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说不清楚这个危险人物是怎么脱离管理,又怎么当了小偷的,在这期间有没有传染别人或者传播病毒,那把刺伤警察张同志的刀上有没有病毒……反正活该他张打非倒霉,谁让他瞎积极非要超额拿奖金呢?
就好象忽然间塌了天,顿时天旋地转,眼前那么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不是警察张同志贪生怕死,真怕死的也不敢跟人家抢刀子,只是就这么死也太窝囊了点,您说是不是?
所长大人开了恩,红着眼睛说小张你先回家歇几天吧,等检查结果出来了你再上班。放心,肯定没事的,大夫不是说了嘛,那个艾……病毒传播几率很小的……
张同志苦笑着点点头,心里头直嘀咕,放假?怕我传染你们吧。
交代了工作,脱下制服打道回府,路上买了不少好吃的,晚上回家吃火锅去!
李同志进门的时候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电磁炉子上煮着浓浓的汤,一盘盘整理好的新鲜菜摆满了桌:羊肉片、肥牛肉、鳝鱼、鹌鹑蛋、鲜鹅肠、牛蹄筋、小白菜、银丝粉、海带、香肠、豆腐、腐竹、木耳菜……李笑说你中大奖了咋的?
嘿嘿,还真是中了个大奖。张同志嬉皮笑脸地一乐,吃!
李同志往椅子上一靠,有酒吗?
有!想喝黄的有黄的,想喝白的有白的!张同志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拽出来一大箱子青岛啤酒,还有两瓶老白干。
李同志说我要喝……果珍。
冬天喝热果珍,一家暖在心头。
以往这种时候张同志的话都很多,这一次也不例外:“李笑,慢点吃,别老是烫得半生不熟的就捞出来,你肠胃不好,受不了这个。”
李同志说你有那唠叨的工夫不会帮我烫烫!
我……不能帮你烫一辈子吧。短短的一句话说出来,不知道怎么的,胸口一疼,眼泪差点跟着一块飞出来。
……
吃完饭张同志照例刷了碗,顺手烧了开水沏了两杯热茶,喝着茶打开电视机,电影台放的是……“人鬼情未了”。
很动听很感人的歌曲,可惜一个字也没听懂。
李笑很喜欢这片子,看着看着还发表了几句议论——其实这两个主角还真是满幸福的是不是?至少死了都还能变成鬼在一块呆着,一般人死了谁知道会怎么样呢。你说呢?
张同志没回过神来,随口答了一句:“这女的身材不错。”
李同志一脚踹过来,不过显然没用多少力气。
戏曲台放的是老片子:越剧电影《红楼梦》,徐玉兰的“宝玉哭灵”,一声声“林妹妹啊——我来迟了!我来迟了!”唱得是撕心裂腑,让人痛断肝肠。
张同志打了个呵欠,没办法,一听唱戏就想睡觉。
李同志瞪他一眼,跟着打了个呵欠,算了算了,洗洗睡吧。
……
偏偏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折腾,一会儿拍拍枕头一会儿掖掖被子,怎么着都别扭。
李同志说你别睡不着觉怨枕头了,折腾半天你累不累啊你。
累倒是不累,就是心里悬吊吊的……
当然了这话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张同志说反正也睡不着干脆咱们聊聊天吧?
聊什么?
嗯……李笑,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那就好……睡吧。
睡吧。
……
第二天早上李同志醒来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张同志趴在枕头边上看着他,两个黑眼圈分外地明显。
“你怎么还没走?”李同志爬起来找衣服。
“所里给我放假了,一个礼拜。”
“你们所长受什么刺激了?”
张同志苦笑了一下,李笑这句话还真是歪打正着,所长不光受刺激了,还受了个大刺激。
李同志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你没弄早饭?”
张同志往床上一倒,两手枕在脑后:“没弄,你自己弄点吃的吧。”
“哼,你真当我没了你就活不了啊?”
李同志终究还是没弄早饭,匆匆洗漱完毕就出了门,临走前还直看表:“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门一关张同志就绷不住了,呆呆地瞪着天花板叹气,这……叫人怎么放得下心呢?
胡乱泡了碗方便面,打开电脑上网查资料——艾滋病……
刷啦啦跳出来一万多个查询结果——可见咱人民政府在普及艾滋病防治知识方面是下了大决心花了大力气的。
张同志一条一条地翻,桌子上的面已经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最后张同志得出了几条结论:一,自己被感染的机会应该是不大的;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三,在检查结果没出来之前,无论如何不能让李同志知道;四,如果万一……不幸感染……这个,张同志还没想好。
***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放鞭炮!”李同志盘着腿坐在地板上看资料,头也不抬地回答。
“放完了呢?”
“再买一挂!接着放。”
……张同志问不下去了。
“再放完了就再买、再放,什么时候没钱了什么时候拉倒。”李同志用红笔做了个记号,随手把资料扔到一边,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盯着张同志,一字一句地说下去:“用那种最大最响能震死人的炮仗,就算你做了鬼,我也要把你从地底下炸出来!”
“记住了姓张的,别想死在我前头,不然我保证叫你做鬼都做不安生!”
明明小说里都是说希望爱人比自己先死的嘛,说是不忍心留下对方一个人承受痛苦……张同志有点迷糊,到底是谁先死比较好呢?
“白痴!”李同志骂一声,接着回去看资料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张同志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早上洗漱完毕,泡一碗方便面,然后打开电脑上网;两个小时后下线关机,倒掉已经泡得不能吃的面条,出门买菜;中午随便炒两个菜填饱肚子,躺在床上思考;思考得差不多了就该做晚饭了。
“思考”,对警察张同志来讲,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倒不是说他难得用脑子,实际上张同志的脑子很灵活,经常是一会儿一个主意,像这样绞尽脑汁的“思考”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正因为这样,张同志的“思考”很没有方向性,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大概人人在这个时候都会这样吧,尤其是在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的时候。
可惜张同志的“思考”内容实在太过于空泛,以至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思考”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出来。不过每天下午妇女儿童频道播放给家庭主妇们打发时间的爱情悲喜剧倒是给了他不少的启发——张同志不由得有点神往:李笑如果知道这件事情……
电视上的大情圣抱着爱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不可以死!我不让你死!要死咱们一起死!不不不!我死了也不让你死!”看得张同志心口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看!看看!这才叫爱情呢,生离死别的时候,谁不该是两眼通红脸色苍白眼圈浮肿?可是李笑……可是李笑!最多也就是一句话:“你爱死不死。”
可见人民警察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遇到生死关头,一样地晕头转向一样地智力低下一样地怨天尤人,连带着把全天下的人都想得要多冷酷有多冷酷要多龌龊有多龌龊——即使那个人是自己最爱的也是最爱自己的那个人。
所以张同志压根没注意到李同志的反常举动:这些天每天都自觉自愿地洗碗洗衣服收拾屋子,然后坐在地板上看资料,连饭后例行的散步也取消了——更没有注意到李同志每天看的资料都是些什么内容……
虽然警察张同志几乎敢打赌说这个礼拜的每一天都足有48小时,这个礼拜终于还是过去了。一大早起来,张同志像参加表彰会似的穿戴一新,按捺住满心的忐忑准备去接受审判。刚出门李同志就追了出来:“一起走。”
“啊?李笑,咱们……不同路。”
小编李同志白了他一眼,伸手拦了出租车:“艾滋病检疫防治救护中心,师傅劳驾您开稳点。”
?!
“李笑……”
“闭嘴!我现在不想说话。”啪地一下,一本资料打在了张同志的脸上,成功地使他闭了嘴——《艾滋病检疫防治普及知识》。
……
快到救护中心的时候,小编李同志叫司机停在了前一条街,两个人下了车,张同志有点糊涂:“李笑,还有好长一截呢。”
“我知道。”
……
“你自己走过去吧,估计你们领导他们都在门口等着迎接你呢,毕竟你可是咱们市警察系统里头一号啊——别忘了我们报社和你们系统的关系,TMD!那天主编给我资料说头一天有个警察被艾滋病患者刺伤了……”一向温文尔雅的小编李同志居然也会骂粗话。
张同志有点懵了:“李笑你早就知道了?那、那你……你想过没有?万一我……”
“万一?万一什么?真就是得了艾滋病又怎么了?你没看资料说么,潜伏期长着呢,有病就治呗,怕什么!大不了我陪着你耗下去,甭管你病成什么样,反正你给我记住了,休想死在我前头!”
“是!”张同志来了精神,“李笑你放心,我保证活他个一万岁!”
“滚!你以为你是谁啊!”李同志一脚把他踢得老远。
***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警察张同志表现得积极而乐观,这当然是和小编李同志的教育分不开的——记住了,山崩于前不变色,别给我丢脸!
所以张同志就像吃了定心丸,艾滋病有什么大不了的?张同志甚至开始想象自己不幸感染了病毒,亲爱的李同志不离不弃相嚅以沫,陪着自己和病魔做斗争,相互扶持着一直走到生命的终点……
张同志的乐观情绪甚至感染了全体同事,也是,哪就那么寸(寸:方言,巧,巧合,碰巧)了?大夫不是说了嘛,艾滋病毒离开人体后的存活时间很短的,即使是搏斗过程中两个人都受了伤,感染病毒的可能性也不高……所以这三个月里谁也没把这当回事,要不是李同志提醒,警察张同志保不齐就把复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连所长的态度都很轻松:“小张啊,明天拿了复查结果记得来上班啊,别借口检查就顺便溜号,这几天大家都忙着呢。”
“小张”答应得脆生生,是!
……
大夫一个劲地夸张同志心理素质高:“当警察的就是不一样!别人来做检查的精神早垮了,你看看这位张同志,不但欢蹦乱跳,看着还胖了不少。”
小编李同志不耐烦地打断了大夫的话头,直接把化验单抢了过来翻,然后,冲张同志笑了一下……
“李笑!李笑你怎么了?醒醒李笑……”
大夫弯下腰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正常反应嘛。典型的长期焦虑后忽然放松引起了神经系统的不适应,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长期……焦虑?”
“没错,他至少三个月没好好睡觉,真是的,做检查的不是你吗?他着那么大急干什么!”
“三个月……唉!”啥也别说了,回家睡觉去!张同志一把背起小编李同志就往外走。
……
路上行人纷纷议论,看这位警察同志多好啊,背着生病的群众上医院,真是人民警察爱人民啊!
小编李同志趴在背上睡熟了,轻声打起了呼噜。
张同志苦笑着摇摇头,山崩于前不变色?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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