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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下部 by 梓寻
作者: 新星越亮 发表时间: 2005/12/09 19:27 点击:272次 修改 精华 删除 置顶 来源 转移 收藏
作者专栏 : myfreshnet/GB/literature/li_homo/100032250/index。asp
57
出京师以来,我每日高烧不下,身上各处伤口一并发作,越是疼痛难当,越是心如明镜,祺焱总也不肯入梦,尽是我一人在漫天漫地的雪里走,或是躺在朱红的墙下,身上的火苗,呜呜作响。每每醒来,只有怀里的两只玉瓶而已。
尤瑞郎道:“这一路,我看著一个人由头角峥嵘,变得青面獠牙。”我蜷在车里,有多少眼泪,就有多少仇恨,我问他:“尤瑞郎,为何负我到这般地步!”他早已不是那个自江南烟雨里走出来的红衣少年,那麽深埋心底的背叛,那麽赤裸裸的出卖,如何不是误信了他,祺焱何须至此地步。积恨销骨,我只盼著这一路上我还是个瞎子,不见天日。
尤瑞郎脱衣在我面前换药,道:“我先认识祺翰,他问我要不要做江湖的皇帝,又说没有哪个江湖皇帝不要朝廷支持,我说好,当时闲极无聊。”
闲极无聊,因为这个,祺焱死无葬身之地,这世上还有多少造化弄人,我苦心经营二十年,灰飞烟灭,我猛然站起来,手持金簪向他刺去,他微微侧身,没入肩胛处。他笑道:“七公子,这是第十九次了,你是想杀我,还是想给我放血?我知道你本心要我的命,可没有我也难去尚将军处,这一路追兵,你一个半残之人,怎麽抵挡?”言罢,伸手过来,把那金簪揉成一颗金丸,纳在袖中,因道:“我现下可没那麽多闲钱使。”
我一听这个“闲”字,就禁不住火冒三丈,竟然倒头栽下去,尤瑞郎笑嘻嘻过来,把我扶正,又拿袖子擦我脸上的灰土,我冷笑道:“你倒是不嫌弃,兴许不知道这副身子比狗还脏,倘是见了祺翰怎麽折腾,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尤瑞郎仍是一脸笑嘻嘻,反手解了我的襟扣,无视胸上斑驳青肿的狼藉,竟然低头在我乳首轻啮一下,才抬头道:“我只恨不是我罢了。”手上竟然肆意轻薄起来。
我怒火中烧,一腔羞怒全成了愤恨,格格笑道:“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我哪儿也不去了,就死在这儿正好!”
尤瑞郎住了手,正色道:“这点子事儿算什麽,你要成大事,连这个也不能忍,还做什麽大事,效仿楚霸王自缢乌江得了。”
我沈默不语,翻身躺下,昏然入梦。
夜里,隐隐听到人说话的声气,有人道:“皇上说知道是宫主劫走七王爷,如果现下送回去,皇上便不再追究,仍奉宫主为座上宾,倘若不然,便要血洗畅雪宫,徒弟前来禀报,请宫主明辨事理,勿要莽撞,不然多年基业毁於一旦,宫主又怎麽向董师傅交待?”
便听尤瑞郎道:“董师傅只教我凡事率性而行,不必顾虑太多,现下我谨遵师命,畅雪宫又不是傻子宫,怎这麽容易任人宰割,你回京里,鸩毒当朝宰相,以儆效尤。”
那人又道:“宫主唐突,倾天下之力,废一门庭兴衰,太容易了,此举便是以卵击石。”
尤瑞郎大笑道:“放心,他天下未定,朝廷混乱,怎有心思急著收拾我,我与他的协定已经完成,倒是他负了我坐拥江湖之赏。当日我同他反目,便知道要怎样。别人能倾心,倾情,倾命,我也能!”
我握著两只玉瓶,瑟瑟发抖,如坠冰窟,待到初阳升起,才有些暖和气。
快进城时,尤瑞郎自己穿扮起来,青裙粉襦,宛如二八娇娘,细细涂上胭脂,又在我脸上敷了层面皮,因道:“我身上的药快没了,城里必有兵士查检,你将就些个。”便落下车帘来。
便听有人粗声粗气问道:“车上什麽人?”
尤瑞郎尖细著嗓子,嘤嘤答道:“奴家袭瑞娘,车上是夫婿秦阙,患了痨病,进城来看郎中。”
秦阙,情缺,尤瑞郎,你倒是处处打趣我,安得什麽心思,这麽不顾别人死活胡言乱语,唇如刀抢。
便听地下几句调笑话,就也放行了,寻了家僻静的客栈住下,尤瑞郎将一把淬了毒的匕首递给我,道:“我先出去,你拿这个应急,当然,你自己了断也可,我不管了。”
我握住匕首,冷笑道:“杀你之前,我才舍不得死!”
尤瑞郎格格笑道:“你要与我同生共死,我求之不得!”便挑帘出去。
我扫去桌上杂物,将那对玉瓶摆上,便跪在地上默念佛经,想起自己当初心心计较他娶妻生子,还痛下决心要远走江湖,现下我宁愿他面北而坐,君临天下,後宫三千,也决不再生妒意。他临死所言,分明知道我瞒他祺翰与祺臻的秘事,倘报之皇上,何至此地,我半点良心,害他枉死,从此也再不敢存什麽天地良心,伦德事理。
更深夜静,我盘在地上切切独语:祺焱,你要我白头相见,我做不到,待我夺了这万里江山,送给你的儿子,咱们再絮语春秋,这几年,你有闲暇,便来入梦,虽醒来凄凉,胜於相忘。我此生愧你良多,愿时来索命。
尤瑞郎侧身进来,把麻在地上的我扶起来,道:“看来是想开了,要怎麽筹划?”
我道:“说服尚德鑫起兵,安抚边疆,入主中原,此战事兴许要耗十年之久,我话说在前头,决不能到时候划江各治,南北对立,我要火焚京师三百里,废此地祖宗堂祠为祭!”
尤瑞郎叹了一口气,道:“弘京已焚,那麽定都何地?”
我因道:“一旦攻下祁京,便宣国定都,不必计较什麽狗屁龙脉!”
尤瑞郎道:“随你心意,我只带你逃出生天吧!”
我重新跪在他脚下,道:“现下,我拜你为将,他日兵分两路,必要有人周旋,你意如何?”
尤瑞郎笑道:“你不怕我再生反意?”
我便道:“尽管反去,倘只有利益权势相关,有什麽好反的?”
尤瑞郎低头看我道:“你不是想杀我?”
我因道:“我一直想杀你,你也小心著。”
尤瑞郎道:“你连我也敢用,可见决心坚定,我便随你造反,比起雄师盘踞,纵游江湖还有什麽意思?”
我拊掌道:“这才是少年英雄所为,铜头钢尾,铁石心肠!”
尤瑞郎笑道:“论起铁石,我比现下的你差远了,你能妄顾心中愤恨,再行用我,我都猜不著你将来会离经叛道,奸诈随行到什麽地步!”
我指著那一对玉瓶道:“无非是污秽遍体,妄顾人伦,杀人如麻,笑啖血肉罢了,你看它们光洁美玉,又哪里知道它们曾一一进入我体内,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比畜生还不如。可见佛前明镜台,还不知多少狗男女在上云雨,俨然而笑的菩萨,兰花指下系了多少人命!”
尤瑞郎怔在当地,喃喃道:“都疯了……”
我大笑道:“我是疯了,除非祺焱再生!”我劈手拉住他的衣领,凄声道:“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我为什麽要认识你,那些日子,我同你饮酒笑谈,却是一步步把他推到死路上,你明明富有天下,坐拥江湖,为什麽还要淌这浑水,你分明是个畜生,为什麽还披著人皮!”
我把他搡出去,错步坐在地上,桌子被震动,玉瓶滚落,我来不及接,趴在地上,只等它们玉碎为冰。尤瑞郎闪身接下,慢慢走过来,将那一对玉瓶递给我,道:“好生看著吧!”
我把它们存在胸口,一层层里衣缠起,决不能再出什麽闪失了。
尤瑞郎半跪在我身前,道:“我是畜生,从此便是你门下走狗,你只管吩咐吧!”
我狠狠地擦下腮上两行清泪,道:“我用你,不是为了折辱你,你既然答应为将,便是君臣,普天之下,已无人再是我的兄弟!”
正说著,便听一阵喧哗,我从窗户缝里一望,门前尽是追兵。
尤瑞郎道:“畅雪宫出了奸细,我们走吧!”遂拉著我的手跳入後院,闪进街巷。
一路躲躲闪闪出了城,便向黑黔黔的山林走去,我跟著他,踏著遍地碎霜,迤逦而行。
到了山顶,歇在一块青岩上,尤瑞郎道一声坏了,便见四下围过人来,全是畅雪宫的叛徒,叫道:“尤宫主,回头是岸!”人群层层逼近。
尤瑞郎笑道:“当日薛鲤衣就教导出你们这群混帐东西,他也真是废物,若还没死,也得被我羞死!”
我同他已退到崖边,底下云烟滚动,浓雾万丈,我已怀必死之心,没想到这麽快便要与你相见,祺焱!
尤瑞郎拉住我的手,笑道:“七公子等待此刻良久吧!”
我点点头,他一笑道:“各人入了各人门,一会子咱们就血肉模糊在一起了!”
手上一用力,已从崖上栽下去,我睁眼听著四下巨大的风声,忍不住微微一笑。
那些飘忽的岁月光影,在急速下坠中辗转游离,只听到巨大的水花声,白浪喧天,碧水沈潭,耳旁是细碎的窃窃低语,听不清楚,看不明白。我迫切地睁开眼,在一片无边无底的亮光中看到一双含笑的眼,嗔怒的眼,火冒三丈的眼,温情款款的眼,我忍不住泪水纵横,恨不能一夜白头。
尤瑞郎携著湿淋淋的我走上岸,气喘不定,半天才道:“没事儿吧!”又拧干身上的水,额头上还有块青泥,仿佛出去玩耍归来的小孩子。
我点点头,望向四周,俨然桃花源里,慢慢走去,一处小小的庙宇露出飞檐一角。尤瑞郎上前敲门,一个乖巧的小和尚,摸著新剃的青头皮,大呼小叫:“师傅,来人了!”
便有一个老和尚身披半旧的灰白袈裟出来,双手合十,道:“施主,贫僧久候了!”
我亦还礼,道:“老师傅!”
走进内室,小和尚端来红枣茶,圆鼓鼓,红彤彤的飘在茶水上,流丽过於相思子。老和尚道:“依贫僧拙眼,施主与佛有缘,倘能度破红尘,必成正果。”
我便道:“何为红尘,何为正果?”
老和尚道:“经行千里万里,蓦然回首,不过是原地兜转,参不破,悟不透,便是红尘。”
我道:“既然参不破,悟不透,和尚为什麽还我去参,去悟?”
老和尚道:“菩提结子,必要花开花落,纵然不能结子,一样经行花开落,观此风景,比起施主将要横行天下,血淹京城好得多!”
我一笑,道:“师傅要劝我慈悲?谁人与我慈悲?当日,我慎小慎微,不敢得罪你们的佛爷,也不过是为了爱一人之心。逼我至此的,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