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不错噢,”沉默者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我们也没惹到谁呀。”
那个人带着眼泪倒在地上,从头顶至腰,被整个劈成了两半。
身后一个人举着一把尖刀向他猛刺过来,沉默者回头,看着那柄刀的刀身,似乎愣了一下,眼看这微微的一愣就要让他被这尖刀一击穿心……
黑猫凄厉地叫了一声,瞬间窜了出去。刀身穿过猫的腹部,扎在了沉默者的肩头上。
“喵嗷呜!”
由于有了黑猫这个盾牌,那人的刀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浅浅地扎出了一点血而已。
沉默者惊愕地看着那只莫名冲出的黑猫,顿时暴怒。他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那个人的胸口,那人整个身体当即软在了地上,那个样子就像一条被抽了筋骨的蛇,应该是全身的骨头都全断了。
黑猫掉落在地,刀还插在它的肚子上。
沉默者来不及看看它的伤势,又是两个人举着木棒打来,他又陷入了混战之中。
黑猫的身体蠕动了一下,一股灰白色的气体从它的口中慢慢飘散出来,凝集成一个男人的上半身模样,向发愣的温家兄弟挥挥手,悄然往铁栏外飘去。而被利刃扎入腹部的黑猫却站了起来,抖一抖身上的毛,疑惑地看着四周,似乎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腹部的那根利刃已经不见了。
一个人砰一声被砸到它身边,它吓得嗷呜一声跳起来,转眼间跑得不见了影子。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温乐沣总算不再流泪了,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问。
“我哪儿知道……”
沉默者终究杀光了所有的人,当他杀掉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最后一层的笼子也碎裂了,所有还活着的猫都跑了出来,或快或慢地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剩下无数猫尸,和人类的尸体排放在一起,沉默地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一身红衣的沉默者站在尸体中间,表情木然。
“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事……”温乐源叹息,“我们回去吧,这里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他在哪里?”
“谁?”
“刚才为我挡了一刀的那只猫。”
“你说了它不是猫。”
“它不是猫!”沉默者怒吼,“但对你们来说它是猫!不管它是不是!告诉我它在哪儿!”
“走了。”温乐源老实回答。
一瞬间,沉默者的脸上露出了仿佛被遗弃的表情。他左右看看,忽地向刚才那个灰白色的影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要去看看吗?”温乐源问。
“你想看……我们就过去好了……”
灰白色的影子飘移的速度并不快,沉默者几乎是立刻就追上了他。
“等一下!”
那喊声在巷壁上发出弹性的回音,震得人心脏也发出了同样的颤动。
灰白色的影子停了下来。
“你干吗要救我!”
灰白色的影子低下头,又抬起头。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等你的解释等了这么多年,你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
沉默者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像一个被别人欺负的孩子。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表达我的歉意……”
“歉意!”沉默者冷笑,“你真有歉意?有歉意为什么扔掉我?为什么绑住我!为什么把我扔在那里不闻不问?为什么眼睁睁地看我受他们的折磨却连头都不敢露!”
温乐沣和温乐源惊了一下。原来……他就是沉默者的那个主人吗!?
灰白色影子的肩头抖动起来,声音中掺杂了痛苦的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扔掉你……可是那时候我实在太小,如果我有反抗我父母的权利,一定不会那么做的……一定不会……”
“你现在对不起有个屁用!”沉默者大叫。
灰白色的影子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步入不惑之年的男子的脸,脸上带着泪痕。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刀,就是刚才那个人攻击沉默者所用的那把。
“人类的小孩是没有权威的,家长下了命令,他就必须照做。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把你扔到那里去的,可是我不想永远把你放在那里,只要几天,说不定我爸爸就会改变主意让我把你带进家门,在那之前,我不想让你逃走,所以才把你绑在那儿……”
“所以……”沉默者流泪了,他一边流泪一边冷笑,“所以你就那么对我?好,你把我扔在那儿,我不怪你;你把我绑在那儿,我也不怪你;可是你为什么对我见死不救!我看见你在那里!我拼命地叫!你为什么要逃走!啊!为什么!”
男子仿佛无法接受这种拷问,颤抖着飘退了一步。
“因为我的懦弱……对不起……”
“那你现在还来干什么!求我原谅吗!”
“不是……”
“那是干什么!”
“我是……为了……”男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看看你,那时候的伤,是不是还在疼……是的话……如果可以……我想……替你……承受……”
有东西碎了。
一直包裹的硬壳从内而外一层层剥裂,露出了最柔软的里层所隐藏的东西。
沉默者坐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阴魂急急飘至他的身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束手无策地在原地发呆。
温乐沣和温乐源从他们身边走过,身影逐渐融入了夜色中去。
哭泣的声音传得很远,一直穿透了黑暗,回荡在这个微凉的城市上方。
几天后,阴老太太终于不忙了,温乐源兄弟也终于吃到了人类可以享受的美味饭菜。
“姨婆,这次多谢你帮忙了。”温乐源埋头在海碗里,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说。
阴老太太愣了一下:“啥?”
“就是这次沉默者的事啊。”温乐沣说。
“沉默者的事?啥事?”
温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难道这次您没插手……”
“干啥莫事我都插手哈!”阴老太太生气地说。
“那这两天您跑得不见影子是……”
“喔,那个,”一说起这个,阴老太太立刻来了精神,坐在他们面前口沫横飞地比划起来,“我参加咱们这一片的老年合唱团哈!你姨婆我年纪最大!哈哈哈哈!他们还都要听姨婆的!可惜姨婆不懂五线谱……”
“你不是连简谱都不懂?”
“你这孩子!”
“妈呀!姨婆杀人啦!”
“叫!你叫你奶奶我也不怕哈!”
一只黑猫在垃圾桶上打了个呵欠,发现有一黑一棕两只猫灰头土脸地从外面跑了回来。
“喵呜喵呜喵呜……”(你们咋这样啊?干吗去了?)
“咪呜呜……”(别提了,在外边儿迷路了好几天……)
鬼怪公寓·第六个故事完
第七个故事女儿
下班的时候,市中心的大街小巷都是人来车往,车水马龙。
楚红并不喜欢这么热闹的景象,但是她也总不可能把其他所有人都赶走,只能忍耐着希望赶快回到公寓去,那里虽然阴暗而偏僻,却是她可以真正休憩的地方。
公寓的巷口还是堆满了垃圾,她小心地绕过那些“地雷”,打算快些回自己的房间去。那儿有“人”在等着她,无论他是什么模样,什么状态,对于她来说,都是不可改变的重要存在。
她推开公寓的大门,正准备进去,忽然觉得背后似乎有视线。她回头看去,原来是一个穿着迷彩裙的十一二岁小女孩,正缩在门口那株法国梧桐的阴影中看着她。
她有些疑惑,却没有在意太多,很快跨进去,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203房间。
当门打开的时候,这里已经几乎闻不到以前那种浓重的腐臭味道。她用了那么多木炭总算是起了一点作用。
不过当然,木炭的作用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最大的原因在于,那个腐烂的东西已经完全腐蚀干净了,即使再想有臭味恐怕也会很难。
房间里很暗,紧闭的窗帘随风轻轻摆动。她走到窗前,伸手拉开了它。
“林哲,起床了,太阳已经落山喽。”
沙发上有东西动了一下。
楚红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那个东西。
“怎么了?又不高兴吗?我回来得是晚了些,不过要加班嘛。你又不知道我们老板剥削劳动力是一流高手。”
“那个东西”是一具躺在沙发上的人类骨架,当听到她的呼唤时,骨架的手晃了一下,就好像一个人在做出嗤之以鼻的动作似的。
“所以我早就告诉你快点抛弃他找别的工作,你就是不肯。”骨架的声音低沉而好听,但却不像从头骨中发出来,而更像是从他全身上下而发出的声音。
“讨厌啦,我这个人恋旧嘛。”她在他的头盖骨上吻了一下,欢快地跑到厨房戴上围裙,“我们晚上吃什么呢?香菇还是冬瓜?”
“你喜欢凉拌菜吧?弄个黄瓜不就完了?”
“是喔。”楚红温柔地笑着说。
厨房里传出悦耳的锅碗瓢盆交响曲,间或有楚红哼歌的小调。房间里被西落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似乎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林哲躺在沙发上,举起化作了骨架的双手,稍微动了动指头的关节,骨头与骨头之间发出了喀拉喀拉的碰撞声。
一切都……完美吗?
是的。
除了他之外。
温家兄弟在阴老太太那里吃了个肚儿圆圆,踱着步从101房间走了出来。温乐源出门的时候一边打饱嗝一边数钱,从他的表情上看来,他就好像数的不是钱,而是心头肉……
“别数了,再数还是那么多。”温乐沣说。
“你的心难道是铁做的都不疼吗!”温乐源痛心疾首,又把手里的钱点了一遍,“那些符咒和一个月饭钱那个死老太婆居然敢要我们五百块!五百块啊!”
“所以我说要是你愿意画符咒不就方便多了?要是我会的话……”
“不要!”温乐源干脆地拒绝,“那玩意太伤眼睛,我不画!也不准你画!”
“那你就别心疼那五百块钱啊……”
楼梯处传来拖拉东西的声音,温乐沣和温乐源同时往里看去。
楚红正拼命拖着一个塞得满满的化肥袋子倒退着往下走,袋子很沉,她娇小的身躯几乎使上了吃奶的力气才能把那东西拖下几个台阶。
“需要帮忙吗?”冯小姐的身躯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她身边,问。
“没关系,我一个人行。”
正说着,那只化肥袋子的角被她用力过猛给撕破了,她惊叫一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向楼梯下滚去,而化肥袋子也即将向她的身体滚落下来。
“挡住它!”
冯小姐伸出一只手臂,挡住了滚落的化肥袋子。而温乐沣大步冲上前去,伸出双臂想要接住楚红的身体。
他在楼梯下方等了十来秒钟,楚红仍然悬挂在那里。
……悬挂?
楚红的身体保持着快要跌下去的样子,向后方大角度地倾斜着,照理说早就该掉下来了,可是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支撑着一样,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
“拉那么重的东西就小心点么,”温乐源抱怨,“实在不行让我们两个帮忙也行不是?”
“……都忘了你的能力更快。”温乐沣摊了摊手,撤回了自己救人的动作。
“你这话什么意思!”温乐源用牛眼瞪他。
楚红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似的,忽悠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她站定身体,向大家感激地一笑。
“真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倒没什么,可是你的行为实在令人不敢苟同。”温乐源勾一下手指,化肥袋子飘了起来,越过冯小姐和楚红的头顶,落在自己脚下,“你的体重有没这袋子沉?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就和我们讲,搬搬这个东西我们还是能行的。”
“太麻烦你们了……”楚红仍然是那么温柔地微笑着说。
温乐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开口,他弯腰拉起化肥袋子,从里面滚出了几块乌黑的东西。
他捡起一块放在眼前仔细看:“这是什……”
一股恶臭直冲鼻端,他险些昏过去。
“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他扔下那个东西,转眼就逃到了万里之外。
楚红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玩意?你没见过木炭吗?”
“我知道那是木炭!”温乐源捏住鼻子,一脸痛苦的表情,“我是说那上面是什么味道!熏死我了!”
“哦……”楚红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却有种说不出的哀愁,“那是我放在房间里除臭的,所以可能吸了不少林哲的味道。”
林哲是她的情人,几年前由于人为的意外而死亡,却由于灵魂的执着而让他强行附着在自己已经死去的尸体上回到她的身边。温家兄弟戳穿了他已经死亡的假相,他的身体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腐坏的。
“那……你是要换新的木炭?需要我们帮忙吗?”温乐沣问。
“不用了……”楚红摇摇头,“这几天天冷,林哲怕我冷,一定要把暖炉打开,所以腐烂得很快,现在已经没必要用这些东西了……”
楼梯上弥漫着沉默的气味,温乐沣和温乐源忍不住低下头。因为他们不敢面对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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