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允抿抿嘴,不说话。
“这样好了,你不如跟着我……”掌柜的这话一落,这家酒楼里的其他人也看热闹一般看了过来,甚至有五大三粗的人坐在说上,扯着嗓子大嚷:“不如跟了本大爷,本大爷保证让你日日销魂……”
外界,其实也是很污秽的。
掌柜的对那些人翻了个白眼,以着食指抬起竹允的下颚,说:“你是从哪儿逃出来的吧?”
竹允一愣,拍开掌柜的手,便想要离开,却被掌柜的拉住了胳膊轻轻扯了一下。
痛,才被接上的胳膊立刻传来了撕裂的痛楚。
一滴滴的冷汗自竹允的额头上低落,耳中蓦然传入一句“住手”,的言语。
之后,竹允的身子被轻轻地带入了某人的怀中。
在雨水的浸湿下越发冰凉的身子,与身体那具身体接触,虽有了衣裳的阻隔,可对方的体温依旧实实在在的传递到了竹允的身上。
对方毫不忌讳是在人前,更不忌讳竹允的一身湿,双手从后揽住了竹允的腰,抱入了怀中。
这种姿势,就像是情人之间。
竹允回头,愣了一下,疑惑地问:“……你是谁?”
身后的人穿着一袭蓝衫,面上有着一抹颜色,眉头皱起,口气不悦,说:“这才多久你就忘记了我?”
竹允眨眨眼,不解地看着蓝衫男子,问:“我认识你?”
“……”男子点点头,在竹允的头上敲打了一下,说:“寒梅。”
说出了名字,两人便好像相识了一般。
寒梅牵着竹允的手出了酒楼,身后立刻有随从跟随而来。雨,也停了。
寒梅带着竹允去了布庄定制了几套衣裳,色泽选择的是暗红色,寒梅笑着对竹允说:“比起白裳,暗红色更适合你。”
竹允眉头轻皱了一下,没说什么。
寒梅带着竹允去了“凌苑”的后院,灯红酒绿的摆设,穿着妖娆衣裳的美少年们所在的凌苑……让竹允轻易地猜测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红楼……”竹允喃喃自语。
寒梅单手握住下巴,以着思考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便道:“这名字好,要比“凌苑”好听上些许,更符合这里。”
竹允身体一僵,以着诧异的目光看向寒梅。
寒梅笑说:“往后,便没了凌苑,只有红楼……你要记住,这名字……是你取的。”说着,寒梅的手放到竹允的脸上,不规矩地轻捏了一下。
依稀记得玄宣对他说,离了宫,他能去的地方只能是红楼……红楼,酒肉欲极为强烈的地方。
果真应验了玄宣的话。
是讽刺还是怎的,寒梅还偏要把凌苑这清雅的名字改成厌俗的。
竹允偏首看寒梅,澄澈的眸中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你,带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寒梅眨眨眼,握住竹允的手放到唇边儿吻了一下,说:“带你来做我的情人。”
竹允一愣,随后笑了。“情人啊……寒梅,如果只是这一层关系,只是情人的话,我不会属于你,而你也不会属于我。”
寒梅点头,道:“我们彼此之间不会属于任何人。”
竹允“嗯”了一声,又说:“所以,我会属于许多的人。”你要考虑好,是否真要我做你的情人。
寒梅眸子眯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竹允半晌,最终把目光放到了竹允妖娆诱人的身上。
这是评判的目光。
竹允叹了一口气,道:“相信您不想寻一不洁之人成为您的唯一,我们之间能有的关系……谁也不归属……”而我,也不会再有着唯一。
唯一这东西固然美好,可可以转化为伤害的却更多。
竹允,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归属,而他也推拒着任何人成为他的归属。
六一节
“凌苑”的招牌改为“红楼”,世人笑红楼的主人俗气,却没想以往红楼名为“凌苑”这种清雅之名时,世人笑凌苑里面放着一卖肉为主的小倌儿,却顶着这种名字。
不管有何变动,世人总不忘多多说几句。
凌苑改名后的几日,红楼出现了一位新的老鸨。
成日里穿着暗红色的衣裳,微施脂粉,纤瘦的身子,柔雅的声音……
红楼里的客人都说这里的老鸨是个谈笑间生姿的美人,最让人着迷的是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安逸之气。
他,竹允,想要安逸,偏偏得不到,可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总能在他身边儿时享受到时光在指尖静静流逝的美妙之感。
竹允在红楼的身价直线上升,甚至有人为他一笑而一掷千金。
竹允不吝惜的对所有人笑,那种浅浅的、淡淡的纤笑,匆匆一瞥,看到的是媚,细看,便能从媚中寻到愁。
竹允无论如何,都受到了许多找上红楼来的王公贵族们的喜爱。
红楼的客人自是有朝中大臣,来红楼的客人又怎会有个正经之人。
因缘巧合也好,天意也罢……竹允与许多的官员见了面、与之交谈、把盏言欢……偶尔,也会少许的打探到朝中事,例如九五之尊的作息……再好点儿,就是一些机密。
也不知是不是官员们以着私心封锁了竹允的消息,总之,竹允在红楼的消息并未传开。
只道红楼有个玲珑剔透的人。
夜晚,竹允一身暗红的衣裳自红楼出现,立刻虏获住了无数的目光。
颊上带着假笑,眸中的冷意若隐若现,可是在别人看来竹允的样子依旧是很温柔,人们往往愿意局限在自己所看到的假象中。
天月走向门口,迎接着客人,这时店里来了一位官员,是尚书大人。
尚书大人漫步进来,一双眸紧紧地锁在竹允的身上,竹允走去迎接,尚书大人点名要竹允的陪伴。
一手搂住竹允纤细的腰肢,立刻有人向这里投以侧目,竹允淡笑,找了个酒席便为尚书大人倒酒。
他说:“没想到你来了这里。”
竹允轻笑,道:“天下之大,容身之所固然是有……只是限定了地方。”
尚书大人一手摸上了竹允的颊,说:“你可以去我哪儿。”
竹允拿起酒杯,放到了尚书大人的唇边儿,尚书大人就着竹允的手,一饮而尽。
竹允笑问:“做您的男宠吗?”
尚书大人皱起眉,唇微微张开,想要说什么,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在这里的生活其实……”很好。还没等竹允说完,远处便有人借酒装疯,指明让竹允陪客。
竹允眸中闪过一丝黯然,慢慢走到那位酒醉客官的面前。
客官见了竹允,猥琐地笑了两声,便要把竹允抱入怀中,立刻数位黑衣人制止了客官的行动,同时丫环说:“允儿不随便接客的,就算允儿肯接,如若您没有相应的银两……”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竹允轻拍了一下肩膀,丫环不解地看着竹允。
竹允对她微微一笑,道:“今儿个允儿心情好,愿意接这位官爷的客,官爷只要出一千两便好……剩下的就由我请。”
丫环眉头紧紧皱起,似乎不乐意,却不得不应是。
其实,也是时候让这里所有对他有着倾慕之心的人死心……更是应该让所有人知道,他不值得他们带回去圈养。
客官一听便乐了,丝毫不带怜惜地拉扯着竹允的胳膊便要向二楼走,途中又被人拦截了。是寒梅。
寒梅冷凝着脸看竹允,慢慢走到竹允的面前,手一伸,推开了客官,把竹允搂入了怀中。
“你这是自甘堕落。”
“是又如何?”
“你变了。”
“当你眼睁睁地看到自己最重要的人离自己而去时,要不变……太难。”
“你挺傻。”
“……不,是很傻。”
寒梅打横抱起竹允,上了二楼,竹允埋首在寒梅的怀中,眸中的泪水一滴滴地溢出,心口空荡荡的,像是缺少了什么。
去了二楼的厢房,寒梅把竹允放到了床上,自己则是坐到床边看他,一手拭干他面上的泪水。
竹允说:“我要报仇。”
“那些人虽有权,可谁甘愿为一小倌得罪权贵。”寒梅冷着声叙述事实,可手上的动作却极为柔软。
竹允微微张唇,半晌,才说:“我以为……有很多很多的人无法逃过欲念。”
“是没法儿逃过。可逃过的,又何尝不是有权贵的人?”寒梅问过去。
竹允抬眸看寒梅,眼睛眯起,冷笑:“才不是,你说的是错的错的错的!有些人以往或许会朴实,可等到享受过了那至高的权利,只会腐蚀!”
寒梅轻声叹了一口气,坐在竹允的身边儿,就像是哥哥一般,摸了摸他的头,说:“你还是太天真。”
“如果不够天真,我又怎会活到现在?”竹允说的自嘲。
寒梅点点头,说着“也是”,犹豫了一下,他问:“你想做什么?”
竹允咬住嘴唇,头靠在寒梅的胸口上,感受他心口有力跳动的节奏,慢慢说:“那个人,他为了得到皇位绞尽脑汁,我……我想夺得他的皇位。”
“他是个好皇帝。”寒梅皱眉。
“跟我没关系,我只知道我是个好父亲。”
“你在痴人说梦。”
“……有的时候,梦是支撑人生活下去的动力。”无奈,带着满满的心伤。
寒梅一下又一下地拍抚着竹允的脊背,无言地把一些些的温暖传递给竹允。
竹允的眼睛湿润润地,带着温度的泪水浸湿寒梅的衣衫。
寒梅问:“你要怎么做?”
竹允答:“我能做的,只有诱惑……”
诱惑所有的人,纳入自己的膝下,这样……或许还有可能,毕竟,有些人就是要美人,不要前程。
“痴人……”寒梅呢喃着回应。
“什么?”竹允没听清,以着软绵绵的声音问了一句。
这回寒梅不再说话,他不说,竹允也不去问。
慢慢地,竹允躺倒在寒梅的怀中进入沉眠。
隔着一扇门的红楼外,非常地吵嚷,众客人嚷着要寻找那一抹暗红,粗俗一点儿的,便以着粗暴的口气,说“是为他才来红楼的,让他出来”,等话语。
才不过短短的数日,竹允是真的入了红楼,进驻了人心。
在世人的眼里心里,竹允就是红楼的头牌,而他们到此也不过为见竹允的风采罢了。
以容貌来说,说不上是绝色,可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安逸的气质,真的非常令人着迷。
只是在一起,不说话、不去看、不做激烈的事,就静静地待在一起,那种气氛真的叫人非常贪恋。
其实,只要能在一起就好了,在一间大大的室内,只要能看到他的身影、闻到他的气息就好了,那种让人平心的淡然。
寒梅深吸一口气,与竹允一起躺倒在床铺上,一手伸过去揽住竹允的腰。
隐约中,寒梅听到竹允说着不要不要不要的声音,无数个不要,其中带着一个名字:裳生裳生,长生长生……
不求你有出息,只求你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裳生裳生……你要活得久远……
睡眠中的竹允所喊出的裳生,带着太多的情感,数不尽的涩,道不出的苦,无法衡量的爱……晦涩得,令人心疼。
对有些人来说,似乎就连成长也是个奢侈,这是说裳生,而对竹允来说……死亡也是个奢侈。
一死百了,可是死不得,报仇的欲望,真的使他活了下来。
眼前这个人,就是睡觉也睡不安稳……情形的时候,想的是复仇,入眠时,梦到的是魇。
真可怜。
寒梅想着,搂着竹允的臂膀使了些力道,听到了竹允轻微的呻吟声,很轻很轻,就像是呢喃一般。
这种感觉,就像是轻微的碰触就能伤了眼前的人,有着一颗纤细心灵的人,更容易被伤害,不管是身还是心。
放松手臂的力道,寒梅失了魂一般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两行的清泪,自竹允紧阖着的双眸溢出,在油灯昏黄的光芒下闪着金黄的光芒。
寒梅凑上前,吻了吻,竹允修长的睫毛煽动了几下,始终不见睁开眼睛。
现在的竹允需要好好地睡一觉,即使这一觉会让他梦到多少的痛苦。
就像是一个坎儿,通过了,就可以放宽了心,再面对时受到的伤会少。
竹允的眉头始终皱着,寒梅抬手,想要抚摸那眉间不经意的愁,可是抚不平。
一直皱着一直皱着。
在竹允睡醒时,寒梅鲜少看到竹允皱眉,可是入睡了,就会皱起来,怎么也抚不平。
对竹允来说,似乎不允许自己的懦弱……想要哭泣,太可耻,可是忍不住。
活着,真的很累,无论是谁。
六二节
一觉醒来后的竹允变了,他变的不会哭,只会笑,这种日子足足持续了一个月。
偶尔,寒梅也许会在无人的角落看着竹允一人偷偷地落泪,可自这一觉过后,他不会哭,只会笑,不达眼底的笑容。
竹允最常笑着对寒梅说,他要变得强起来。
入眼看到的,是竹允一身红衣游转于客人之间,隐约中带着诱惑带着疏离,可是竹允变得爱护自己了,从来不允许自己与其他人有进一步的关系。
这种日子过久了,寒梅也会好奇,他问:“你是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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