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两宫长空寂- 第4部分

　　
　　“它会腐蚀。”竹允轻声说。
　　
　　竹御先是一愣，眯起眼睛道：“不会的，我会把它放到冰室，永远不让它离开我！”他说的决绝。
　　
　　竹允抬头与竹御的双瞳对视，竹御忽然笑了，仿佛带刺的蔷薇，虽美虽艳虽冶，但是谁又能知其中是否有毒，又有谁人能确定是否会被带刺的花儿刺到？
　　
　　“所以，你别想着离开我。”竹御对竹允说。
　　
　　竹允阖上眼睛，掩藏住心中的苦涩，再睁开眸时，他的眸晴朗如往昔。“好，除非你丢弃我，否则我不会离开你。”
　　
　　竹允会答应竹御，除了一颗在朦胧中喜欢着竹御的心以外，更多的是心怜着他的寂寞，以及在寂寞中不得不学会的不择手段。
　　
　　这是竹允的承诺，也算是誓言，在他的心里竹御变成了他的唯一，往后，这将是爱的誓言，只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让人不懂得珍惜。
　　
　　两人的生活很平静，早上竹允会以着奶声奶气的声音讲着故事给竹御听，其中包括鹿鼎记、倚天屠龙记、射雕英雄传、神雕侠女、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三国演义……等等，故事很好听，可有时竹允会讲的口齿不清，会被竹御拍打那么一下子，要求竹允发音标准一些，竹允很自然地开始了发音练习。
　　
　　看着这样的竹允，竹御感受到了无上的虚荣感，认为自己在竹允的心中有着任何人不得占领的一份地位。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间进入了秋季，竹御原本认为竹允只是一个孩童，现在却知竹允懂得的很多，甚至比饱读诗书的自己都多。
　　
　　下午竹御抱着竹允读书时，遇到了难解且不懂的题时竹允会陪着竹御一同解惑。
　　
　　竹御喜欢和竹允在一起时所感受到的宁静的气氛，竹允则是喜欢竹御温暖的拥抱。
　　
　　两人在相互的身上汲取着自己想要的，过得既幸福又满足。
　　
　　可是这样的生活没过多久，竹御的时间又被大量的功课所占领了，因为到了习武的年龄，竹御每日清晨到日正需要练武，故此竹御和竹允在一起的时间变短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早上没了还有下午，可是两人的作息（又）被打断了。
　　
　　竹御喜欢竹允的故事，每日早上竹允都会与竹御聊天，以着讲故事的名义，告诉竹御许多外界的新鲜事，竹御听竹允的故事已经成了习惯，少了便会觉得哪里不舒服，可是现在早上的时间被占领了，下午还要做公主给的功课，这让竹御很烦恼。
　　
　　看着这样的竹御，竹允说：“课业为重。”
　　
　　竹御一愣，虽然不甘心却依旧抱着竹允放在自己的腿上，读着书本，可是速度变快了，竹允担心的是竹御无法理解到书中内容，只是盲目的记下，不过每日恰到好处的分配时间中竹御都会抽出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让竹允讲故事给自己听。
　　
　　就这样，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竹允的隐忧成了真，某日竹云一时兴起走至东阁，在竹御的房中随手抽出几本书，要求竹御回答问题。
　　
　　竹御不负众望，每个问题答的既简洁又清晰，可是当竹云问：“意在何？”时，竹御沉默了。
　　
　　竹云没再说什么离开了东阁，此件事立即在竹府传了开，进入了公主的耳中。
　　
　　公主大怒，少不了又是一顿好打落在竹御的身上，这时下人们小声地通报，告诉公主竹御总是与一奇怪的小孩纠缠不清，怠慢功课。
　　
　　公主燃眉的怒火更是冲天了，当天跟在竹御的身后，查探他的去向，这一去，就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稚龄小孩，竹允。
　　
　　公主在竹御的怒气中提着竹允残破的衣领就狠狠地甩下，竹御瞪大眼镜看着，就连阻止的能力也没有，只能看着竹允受伤。
　　
　　竹允尚小，在高处被抛下地时虽疼，却疼不过地上的石子钻入肌肤内的疼处，可是他紧紧咬住唇防止自己呻吟出声。竹允不笨，他知道，如果他此时呻吟了，就会让公主的努气更上一层楼，他瑟缩着身体，本能地想要把自己的存在感减弱。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竹御皱着眉头，脸色刷白刷白地走到竹允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他。
　　
　　公主冷笑一声，不答竹御的话，反问向竹允：“你是谁？”
　　
　　竹允沉默。
　　
　　没一会一边的侍女便报告说，竹允是环儿的贱种，这回好比火上添油地让公主的怒火燃到临界点。
　　
　　她冷笑，说：“好啊，真是好啊，”一边说着好，她一边不住地点头，“你母亲勾引老爷，现在你个贱种也敢勾引少爷？”说到这儿，公主一下冲到竹允的面前，在他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竹允被打的眼冒金星，可是他不哭不闹也不反抗，只是任由公主打骂。
　　
　　竹御想要保护竹允，可是他什么能力也没有，没多久他就在公主的命令下被一群家丁押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竹允受难。
　　
　　竹御想要哭喊，可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不会有人允许他流泪，而他潜意识地知道，如若流泪，便是害了竹允。
　　　　　　　　　　　　　　　　　　第五节
　　公主的怒气很可怕，她用力地打着竹允，大声地骂着竹允，仿佛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竹允是一个贱种。
　　
　　竹允幼小的身子被公主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身疼，跟着心也疼，头也疼，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微弱了，几乎认为会就这样死掉，好在闻讯赶到落莱亭的管事阻止了公主的暴行，竹允得以捡回一条小命。
　　
　　公主临走时阴狠地瞪着竹允，冷笑道：“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竹允早知道，以公主傲慢的脾气岂是被打一顿就能消气的？往后的日子会不容易，这不容易，也是来自他的生母，环儿。
　　
　　管事走到竹允的面前，看了竹允半晌，在他淡如水的眸中并未找到一丝的情绪起伏，先不说愤怒、疼痛、压抑，就连恐惧也没有，心下不由好奇这孩子是天生的傻子还是怎么了。
　　
　　当然，除了傻子这一层的想法以外，管事有一瞬间认为竹允是天才，可这种想法一闪即逝，因为他不相信一小小的孩童能懂得什么。
　　
　　管事摸摸竹允的头，问：“疼？”
　　
　　竹允摇摇头，没说话。
　　
　　管事叹了口气，命侍女拿点药膏给竹允抹上，便离开了。
　　
　　在侍女的拥抱下，竹允回到了自己残破的小院落，这个院落没有名字，因为是个废弃场所，所以也就不配拥有名字，想来，它连一个凉亭也不如。
　　
　　才进屋，就瞧见环儿冷着脸看着竹允，竹允低下头不语。
　　
　　送竹允回来的侍女离去后，环儿信步轻移，走到竹允面前，抬脚就是一踹。
　　
　　竹允剧烈地咳嗽着，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这一踹移动了位置，可是他不敢吭声。
　　
　　环儿很生气，拳头用够了就拿起扫帚……
　　
　　竹允不躲不逃，承受着环儿的打骂，不是他不想，可是谁又能知反抗的后果是什么？而他是否能承受得住？
　　
　　竹允不止被公主打，也被环儿打，可是他不吭一声，默默地承受，这一切的一切侍女到处宣扬着，没多久竹府流传出了一句话，说竹允没有痛觉神经，所以就是再打也没有用。
　　
　　这句话也传入了公主与环儿的耳里。
　　
　　那日，公主只是对竹允冷笑，眯着眼睛看了竹允半晌，道：“我说你怎么不喊疼，原来是没有感觉。”说完，公主以着奸恶的目光看向环儿。
　　
　　环儿一惊，立马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此件事。
　　
　　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总之这之后竹允没再受过打。
　　
　　竹允在竹府被人流传出的是残障的儿童，大家都说竹允不会说话没有感觉，是个废物，不可能是竹云的儿子。
　　
　　竹御与竹允的事闹的很大，整个竹府都知道竹御与竹允交好的关系，也流传着竹允使竹御怠慢功课这件事，可是“不会说话”的竹允又如何让竹御怠慢功课？这是众人的疑问，可是公主一厢情愿的把一切都赖到了竹允的身上。
　　
　　没多久，竹云知道了这件事，他表示着放任不管的态度。
　　
　　竹御被软禁在书阁中，门外有着守卫，竹允被禁食同样也被禁足了。
　　
　　某一天的夜晚，就像是最后的晚餐一般，在竹允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桌的山珍海味，他呆呆地看着，曾会执起筷子的手乖乖地放在桌上，似乎不会夹菜一般，动也不动。
　　
　　坐在他旁边的环儿为竹允夹了一筷子的菜，难得的，环儿的面上挂着一抹笑容，竹允看的出来，这笑并非是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慈爱笑容，而是一种打从心思开心，只为自己开心而开心的笑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竹允心里有着疑问，看着一桌的山珍海味，即使已有几日未进食，他依旧吃不下，仿佛里面有毒一般。
　　
　　“公主说了，她会命人把你带出府，卖给有钱人家做仆人。这是最后一顿餐了。”环儿淡淡地说，似乎不是在告诉竹允，而是在自言自语，给她自己一个交代般，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恍惚的笑。
　　
　　怎么说也是亲生骨血，环儿的心里茫茫然然的，可是一想到公主答应自己，以后会好好对待她的言语，她便狠心地同意了公主的要求——卖掉竹允。
　　
　　“竹允，有的时候看着你，就认为你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一般，如果你不是太聪明，就是太笨，竹允……”
　　
　　环儿一口气说了两次竹允，竹允对环儿轻轻一笑，青肿的脸上看不出他此时的表情，他的唇微微张开，半晌后，他说：“娘，我都懂。”
　　
　　这是竹允和环儿惟一一次的对话。
　　
　　环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竹允，喃喃地问：“你，你会说话？你，不是傻子？”
　　
　　竹允垂头，没再说话，执起筷子的手动作标准地夹了一块红烧肉到环儿的碗里，依次，每样菜都夹到了环儿的碗里。
　　
　　“你不怪我吗？”环儿问。
　　
　　竹允抬头，不解地看环儿，问：“我需要怪你什么？”
　　
　　“我打你，骂你……”
　　
　　竹允摇头，表示不怪她。
　　
　　环儿微微一笑，道：“是啊，你怎么会怪我呢，你毕竟没有感觉嘛！”
　　
　　竹允笑容加大，媚眼弯弯，小巧的薄唇有一抹讽刺，他笑问：“你不是我，又怎能知我的感受？你说我没有感受，依据又是什么？”只一瞬间，小小的竹允看起来邪魅而妖娆。
　　
　　环儿的笑容僵住，不自觉的被竹允一刹那的邪恶所牵引著，她的手抖了一下，夹了一块鸡肉到竹允的碗上，轻声说：“竹允，多吃点儿，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吃顿饭了。”
　　
　　竹允对环儿摇头，说：“没有机会了，再也不会有机会了。”竹允笑，笑的很恶毒。
　　
　　环儿的心“咯噔”一声，一种可怕的感觉在她的心中回绕。
　　
　　她呆呆地看着竹允，说不出话来。
　　
　　竹允又说：“您知道什么叫做‘最后’吗？”
　　
　　环儿摇头。
　　
　　竹允嘴角的笑容更甚，他说：“娘，有的时候您真是太天真了，既然公主都说了，这是最后一顿的晚餐，吃过了它，我们还有见明日太阳的机会吗？”竹允把“们”这个词说的特别重。
　　
　　环儿的身体扑簌簌地颤抖，握在手上的筷子抖落到地，看着竹允的目光显得无助。
　　
　　“你这是什么意思？”
　　
　　“娘，公主并非什么善男信女，您真认为，她会放过我，和生下我的您吗？”
　　
　　环儿站起身，呆呆地看着竹允，问：“为什么不阻止我吃？”
　　
　　竹允微垂螓首，带着一丝不解，反问：“我为什么要阻止？”
　　
　　“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死？环儿双手紧紧握成拳，看着竹允的目光中充满着厌恶。
　　
　　竹允对她轻轻一笑，云淡风轻地说：“所以，你打我，我不怪你，反而谢谢你对我的生育之恩，可是，我并不会回报而已。”
　　
　　环儿眯起眼睛，颤抖着手拿起桌上的餐盘就要对竹允扔过去，忽然一阵刺耳的拍掌声传入两人的耳中，环儿和竹允偏头去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有着仙风道骨的俊雅男子。
　　
　　看似三十岁出头，长发随意地在头后盘上一个髻，看上去随意又飘美。
　　
　　俊美男子看向竹允，对他微微笑，只是笑意并未传达到他的眼底。
　　
　　“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儿子。”竹云轻声说，宛如天籁的语音瞬间在空中飘散。
　　
　　环儿拿着盘子的手瞬间向脱了力气一般垂放下来，餐盘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大大的声响，只是竹云的个人魅力太大，那盘子发出的声音再大也没人去看它一眼。
　　
　　这么一个，怎样的儿子？是相貌丑陋，还是听到了他与环儿的对话才对他有的感慨？这一句言语，摸不清看不透，太过通融了。竹允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脸蓄意无害地看着竹云，像月亮一样的眸子眨呀眨地，看起来无辜而无措。
　　
　　看着这样的竹允，竹云淡笑着走到竹允面前，鹰锐的眸子似要看穿竹允一般与他对视着，竹允并未闪躲竹云的视线，而是带着一抹无辜的神色回视着竹云。
　　
　　竹云轻笑出声，似春风般的笑声静静在残破的屋内回旋，竹云的手抚摸上竹允鼻青脸肿的脸蛋，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一个孩子？”
　　
　　在竹云的话语落下的刹那，环儿的身子软倒在地，她轻声地嘤咛出声：“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竹云和竹允同时看向她，两人的眸中只有冻彻人心扉的冷。
　　
　　环儿看着，最后她苦笑一声，唇角微张，道：“果然是父子。”一样的冷心冷情。
　　
　　竹允一听，心里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