摸着优的头。
“道歉,而后向哥哥说最喜欢他。然后,温柔地——”
“……我才不要像那样做!”
“是吗?不要吗?”
说道,鸠目爽快地放开身体。
“啊,等一下,等一下……”
优慌忙地又缠上来。
“我说……我说!”
像抱住玩具的孩子般紧紧抓住,优再次将脸埋进鸠目的胸口。
“好。明白的话,就赶快去吧!”
爽快地松开拥抱的鸠目站起来。
“咦?”诧异地溢出低语,优以没出息的表情仰视着鸠目。
“你想改变自己是吧?这样的话赶快去啊,从最初的什么开始!”
嘴角漾着大人游刃有余的笑容,鸠目那充满魅力的细长眼睛,正浮现着热情的颜色激励着优。
坐在棉被上一直仰视着鸠目的优,迷迷糊糊道:“哥哥说的真好——鸠目先生有‘男性杀手’的素质!”
鸠目突地倒竖眉毛。“说什么,你这家伙?”
“不是我啦,是哥哥说的……”优在棉被上倒退。
“别这么横眉直目的凶人,说一下而已嘛!”
鸠目叹口气,嘟囔道:“是横眉竖目!”
在百叶窗的对面,一直延续到玄关的走廊地板上,有人发出“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鸠目突然抬起头,察觉到走廊有‘过重’的人在的样子。不是姐姐!也可以确信不是前田!
“哐啷”一声,拉窗被突然打开,从没有见过的两名男子,入侵进了屋子里面。
愕然的优,愚蠢地说道:“检查瓦斯的话,在外面……”
男人们穿着鞋子,还有同样色系的轻装运动上衣,他们一进门视线就立刻和鸠目正面对上,一点都不像突然闯进家门的强盗之类的人。
“是鸠目隆之吧?”
一名男子叫出他的名字,这是有着和黑羽及柴田他们同样“气味”的人。
鸠目后退一步,离开了放着棉被的床边。
“你还能替姐夫开支票,相当有钱嘛!”
比起前些日子拿高尔夫球杆打优的男人,这些人对鸠目的事情多少还清楚些。但是对于鸠目来说这可不是什么良好的状况,了解的事情越多,对鸠目就越危险。
“正如你所知的,你姐夫没拿钱去缴反而卷款潜逃,糟糕的是,你也不会再替他付一次了吧?”
“找他本人要钱不就行了?”
“他本人现在在哪我是知道,不过我也明白他永远都不能动了吧。钱啊,到哪都找不到,真令人困扰啊。你也真是,知道在哪里,还不讲出来?”
“你直接问把他推到海里,让他变成死人的那家伙不就行了?”
“知道谁干的吗?”
“不!”
男人面无表情地颔首。
“我们也是。”
优动了一下想站起来,另一个男人立刻向他靠近。
“在那坐着,优。”保持着和眼前男人互相瞪视的目光的鸠目以严峻的声音命令道,“不要慌慌张张的!”
优听命动也不动,苍白着脸在棉被上正座。
风不知打哪钻了进来,黏在暖炉上章鱼烧盒子上的干松鱼刨片开始摇摇晃晃。
风是沿着男人们进来的玄关吹进来的,随着一阵寒风,又有粗暴的声音响起,又有什么人往这房子内冲进来了。
不论是之前的侵入者还是鸠目,两者皆以同样紧张的神色等待着声响主人出现的瞬间。
气喘吁吁冲进来的,是黑羽组的两名年轻人。
呼吸困难地观察室内,看到暂时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样子,两个年轻人终于“呼”地浮现安心的表情。
“对不起!”
年岁较高的男人,连忙对鸠目赔不是。
“眼睛才稍微离开一下就……”
“你们是干什么的?”
对于看来是同业者的男人们的突然闯入,侵入者吊起眼角。
“那正是我要说的,你们是打哪来的?”
“你们这些混帐,混哪儿的啊?”
“听好了——,是黑羽组。”
越发卷舌的声调像是在强调自己是流氓似的。
“这里是和我们组里有关的人家,竟敢不怕死地随便进来!”
“你说什么?”
两方人马差点就像斗牛般抵触着相互的额头,但是终究没有出手,只是互相瞪视着对方。
双方都明白各人皆是代表组织工作,一旦发起冲突,就非个人之争而变成组织之争了。组员一人惹起的争执演变成整个组织的“战争”的话,对组织而言毕竟不是件好事。对方是同业者,当然也明白这种情况,不任意点火是流氓组织的规则。
“我们啊,是岛本组的,好好记着!”
“岛本组?那是哪里的组织啊?”
“池袋,不知道吗,你们这些家伙——”
“池袋的家伙跑到横滨来干什么,快滚回去!”
“什么——?”
“正,撤退了!”大哥以下巴示意。
被叫到的男人,狠狠地丢下一句“今天先这样饶了你们”,就追在大哥后面离开了。
黑羽组的年轻人以行动电话和事务所联络,开始诉说事情的经过。
另一人在慌慌张张离去之前,想鸠目解释道:“我要向组织报告一下,这家伙会留下的!”
刚好回来的鸠目姐姐正好和他擦身而过,愕然于走廊上残留的泥脚印,姐姐进入房子里,向鸠目讯问:“发生什么事了,小隆?”
回视那瞪大的眼睛,鸠目想也许现在就是告白他隐瞒姐夫死讯的时机了吧。这就是在做死亡宣告吧。那是一种和医生告知你先生不行了的瞬间同样的事吧。
而且,不见尸体的死亡,像风化的岩石一样会在碰到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悲伤的棺柩中空荡荡的,因为那里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