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许龙许华要亲自出马,还特意在录象带上留两个特写,高明啊!
……所以啊,组织上从多方面因素考虑呢,这个鉴定呢一定要慎之又慎,为了保险起见呢,上级特意拨付经费,打算请国内最权威的鉴定机构来负责这个事。调查组长皮笑肉不笑,你也知道,省厅经费紧张,所以呢,资金暂时不能到位,不过你放心,我们一直在催这个事,一定尽快解决,不能让无辜的同志受委屈……
王志文打断了组长的话,不必浪费省厅的钱了,我实话说了吧,那盒录象带的内容完全属实,我早就发现龙华集团大肆走私违禁物品,许龙许华兄弟为了掩盖罪行,确实多次向我行贿,我……立场不坚定,思想发生动摇,辜负了组织对我的信任,多次收受贿赂,金额巨大,性质恶劣,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党和人民……
别说了!调查组一下变了脸,王志文同志!你怎么能这样呢!受了冤枉心里有委屈,这个我们理解。可是你怎么能自暴自弃,一点不考虑后果呢!这是什么场合?你居然敢跟组织开这种玩笑!
不是开玩笑。王志文的表情很严肃,我是认真的。龙华集团的犯罪事实确实存在,我收受的贿赂也不是一笔两笔,我确实有为龙华集团的犯罪道路保驾护航的事实。这些天我一直在反省,我不能再存有什么侥幸心理,坦白从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这才是我的唯一出路。
王队长心口一阵酸楚,自己以前在提审罪犯的时候,这套话不知道说过多少遍,没想到今天,居然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调查组长气得脸红脖子粗,千算万算没算到王志文来这么一手!居然硬是认了罪,豁出命去抱着龙华集团一块往沟里跳,来一个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疯了!这小子疯了!
好!你!你承认就好!组长怒极反笑,你,你收了多少钱?钱在哪儿?你拿得出来吗!
王志文胸有成竹应付自如,一共大概是几十万吧,一部分我花了,剩下的,我藏起来了。
藏在哪儿了?说。
这个……我暂时不能说,你别跳,我还没说完呢。我当然有我的考虑,龙华集团的背景咱们都清楚,我一个小警察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跟他们斗,是不是?我总得为我的安全着想吧?还有,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得罪的人也不少,我要是进了监狱,能不能活着出来就难说了。如果我把问题都说了,龙华能饶了我吗?我还能活得了吗?我不能不顾虑这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你什么意思?调查组长脸都白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王志文到了这份上了还那么神气,这架势,到底是谁审谁啊?
我的意思很明确,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不得不向组织上提个条件,只要组织上答应了,我毫不保留,全部交代!
你!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跟组织讲条件!你……组长心虚地放软了语气,什么条件?你先说,我向上级汇报以后再答复你。
查封龙华集团,缉捕许龙许华,彻底清查龙华团伙的罪行黑幕!
67
胡闹!
老厅长亲临调查室,瞪着眼咬着牙浑身直哆嗦,王志文!你都跟调查组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王队长没敢说话,埋着脑袋挨骂。
亏得你还是个队长,你自己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事!说话啊,你哑巴了?不吱声了?当着调查组的面你不是挺能说的吗!好嘛,贪污受贿?!我借你个胆!
王大队长的脸腾地红成一片,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得这么狼狈呢。
你以为你聪明你伟大你了不起是不是?你给调查组出了个难题,你反将一军,你能干?能干个屁!你也不用脑子想想,那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主!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人家连个嗝都没打,一转身把皮球就踢给我了,好家伙!
老厅长没法不恼火,调查组客客气气地把材料递上来,厅长您看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分明是捏准了他不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这个王志文,真……真TMD是条汉子!
厅长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我要是怕麻烦,当初也不会同意你们搞这个案子!老厅长两手叉着腰,怒冲冲地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来回,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
王队长有点发愣,从来没想到动脑筋爷爷也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威风凛凛让人心里直打鼓。
厅长发够了火,终于放缓了语气。你说你,你老老实实在这里边呆着不好吗?就算你信不过我,你总该相信你们刑警队那帮弟兄吧?到这时候你还逞什么能啊你。这倒好,全乱套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真把你当腐败分子抓起来?胡闹!
王志文鼓起勇气,厅长……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说真的,您能不怕受牵连亲自来看我,不容易。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这个人,不办案子心里就跟油煎一样难受。我要是不豁出去,您,大概也不会亲自跑这一趟吧?
厅长神情尴尬地干咳一声,王志文估计的没错,自己原本确实是有点尽量回避的意思。
这是我写的案情分析,麻烦您帮我转给包仁杰,拜托您了,别人我信不过。
老厅长把东西接过来收好了,清清嗓子,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警队又结了两个大案子,一个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还有一个是拐卖小孩的团伙案。小包虽然没参与,不过这个代理队长他干得还不错,刑警队没有因为群龙无首就炸了窝。
是吗?呵呵。王队长高兴得干搓手说不出话,光知道傻笑。
你傻乐什么?老厅长没好气地掏出烟盒抖一抖,随手扔过去一支,有火吗?
没,进来的时候把打火机没收了。
奶奶的!厅长喃喃咒骂,把烟放了回去。我也没有,都是别人给我敬烟。
王队长苦笑一下,把烟夹在耳朵上。厅长,您就别生气了,是我不好,说话不过脑子。您就实说了吧,到底怎么着?横不能您特意跑来就为了骂我一顿吧?
老厅长又把烟掏了出来。
你还年轻……
厅长把烟盒搁手里翻过来调过去地把玩,迟疑了老半天。你还年轻,听我说,为这么个案子就把什么都搭进去,不值当的。真的,以后你就知道了,人这一辈子,就怕太认真了,认真到不把性命当回事,老想着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其实,这世上,哪那么多道理好讲啊?
烟盒在厅长的手里被揉成了一团,再展开,皱巴巴的,不再光滑挺直。
调查组都跟我说了,考虑到你也是一时冲动,这次的事就算了。就当你什么都没说,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没这回事。你呢,什么都别想了,再委屈几天,时候到了自然会放你出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搞得玉石俱焚呢……老头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根本听不清了。
王志文把烟从耳朵上摘下来,像要掐死什么东西似的狠狠地搓了一地的烟丝,厅长……您还是把那个案情分析还给我吧,算我看错人了。
老厅长一把推开窗把烟盒扔了出去,你!你!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是不是?
不是,您知道,我是死心眼,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您以前不就这么说我的?
好,好样的王志文,王队长。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是不是?行,你给我坐好了,听我给你指指道,看你这条道走到黑是个什么下场!
老厅长是真火了,一把把王志文摁在了椅子上,抓过纸笔开始分析,你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你以为你使出这一招是天衣无缝?扯淡!是,我知道,你想得满好,调查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了你保住龙华,要么就听你的,清查龙华集团。没错,他们是只有这两个选择,行,咱们就来走走看!
如果调查组为了保住龙华,提前把录象带的底细兜出来,给你平反——这当然好。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把你弄到这里来?不就是因为你要查龙华的案子吗!他们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虎归山,为了保住龙华放你出来,然后再由得你接着去查龙华?傻子也不至于这么干吧!
我……我也知道啊,我没指望他们放了我,只要能把龙华的案子查下去,我就算坐牢也认了。王队长说得很认真。
行,咱们接着分析。就听你的,清查龙华集团。如果我是调查组,我也会答应你——本来嘛,龙华的问题根本就已经包不住了,迟早都得查,正好借这个机会来个顺水推舟。可是,查是查,关键是谁来查?怎么查?
这个……有什么关系吗?所有的资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证据基本也都齐了,谁查还不都一样?王志文还是不明所以。
谁查都一样?放屁!老厅长恨不得砸了眼前这个榆木脑袋。你市局刑警大队长都栽进去了,这个案子还能交给市局吗?肯定不能!人家一句话就能把你打发了,回避原则你懂不懂?这个案子和你市局刑警队瓜葛太多,不光案子不能让你们队继续查,连你们搜集的那些资料也完全可以通通不认,重新来过!
啊?!王队长的脸白了,重新来过?
然后,重新查能不能查出个结果来,能查出个什么结果来,这可就都是人家说了算了。龙华集团有问题是肯定的,可是,问题可大可小,再加上有人口口声声说什么要保住我省股份经济这面大旗——到最后,最多查出点偷税漏税以次充好投机倒把坑害消费者权益之类的,不痛不痒的小毛病罚点钱了事。至于你王大队长,你可就全攥在人家手心里了——弄好了你还能平反继续干你的警察;弄不好人家说你利用职权勒索龙华不成,栽赃陷害伪造黑材料,说不定到头来连那盒录象带都成了你自己伪造来陷害龙华的,你就等死吧你!
王队长的汗刷地就下来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事情能有这么复杂。
你以为你破过几个大案子就了不起了?你拍拍脑袋想一想,你对付的那都是些什么人?抢劫杀人流窜犯,那都是下三滥!那能狡猾到哪儿去?你们天天讲什么高智商犯罪,什么叫高智商你见识过吗你?杀人不见血,一边跟你打着哈哈一边就能搞得你身败名裂,没有这本事能在场面上混下来?做梦!
那,那我该怎么办?现在就算反悔大概也来不及了吧,调查组根本不可能当我什么也没说啊,他们肯定会要挟您,逼您就范……
要挟我?哼,反正我也干不了几天了,我能怕他们?老厅长冷笑一声,你啊,长点脑子吧,少给我惹麻烦就好了!
68
知道什么叫授人以柄自讨苦吃了吧?老厅长把笔一摔,分析完毕。
知道了……
王志文像霜打的茄子,脸色青紫,蔫了。
亏你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大队长,警察首忌就是轻敌,这个你不是不知道,厅长恨铁不成钢地频频摇头,老队长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王大队叹口气,厅长,您就别发脾气了,我确实是没想到问题能有这么复杂——我又不是您,在上面跟他们周旋了几十年,对这些个阴谋诡计都摸得透透的了……
别找借口!老实承认错误!我最烦那种出了问题就找借口的笨蛋!厅长有点得理不饶人了。
是!厅长,我错了!
错哪了?说!老头存心不给王志文面子,不依不饶地穷追猛打。
王志文抬起头,厅长,其实……我从来就没有轻敌,真的。
嗯?老头有点愣,合着你还不服气咋的?
不是,这个案子,从一开始,我们破案的切入口就没找对……我们费尽力气搜集了那么多资料那么多证据,差点搭上了两条人命,可是,到头来,龙华集团毫发无伤,我们这个专案组倒四分五裂成了空架子。
王队长的脸上泛起了苦笑,这些天,我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仔细地分析了一遍,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方向完全错了。
错了?错在哪儿了?厅长有点迷糊,这小子说什么呢?
一开始,我们在省厅档案科查案宗,和龙华集团有关的资料不是一件两件,每个案子都够他们喝一壶的!可是,所有这些案子,都草草了结,有的甚至就没提龙华一个字。龙华集团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有恃无恐,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动得了他?我越琢磨越觉得,这个案子,太难了……
废话。老头没好气地嘟囔。
厅长您看,那边房檐下面有个好大的蜘蛛网。王志文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看啊,看见没有?
老头说你小子受刺激了是不是?跟我瞎扯什么!
没瞎扯,我都盯了它一个多礼拜了,每天闲得无聊没事我就看看它……
厅长一拍桌子,王志文!你打算把我也气到医院里去是不是?
王队长赶紧坐回去,低下脑袋继续认罪,您别生气,我是说啊……您看,许龙许华那哥儿俩是不是就像两只蜘蛛一样?
蜘蛛?
蜘蛛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那张网,又脏又厚,黏度极强,任何人想要动它,都只能是灰头土脸,沾上一身脏东西擦也擦不干净。就算你把蜘蛛捏死了,那张网还挂在那儿,把背后的东西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摸不到。
你小子少给我酸文假醋的,跟谁学的这么咬着舌头说话?你就不能痛快点啊!老厅长不耐烦了。
行啊,我简单点。王队长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以前查了那么多关于龙华集团的犯罪证据,什么走私贩毒倒卖军火,就好象在努力地去抓那两只蜘蛛,却根本就触及不到他们后面的那张保护网,所以,我们怎么也没办法达到目的。实际上,我们首先该做的,是把那张网扯碎、扫掉,拿个大扫把,直接把他们的老底抄了……
老厅长的眼睛眯成了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这个案子的切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