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听吗?”见卢若铭频繁起身如厕,翔哥儿以为他有些厌烦。
“当然。我只是有些憋不住尿,你别见怪。”好不容易得著机会了解讯息,生怕过此村无此店卢若铭急急解释也忘了编谎,说完他又很觉丢脸懊恼索性直言不讳,“你是否也是那两个家夥公用的?”
“公用?”翔儿似是颇觉这个形容有趣,语带深意地问道,“你管世子叫什麽?家夥?”
我还想说那两只牲口呢!但是人在屋檐下,卢若铭选择了静默。
“不,我不是世子公用的。”翔儿没再追究一笑接道,“其实他们两人的口味相差颇多,你还是第一个被他们同时看重的人。我们六个人中,我、歆儿和玟儿是刻世子的人,蕤儿、苏儿和旋儿是制世子的人。你可别以为只得刻世子喜欢惹事生非,制世子仅是跟从,他们两人於此一道绝对不相伯仲。我还是按照顺序说与你听吧。来,你先喝口水,这是在家中不用那麽忌讳。
“话说刻世子有了我和玟儿以後出门寻欢做乐的次数便减少了许多,制世子瞧在眼里颇有些不服气,便加紧了冶游。”或许是因为卢若铭一路听得津津有味,或许是他平常很少有机会述说这些掌故,翔儿的谈兴很有些勃发,“苏儿原是城中流香榭的歌伎,名叫流苏,他的歌喉并非上乘,然而人却有股子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味道,久而久之就因为一个冷而声名雀起,无论是他面上的笑意还是床第间的热潮都成为众多名流公子的赌斗名堂,为此他可说吃尽苦头。
“苏儿体质纤细极易受伤,因此他从来不曾自性事上获得过乐趣,偏偏命苦出生青楼,来客都为取乐寻欢又有几个懂得关照他的感受,而他们的鸨儿偏是行内出了名的好金贪财之人,见奇货可居便没命价地驱使他,你说他如何笑得出热得来?
“同样因为慕名,制世子与一众交好前去吃花酒,结果赶上苏儿正在接客,扫兴外加酒意制世子便闯了上去。那一日苏儿的客人是东野广赤,他是大簇武人中最杰出的後辈,据说天生神力,一身横练的功夫已近刀枪不入。”见卢若铭对这个名字无动於衷,翔儿加了句注释,“他来安槐表面上是以武会友,实则身受王命,想对安槐武林彰显一下大簇武力,自负的他直接来到了我们的京都。因为王上角里符圭的缘故,大簇上行下效民风好色,听说了苏儿的冷豔声名他便想在开擂以前尝一尝这个安槐王孙公子都束手无策的冰美人,若是熔化征服下来,也可算首战告捷。
“可惜他在床上同样只懂得用蛮力,苏儿被整得几乎死去,制世子一上去便被他的惨叫给勾起了火气,当即同东野广赤打了个人仰马翻。”
“结果呢?”正听到关键处翔儿停下喝水,卢若铭不由出声追问。
“那一仗可谓名动天下,”翔儿放下水盏将下颌枕在伸长的手臂上悠悠而言,“两人足足斗了一个时辰,结果东野广赤被制世子从流香榭的三楼给扔了下去摔断颈骨当场毙命。而制世子则因了这一架名利双收,抱得美人归自是不在话下,甚至连大王也因为风闻此事特地将他召上了金銮殿,这才知道他不仅是南王世子而且还是当年战功彪炳的定远/护国将军的外甥,於是当即便赏了他和刻世子裨将军的衔号,著令入御林军伺役。
“当年咱们王爷在帮著大王掌实朝权之後便辞去了大都督的军职,但此举并非出自大王和王爷的本意。原先西後掌权的时候,为最终篡位所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侵夺军权,多年经营下来国中大部兵力都被她西家所控制,到最後王上的虎符已几乎名存实亡就只能调动王族手中为数不多的御林军,若非西後低估了咱们王爷的征战能力,被王爷趁机夺回部分兵权,咱们安槐早已易主了。
“但是王位坐稳後,大王却迫於王族压力收回了王爷手中的半副虎符,幸亏王爷暗中斡旋弹压才没令到这一半虎符落入绶王之手。说起绶王,”说得有些累了翔儿以手支颐,少有情绪的流畅述说变成为喃喃低语,卢若铭听得全神贯注,“他是当今大王同父异母的亲兄长东园怀。这事还得从头说起,当日……”
“姑娘来了。”
“嗯,我再不来,翔儿那棋呆子还不得闹个通宵达旦。”
“孜莱姑娘。”
“翔儿,我让你寻铭儿聊天,可没让你如此不知节制,怎麽?想一宿说完之後便能得著个清静地方下棋是不是?你打量我不会传话给世子是吗?”
“孜莱姊姊,是我不好,缠著翔哥儿说故事来著。”卢若铭见翔儿要挨骂赶紧打圆场,他可不想翔儿被吓跑。
“姑娘说得对,是我说得兴起忘了时候。”翔儿也很圆滑,浅笑著认错,“铭儿,我明儿个再来,你先歇下吧。”
“轿子我已经替你置下了,你自己也吃完晚饭早点睡,别再胡思乱想些棋谱了,听见没有。刻世子走前可专门叮嘱过我,他也是为你好,那东西伤神。”
“谢姑娘,翔儿省得。”看著翔儿袖底攥紧的双拳卢若铭起步送客。
“南筇,今儿喂了几回?”
“照姑娘吩咐,喂了两回清汁两回薄粥。”
“嗯,”孜莱伸手替卢若铭号了会儿脉然後又吩咐道,“还愣著干嘛,准备香汤啊。”
被里里外外清洗干净卢若铭乖乖躺入被窝,孜莱对待宠物般揉了揉他的头发站起身,竭尽所能地掩饰住对她动作的厌恶卢若铭紧紧闭上双眸。因为被他收服,这些日子来,南筇南筠已基本放他自理,是以他很有些受不了再被当成猪狗般摆弄。这种日子到底要过到什麽时候才能结束,心下焦躁他翻身背对孜莱眉心忍不住深深蹙起。
感觉中孜莱在床前站了好一阵子方才悄然离去。
黄粱
下部 非耶?前篇
三十三
那以後翔儿每日都会登门造访,先邀卢若铭下个三两局棋之後便开始国事家事地畅叙一番,多日下来卢若铭很是得了些资讯信息。的确家中这一干内眷个个都有一番来历,只是尽属正面的描述丝毫也没改变他对两个世子的恶劣印象,倒是在叙述中屡屡出现的南王很有些引动他的好奇,希望在离去前可以有机会见到这个忠君卫国文武双全的政治人物,或者他在了解了他的苦情之後会出面为他做主也说不定。想象中这位南王该有副不苟言笑刻板严厉的样貌。
话说当日同东野广赤的一架打完,刻制二人被当今王上封赏了裨将军衔头进入御林军伺役,所谓伺役意即补空填缺,两人谢恩後立即不无得意地回家向父亲报喜炫耀,但南王却对此事颇有疑虑,原因是御林军一直都是王族的天下。
当年安槐朝权落入西後外戚之手的根源在於先王东园世经的懦弱无能,待得东园悦继位已是举步维坚,那时王族手中就只剩下御林军还可以调动。虽然後来在南王的鼎立护持下东园氏重又坐稳了江山,但失去军权的经历令得整个王族对於军印虎符分外紧张,其中尤以绶王最为激烈,凭藉手中一直掌控的京畿军他联合了其它王族成员逼迫东园悦收缴南王兵权。吃不住压力东园悦曾经微服亲赴南王府商议对策,经过多方权衡南王决定辞去大都督一职,但是绶王也并未如愿以偿获得这个近乎是军方最高军事统帅的职位,南王刚一辞职东园悦便下旨废除了这一军衔,并将其责权一分为三。
其实东园悦对於将他从傀儡身份解救出来的南王还是十分信任倚重的,之所以屈服於王族压力著实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先王东园世经的子嗣因为西王後一无所出的缘故尽数早夭,西後在他身前便著他立下遗诏选其异母弟弟东园世纬为王位继承人,其原因有二,一是因为东园世纬是个病秧子体力精力都不足以应付每日的国事,二是因为东园世纬的母亲是个地位低下的宫女并且早逝,妻家也不过是个地方小官,无论从母系还是妻家他都没有可以凭藉的能量资源,但令西後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弱势的继承人竟然有著坚强的意志,在兄长身後登基之初他便试图以卵击石撼动西家地位,当然他没有成功,由於性烈体弱数次较量之後便呕血数升一命归天,包括西後在内的所有人都未曾料到他会死得如此突然,所以下一任王位人选便成为一个未知。
按照安槐例律,若是王上生前未立传位遗诏那麽他的长子便是顺序继承人,但有父若此西後无论如何也不想立他青出於蓝的儿子东园怀为王,但那时西家尚未有能力自立为王,故而仍须在东园族内找一个傀儡出来。选来选去几经争议考察,西後最後相中了东园世纬的次子东园悦。
东园悦是东园世纬正妃所生,虽然年龄比东园怀小,但东园怀是庶出,所以认真计较起来王族老臣们也说不出什麽,而最重要的是比起兄长的霸气天成东园悦生性斯文懦弱不堪一击。其实不能说西後识人不准,东园悦的性子心智的确不如他的大哥来得硬朗多谋锋芒咄咄,然而她没有算计到东园悦身边的那个自小伴读南修南慎初。
直到连续的软钉子撞下来西後才开始重新估量情势,目标一锁定她便想出个一石二鸟的策略,派了当时刚刚正式承继封号不满两年的南修北上讨伐胡虏,原指望他兵败之日便是南王覆灭西王独霸天下之时,却不料北地一战非但没能如愿以偿地抓著南王把柄,反而教南慎初得著了蓄势反击的机会,与此同时这一边的东园悦又依照他的指点重用了东园怀,两下夹击也就几年功夫西家便大势渐去,但是局势明朗以後被册封为绶王的东园怀也已是野心毕露,事实上他从未掩藏过自己南面为王的意图,与西家斗法的过程中他就曾经多次出面招揽南慎初。
“但是我们王爷认为绶王性子太过霸烈行事往往极端偏激做了大王当不是百姓之福,所以在天下大定以後他便开始帮著大王弹压以东园怀为首的王族势力,东园怀当然不甘臣服,然而屡次冲撞都没能讨著好处,就拿他逼大王削我们王爷军职来说,因为绶王的确在大王坐稳江山的过程中出过死力,加上他手中身侧有不少期间积累下来的权势,所以大王不敢硬顶,於是我们王爷便将计就计谏议大王索性废了大都督一职,闹得绶王空欢喜一场。”翔儿说到此节时歆儿接口,他是从第三天开始随著翔儿过来串门的,往往带著两册坊间的戏文坐在一角细读,时不时还哼上两句,调门儿有点象现代华人社会的昆曲,悠扬婉转好似翔儿叙述的背景音乐,不过每当翔儿说到他感兴趣的地方他也会停下哼吟抢过去往下说,不愧是戏子出身每每声情并茂听得卢若铭津津有味,而翔儿一到他开说便会专注棋谱百事不问。
大都督的职权一分为三以後,安槐的军权便分在了执政司执政、监政司监政、兵部首侍及其大将军手中,国中只有王上一人有权单方面任意调派各地军备,其余诸人则需互为牵制共同进退,这种情形下哪怕绶王酬以国玺也很难一下收买所有的人。这以後南王又将近卫军编制从京畿御林军中给剥离了出来,虽说是一众官宦子弟,但真要朝中有变也不失为一个可以策应的力量。
“但你不要以为绶王会束手就缚,事实上利用王族子弟服兵役的惯例他在不少地方的守军中都培植有自己的势力,比如在北疆昆蔽重镇的守军中他便能做到一呼百应。”随著时日增加,加入这种闺阁议论的人渐渐增加,这一日是旋儿插的口,他日常爱做的事情是刺绣,纤长的十指灵巧轻柔,做出的花色几可乱真,原本他正在指点苏儿绣一副春鸟图,听得歆儿说及朝中的兵权之争突然来了兴致,停手举目接下了话题,卢若铭惊讶地发现他一直低眉敛目的温婉神态中竟隐含著一股激越之气。
“喂,大家按顺序说,不然铭儿会听得糊里糊涂。”
“放心,你金针女侠的那一截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借著翔儿自棋谱间抬头发话歆儿揶揄了旋儿一句,旋儿也不著恼,微微一笑重又埋首绣品。
黄粱
下部 非耶?前篇
三十四
在两位世子受王上嘉赏进入御林军的时候,南王正在著手近卫军的改革,打算将原先华而不实的贵族子弟兵淘炼成一支真正可以进退攻守的宫廷禁军,对此绶王当然十分忌惮,之前已经谋划了许多策略暗中阻挠,而刻制二人偏偏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进了御林军,东园悦的本意自然是想助南王一臂之力,然而他有些操之过急了,正当南王思考著如何应对这个局面时,南制再次闯了大祸。
也许是因为熟悉,一众侍妾专门捡了与他们相关的事情来叙述,相信南刻南制的冒险经历绝不仅限於“女人”,不过从中倒也的确可以了解不少这两人冲动好胜的个性。
就在南王安排让南刻南制仍就回转近卫军负责一部分改制操练工作以暂避绶王锋锐的时候,南制却在街头同绶王一势发生了正面冲撞,这次的导火索是蕤儿。
蕤儿本姓鞠,家中所开酒肆在京城小有名气,因为父母年纪大了,而一个弟弟又还幼小,他很早就开始在店里帮忙,当卢沽酒的同时无师自通了一手出神入化的调酒技艺,每日里只专注於勾酿调兑很少与客人调笑,於是随著酒香远扬他少有辞色的冷豔声名也被好事之徒给传播开来,日益云集的客人中既有慕酒名而来的也有慕美名而来的。
绶王也是个好酒贪杯之人,在鞠家酒坊微服吃了几回酒以後便动了将人据为己有的念头,但是派人说了两回都被鞠蕤的父母给婉言回绝,藉口是蕤儿早已定亲,打算过了17就完婚成礼,小家小户实在不敢高攀贵人,其实是他们不愿自己的独生女儿被人买了去做个侍寝的酒奴。
其实以绶王的身份并不需要做那些个抢男霸女的勾当,他派去的说客若是据实回禀东园怀自持身份也未见得会对个小小酒家干出些什麽,然而他委托办理此事的那人却是个狗奴才,一心一意想通过这件事博得主家犒赏,是以出手异常狠毒,先是著人阉了鞠蕤媒妁之言的未婚夫,结果年青人不堪其辱一命呜呼,跟著又三天两头上门恫吓,扬言鞠蕤不从便将灭他满门。
“可怜蕤儿纵然有心殉节也不敢不顾父母幼弟的身家性命,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