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算是个平凡而普通的人对我来说也不可能。'只有在此时,南宫秋实平素戴着的笑容面具似乎才可以完全卸下。微蹙着的眉尖在自己的双手抚上萧若离的面颊之时拧得更深了。
'如果我对父亲说我喜欢男人,他一定会气得当场吐血,不,或许是干脆地一掌打死我。'南宫秋实苦笑了一声,'我又何尝想这样。'
山上的风似乎有些冷了,萧若离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
'什么时辰了?'带着浓浓睡意,萧若离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摘下树上已经快要燃尽的灯笼,南宫秋实把萧若离拉起来,'回去再睡吧。'
'好,可是我好困,走不动了。'萧若离顺势靠在南宫秋实的身上,半是耍赖地说道。
'那怎么办?'南宫秋实无奈地问。
'你背我!'萧若离说得倒是理所当然。
'背你?'怎么也没想到萧若离会这么说,南宫秋实惊讶地看着他。
'是啊,'萧若离点点头,'快点、快点!'没等南宫秋实同意,萧若离已经自顾自地往他身上爬去。
从小到大还没背过人,南宫秋实想,偶尔体会一下似乎也不错吧。摇头苦笑一下,南宫秋实背起萧若离向山下走去。
伏在南宫秋实的背上,萧若离悄悄睁开双目,精光璀璨,哪有半点困倦的模样!
第三章
萧若离来到南宫世家已经快十天了,这十天他过得相当逍遥而惬意。南宫秋离对他很照顾,照顾得连萧若离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金麟城里里外外萧若离已经去过十之八九,珍肴小食也尝过不下百种。南宫秋实实在是个好主人,跟他在一起愉悦又舒适,连时间也似乎过得相当之快,只是渐渐地,连萧若离也嗅出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
南宫秋实对萧若离很好,他的好并不同于之前的教众下属对自己的好,却又跟师父对自己的好也有差别。萧若离很喜欢南宫秋实对他的好,那种感觉很自然,他也享受得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其实想想,南宫秋实的年纪要比自己小好几岁,可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拿主意的基本上都是南宫秋实,受照顾的永远是他萧若离。萧若离已经越来越习惯这样的模式,对南宫秋实也越来越依赖。看着他对自己笑,萧若离就会感到温暖和窝心,最后连两人之前的称呼也不知不觉间变了。
'小伙!'萧若离对远远走来的南宫秋实挥着手。
'阿离!'赶来萧若离面前的南宫秋实面如春风,将手里的水囊递到他的眼,前,'你尝尝,那个桃花涧的水很甜的。'
萧若离甜甜地笑着,将水囊送到唇边。
'好凉啊……真的有一股甜甜的味道!'萧若离心满意足地喝了两口,又将水囊递给南宫秋实,'你也喝啊!'
南宫秋实笑了笑,如言将水囊接过。
'真是可惜,你若是在秋天来就好了,这里满山的红叶,衬着蓝天白云,好看极了。'
'没关系,那到了秋天我再来找你好了。'萧若离笑。
'好啊,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啪!'两只手掌迎空一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可是,击在一起的双手却半天也没有分开,看着南宫秋实的灼灼目光,萧若离不知怎的突然红了脸,猛地抽回自己的右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南宫秋实颇不自在地轻声咳了一下。
'对了,我看你的武功很奇特,是来自苗疆的吗?'看似为了转换气氛,南宫秋实随便扯出一个话题。
'是啊。我师傅是摆夷人,他的功夫应该是出自苗疆吧。'萧若离点头。
'我看你的功力很高啊,两个南宫秋实可能都不是你的对手,'南宫秋实笑着说,'要是以后我们吵架打起来,我不是只有挨你揍的份儿?'
'我才不会打你!'萧若离叫了一声,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把声音放低了些,'你的功夫挺高的,我看中原能打得过你的好像没多少人吧。嗯,那不然,我教你我的功夫,说不定将来你在中原就可以排上第一第二了呢!'
南宫秋实心头'突'地一跳。
他等萧若离这句话已经等了好几天了。自从当年在苏州河上因东蓠夏树之事与楚天行相遇,南宫秋实就对楚天行诡异神秘的武功艳羡不已,为之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回到南宫世家之后,与父亲一起花了不知多少心血,派了不知多少人手才查访到苗疆神衣教的存在。原本是打算年后潜入苗疆去打探更多神衣教的消息,却不料天道酬勤,居然平空落下一个神衣教的来,而且还是楚天行的师弟,曾经的神衣教教主。或许不久的将来,他南宫秋实便可实现父亲的夙愿,凭着超凡入圣无人可敌的绝世武功,一统江湖,称霸四方了。
'小伙,你怎么了?'看着南宫秋实在那里发呆,萧若离禁不住有些疑惑。
'不愿意学吗?'
'不、不、当然不是。'南宫秋实回了神,连连摇手,'我是怕你私自传授本门武功会被骂的。'
'谁敢骂我!'萧若离仰起下巴得意地说,'神衣教我说了算,再说了,功夫是我自己学的,我乐意教谁就教谁,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抓住南宫秋实有些汗湿的手,萧若离笑得如春花般灿烂,'走吧,小秋,我今天就开始教你。不过,如果你将来要用这功夫对付我的话,我可是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稀巴烂哦!'
回到南宫世家,南宫秋实特意为萧若离准备了一间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除了南宫秋实跟平常洒扫的仆从,不允许任何人随便进出。虽然没再出去游山玩水,但是两个人成天泡在一起也很快了,萧若离如是想。
南宫秋寅真的很迷人,萧若离常常会看着他的侧脸发呆。乌黑的长发总是很规矩地束着,不知道解散发髻之后摸起来的感觉会是如何。他的眉毛很黑,但并不平直得让人觉得死板,微微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带给人温和的亲近之感。他的鼻子高挺,双唇总是微微地向上翘起,看起来就像一位好好先生,总带着一副笑脸。可是萧若离知道,在南宫秋实不变的笑脸之后其实藏着另一个南宫秋实。他的笑脸可以迷惑世人,可是那双黑如深潭的眼睛却常常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萧若离有时也会生出一种极不安定的情绪,跟南宫秋实相处越久,心中的不安也越发强烈。南宫秋实是对自己很好,他也能感受到南宫秋实对他的与众不同,可是萧若离还是觉得南宫秋实就如同披了一层厚厚的盔甲,在温和的笑容背后藏着什么他无法探知的东西。每每想试探着南宫秋实的内心,却总是被他细言温言笑着轻松带过,这样萧若离越发不安起来。
天气越来越炎热,而萧若离也越来越焦躁。出来已经这么久,葵衣她们一定急坏了,萧若离想,总不能在南宫秋实家里住一辈子,自己是不是该辞行了?一想到这里,萧若离便莫名地感到一阵空虚。
不过,对一个外人过份依赖终归不是一件好事!一向自由自在逍遥惯了的萧若离开始头疼了。
说要当南宫秋实的师傅其实是在开玩笑,就算把神衣教武功的精髓传了六七成,萧若离怎么可能愿意让南宫秋实叫自己'师傅'?就算再迟钝,萧若离也能觉察出自己对南宫秋实的感情已经变了质。倒并不是对喜欢上男人这件事有多排斥毕竟见过师兄楚天行与东蓠夏树之间那种强烈的情感,萧若离不但可以坦然相对,而且说实在的还有一点羡慕。萧若离他不是呆子,没吃过猪肉他也见过猪跑,所以他不相信南宫秋实对他只是基于朋友之情,君子之谊。但如果真是两情相悦,他又何必苦恼如斯?萧若离又禁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南宫秋实的态度很奇怪,他常常是前一刻与你亲密无间,下一刻又如谦恭有礼的君子,虽然态度依旧亲切,但与人陡然拉远了距离,摸也摸不到,抓也抓不着。萧若离久居苗疆,本来就不懂中原那些伦理纲常的束缚,他更加不会明白南宫秋实理智与情感的争斗。南宫秋实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萧若离当然会觉得莫名其妙无昕适从。
'南宫秋实是个大木瓜!'萧若离忍不住大骂了一声。'一个男人这么粘粘乎乎,磨磨唧唧,半点也不干脆!'既然这样,他还不如离开一阵子,让那颗大木瓜好好想清楚,究竟是要跟他萧若离做个淡淡如水的君子之交,还是相携一世的人生伴侣?想到这儿,萧若离难得地脸红了一下子。
'其实我才是个木瓜,'萧若离喃喃自语,'他有什么好?论武功比不上我,论相貌也比不上师兄……'不然就是被南宫秋实的盐水鸭收买了?萧若离悲叹一声,口腹之欲果然害人。
萧若离是个做事果断的人,既然拿定了主意,便没理由再这样拖下去,萧若离理理头发,便出门去找南宫秋实。
南宫世家占地很大,有着明显的江南园林的特色,无处不成画,移步便换景。美则美矣,但不熟悉南宫世家的人在这里面走着,就如同走进一座大型迷宫,用不了多一会儿便看迷了眼,转昏了头。好在之前南宫秋实带萧若离从那个小院子到他的居所走了几次,虽然大半是在夜里,不过以萧若离的聪明,他还是凭着记忆摸到了南宫秋实居住的院落。不想惊动旁人,所以萧若离避开家仆,悄悄地越过院墙,直接向南宫秋实的书房走去。
烈日当空,热得躲在树叶后的蝉儿嘶扯着嗓子拼了命地叫着,几乎掩去了其他虫儿的叫声。书房的门楣上,楠木的匾额里嵌着'天道酬勤'四个字,房门是禁闭的,但因为天气闷热,书房的窗倒是全都开着。南宫秋实一定不会料到自己来访,想着出其不意吓他一跳的萧若离放弃从房门进入的正途而潜入至窗前。正想跃身进去,书房内传来的声音让他搭上窗台的手停下。
'下月的初八正好是个吉日,我跟你娘已经准备妥当,你也要打起精神好好准备才行。'听声音应该是南宫秋实的父亲。来南宫世家这些天,萧若离也不是没有见过南宫撷英,只是那个死板又严厉的世家作风实在让萧若离敬而远之,避之唯恐不及。
'是啊,'这轻柔的女音想来就应该是南宫秋实的娘亲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旁的人家,你这样的年纪孩子都该有几个了。我们南宫家一脉单传,只你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你也要早点成家,为南宫世家开枝散叶才行。'
这么说,是要南宫秋实快点儿成亲了?萧若离听在耳中,心里却茫茫然一片空白。
'爹,这是不是太仓促了?孩儿年纪尚轻,现在都还没有一点作为,不宜这么早成家的。'这是南宫秋实的声音。萧若离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男儿成家方可立业!'南宫撷英说,'不要再这样推三阻四的。南宫世家与东蓠世家的联姻势在必行,婉儿的美貌淑德你又不是不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婉儿表妹当然好,可是我一直当她是亲妹妹,这……'
'南宫秋实!'南宫撷英沉下了脸。'不要忘记你南宫世家嫡子的身份!四大家族各据一方,势力相当,互为利害互为牵制,虽然有姻亲的关系相互牵绊着,但私下里,谁家不想超越别的世家,成为四方的霸主?如果可以亲上加亲,对我们南宫世家将有莫大的好处,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是,孩儿……明白。'南宫秋实低声应道。
'北堂春望不争气,居然跟个青楼的老板厮混,而北堂世家竟然置网常伦理不顾,对此听之任之,纵容姑息。真可惜了春望这个好人才。'南宫撷英冷笑了一声,'不过春望不是还有好几个弟弟吗?怪不得你姨父姨母安心地任他胡闹了。'
'还有东蓠夏树!哼,更是离谱,跟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纠缠不清,落了个终生残疾,甚至闹得江湖人尽皆知,让东蓠世家丢尽了颜面,还要带累我们其他三家动用手段替他遮掩,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东蓠世家除了夏树,余下的几个子弟都不成气候。他们之所以提出让紫婉嫁入南宫世家,无非是想借用南宫世家的力量保住他们东蓠世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而我们南宫世家未尝不可经此联姻慢慢地接手他们东蓠世家的产业。合我两家之力,将来何愁不能凌驾于北堂、西门两家?!'说到兴起,南宫撷英不由得哈哈大笑。
卑鄙无耻!萧若离在窗外很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些中原人所谓的礼仪道德无非都是嘴上说说好听的,暗地里的心思一个比一个龌鹾下流令人齿冷。明里是姻亲世交,暗地里却打着对方家业的如意算盘,还真是'道貌岸然'。
'爹……孩儿明白了。'
'你是爹的骄傲,不要让爹娘失望,知道了吗?'
'是。'
'还有,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办得如何了?'
'那个……孩儿还正在努力之中。'
'嗯,时间不多了,务必要在你成亲之前把东西弄到手,尽管放手去做,需要什么只管跟爹开口。'
'是。'
怎么一跟他爹说话,南宫秋实就变成一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了呢?萧若离很是想不通。那个老家伙,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好不容易忍耐到南宫撷英夫妇离开南宫秋实的书房,萧若离迫不及待地从窗台跳进去。正在关房门的南宫秋实吓了一大跳。
'谁?'
放在书桌上的长剑刚一出鞘,萧若离的手就将南宫秋实抽剑的手压在了下面。
'干嘛?要杀我?'萧若离半是调侃半是讥讽地问。
'阿离?怎么会是你。'南宫秋实心头一阵乱跳,不知道萧若离在窗外偷听到了多少,实在没有想到萧若离会在窗外偷听他们父子的谈话,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跟父亲一向警醒的两个人居然都没有发觉一墙之隔的地方有萧若离的存在。南宫秋实心里突突乱跳,心虚又心惊之下出了一身冷汗。
'为什么不会是我?'萧若离没好气地坐在书桌前,举起南宫秋实放在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狠狠地盯着南宫秋实,萧若离一句话也不说。
南宫秋实被看得越发心里发虚,又不敢多问,只好陪着他在书房里一声不吭地发呆。
不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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