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娶了她,我的人生可能就会不一样,会变好起来吧。
要是一切都好的话,下周我就可以出院。
1999年5月9日
他出车祸了。
我不知道,他怎么样。
他还活着吧?报纸上也没说他伤得如何,说是没有生命危险。
他不会有事,这两年他都很顺,他会没事的,老天肯定会眷顾他这样的人。没事的。
馨兰当他是我的朋友,她一直在安慰我。她现在已经住在我家里。
我们就快结婚了。
我徘徊在病房门口。我到底应不应该进去?我天性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了,连进去、不进去都能犹豫这么久!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地像做贼一样潜进医院,连记者也熬不住一个星期的苦等而少了大半,我也不想被记者逮到,托了馨兰的关系,我的探望正常又顺利。
除了我走到病房前,就顿时失去了进去的勇气。
可能会被嘲笑的,他要是瞪着我,嫌我烦,以为我又故意借着探病名义来骚扰他,看他的人又这么多,再怎么我也是多余的,我想来想去——我想,他无论伤得怎样,都不会想见到我,除非他被撞坏了脑袋。
我还是不进去了。我站在他门口,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声音,隔音效果太好,我什么也听不到。
还是不要进去了。一定会被嘲笑的。
“端康?——你来了。”
我赶紧扭头,立刻就面红耳赤,好象被人捉奸在床,看着右手边快步走过来的中年人,嗓子更加喑哑:“赵前辈,辛苦了。”
赵芩前辈是当年我为雷耀挑的经济人,是这行中的佼佼,人也非常负责任。他经常取笑我对雷耀就像自己的亲弟弟,我想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没想到雷耀还在用他。我一直觉得他应该把我用过的,与我有关的所有东西都烧掉才解恨。
赵芩走到我面前,他还是老样子,蓄着个大胡子,头发也蓬乱得像个三流小歌星。
“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来迟了?”我心跳都停止。
赵芩把我拉到角落,避开打瞌睡的记者们。
“命是保住了,但可能会瘫痪。”
我吓呆了,一动都不能动。
“车子撞了两辆车才停下来,压得都变形了,那天拍戏拍得很晚,拍完了又不知道跟谁去鬼混,他这家伙——这两年不知道欠了多少风流债。端康,你脸色这么难看,快坐下来!”
“你为什么不看着他,你为什么不送他?你给他配个司机啊,当年我不是把他都交给你照顾了吗?”
我六神无主,开始后悔自责,开始乱骂人。
“他不能瘫痪的,让他瘫痪,他会死的,他受不了的。”
我摇晃着头,抠起手,绞紧,再绞紧。
“绝不能让他知道!我们要封住医生的嘴,把记者隔离,再把他送到安静的地方治疗,我们要找最好的医生,我们要跟他说,只是车祸的轻微后遗症,一定要哄他先治着——”
我的嘴突然被捂住,我瞪着打扮得像个野人的赵芩。
“端康,这些我都做了。医生说只有10%的机会是瘫痪,医生也说没有大问题的,刚才我是吓你。我知道你的心意。”
“他,他就像我弟弟一样,你知道的——当年我让你照顾他,就是因为我相信你,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赵芩松开我,重重拍了我后背一掌,这是他表示亲昵的老法子了。
“别就知道嘴巴里叽叽歪歪!他变成这样,端康你也要负起责任来——你把他领进这个花花世界,怎么就没有好好地带着他走下去?你以为把他捧到顶峰就完了,你这么小心谨慎的人,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自己挺不住,‘吧嗒’就从上面摔下来?”
“他行的。”我愣愣地看自己红了的手指。
“他行他行!他行就不会躺在里面了,你们当年多好啊!怎么会搞成现在这样?兄弟俩还有隔夜仇?我看这车祸也是给他个教训,谁叫他平时那么狂!等他好了,你们俩再好好喝一杯,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我干笑,无力应和,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好象又当了次傻瓜——他,还好没事。
从医院回家,情不自禁地又想写日记,拿起笔的时候,馨兰下班回来了,我赶紧把这老狠不下心毁掉的罪证藏得严实,我跟自己说,明天我一定要把它烧掉,一定。
1999年5月13日 晴朗 闷热 周三
我本来以为前两天的事很快就会过去。他是有福的人。但刚才赵哥打电话过来,让我赶紧过去。我有不好的感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我马上出门。
馨兰,馨兰,馨兰;我反复提醒自己。
“胡说吧?”我扯着医生,哑着嗓子,暴跳如雷:“你不是说只有一点点可能的吗?他不是马上就会好起来吗?你给我把他治好,你这个骗子!你让他残了,我一定不放过你!”
我糊里糊涂地逮着人就骂,就揪人家衣领子,骂到最后,连拉我劝我的一干人都被我骂得干净利落,最后又是赵芩把穷凶极恶的我拉出了主治医师室。
没有人可以骂,我只好骂自己——我最想骂的只能是这个自己,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放他不管,就算他怎么恨我,我都该缠着他,我都该不放过他。是我把他领进来的,没有我他就可以太平地过他的日子,就是因为我让他红得这么容易,他才一点也不知道珍惜,他才那么放纵,才那么急着抛开过去的一切——
“别要死要活的,你又不是他老婆。端康,去看看他吧。”
被人拉着,我被扔进那间大大的病房,去看变成瘫子的雷耀。
我滑稽地笑了,真是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他安静地躺在宽敞的病房里,他也只能安静地躺着了!在午后的灿烂阳光下,我的心里涌起强烈的痛恨,我痛恨这个男人这么轻易就把他自己给毁掉,痛恨他既然抛开了庸碌的我,为什么不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我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慢慢走近他,就像多年前那个五月,他答应我的时候,我无比期待地走近他。阳光下,他的侧面像雕刻一样惊心动魄,旁边的人都在偷偷看着他。我跟自己说,我会让这个男人快乐。因为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现在,他连跟我说话都做不到。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班驳的影子下,我俯视着的是岁月的刻痕,他的眉宇已经有了成熟的气概,雕凿出的俊美五官比当年还要惊心动魄,只要再过两年,他一定会蜕变得更加绚丽夺目,一定可以成长为真正的天皇巨星。
他现在闭着眼睛。他在熟睡。
我无法自制,一点点低下身子,我用手轻轻抚摩他鲜活的脸颊、棱角、眉目。
已经这么久了,雷耀。我的爱。
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刻,我的心才平静。
我跪在地上,十指合拢,默默感谢上苍——至少他还活着,至少他还活着。
我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慢慢走近他,就像多年前那个五月,他答应我的时候,我无比期待地走近他。阳光下,他的侧面像雕刻一样惊心动魄,旁边的人都在偷偷看着他。我跟自己说,我会让这个男人快乐。因为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现在,他连跟我说话都做不到。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班驳的影子下,我俯视着的是岁月的刻痕,他的眉宇已经有了成熟的气概,雕凿出的俊美五官比当年还要惊心动魄,只要再过两年,他一定会蜕变得更加绚丽夺目,一定可以成长为真正的天皇巨星。
他现在闭着眼睛。他在熟睡。
我无法自制,一点点低下身子,我用手轻轻抚摩他鲜活的脸颊、棱角、眉目。
已经这么久了,雷耀。我的爱。
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刻,我的心才平静。
我跪在地上,十指合拢,默默感谢上苍——至少他还活着,至少他还活着。
我坐在黑暗里,抽着烟,屋子里面给我弄得一片乌烟瘴气。
把他交给谁呢?交给谁,我才放心得下?赵芩吗?他再能够也只是他的经济人,可以把他托付给他吗?还有谁呢?或者我该去打听打听他最新的红颜知己是哪位?反正她们也得了他不少好处?再不济,他已经有不少钱了吧,就把他送到最好的医院里,送去国外也可以,请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这样就可以了吧?雷耀也从不跟我谈起他的亲人,那是他的忌讳,可能知道他出事,也会有源源不断的亲戚们找上门来的,把他丢给他们好了——
门开了,外面的光线刺眼。
我想起来,今天馨兰值夜班,我本要给她去送饭。我全忘了。
“端康?”熟悉的甜美声音,走近我,用温柔的手臂搂抱住我快裂开来的脑袋。“我听说了,我都知道了。别难受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馨兰,馨兰,我——不能丢下他。”我在她的温暖里迷茫,我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你肯定不能丢下他,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是你的兄弟。”
“还不止,远不止!他还是我的——他还是,我的亲人。馨兰,我现在不能跟你结婚,我要想办法医好他,他身边什么亲人也没有,我现在不能把他扔下。”
我仰起头,昏暗中,看着这个女子,有着甜美的微笑和笑起来弯得像月牙的眼眸,现在它们都黯淡无光,她安静地望着我,好象等待我做个决定。
“为什么?端康,我可以陪你一起照顾他。”
陪我?陪我这个根本无法克制自己言行的疯子?哪怕只靠近他短短的一刻,都足以让我扑到他身上,求他醒过来,求他站起来。
馨兰,我不能让你看见我的丑态。我是个自私又卑鄙的恶棍。
“馨兰,我对他有责任,我要和他一起去国外,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好;他不好,我就不能再过自己的日子。馨兰,你这么好,我本就配不上你……”
她的身子在哆嗦,我更搂紧她,我知道自己一定要负了她,她才能幸福。
“我这个没本事又倒霉的人,还从来没有人像你这么喜欢过我,对我真心好过;没有你,我早就醉死在酒馆里了,我喜欢你,从你把我从小酒铺拉出来的那刻,我就真喜欢上你了,但我没办法不管他,馨兰,你不要等我,我一走你就忘了我,我实在配不起你。”
我想站起来,拿起身边我早已经准备好的行李。
她忽然就使力,按住我的肩,这么大的力气,从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小人儿身上使出来,我不动弹了。
“李端康,你以为你能说走就走吗?你给我一点自己做主的权利吧,不是你安排好一切,每个人就都得领情,你太自私,太自私——你才是最最无情的人!”
她拽着我,把脸埋在我的肩上,她不要我看到她的泪,她一向是外柔内刚的,她一向是为我好的,我应该爱她的。
要是我早点碰上她,就好了。
“馨兰,你为什么要爱我?我这么平凡,我除了攒了点钱,其他什么都没有。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是我?”
“傻瓜——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人的眼神可以这么孤单,好象一只梦游的鸵鸟一样。”
“为什么是鸵鸟?不是小猫小狗?”我是真的好奇。
她捶我肩。
“鸵鸟碰到害怕的事,会把头埋进沙子里,你不知道吗?端康,你找不到可以把脑袋埋进去的沙子,你不留神就错过那片沙漠,所以才会那么孤单。
“原来是这样。你就为了一只鸵鸟把自己赔了吗?浪漫的小姑娘。”我确实没有听懂,也来不及听懂。“把这只没用的鸵鸟忘了吧,你就可以找到一只高大又强壮的老鹰。”
“我不要,端康,我要等你。我就是那片沙子。”
“胡说——”
她却吻我,仔细地细细地吻着我;情人之间,只要一个吻,就能感觉出对方的心意——她一心一意地待着我。
我的手收紧,我慢慢地把她抱紧,为她的情义,我势必要负了。
“——端康,你抱着我的时候,温柔极了,我好象变成了天底下最重要的人。真的,这就够了。” 1999年6月2日 小雨 冷空气来了
报纸铺天盖地,全是追忆他的报道,好象他现在已经死了一样,就是这么现实。
他明明还活得好好。
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站在他身旁,赵芩也在,还有公司里的一些上层。我想他就算想赶我走,多半一时也做不到了,也就心安理得、众目睽睽地一起等候。
我以为他要很长时间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但居然,我的担心变成多余。
这样的雷耀,竟变成了这样了的雷耀雷公子雷大明星!
这是怎样一个笑话,竟成了真!他目光的无知觉地呆滞地投在高高的天花板上,这个傲慢得活得恣意潇洒的人物的报应果然来了,注定他再也开不得他的BMW,甚至他的胯下再也不能驰骋在各色男女身上,他只能毫无知觉地,陷在这沼泽的病床上,埋葬掉他的双腿和意志。
在场所有人的愕然无语。
医生纷乱上前,用电筒照他的瞳孔,用听诊器听他的心跳,他们把他围拢严实,做出很有办法的样子。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骗子没用。
我也知道,雷耀完了。
往事历历在目。
七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时我还是个穷学生,我立刻把他看成天神一样的人物,我也让他在心里扎下了根;三年前,我又碰见他,我跟他说:“你跟我在一起,我们一切都会有的。”我诱骗他,我把他拉到了身边,我记得他那时还有个要好的女孩,也被我强横逼开,为了他我确实什么坏事都能做绝;后来他成名,他把我甩掉,他只要自由,从不要我。
他现在非常有名,他现在变成这样。
我走进他,在那群忙碌的白衣魔鬼里,我找着他——注目着黑色瞳仁里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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