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的粮食如此之少,甚至不够一天。
军心在浮动。
放火烧粮,在这样大雪的冬天,可谓狠、绝、辣!
想起神威如虎的白帝,夜摩竟打了个寒颤。
昨夜,他和夜伽两个人合战白帝,费尽了气力,双双伤在白虎神功之下。要不是用了拖延术和车轮战,只怕还擒不下那个殊死搏杀的人。
落魄的白帝还有如此的威风吗?
夜摩掀起帐门,走入昏暗的帐中。
十字木刑架上的白色身影格外清晰,手脚都用铁链死死捆住,白衣上染着大块的血痕。被捆的人眼帘低垂,俊逸的面容一片安静。
即使身处俘虏的境地,天生的王者气势依旧丝毫不减,一瞬间,夜摩居然觉得对方随时能挣脱铁链扑出。
这个可怕的男子……
脚步声急,一队亲兵拥着主将走来。
不理会帐篷中的喧闹,白帝的思绪飞得很远,过了十几年平淡的生活,也以为从此会一直平淡下去,却在何昭宇出现后几个月内彻底改变。
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在心中珍藏。
明知你喜欢的是白慕飞,曾经不想放弃,自信自己绝不会输给一只锦毛老鼠,总有一天会打动你这只心软的猫。
看到你凝视他的深情目光,我才明白,感情是没有理由可讲的。一如你爱他,我却爱你一样。黑帝如此待你,我却无能为力,任你再一次受尽折磨,为什么,我带给你永远是伤害?
我什么都不再争了,只要你过得好,一切都不重要。深深体会到爱屋及乌这句话的含意,尽管依旧不喜欢那只老鼠。
帐篷突然明亮起来,七、八支火把分插四面。
白帝抬头看去,前面一身戎装的辽将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自己。这个人身材魁梧,形体雄壮,方面高额,鹰鼻鹞眼,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生生将人切开。
粮草已烧,形势极为不利,此人竟能临危不乱,足见其运筹帷幄之才。
挑战的眼神碰撞在一起,互不退却,力量的无声对决。
空气僵硬得几乎令人窒息。
夜摩忽然慢慢地笑了起来,「白帝,知道你落在谁的手里了吗?」一字一顿吐出四个字:「武狂萧远!」
甩掉马群,让大队的辽军追踪马群而去,四人施展轻功返回出发点。
站在风雪中,久久眺望着辽营,人似乎已化成石像。
皓铮……
冷峻,压抑,再难觅从前的清淡。
白慕飞心头一痛,猫儿实在太善良,这样的自责几乎要压垮他,想安慰,却又无从开口。只能默默地攥住他冰冷的手,和他分担所有的苦和痛。
青色的衣裙在风雪中飘扬,越行越近,轻盈如飞,宛如御雪而来。
「沧海……」碧湖像见到了亲人,飞扑过去。
月明拉住了碧湖,欢喜地奔过来,一眼扫过众人,如花的容颜瞬间便失了血色,「皓铮呢?」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从他们衣衫上的烧痕、疲累的神情和沉重的眼神中,月明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昨夜冲天的火光才把她引到这边来的。
碧湖急急地述说着原由。
月明牙齿嵌入了嘴唇,强压下心头的纷乱和担忧,「只要他还活着,我们便能救他出来。你们各人都受了伤,先让我诊治一下,再商量对策。」
「对不起……」何昭宇的声音很轻,「我身上系着你的生死,却不顾一切冒险,还连累了皓铮。」
月明打断了他的道歉,「不用自责,不是你的错,别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边关的安危比你我的生死都重要!」
心口突如其来的绞痛,令他到口边的话也说不出,人已摇摇欲坠。
白慕飞及时抱住了他。
药性过后的身体格外虚弱。
月明敏锐地发觉了:「你吃了龙虎续命丸?伤成这样还敢吃,你不要命了?」抢上去将一粒药塞入他口中。
「这种药能把人剩余的精力全榨出来,一旦停药,内伤比原来更严重。谁这么轻重不分,给你吃这个药?」
「是他自己要吃的。」金风冷淡地回答。
听出了金风口气中隐藏的怨恨,一股寒气从月明心底窜了上来,手里的药瓶跌落在雪地。
金风躲闪着她的逼视,转身便走。
「金风,你瞒了什么?」月明的脸色如雪地一样白。
「别问我,我不知道!」金风爆发似的大叫。
月明凄厉的眼神直刺入金风的心中。
沉默。
何昭宇突然旋风似的冲到金风面前,声音从齿缝中挤出:「皓铮……吃了多少龙虎续命丸?」
金风终于支持不住,跌跪在地上。「九十六粒,吃了整整一个月……」低沉的话语飘散在寒冷的风中。
一个月?狙击夜杀受伤到现在的时间。
黑帝、下跪、决战、辽营、放火、搏杀……一切都是在极度痛苦中靠药物支撑着!
黑水河的遇险、过分灼热的怀抱、吃力的攀登、大滴落下的热汗……所有的一切都串连起来了。
何昭宇眼前的世界在变黑、旋转,皓铮,你所付出的太重太重,我再也承受不起……
第九章
即使不关心军事的人,也听说过大辽第一勇士武狂萧远的大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至今不曾打过败仗,令每一个对手闻风丧胆,竟然被他们五个放火烧了粮草,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了。
萧远显然捕捉到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因为,他一下子站起,三大步便到了近前,鹰隼般的目光肆意上下打量。
慢慢开口:「是条汉子!」
夜摩反而一怔,「将军小心,此人勇决非常,不能等闲视之。」
萧远玩味地看着夜摩,「入了笼的老虎你也怕?」
羞怒在夜摩心中烧起,不能不承认对白帝有一种惧怕,不过被别人看穿,却显得自己懦弱。
不可摧毁的乌金丝网居然被白帝爆裂,夜游一指穿心!
夜摩冷酷的声音掩饰了内心,「这种人,不严刑拷打,是不会说出何昭宇他们的下落。」手一挥,两个黑衣人便手执皮鞭准备待命。
「剥了他的上衣,狠狠打!」
萧远目光一冷,夜摩自知越权发令,刚要改口,萧远却又哈哈大笑,「好,让我也见识一下宋人的手段!」退开数步。
白帝冷笑,萧远虽是北方人,倒是学会了坐山观虎斗。
「嗤」的一声,白衫尽裂,露出了紧裹在身上的白布。
两名黑衣人一愣,接着便去撕扯白布。
白帝目光一黯,脸登时扭曲了,冷汗涔涔而下。
一转眼,白布硬生生被扯成数截,掉落于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
白帝的上身全是细微而深的伤口,连成一片,竟无一处完好的皮肉。好几处皮肤被白布粘撕掉了,伤口异常鲜红,血一滴滴流下。
夜摩一看便知,这是乌金丝网留下的伤口。此网杀人太多,日积月累,丝网上含了尸毒,渗入皮肉之中。若不精心调养用药,受伤的人伤口极难愈合,长期高烧不退,十分痛苦。
凭着这样的身体,与自己和夜伽搏杀了一夜?夜摩简直不敢相信。
「不用打了,打了也没用。」萧远摞下这句话,回身坐下,若有所思地瞧着白帝。
「天王,不拷打他怎么会说出何昭宇在哪儿?」黑衣手下不知所措。
夜摩暴怒,「这种小事还要问我?」
吓得黑衣人窜到白帝面前,咬牙切齿地道:「妈的,骨头硬是不是?老子一根根砸断了,再捉了那何昭宇,千刀万剐,炒了他的心肝下酒!」
白帝勃然大怒,用力一晃,铁链哗哗直响。
黑衣人被他的气势所慑,倒退了两步,自觉丢脸,恼怒地又冲上前,一拳打在白帝的小腹上。
白帝狂吼一声,奋起全身的力气一挣,「哧」的木架猛然断裂,右手闪电般掐住了黑衣人的脖子,只一拧,登时折断了颈椎骨。
眼看着黑衣人尸体栽倒,只觉得说不出的痛快,长久聚集在心头的郁闷一扫而光,
忍不住纵声大笑,「哈哈哈……」
雪停了,风却更狂。千里阴云重重,无边无际。
一丈见宽的雪窝,避风保暖,搜索的辽军也很难发现。
何昭宇昔日乌亮温润的眼睛已变得黯淡,眉梢凝聚着无尽的萧索,与白帝相识以来所有的事在心中缓缓流过。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上白帝宫求药,就不会发生后来一系列的事。白帝甘心忍受所有的痛苦,只是为了偿还那个错误……
那是不能完全归罪于白帝的,自己选择的结果,白帝却一肩扛下了。
垂下眼帘,白帝临走前替自己换药时的殷殷叮嘱,是不是就已经决定了……以死相酬!
白慕飞心中刺痛,猫儿怎能承受得起如此沉重的自责?
「猫儿……」试探着低唤。
何昭宇倏地抬起眼,接触到白慕飞担心焦虑的目光,缥缈的笑容虚幻如风,「我没事,还有几场硬仗要打呢。」
那笑容隐含着说不出的凄苦和悲愁,看得白慕飞的眼泪直冲上来,颤抖着手,抚上何昭宇清瘦苍白的脸,「别逼自己,猫儿。」
喃喃低语:「我早该想到皓铮抱了必死之心……」
仿佛被针刺了似的,白慕飞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白帝的付出,任何人都会为之震动,更何况是善良的猫儿。
深深地在猫儿心中刻上伤痕,再为猫儿自我牺牲,白帝,你就这样想夺走猫儿吗?
「真希望被抓的人是我……」白慕飞浮起了自嘲的笑容。
惊觉到他语气中的落寞和忧伤,何昭宇不禁怔住了。
长途跋涉,奔波到辽国,救人杀敌,俊美的脸庞同样清瘦憔悴,眉宇间的隐忍,泄漏了不尽的辛酸和伤感。
为了自己,慕飞改变了多少啊,最爱的人,往往也是最容易忽略的人……
白慕飞一语出口,便后悔得直想咬自己的舌头,非但没有安慰猫儿,反而火上浇油,为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刻搅乱了一切?何昭宇那怔忡的神情,更让他无地自容,逃也似的便要冲出。
被自责压得无法思考的头脑,突然清醒过来,恐慌一下子占据了心田,慕飞什么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才连在一起的心,不能这样分开,否则,两个人都将孤独至死!
「慕飞……」急切的呼唤声,立刻阻住了白慕飞的脚步。
回转身,猫儿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晶亮闪光,心痛得几乎要裂开,毫不犹豫扑上去,抱住了何昭宇修长的身子,「对不起,猫儿,都是我不好……」攫取那轻颤的嘴唇,狂乱的亲吻着。
唇舌相交,婉转吸吮,丝丝缠绵,一腔浓情蜜意,直流人心底……
何昭宇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了,慕飞,我真的怕,怕有一天会失去你……
陡然间,胸口一股热气窜动,传遍全身,欲念立时飞涨。
感觉怀中人身子一下子变得灼热,迷乱地回应着自己,白慕飞且惊且喜,挑逗着那无措的舌尖,直到缠绞在一起。
一声低沉的呻吟从何昭宇喉咙中逸出,充满了迷醉和情欲。
白慕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顺着那颀长的脖颈直吻下去,一路吻到突起的锁骨,细细地轻咬唇磨,惹得那生涩的身体一阵阵颤动着,喘息声越来越急……
「啊……慕飞……不……不……」神智忽又略醒,推拒的声音宛若低吟,眼眸中尽是朝思暮想的容颜,清晰地感到身体渴望着白慕飞的触摸……
白慕飞不自觉地撩开他的衣襟,直褪到肩头,光洁的肌肤诱惑着他,蜻蜒点水一样地轻舔过去。
又热又痒,旋风似的挑起一阵强烈的快感,何昭宇低呼一声,身子重重地一弹,撞在白慕飞身上。
致命的眩晕,无尽的火花爆开。
千情万艳……
千情万愿……
沉溺下去吧,不愿放开,因为抱着我的人是你……
白慕飞情热如沸,那热烈的回应让他神魂颠倒,大胆地吻上了已经赤裸的胸口。
嘴唇触到了白布,忽地被什么一扎,火辣辣地痛,定睛一看,十来根银针闪亮。
直觉地感到不妙,何昭宇脸颊酡红,眼神迷离,薄薄的细汗布满了额头,无意识地缠抱着自己,身体因情欲难熬而不住地颤抖,呼出的热气喷到自己的脸上。
这不是平时的何昭宇,清淡如水的他绝不会如此热情。
白慕飞迅速冷静下来,替他掩好衣裳,大叫一声:「月明……」
不远处另一个雪窝里的月明闻声赶来。
「快放开他!」分开两个紧紧拥抱的人,拔出银针又刺下,手一挥,药粉喷在何昭宇的脸上,片刻之后,人已沉沉睡去。
不待发问,月明便简略地说了原因,「你是他喜欢的人,千万不可有太亲密的举止,不然极容易引发他的药性。」
白慕飞面红耳赤,忙拉起何昭宇的衣领遮住脖子上的红印,眼中却寒光四射。
月明走出了雪窝,对着远处的辽营无语。
皓铮,你一定要撑下去,不要抛下我不管,不要让我和玄冰连弥补歉疚的机会也没有,求你……
一时间,众人好似面对一只真正的猛虎,无不心惊胆颤,四散退开,谁也不敢上前。
萧远一跃而起,铁石一般的硬拳头狠狠击中白帝的胸膛。
白帝身子剧震,一缕血丝自紧抿的唇角流了下来。
萧远毫不在意的拍拍手,鹰目中闪动着冷酷的精光,「你烧了我的十万斤粮草,够有种,骨头也够硬。我们大辽人跟你们宋人不一样,敬的是英雄,爱的是好汉,那等刑法拷打只配对付软骨头,不配用在你身上。」
冷冷一笑,「似你这样的人,必有人放不下,一定回来相救。以你为饵,便能一条条钓上逃走的鱼。」疾一转身,「来人,给我搭十丈高台,要让周围十里以内看得清清楚楚。」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回答,淡漠的目光不看任何东西。
你会来吗?昭儿
不想让你冒险,可是,心底总有希望,你会为我而来。矛盾的心情,连我自己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轻咳了两声,殷红的血便落在地上。早已习惯了痛苦,这一点伤根本没有感觉,只有心痛,才是永远无法摆脱的。
高大的阴影遮住了视线。
这才发觉夜摩等人都走了,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