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道派,被誉为济世真君。传言一年地方瘟疫流行,徐淳用秘方救治除病,求医者者日以千计。世人称为活神仙。
奉帝拜其为国师,在禁城一角专建一座“清源宫”,募集徐淳信徒无数,每日每夜里拜道炼丹,求那长生不老之术。
国君慕道,一国的王公富人都具跟风,豪门贵族都豢养有炼丹师,炼制丹药供自己服用,以求长生。但是因为丹药火毒过大,往往吃得全身溃烂甚至重病而死。由此也不知悔改。很多豪门贵族由于服用丹药身体皮肤破损,需得穿的破破烂烂地去上朝,后来就引发了一阵攀比的风潮,豪门之间谁穿得最破烂反倒就证明了谁身份最为豪阔。
全国尚道。自然有人冒充行骗谋取功名财物。于是时常有不法道士欺世盗名,为非作歹。丹药吃死人命之事也时有发生。但是中原风气如此,趋之若骛之人还是熙熙攘攘。
奉帝此日正值月圆之夜,乃是徐天师为陛下所炼制长生丹药出炉之夜。奉帝召集了群臣和众嫔妃共聚清源宫。礼拜神仙真人,求得长生不死。这时,正值月满礼拜之夜,明月如银盘高悬,清源宫内,丹炉高烧置于丹房之内。道士们回木剑点信符,一片烟雾缭绕,轰隆作响嘈杂的声音。
太子刘玉带了庄简蔡王孙等人,立于曹皇后身侧。随同奉帝一同上拜三清,单等丹炉开火出丹,丹成升仙了。清源宫里人声鼎沸,百官宫人以及所带的随从仆役们黑压压的站了一庭院。
庄简素来不信这等乌烟瘴气的炼丹变仙之事。他想,若是人人都能吃丹药成仙,那这世上岂不是到处都是神仙了?也不怕人满为患阿。
他在人群中,略一张望。突然就看见了站在群臣中的一人。那人黑袍红带束身,双手负在身后。那人面容清窬,却不是罗敖生是谁?庄简上次看到罗敖生是在初入朝庭金殿之外。那时罗敖生单独一人,清瘦若柳,望之面红似霞,垂目于地,如柳随风柔绵有加,擦肩而过。
此时,罗敖生站立于群臣之间。黑色官袍加身,负了双手。他为大理寺卿,三公九卿之一,与丞相、太尉、御史都是独掌一方的大员。做的又是掌天下刑罚之政令和纠弹政式与百官贪奸之职。由此谓为百官畏惧权重森严。
他身后带了大理寺左右寺丞、监察御史、御史中丞、清吏司校事等寺下官员,赫然然众星辉月,绚绚如一月独挂天庭。竟是人借官威,官仗人势,威风凛凛神通浩浩。
此人旁边虽有一众彪扞武将之骠骑大将军、征西大将军张沧伶等人,但罗敖生神色淡定,色不变目不瞬,即使泰山崩前麋鹿兴左,也丝毫不败了如宏气势。一旁的文官众人偎他官威霸势,竟是无人敢与他大理寺的诸官同列。
庄简看他温雅如菊的样子心中暗暗警戒,哪一个才是大理寺卿的堂堂本色?!
突然,罗敖生隔了人群远远看见了庄简,他双手敛袖微微躬身。庄简正看他看得出神,一时间手忙脚乱欲图还礼。孰知太子刘玉回身瞪了他一眼。原来罗敖生遥拜却是对太子在施礼。庄简会错了意表错了表情,他的厚脸皮终于一红。
罗敖生终于看了太子身后的庄简一眼,他细长的丹凤眼微含光亮,在月色与灯火通明中,庄简被他看着就觉得一股酥麻的滋味涌上胸口,全身的血都由温到热到沸了。他脸上的五官立时歪斜走样,也不知是什么表情了。
罗敖生施礼完后,转头回去看向清源宫中央,却是没有再回头了。
庄简瞧着他一身黑袍领口微敞脖颈之处,肌肤白的透明若冰雪,身子绰约若处子。他看了又看,方才那分警惕之心早已丢到东海去了,他心里渐生轻佻,若是把他黑袍解了伸手进去,抱了那个轻如柳絮的身子在自己膝上把玩,不晓得是何等销魂的境界了?
他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回神过来却是刘玉正瞪着他,问:“你傻笑什么?”
庄简呆傻的抬起头,突然看着丹房前面的高台上天师徐淳正在烧符驱神将,傻傻的脱口而出:“阿阿,那是个男人!”
刘玉听他说话题不对路,明显心不在焉。勃然大怒:“你的脑袋里除了男人还想什么?!当真蠢材!”
18
道台之上轰然一声巨响,天师徐淳开坛作法。他在高台上念念有词画符念咒、扶乩降神、燃令符箓。高台下面设坛、摆供、焚香、化符、念咒、上章、诵经、赞颂,并配有烛灯和音乐吹奏程式。众道士围着徐淳,手拿铙钹、木鱼和其他法器,念着经文,奉帝带着百官众妃依次烧香叩拜,召请神灵,祈求仙丹炼成。
突然,丹房之中哄然作响,却是丹炉开裂,炉顶坍塌,众道大惊,跪地大叫:“天君真人发怒了,请皇上赏赐珍宝之物,以平息天君之怒。”
奉帝惶恐,回头望向右丞相:“秦爱卿,这可如何是好?”
右丞相忙请问徐淳天师,奉帝立刻令人往丹炉火中投放了金银铜物,但炉火却是青绿色,非为成炽白色。右丞相连连摇头,奉帝又令人取出了夜明珠和翠玉等物投掷火中,火势依旧不变颜色,无法炼就成丹的火候。
天师徐淳用刀滑破中指,挥洒着指血写成一道神符丹书,木剑取火点燃了它,向空中挥去,口中喝道:“疾!”这时一阵狂风刮过,将那火燃的符箓吹得直上浩浩夜空。燃尽的黑白灰烬零零散散飘与夜空中。
徐天师跪地请旨:“天君有令,需得皇上请出一件最为珍贵之器,上天才赐予长生不老之药。”
太子面露阴恻恻的笑。庄简瞧着天师做法,只觉得一派妖气鬼相,满嘴鬼话诳言。怎有如此奇怪妖孽。
奉帝大喜:“朕之最重之器,都可献于上苍,天师快快炼成神丹!”
徐淳道:“皇上最器重之物,乃是东宫太子!”
一语出口震惊全场。清源宫内数百计人马的眼光刷的一下全部集中于东宫太子刘玉身上。刘玉脸色刷白,乌黑的眼睛瞪着方士徐淳,全身蓄劲双手握成了拳。
庄简听了心里大笑了起来。——这世间装疯卖傻之事,果然没有最毒,只有更毒阿!
好一个借天杀人的通天大计!
好一个装神弄鬼的夺命勾当!
场中嗡的一声,百官们纷纷交头接耳。这右丞相真叫一个老谋深算阴险毒辣阿。竟借着仙佛的口,要烧死与他不睦的太子。
奉帝早已入了道教的迷窍,十数年来终日里不理朝政,连后宫嫔妃都不沾身。每日里跟徐淳拜仙炼丹烧符,一心一意做那天上的神仙。早已是鬼迷了心窍失了人性。他为做神仙苦敖数年只等今夜。哪肯退一步仔细思虑斟酌。他听得徐方士口吐天君真言,一双昏庸老朽,焦虑的发红眼睛就盯在了太子身上。
曹后素知皇上的凉薄秉性,立时伸手掩住面,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太子怒极反倒镇静,此刻更知右丞相与那徐淳定下毒计取他性命。他心潮起伏,只咬碎了满口牙齿,今时今日说错做错既是一条死途不归路。他素来性子刚硬,当下大跨步的来到宫院当中。
他先对皇上皇后施礼。
然后,与方士徐淳一揖:“既然是上仙真言,刘玉自当为炼成神丹效力。不知要怎样献于上苍,是否也会同登仙籍,为长生不老之人?”
徐淳点头道:“不错,太子一入火中,立时天君接了去,自此化为神仙永享仙福长生不老拉!”
太子道:“听说仙庭中仙药齐开,仙女如云,可是真的假的?”
徐淳忙不住点头:“却是真的!小道经常蒙天君垂携得见天庭胜景,太子请去自管放心!”
太子脸露阴笑:“刘玉自去胆怯,想要同徐真人一同前往!”
徐淳立马不住摇头:“太子自去即可,小道不必相陪!”
刘玉砰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大声笑道:“上仙自有好生之德,天师既为天君弟子自当来去自如。我在这里暂且拜别了父母就当前去。你先去往天庭报信,说我等会就来。”他抓住徐淳,几步拖至丹房门口,隔门里就往火中惯去。徐淳吓得魂飞天外,被他拉的踉踉跄跄只扑火里。旁边众人眼看得太子发飙,谁敢阻拦?
徐淳急得大喊:“太子且慢,这奉上珍器不需亲去,只需以发代身即可!”
刘玉恶狠狠的将他摔在丹炉外面地上:“你说话可别喘气!喘得慢些!气就断了!”
徐淳吓得俯地喘气不止。他抬脸看右丞相面色难看,心中惧怕。忙爬到奉帝脚下请旨,需请太子代皇上入丹房开炉试药,丹药即可使用。
太子被他一逼再逼,恼的全身颤抖衣衫都抖个不定:“今日脱险之后,若不杀了秦森徐淳,我刘玉就不为人子了!”
汉时的炼丹,使用的炼丹原料种类很多,其中有硫黄、雄黄、雌黄、硝石等。三黄与硝石炼制,稍不慎即迅猛燃烧、爆炸,炼丹家发现了这种现象。那实则就是后来之火药的前身。因此开炉取丹实为凶险万分的事情,稍一不慎,就引发爆炸了。
丹房四面临火,闷气无窗。内置丹炉。熊熊大火烧着,这一去自当凶多吉少。众位大臣眼看着右丞相和太子如此计谋博弈,脸上现出痴迷佩服的神色来。
太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回身走近看看一旁人群中的侍从。众人他都未理,却上下打量了一下庄简。庄简忙垂下头,脸上尽力作出了强忍悲痛的样子。
太子淡淡道:“周维庄。”
庄简吓了一跳,低头道:“是。”
太子道:“你我师徒一场情意深远。我无君不能为人,君无我不能成师。周爱卿,你明白吗?”
庄简道:“臣不明白。”
太子无声的一笑,抬手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简单。我没有周维庄可伤心的紧阿。”
庄简苦笑,心骂你这奸人坏我性命。
太子不去理他,回身吩咐道:“若我试丹成仙了,可赐周维庄服丹一同成仙。”
他回过头来,眼睛黑亮亮的透出光茫来,夜色里竟是那样的异彩纷呈。他望着庄简的头顶,轻声的笑了:“周维庄,你不是一向都遇难呈祥么?处处都争强好胜压我一头,瞧你这次有什么法子救你自己的性命?”
他柔声说道:“你若是成了,我就真佩服你。”
19
庄简眼泪一下子流淌了下来,哭得噎喉哽咽:“太子殿下,你不能去,那里极危险。”
太子道:“千贤万善之中以孝为先。父母的恩情自然要比性命更自珍贵。”
庄简跪在地上抱住太子双腿:“周维庄愿替太子试丹,请太子珍重。”
太子嫌厌他动手动脚,一抬腿就把他踹开了,摇头道:“不行。我意已决,定要亲自为父皇试丹,周爱卿你保重吧。”
这两人合着演戏惺惺作态,心里又是气结又是苦笑。天下事怎么如此寸巧、妙趣?他二人平生中最厌恶的人,偏偏又是抬眼投足间最能猜懂他心思之人,危机时刻又是最心有灵犀、最心心相映之人。妈的老天没眼降下这妖怪来,不能杀不能放还不得不用,都快要恶心死人了。
刘玉站在丹房之外。里面白气蒸蒸的火光耀眼。一股子热瘴之气向门外扑打出来。门外,百余人的瞩目中,刘玉面色沉静容颜若凝。热风气浪将他的头发,宽袍玉带吹扬着打向身后,长袖飘飘块裾飞扬,宛若神仙中人。庄简看了,突然缩缩脖子,一股子惊惧的心思涌上心头。
在这世上,他是最不该跟朝廷中人再有瓜葛,不能与皇室再有交集的。为何与这刘玉几次三番越缠越紧,竟然貌似是难分难解难以挣开了。他心中砰砰乱跳,一下子打定主意了,一定要赶快逃走是非之地是非之人,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彷佛明白了他的心思,太子临别对他一笑。半是讽刺半是自嘲。
两个道士拉开丹房,一股火星热浪迎面打来,刘玉大跨步的就跨了进去。
庄简见太子进入丹房,立时止住了悲声。他抖抖袍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伸出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脸上竟然适时的露出了笑容。他用双手提着官服长袍,就钻进了人群。
蔡王孙睁大了眼睛,不晓得此人搞什么鬼。这边太子以身赴险生死未知,那边他貌变常人释然走掉了。他心里突然想到一件事,心中暗叫一声糟了。这周维庄以前的亲爹周拂死掉之时,也见这小子不惊不慌,哭嚎了一阵之后就不知怎么巴结上了皇后太子,立马变成禁国公太史令了。难道这次太子刚遇险,他就马上要另找靠山了吗?
果然,他看见庄简穿过人群,向着文武百官走了过去。满清源宫的大臣贵戚们都侧脸看着他。他竟然脸上堆起一脸假笑,直接向着大理寺卿罗敖生走了过去。
罗敖生看见他直直过来,心中疑惑。他正过身子面对着庄简,一双细细的丹凤眼清亮亮的审视着庄简,薄唇抿着,全身戒备抖衣而站端好了架势,静候着禁国公兼太史令兼太子太傅周维庄驾临过来指点赐教了。
庄简满面堆笑就走了过去,罗敖生正正的抬眼打量着他。
罗敖生的面相本过阴柔,细眉,丹凤眼眼梢向上挑着,眼尾线微微挑高于眉尾,兼之做的是狱事刑官,因此令人有一种相当根深蒂固的印象,此人面相过于温柔、稳定、沉静了。整个人清淡若水,灵秀超脱睿智深莫。他行事自有流向不为世俗;做人又不卑不亢不为顽石所难。
他的容貌原本就是不惊四方,淡淡爽爽若春桃李,夏禾稼,秋桐桂,冬奇葩。唯一能出彩的地方既是那双丹凤眼了。漆黑黑的微阖垂目时柔和煦凤八方不动。偶尔抬眼时轻瞟他,却是锐气咄咄慑威赫赫,像一根针轻巧快疾得刺在庄简心上,令他胸口一痛紧疼一下再麻痹一下。然后不急不徐抽出再轻巧刺进去,教他心脏疼过了又疼。戳得庄简一阵阵慌神儿。直刺得他不敢对视他的眼睛。
这人眼光好毒,由此庄简说话时满脸笑容却是眼睛根本就不去看他的眼睛。
亦或者说,庄简本来就不能看刑部审官的眼睛。
不过,眼下跟罗敖生对面的不是庄简,而是禁国公兼太史令、太子太傅周维庄。
天下只有数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太傅、未来帝师。
周维庄面上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