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继斌 耸肩,当下撇清责任。“我本来要让你自己走,是你不要。”他也不想让他难做人,只怪他不合作。
“我也没有要你扛我走啊!”一口气提不上来,江未礼几乎气绝。
“干嘛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只不过是有点小事要问你,是你不肯乖乖跟我走,我才出此下策。”凝望着他原本苍白的脸突然气得涨红,苗继斌 原先藏在眸底挥之不去的抑郁淡去,多了几分颇具玩味的趣意。
啐,听起来他还扛得很委屈哩!
“你到底要问什么?”听了他云淡风轻,却教人吐血的说法,江未礼只有一记冰冷的白眼回送。不以为然地撇嘴,他已不在乎苗继斌 是学长,心底只有不满,是学长又怎样,管他去死!
还好三年级的他就要毕业了,没多少时间可以找他麻烦……
原本暗自庆幸的他想到,同样是应届毕业生的宋嘉延也会跟着毕业,心情突然有点复杂起来;突然间,他不知道该不该希望三年级的早点毕业。
无法否认,他多少担心这段青涩的恋情,会随着宋嘉延的毕业而画下休止符。
大学里有更多的选择,要他不担心才是骗人的吧!
单纯不代表他蠢。
宋嘉延给人易于亲近的感觉,本身特有的气质又特别吸引“同好”,就算他不招惹别人,不代表别人不会去招惹他。
初恋总是容易夭折,他不得不害怕他的初恋……
吐了口气,苗继斌 眸中的趣味退去,像是在脑海中选择好适当的词汇后,终于缓缓开口:“今天早上我没等到你,你昨晚住哪里?”有股别扭的固执,他忍住没去说穿看见他和宋嘉延一起上学的事。
有些事,就算再明显不过他都不愿相信。
自我欺骗又怎样?他就是想当没看见,在江未礼说穿前打死不承认。
“你等我干嘛?”江未礼有些错愕,清眸中闪过惊恐。
继开学后那次,他又打算拦截他?
一而再、再而三,他们之间的交情没那么好吧!
打小认识混到大的邵彤,同一条上学路线也没在路上等他一起上学,顶多偶尔巧遇上才一起走。
还好,还好他昨天晚上住在方向不同的宋家,今天早上才能逃过一劫……等等!他不会是没搭到免费的交通工具,心底不爽才跑到教室去找他,故意要让他在同学面前难堪吧?原本暗自庆幸的他,念头一转,突然自哀自怜地猜想。
满心哀怨不已,他开始能体会何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卑劣啊,根本是不怀好意的老天爷存心整他嘛!
真是那样,他宁愿骑脚踏车,认命点载苗继斌 一程算了。
“你回答我。”无视他的疑问,拧起眉头的苗继斌 执着要个答案。
或许,他希望他否认昨晚住在宋家的事实,只要他随便说出个借口,说是一早绕到宋家去才会和宋嘉延一起来上学都好。
不是住在宋家,任何理由都能让他好过点。
虽然在苗乙钧面前信誓旦旦,纵使江未礼是宋嘉延的人,他也非得到江未礼不可,但事实上,行事自我归自我,他对于抢别人的东西却没太大兴趣,自然不希望他们的感情已经好到那种程度。
抢人东西,势必招若心来麻烦,他讨厌麻烦事。
察觉他的坚持,江未礼感到奇怪。
“住朋友家里,不行吗?”老爸老妈和三个哥哥都不管他外宿了,他干嘛用一副监护人的口气和他说话,好像在指责他住别人家没跟他报备是不对的事似的。
真是怪人,哪根筋烧坏啦?
“哪个朋友?”无法继续自我欺骗,苗继斌 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
他真的在宋家过夜!口气还如此理所当然,好像那是家常便饭……妈的,该死透了!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如果他曾怀疑自己有多在乎江未礼,此刻心里也应该有了答案。
就算用抢,也非得到的欲望太强烈。
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懂得压抑自己欲望的人。
你会不会管太多了?本来想回他一句,但瞥见他恐怖的表情,江未礼只得硬生生地吞忍下来,改口道:“社长家,有什么不对?”虽然苗继斌 上学期加入了陶艺美术社不久又退出,也应该知道他说的社长是指宋嘉延。
话声刚落,他差点没被苗继斌 骤生的杀人眸光骇着。
那眸光……好像他说了什么千不该万不该的话;可是,他有哪个字说错了,犯到他的忌讳?没有吧,莫名其妙!
怕惹毛他,他可是非常小心用词,只怕上学期的梦魇重演。
“你们搞上了吗?”
懒得拐弯抹角,苗继斌 从来不是个含蓄的人,然而江未礼却因为他开门见山、毫不修饰的话而愣住,脸庞已不打自招的染上红潮。
“那不关你的事。”半晌,江未礼只挤出一句别扭的话。
唉,江水朝东江水朝西,各人管好各人事,他和谁交往是他的个人自由,为什么要向不相干的他交代?
“可还记得,你上学期拒绝和我交往的理由?”见他不否认,满臆的妒火立刻延烧上来。坐上保健室的床,苗继斌 目露凶光,寸寸逼近,仿佛若是他不小心忘了的话,他不吝于给点提醒。
“记不记得……又如何?”想起说过的借口,江未礼开始有点心虚。
由于苗继斌 的靠近,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借口,真的只是借口啊!那时他满心都是有关宋嘉延的烦恼,只想赶紧摆脱找碴似要求交往的苗继斌 ,哪料得到后患无穷。
早知道当初换个说法就好了。
眼神闪烁不定,江未礼的心虚没能逃过苗继斌 的眼,只引出他讥讽的言语:“不打算和男生交往,所以拒绝接受我要求交往的事,我想没那么容易忘吧?”
那些话在此刻说来,只让人感觉可笑!
他骗他!
“世界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事,人总会随着时间而改变想法和感觉,我改变心意不小心爱上了社长,这样也不行吗?”无法否认,江未礼索性理直气壮地反问,挺身面对近在咫尺的高大身影,不愿意连气势上也输人。
对啊,他压根儿没错,干嘛要心虚?
“不行!”苗继斌 斩钉截铁,态度比石头还硬。
“为什么不行?”瑟缩了一下,江未礼还是不以为然地反问。
得二五八万,他又没欠他老大任何东西,没必要连和谁交往都得他同意吧!要是宋嘉延知道这件事,八成也会觉得没道理。
虽然为免节外生枝,他永远不会告诉宋嘉延这档子事。
啧,希望别有太多爱闲扯八卦的人,将今天苗继斌 找上他的事传来传去传到宋嘉延耳里,不然就难解释了。
“既然你给过我那种烂理由,你不觉得我该是你和男生交往的第一优先人选吗?”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自觉该是如此的苗继斌 口吻充斥着满满的指控,捺着性子表达不满。
“你这才是烂说法,大太阳底下有谁规定这种事?”害怕他的碰触,江未礼甩头挣脱他的手,往侧边猛退。“喜欢谁、和谁交往都必须感觉对了,两个人才能有进一步发展,不是谁先说先赢,就拥有什么鬼优先权!”
见他想逃,苗继斌 心生不悦,二话不说地便抓住他的手腕。
“放开我!”见他丝毫未被说服,江未礼也气了。
驴啊,浪费他口水,国语说半天都没听懂,他是吐鲁番洼地来的不成!
“就是不放,有本事你逃。”本来只是想阻止他逃离,苗继斌 却突然被他抗拒的态度激怒,索性一扑将挣扎的他压在床上,圈在身下的阴影里邪肆挑衅。
可恶,他真有那么恐怖?为什么这小子每次都迫不及待地想从他身边逃开!
错愕地看着正上方跋扈的酷颜,江未礼心中燃起更多火苗。
就算是不自量力,他也绝不任人宰割!
苗继斌 凭什么这样对他?脚比脑子运转的速度还快,江未礼突然弓起右腿膝盖,使劲朝苗继斌 的鼠蹊部用力撞击,痛得他翻下床。
“妈的,你这该死的小鬼!”杀千刀的!苗继斌 滚落床下抱着重要部位呻吟,壮硕的身体痛得缩成虾米状,脱口而出的是粗鲁的诅咒。痛得要命,他万万没想到江未礼会用这种低级的小人步数。此刻不逃,肯定马上就会被剁了!
眼见机不可失,江未礼在心慌意乱和手忙脚乱当中,再也顾不得苗继斌 事后会不会找他报仇,立即跳下保健室的床,掀开布帘往保健室外逃。蝼蚁尚且偷生,他好歹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自然能逃一时是一时,多活一天都好。
何况,他只是气得失控,又不是故音一踹那么重,而且他说有本事就逃,苗乙钧也告诉他要自力救济的,不是吗?至少,他这次是靠自己的膝盖自力救济,没靠别人救援,那就先逃再说吧!
在保健室门口回头看一眼,江未礼有些心虚的转身就跑。
苗继斌 瞪着他的眼神好可怕。
? ? ?
纵使暂时安全无虞,但乱了分寸的江未礼还是感到不安。
在这种情况下,他脑海中只想到要找一个人安抚自己。
不打算让宋嘉延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可是只要看到心爱的人的身影,只要听到宋嘉延温柔带笑的声音,他就能沉淀心底七上八下的惶惑。
他需要安定自己的力量,似乎也只有宋嘉延能给他。
午休时间,宋嘉延大多会去社团作画或休憩,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直接走向陶艺美术社位于西栋大楼的社团教室。
来到社团教室,映入眼中的画面却让他愣在社团门口。
社团里只有两个人,神情有些疲惫的宋嘉延合眼侧趴在一张桌子上,状似假寐中;背对着社团大门,坐在宋嘉延面前的范亦楠,则以异常灼热专注的眼神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闭着双眸的人。
江未礼不知道宋嘉延知不知道,可是他出自本能地肯定,范亦楠看着宋嘉延的眼神叫作爱恋。那眼神,全然不输给他看着宋嘉延时的炙热。
如果不是他和其他人都太迟钝,就是范亦楠隐藏情感的功夫太高竿,否则怎么会没人发现他对宋嘉延的爱恋。
始终认为范亦楠对他有种令人不解的排斥,现在他总算确定那并非宋嘉延口中的错觉了。
找到原因,他惶惶不安的心更混乱了。
慢了些,但范亦楠还是察觉到第三者的存在而转头,看向门边的江未礼。
“你有事吗?”思忖了几秒,他问。
“你喜欢社长……”虽然有迟疑,但这是肯定句。
范亦楠微扬起眉,仍以平淡的声音道:“是又怎样?”
他喜欢宋嘉延并不会改变他们两个正在交往的事,他只是懒得说谎,并非有意挑衅;不曾惊慌浮动的眸光仍是相当坦然,他没有半点被人挖掘出秘密的惶恐不安。
说不出话,江未礼的双脚下意识地不断往后退,在范亦楠目送的视线中退出了社团。
他得花点时间好好想想……
03
“奇怪了,我好像听见未礼的声音。”
虽然听得并不真切,但假寐中的宋嘉廷总觉得如此,张眼后伸了个懒腰,便朝站在画架前的范亦楠说道,以为自己在做梦。
如果未礼有到社团来,不叫醒他也会等他醒来,没道理一声不响来了又走。
眸中闪过意外,但范亦楠仍小心隐藏住,只是以低沉冷静的嗓音回道:“他是来过,不过见你熟睡又走了。”宋嘉延身为班级干部,为收妥志愿表忙了一个早上,午休时才会小睡片刻,他还以为他睡得非常熟。
“来了又走?”放下揉着睡眼的手,宋嘉延眸中闪过些许疑惑,显得有些错愕和不解,“为什么他没叫醒我,让我知道他来了?”未礼想必是有事来找他的。
画笔停顿半晌,范亦楠才又继续作画,望着白纸上的素描道:“你似乎不怎么介意为他中断睡眠。”他记得嘉延最忌睡眠被打扰。
“还好,总得为喜欢的人破例改变。”宋嘉延兀自傻笑。
亦楠太了解他,难怪会觉得奇怪。
“你从来不曾为我改变。”范亦楠有感而发。
或者该说知道他的习惯之后,自己从来不忍心去犯他的忌,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知道,他在嘉延心中是不是够“特别”。
愣了好一会儿,宋嘉延突来的沉默延续到听不到回答的范亦楠转过身来,才望着他一如平常的神情笑道:“你这是准备指控我不够朋友、重色轻友吗?”老实说,他琢磨着他是否在开玩笑。
是错觉吗?亦楠的眼神似乎挺认真的。
他对他可没有大小眼,不是总待他如亲手足吗?
脸在笑,宋嘉延却开始反省和未礼交往以来,是否曾经冷落交心许久的死党。
有吗?
“如果说……是我赶走了江未礼,不让他吵你睡觉,你怎么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范亦楠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瞅着他。
“咦?”宋嘉延有些惊讶。
未礼来找他,却被亦楠赶回去?这样,未礼又要多想,以为亦楠对他存有敌意了吧!无论如何,他还是相信死党并无恶意。
“你怎么说?”范亦楠等着他的答案。
他那坚定不移的眼神有些深奥,有种令宋嘉延感到陌生的情愫。
虽然从来不曾表明心意,只想待在宋嘉延的身边就好,可是……胸口会痛。
曾经下定决心,不想有天因为分离而痛苦,或者被拒绝而失去陪在嘉延身边的权利,选择当他一辈子的朋友,能够默默守护着他就满足,为什么发现他对江未礼产生特殊的感觉以后,心却那么痛?
或许是他高估了自己,因为嘉延从来不曾对谁感兴趣过,所以他无法体会事情来临时会让人多难受。
更或许,他曾私心以为……宋嘉延永远不会对任何人感兴趣。
多可笑的蠢劲儿,人都会变的,一如他突然领悟的念头。
“赶走就赶走了,还能怎么说?朋友当假的吗?难道要我为这种鸡毛蒜皮、扯不上重不重要的小事发你脾气吗?”以不甚在乎的神情摆摆手,宋嘉延起身走向范亦楠的画架,望着画纸上略显凌乱的笔法,撑着单肘支着下巴笑谑,顺便跳过话题道:“你想做点改变,连花瓶素描都走抽象派,或者这只是你的信笔涂鸦?”
跳、跳、跳!跳开不营养的话题。
问题不大,顶多他晚一点再向未礼解释就成了。
至于从亦楠眸底看见的情嗉……就当是错觉吧!
范亦楠抿着的唇角微微上扬,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没打算戳破他蹩脚的意图。
他想跳开话题,就让他跳开吧!
至少,他开始确认某些决定,原本浮动的心亦踏实下来。
时间问题,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