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两宫长空寂- 第2部分

　　
　　季斐清醒后所感受到的只有冷，彻骨的冷。
　　
　　他想要从这股冰寒中脱身而出，却始终不能如意，忽然，有一句冷酷的言语传入他的耳中。
　　
　　“你去死就好了。”
　　
　　季斐一愣，心中有着苦涩。
　　
　　季斐的身体在水中沉浮不定，身体则是本能的游向岸边，与岸边的泥土击打着。
　　
　　身体的热量渐渐自季斐的身体流走，生命的能源逐渐自他体内抽出，季斐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忽然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脸，那手的温度虽不算热，可是跟半死不活的季斐比起来就很热了。
　　
　　半晌后，季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穿着古装粗布衣裳的妇女，她的鬓边有着几缕白发，在季斐眼里眼前的女人是历满沧桑的可怜妇人。
　　
　　他以着迷惘的眼睛看眼前的人，随后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目光又透过眼前的人望天。
　　
　　环儿失神地看着眼前在感官上焕然一新的小孩，从水面上捞出来，对他说道：“从此以后，你就叫竹允……”
　　
　　季斐一愣，他就这样轻易地被人一手抬起还抱在胸口？
　　
　　不久后，他发现他穿了，而且还借尸还魂了。
　　
　　允，用于名字算是很奇怪的一个字，不过竹允不久后就知道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他的父亲名为云，他为允，等同云的谐音，不难看出他母亲的用意，环儿希望自己的孩子竹允能像竹云。
　　
　　经过一场生死搏命，环儿虽然给竹允取了一个名字，可是对竹允的态度并未因此而改善。
　　
　　环儿潜意识里认为竹允小小的身子泡在冰冷的水内多时还没死，就认定了人家是祸害千年，对竹允就更不好，更加确认自己苦难的生活全部源自于竹允。
　　
　　拳打脚踢是一定，有的时候甚至拿着棍棒就打，竹允的身上经常会出现青紫交错的痕迹。
　　
　　竹允离开了哺乳期，可以吃一些软软的食物，可是侍女送到这里的饭菜都不够环儿一人吃，更别说竹允的份了。
　　
　　饿一顿挨一顿是常有的事，有的时候侍女送饭时环儿并不在，竹允会趁机多吃上两口饱腹，然后又饿上几顿，就这样，像是打不死的蟑螂一般，竹允顽强地生活了下来。
　　
　　春季，环儿在小公主的命令下下地除草种菜，没多久青绿色青菜发芽滋长，竹允会在饿的慌时会背着环儿偷偷爬到院里挖出几根蔬菜送入嘴中。
　　
　　在竹府的一角竹允过着自己的生活，逍遥自在，对他来说挺好，就是吃不饱穿不好让他有些烦恼，可是他懂得知足，只要有个栖息之所他就很满足了。
　　
　　可环儿在竹府的生活依旧很糟，总是被小公主命令这命令那，特别是到了春季，就要做那些连下人也不做的种地的活。
　　
　　环儿经常无故生气，拿竹允开刀，几日过去了，竹允依旧忍受着环儿的打骂，从不曾抗拒，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什么能力也没有，抗拒只会无端招惹更多的打骂。
　　
　　愤怒中的人都是无理取闹的，竹允深刻地知道这一层道理。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竹允的身体发育很慢，直到十四个月竹允才有了走路的能力，虽然歪歪扭扭的，可姑且算是可以走路。
　　
　　过着两个月被环儿打打骂骂的生活，从最初对这里的全然无知，这两个月中竹允知道了许多。
　　
　　他穿越了，架空了，这是最基本的，再来就是他的身世，一个不被人接受的身世。
　　
　　不在意，不去爱，不去想，这样就不会受伤，这是竹允切身体会到的。
　　
　　竹允把环儿当作了陌生人，被她打了，竹允会当作是被疯狗咬了几口。一直以来竹允整个人都在微妙的变动着，过着冷冷清清的生活。
　　
　　他的心，就像是没有任何波纹的死水，平平静静，淡淡幽幽。
　　
　　过久了被环儿打骂的日子，竹允开始逃避，一早就躲进院子里的果园中直到月儿高高挂上树枝才回到屋里，然后在环儿冰冷的目光下爬上爬下地在地板上铺被，随后缩进被窝里忍受着地面上的寒气，卷缩着身体进入浅眠。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
　　
　　初夏，院子里的蔬果间的草开始成长，环儿每日都要在大太阳底下除草，心情自然跟着这不断的拔却不断的再度生长的杂草一般顽强地燃烧，而竹允唯一的藏所也被环儿占据了。
　　
　　竹云看着这一切，他想了很久，最终决定离开这个有着颓废的小草屋的院落，寻找着新的藏匿之所。
　　
　　竹允脚步不稳地走出这座颓废的院落，与这封闭的小世界比起来外界的一切就漂亮很多，在众多争相夺艳的花朵间穿过，能闻到味道迥异的花香味，偶尔一两只蜜蜂在竹允眼前飞过，在竹允小小的头上绕转着几圈，或者是漂亮的蝴蝶会停留在他的小鼻子上。
　　
　　竹允喜欢上了院落外色彩缤纷的世界，清新的空气，少有的宁静，均不同于在小院落内不是死气沉沉就是火气沉沉的地方。
　　
　　就这样，竹允每日一早都会走出院落，闲得慌了就会去探索。
　　
　　探索的范围越来越大，竹允都会小心着不让来回的侍女仆从发现，偶然一次他瞧见了一个小孩，小孩手中拿着的厚厚的书吸引了竹允的注意，随后竹允注意到了小孩的样貌。
　　
　　这一刹那间，竹允平静的心湖被这小孩投注了一块石子，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因为，小孩与竹允前世的弟弟有着相似的容貌。
　　
　　那小孩是竹允血缘上同父异母的哥哥，竹御。
　　
　　竹允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竹御的身影打转，竹御前脚走，竹允后脚就跟上，小小的竹允要连滚带爬才能跟上竹御“大大”的步伐。
　　
　　七岁的竹御面容俊雅，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天真而灿烂的，可竹御不同，他的眸就如一潭死水，无一丝波澜。
　　
　　竹御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裳，这是他唯一被允许穿在身上的色泽，他的母亲只允许他穿白色，因为他的父亲最常穿白色的衣裳。
　　
　　竹御手拿着书本走进围绕在牡丹花海中的凉亭，他把厚厚的书放到石桌上，动作优雅地坐在石椅上翻书。
　　
　　竹御看书看的很认真，竹允像是着了魔般注视着竹御的每个表情。
　　
　　有时竹御的眉头会轻轻蹙起，似在为什么不解的问题烦恼，就这样持续了半晌，竹御又开始翻书页，只是皱紧的眉头始终没有松懈。
　　
　　忽然，一片孩童的欢声笑语传入竹御和竹允的耳内，可是竹允没有注意到，因为他把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竹御身上。
　　
　　竹御放下手中的书本，他眉中的皱褶不知何时已抚平，他的目光看向笑声的来源，是三五成群的小孩在结伴玩着游戏。
　　
　　踢毽子、打老虎、躲猫猫……这些对竹御来说都是新鲜的。看着这一切，竹御的眸中不再死沉，注入了一抹名为活力的东西。
　　
　　竹御从石椅上站起，走到那群小孩的面前。
　　
　　众小孩见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竹御，变得拘谨起来了，他们对着竹御恭敬地行礼，竹御的心情瞬间变得不好了。
　　
　　冷冷地看着众小孩，竹御忽然对众人伸出了手。
　　
　　众小孩先是一愣，随后一很可爱的小孩伸手握住了竹御的手。
　　
　　竹御先是一愣，狭长的凤眼蓦然睁大，随后嘴角弯弯，露出洁白的牙齿。
　　
　　竹御与孩子们玩的很开心，洁白的衣裳沾染上了污迹，可是俊美的面容上有的是从心底深处开始展现的开心。
　　
　　夏日温暖的风吹过，吹干竹御额头上的汗水，吹翻的……还有石桌上被竹御丢弃了的书本。
　　
　　这一切竹允均看在眼里，日若斜阳，孩子们离去了，留下的是竹御自己孤独的身影。
　　
　　几名婢女呼喊着“少爷”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竹府的少爷只有竹御一人，她们叫的少爷也只能是竹御。
　　
　　竹御面容上残留的笑意瞬间消褪，恢复成原来的冷然。
　　
　　没多久侍女们找到了竹御，对他身上的脏污大惊小怪的惊声尖叫，惹来的是竹御厌烦的心理。
　　
　　竹御甩开众侍女的纠缠，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下来的是依旧在石桌上静静躺着的书本，不时在风吹过下翻着页。
　　　　　　　　　　　　　　　　　　第三节
　　竹御天资聪颖，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理解能力更是好，只是年尚幼，正是贪玩的年龄，奈何他的母亲就连玩的权利也不给他。
　　
　　竹御的母亲虽贵为公主，可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公主并不知一本书要读完需要多少时间，每日只是一股脑儿地拿着几十本甚至几百本扔到竹御的面前，让他读完，甚至背诵，等夜幕十分就会把竹御叫过去，从一堆的书山中挑出几本检查他是否有乖乖做好功课。
　　
　　对于这样严格的教学方式，尚不说竹御年龄过小，就是他再得天独厚也会吃不消，今日与孩子们玩耍，早把书遗忘在了凉亭内。
　　
　　当竹御去拜见公主时，公主只是以着冷漠的眼神看着竹御，似乎从不把竹御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只是把他当成是巩固自己权位的物件。
　　
　　“功课做好了吗？”公主形式化地问道每日例行的言语。
　　
　　竹御低头不语。这是竹御第一次未完成好公主要求的工作。
　　
　　竹御虽是竹府唯一的公子，可竹云只把他作是竹府唯一的顺位继承人来看待，自然少不了严格的教育，只是真正少了的是身为父亲的爱。
　　
　　严格说来，竹云和公主都未做到父母的责任。
　　
　　公主看竹御不语，脸色深沉了起来，漂亮的凤眸眯起，嘴角扬起一抹看似和蔼的假笑，冷声问：“怎么不说话？”
　　
　　竹御小小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方说：“今儿个孩儿身体不适……”所以没看书。竹御话说到一半打住。
　　
　　公主冷笑一声，召唤竹御到自己眼前。
　　
　　竹御乖乖走过去，下一瞬间公主手高高地抬起，狠狠地落下。
　　
　　竹御的身子随着公主的手势微微颠了一下，随后稳住脚步，嘴唇微张，白色的牙齿咬住下唇，双目含着倔强看向公主。
　　
　　“怎么，不满？”公主挥了挥手，随即一缕浓重的脂粉味扑入竹御的鼻端，让他皱起了眉头。
　　
　　竹御与公主对视半晌，藏在宽大袖子里的两只小手握紧成拳，垂下头，摇了摇头，道：“孩儿知错。”
　　
　　公主对竹御温和地笑，可是笑却不达眼底。“错在哪里你可知？”
　　
　　“孩儿不该辜负母亲的希望，应认真读书以抱父母的养育之恩。”竹御恭谨地说。
　　
　　公主满意地点点头，面上的笑意终于有了一丝的真情，她道：“知错就好，念在今日初犯，只罚你面壁思过一夜。”
　　
　　既然是一夜，自然就是连进食也免了。
　　
　　竹御乖巧地点点头，在侍女的带领下走入静思房，这是竹府中人做错事时进行惩罚之地，虽现今的皇朝严格禁止私刑，可是在皇宫贵族之间这种刑法也是免不了的会在私下进行。
　　
　　整整一夜，竹御身体僵直地跪在地上，阖上眼，他就这样进入了睡眠中。
　　
　　梦里，竹御遇到了有好多与他同龄的孩子叫着他的名字，他很开心，随后，不知怎的小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了。
　　
　　竹御想去追，想去问为什么要离他而去，众人只是冷冷地看他，随后对他冷笑一声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才梦到这儿，竹御醒了，他的额头上流出几滴冷汗。
　　
　　他依旧跪在静思房内，一边有个侍女在打盹，说不上是监视，是等于照顾竹御的，生怕竹御会出个什么意外。
　　
　　看看天色，昏沉沉的，才入夜没多久，可竹御是再也睡不下了，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只是无人注意，也没人愿意注意。
　　
　　竹御，就算及天宠于一身，含金汤勺出身的家世，异于常人的聪慧，俊雅的容貌，再在显示着老天对他的宠爱，只是，拥有了太多失去的也多。
　　
　　幼小的竹御，一颗本应天真无邪的心被寂寞填满。
　　
　　隔日一早，在侍女的服侍下竹御一大早就去公主的院落请安，公主喝了一口茶，也不管竹御昨夜一宿未睡，便吩咐侍女准备厚厚一叠书，足足有二百本，分别由五个侍女捧着。
　　
　　“昨日未做的功课今日补上。”公主云淡风轻地说。
　　
　　竹御乖巧地点头，说“是”。
　　
　　竹府占地之广，从大门进入竹府的最末端也要走上不少时间，每日竹御在自己所居住的东阁走到其母所在的南阁就要走半刻钟的时间，竹御昨日去的凉亭名为“落莱亭”，是为环境优美而建造的。
　　
　　那里是东阁与下人等居住的西阁的交界处，竹御经常去那里读书，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能瞧见偶然经过的孩童。
　　
　　竹御喜欢看着同龄的小孩快乐的笑脸，仿佛连他的那一份也帮着他快乐了一样的感觉。
　　
　　说起来，竹御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满，经常在想他们可以那么快乐，为什么我不可以？可换过来想，他们的粗布衣裳跟自己的天蚕所制的衣裳比起来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竹御漫步到落莱亭，四周静悄悄地，唯有晨风的吹动声，暖暖的，带着花草的芬芳味与空气结合，混进他的鼻息中。
　　
　　竹御深吸一口气，要求侍女们放下厚重的书本在凉亭内的石桌上，就把她们遣退了去，自己一个人快速地翻着书页，盲目地记下书本中的文字，包括标点符号。
　　
　　竹御认为此时这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不知道的是，从这时开始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一直被十几个月大的婴孩看在眼里。
　　
　　天露鱼肚白竹允便走到这里守株待兔地等着竹御的出现，结果人真就被竹允等来了。
　　
　　竹允就这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