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又黑又长,简单地用根金簪在头上挽了一下,余下的发丝在肩后和胸前柔顺地垂着。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有时像婴儿一般清纯无邪,有时却又会闪过一点狡黠的光芒。他有一副比一般人还要长的睫毛,每当他的眼睛眨动之时,那长长而又细密的乌睫就会扇动起来,勾得人心中骚痒难耐。
他有一张略显丰厚的嘴唇,红红润润如同熟透的樱桃,他的笑声很清脆,也常爱把嘴噘起来,仿佛等着谁去采摘。他是一个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男人,只有南宫秋实才能完全体会到,他的身体有多么温暖,他的双唇有多么甜蜜。
静静地看着他,久已干涸的眼窝竟然再次被泪水填满,曾经的思念似乎都化作了清澈的泉水,渐渐溢出了渴望的双潭。
「你看你,怎么这么爱哭呢?」萧若离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抹去南宫秋实脸上的泪痕,「小秋,我终于找到你了!」
看着阳光下的萧若离,南宫秋实不由得一阵眩晕,第一次在白天梦到萧若离,这么真切,这么清晰。南宫秋实伸出手,一把将他搂入了怀中。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搂着,再也不肯放手。
萧若离轻轻拍着他的背,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似乎知道南宫秋实想要表达的意思和此刻的感受。他们谁也没再说话,在午后暖暖的阳光中,静静地、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秋实从萧若离的肩上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眼前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他,仿佛他的身后长出了一对巨大的翅膀,随时有可能飞走一样。
「阿离,你还会再次离开我吗?」
「不!」萧若离摸着他消瘦的面颊,「这次是个意外,超出了我的计画。我把南宫世家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一直没能找到你的身影,我打听了又打听,还是找不到你的下落。知道吗?我想你不可能去东篱世家,所以我先去了西门世家,西门冬里他不会骗我,他说没见到你你就一定不在那儿,他帮我联系了北堂春望,北堂家也没有你的消息,于是我再次回到了南宫世家。你爹爹看到我的时候虽然很生气……」萧若离似乎是想起了南宫撷英突然看到已逝的鬼魂时那几欲昏厥的糗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他打不过我也只能干生气,呵呵!」
「你娘人不错,看我用剑架着你爹的脖子,终于告诉我你被他们送来了西夷,于是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这儿来……小秋,我好想你!为了找你,我也快要急疯了。」轻声叹息着,萧若离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南宫秋实的额头上,「我要你好起来,然后跟我快快乐乐地过下半辈子,就算你有一天会变心,我也绝不再放手让你离开!」
虽然不是很明白萧若离的意思,不过南宫秋实还是很雀跃地笑了。
「西夷离中原好远,你在这里过得似乎也不错,」萧若离笑着亲了亲南宫秋实的面颊,「我想过了,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住下吧,等你有一天完全好了,我们再出去远游。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游遍中原的名山大川,吃遍中原的珍饯美食。小秋,我等着你,可别让我等得太久哦!」
看着南宫秋实,萧若离的眼中似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着。
「小秋,我们来做吧!」
颜如玉贴身的侍女走到南宫秋实所住之处时觉得有些奇怪,那些熟悉的姐妹们竟都不见了踪影。一边暗骂着这些好偷懒的丫头们,她一边向里走。好不容易在内院看到了几名当值的侍卫,却发现这些人大白天地都懒懒散散或坐或躺地在地上打盹,凭自己怎么踢怎么拧也叫不醒。心中觉得有些蹊跷,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南宫秋实居住的寝房。
房里似乎没什么异样,只是当她靠近房门的时候,前行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透过狭窄的门缝,隐隐有什么声音从房内传出来。那声音钻进耳朵,搔抓着心脏,把全身的血液蒸得沸腾。那是种暧昧的,轻微的,混和着某种撞击与低哑呻吟的声音,侍女的脸蓦地红了。
她不是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值夜的时候,从大王和王妃的居室中也时常会有这样特别的声音泄露出来,让她们面红耳赤,胸如鹿撞。但那是大王跟王妃,是那一对如蜜里调油一般的年青夫妻。南宫秋实是什么人?虽然他俊美无俦,但毕竟是个会发狂的疯子,难道真有哪个姐妹觊觎了他的美色而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入内看个究竟,但终究没有这个胆量。既然有闲情做这种事情,想来南宫秋实不会有什么事吧。擦擦汗,那侍女如来时一样,悄悄儿地退了出去。
能有什么事呢?南宫秋实不但好好的,还正享受着艳福呢!想起南宫秋实那张俊美的脸,她不觉有些心动。唉,别让王妃担心,就说南宫秋实好好的就行了。最重要的是,王妃不知平安生产了没有啊!想到这儿,她拎着裙子,飞快地向王宫奔去。
南宫秋实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似乎站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上,四周白茫茫一片,极目之处,除了白色什么也看不见。他毫无目标地在雪原上走着,景色一成不变,除了冰冷的雪,这天地之间仿佛什么也不存在了。空气的寒冷有如刀尖的反光,尖利而坚硬,吸人肺中让人感彻骨的疼痛。天地无边的广大,却反而让南宫秋实觉得压抑得无法呼吸。伸手出去,什么也碰触不到,明明在某处应该藏有什么他最为珍贵的东西,可是看不到、摸不到!
远远的地方,平整广阔的雪原之上,有一堆白色的隆起,南宫秋实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向那里走去。走到近前,那白色的隆起动了一下,居然是一个披着白色披风的老人。他的年纪看起来很大,长长的寿眉遮住了眼帘,雪白的长须拖到膝前,在白色的须眉间露出的一点皮肤看起来却并不苍老,充满光泽而有弹性。老人手中柱着一根形状奇特的木杖,杖头一颗白色的水晶发出柔和的光辉。
「这里……是……哪里?」南宫秋实问他。
老人伸出手,高高地举向天空,不一会儿,头顶上突然扑啦啦一声响,一只白色的猎隼不知从何处飞来,停在了他的臂上。
「年轻人,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老人的声音显得有些苍凉。
「我也不知道!」南宫秋实一脸的迷惘。「我想走出去,可是怎么走都看不到雪原的尽头。」
「想走出去吗?」老人慢悠悠地说,「这里是天荒地芜,只有失去灵魂的人才会在这里徘徊,你的灵魂在哪里,你自己能找到吗?」
南宫秋实似懂非懂,看着老人默不作声。
「你的魂离开了你的躯体,所以才会找不到回去的方向。」老人把手中的白色猎隼递给他,「拿着,让他帮你去把失去的灵魂找回来吧。」
「这是……」刚刚接过猎隼,它突然在南宫秋实的手上化为一股白烟钻入了他的胸口消失不见。
「啊!」南宫秋实惊叫了一声,挺身从床上坐起。
萧若离已不在身边,床上的铺褥整整齐齐,像是从未动过。南宫秋实的心跳得极快,掌心也出了不少冷汗。本来懵懵懂懂的心似乎在哪里开了一个缺口,有什么东西正汨汨地向那里流着。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
南宫秋实四下张望着,记忆中,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似乎是自己来了西夷一直居住之所,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来西夷?
头疼欲裂!南宫秋实抱着额头低声地呻吟,狂躁的心绪却变得平静下来。
「阿离!阿离!」轻易地,从他的唇中流泻出这个名字,似乎只要呼喊着这个名字,他的身心便可以得到一丝解脱。
颜如玉喜得贵子之后不久,她惊喜地发现,南宫秋实的状况竟然一天好过一天了。他的眼神不再异样,行动也更像个正常人。他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神采也丰盈飞扬,以至于看顾他的那些侍女们个个春心荡漾,连自己的工作也常常荒废。虽然偶尔他也会一副沉思的模样,但较之以前,南宫秋实不知道好了多少。颜如玉虽然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南宫秋实,可是一问三不知的他根本问不出任何有意义的东西。颜如玉只能相信,这样的奇迹是归功于自己的双生哥哥颜济卿的高超医术了。
「啊……晤……小秋、小秋……慢一点、慢一点,我快受不了了。」随着床摇的吱吱声响,从南宫秋实的身下传来甜腻诱人的呻吟。「不行了,唔……啊!」
身下的人儿猛然仰起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叫了一声之后颓然地倒下,长长的乌发随着身体微微地颤动着,被汗水浸湿的身体上交错着的缕缕发丝散发出媚人的香气。坚实而柔韧的胸膛还在急促地上下起伏着,他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你真是个怪物!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一次比一次要的多,总有一天我会被你榨到精尽人亡的。」
「不喜欢吗?」喘着气倒在他的身旁,南宫秋实低哑着嗓子抚弄着萧若离湿漉漉的头发,「那我们下次不做好了。」
「喜欢、喜欢!」萧若离滚到南宫秋实的怀里,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人家爱死了!其实我还希望你可以更猛一点……呵呵,不要啊!我是开玩笑、开玩笑的!」一边笑一边躲着南宫秋实不安分的双手,萧若离喘成了一团。
「喂,你还真来啊!不行不行,你饶了我吧,我可是年纪比你大的『老』人了,我的腰和背跟我抗议半天了,小秋,你行行好,我们下次再继续?」萧若离气喘吁吁地连声讨饶,却不经意间迎上了南宫秋实认真的双眸。
「……」
「……小秋,你怎么了?」
「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个很奇怪的梦……」
「你不是天天都在做梦,在梦中跟我相遇吗?」萧若离俏皮地眨眨眼睛。
南宫秋实叹了一口气道:「你还当我是个疯子在骗我吗?」
萧若离看着他,很仔细、很认真地看他。
「小秋,你真的好了吗?」
「你不会以为我还是天真地认为你是鬼魂或是我在梦游吧!」南宫秋实手臂一紧,将萧若离的身体牢牢地禁锢在胸前,「有呼吸、有体温、有影子,会哭、会笑、会发泄,这世上有这样的鬼魂吗?有这么真实的梦境吗?你每次离开都会把床铺整理好,会帮我把身体清理干净吧,如果我还不能知道你是活生生的萧若离,那我当然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疯子南宫秋实。」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萧若离很好奇地看着他,却没半点否认的意思,莫非他真的不是鬼魂?他不是死了吗?
「照理说应该会很惊讶才是。」南宫秋实想了想说道,「可能因为我的疯病是慢慢才好起来的吧,你活着这个事实也是一点一点让我接受的,天天看着你,抱着你,我习以为常了,反而体会不到惊讶的感觉,如果真有什么,那就是对上苍的感激之情吧。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只是我一直想不通,你明明那天跳下去了,那下面都是激流与尖利的礁石,就算有绝世的武功,照理说也不可能活着离开的,你是怎么办到的呢?难不成你会飞吗?」
萧若离甜甜一笑,眯着眼睛在南宫秋实的腮边轻轻一弹说道:「秘、密!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呢!」萧若离又用手拉拉南宫秋实的面皮,「说来听听看啊。」
「我梦见自己总是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雪原中走,然后总会遇到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他会跟我说些很莫名的话,再交给我一只猎隼,只是每次我一碰到它,那只隼就会化成一股白烟钻到我的胸口里去,然后我就醒了。」
萧若离眉头一跳,似有所思,又问:「你天天都会做这个梦吗?那个老人长得什么模样?」
「前段时间是天天做,可是最近似乎少了很多,有时三五天,有时七八天会做一次,内容完全都一样。」南宫秋实接着又将梦中老人的形貌向萧若离描述了一遍。
萧若离很认真地听着,听着听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南宫秋实奇道。
「没什么。」萧若离推开南宫秋实从床上坐了起来。
「明明有什么,不然你为何笑得如此诡秘?」南宫秋实也跟着坐起身。
「我说没什么就是没什么嘛!」萧若离笑着穿衣,「那个老人我认识,是我们神衣教的上代长老,也是苗疆最有名的巫医。我原是请他来为你招魂的,可是他传信给我说他年纪太大,旅途辛劳多有不便,叫我给他一件你的贴身衣物,他在苗疆为你招魂。我想这些日子你在梦中所见的应该就是他。那只猎隼是他的宝贝,多少年了都跟他形影不离的。既然他说是帮你找出失落的灵魂那就不会错。你越少做那个梦就说明你的病越发的好,等有一天你再也梦不到他,你就是完全妤了啊!」
哪有这种玄异之事,多半是萧若离信口胡掰跟自己开玩笑。南宫秋实皱皱眉,也没说什么。不管过程如何,最后自己还是能跟完好无缺的阿离相携相伴,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呢!想到这儿,南宫秋实展颜而笑。
「小秋!」
「什么?」听到萧若离在自己耳边的呼唤,南宫秋实转过头,鼻翼间传来萧若离身上淡淡的香气。
「等你全好了,我们回一趟江南吧!」萧若离轻声地说,「我想你…定很想回去看看你的爹娘,而我,也好想再去吃一次奇芳阁的盐水鸭。」
第十章
四月的江南,绿荫翠堤,花影映波,和风煦煦,中人欲醉。双飞衔泥的燕子不时掠过空中,剪碎一池春水,剪破几缕春风。碧绿的水面上,已有新发的荷叶团团,铺满了半边,想来盛夏荷花齐放时,该是别有一番美景。
景色自是恰人,不过路上的行人目光似乎都被别样东西吸引了过去,真正赏景的人倒是所剩无几了。,
一青一白两匹高头大马神骏非常,一眼望去便知不是常物,这么好的马应该产自北方草水丰美之所,而马上的两人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两人所穿的是颜色式样相同的白色长衫,只在袖前肩上用水墨染着几支青竹,显得淡雅闲适。缓缓沿着河堤向南前行前,这两人不时交头接耳神态亲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