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仕晨,又在切磋剑法?」秦正怀抱酒坛走出来。
两人一闻到酒香味就扑了过来,云飞打开坛盖嗅了嗅,失望地摇头,「这哪是酒,糖水差不多。」
「正好,我一个人喝。」仕晨赶忙抢过酒坛。
「稀罕,你陪着老爷喝吧。」云飞打个哈欠回了他的柳轩。
「老爷,老爷,你在哪儿弄的,好香啊。」仕晨等不急,抱起坛子一路喝着回红叶轩。
秦正看他乐的样子,笑着摇头,这酒鬼天生好酒,偏偏又沾不得许多。「行了,留着下回喝。」
「我还要喝!」仕晨搁开他的手,满上酒杯。几口酒下肚他的双颊已染了几许红粉,凤眼迷离、半睁半合、含嗔带媚。
邂逅的最初,他就被这双眼摄去了心魂……
老爷要的也同样是我司徒仕晨……他的四夫人哪,也太自信了。
想来,他横、他闹、他争,却不曾真正要过什么。他这个为夫的,从未对他费过心思,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事事争着闹着。可是,既能那般自信地大放厥词,为何又要争要闹?
「晨,老爷一直想问你。」
「啊?」
「为何每回都要和云飞争着?」不对其他人,单单针对云飞。
仕晨打了个酒嗝,侧趴在桌上,道:「爷最先与他相识不是吗,七人中就属我和老五……呃……最晚……老五又比我讨你喜欢……」
「老爷都喜欢……」成亲那会儿,他心思全放在唯一和体弱的小林身上,他并没有疏忽仕晨,只是认为,他自傲自负的四夫人不会因此而心有芥蒂……
「老爷,怎么老盯着我的脸?又没绣着花。」
秦正伸手握住他的下颌,轻轻摩挲,「怎没绣着,绣着最美的花。」他的横、他的媚,谁人能胜过。
「是么?」仕晨已醉得糊涂,听见脸上有绣花忙伸手去摸,「哪一种花?」
光滑的粉颊已摸不到那两道剑痕,但靠近细瞧,仍能看见两痕淡淡浅浅的白。「是种不知名的花,比芍药娇,比牡丹艳,比桃花俏,比玉兰丽……」
仕晨早已听得不耐烦,直嚷道:「老爷我告诉你,啊,你休得去沾严青稔,也不许……呃……不许觉得他比我好看,就算……就算他比我好看……你也要觉得我比他好看,听……听……听见了没有?」
听这话秦正笑岔了气,一向不准人提他的容貌,这会儿又争着说自己好看。「你哪里好看?来让老爷看看。」
仕晨丢开空酒坛,站起身跌重在他怀里,掰过他的下巴与他脸贴脸。「看清楚了没?」
秦正挑眉,「嗯,好看。这里呢?」手指着光洁的颈子,「这里呢?」滑到胸前,「这里?」抚上腰身,「还有这里……」伸入双腿间。
「这些地方也要看?」仕晨迷惑不解,一个人相貌好不好,不就是看脸吗?
「要看,当然要看。」
「要看啊……那好……」再次站起,靠着桌边,努力睁大凤眼看清自己的衣衫,手胡乱拉扯着解开腰带,脱去外衫,剥掉中衣,再来是长裤……「看清……唔嗯……」
不对劲,很不对劲,当双腿被撑开架高时,仕晨感到事有不对,哪里不对呢……
一个月,秦老爷能忍,但这良机错过了可惜啊。
桃花坞到秦郡,寻常人快马加鞭要一个月,而秦府『翠墨香兰素心如月』七位轻功高强的女侠往返却只需二十来日。
七个妙龄女子一身风尘,恭敬立于厅堂里等待主人问话。
麒儿颔首,翠墨上前一步,「回大主子,桃花坞地处江南靠北、气候宜人。府邸如秦府依山而建,但不足秦府一半宽敞,七位主子住着稍嫌窄小。翠墨查看了周围,后山有一块空地,找人修盖一番尚能住人。」
翠墨退下,墨香正要上前,群傲摇头示意不必。
轮到香兰,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江南有那些地方能够驰骋狩猎,说着各种鸟兽的种类,云飞的眼眸拨着灯芯,越来越亮。听完后他满心欢喜,江南果真是好地方,猛兽跑得快、鸟飞得高,这样引弓射箭才有意思。
兰素用冰冷的语调才说了一句话就让仕晨来了劲头,「江南四处皆有美味的花酿,桃花坞以桃花为名,『桃花酿』自是天下一绝。」
「哈哈,白云飞,以后再不稀罕你那些坛狗屁东西。」
秦正在云飞之前开口训斥:「有再多的花酿,你也要少喝。」
「老爷怕是想我多喝吧,喝多了喝醉了才好。」仕晨凉凉道。
秦老爷缩了缩脖子,坐正闭嘴。
唯一早已眼巴巴地看他的素心丫头许久,素心一边看向秦正一边用眼神询问主子,是否真好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唯一却与她不心领神会,大声怒喝:「你倒是说啊!」
「是,是。」素心埋头闭眼,一口气道出,「江南美人多如过江之鲫,细腻水灵、玲珑剔透,人人皆可入画。」
唯一看着秦正黑溜的脸,傻笑几声对她骂道:「该死的丫头!说得什么鬼话!我何时要你……老爷你别信她……退下去!」
「江南时常雾锁云绕,山里盛产药材……江南的黄连比秦郡的苦,鱼腥草比秦郡的腥……」心如一一向小林说着,小林笑着点头,秦正却愁苦不堪。
阿杰没有想探听的事,心如仅是随意说了几句。最后不知是哪个丫头说到桃花坞也有一片红枫林,和四主子的红叶轩很相象。
仕晨当下像被踩着尾巴,猛地站起身对云飞大声道:「事先说好,你别想和我争!」
他越这样说,云飞越要与他争,「这回我可不让你,你懂规矩就该知道妻过后才轮到妾。」
「谁说的?」说话的是唯一,他飞快来到秦正跟前,「老爷,其实我也很喜欢红叶轩,到了桃花坞让我住那片林子好不好?」
「嗨,老五,你见长啊,敢和我争起来。」仕晨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不敢?」唯一挺直腰板,「我堂堂靖康侯爷,怕你不成?」
云飞也吃惊,「我说老五,你也知道争了?昨儿睡磨上,想转了想通了?」
唯一昂头道:「是想通了,从前好事儿全被你们俩占全了,今后再不能这么便宜你们!」
从前二人对峙,他还能拆分平息,如今三足鼎立,秦正有种天塌的感觉。麒儿,麒儿,这样想着他忙躲到麒儿身边,拽着麒儿的衣袖,道:「这事归大主子管。」
麒儿打掉他的手,冷眼看着三人,道:「翠墨,把桃花坞全给我种上红枫。」
正在此时响起了敲桌声,众人看向小林,小林腼腆一笑,『红枫不能入药,可以种其他药草吗』?
阿杰马上摇头,「满是花花草草的,不如种片竹林好。」
「阿杰,莫非你还想过我的翠竹轩?」群傲甚为惊讶。
「没有,我只是随口说说。」阿杰怎会承认。
素心还嫌不够乱,参合道:「桃花坞有一个宿竹阁,好大的一片青竹啊。」
两人听了她的话,不觉转头冷眼对视。
见状,秦正几乎要哭出来,「群傲,阿杰……」如果二夫人和七夫人也争斗起来……他不敢去想那光景,总之,绝不是三夫人和四夫人甚至加上五夫人、六夫人能够相比的。
「麒儿,麒儿,怎么办?」惟今只有靠大夫人了。
「嗯……」麒儿揉了揉额头,轻声道:「老爷,我想种橘,可好?」
秦正腿脚一软,跌进座椅里,嘴像死鱼一般,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千里外,严青稔打了个冷颤,望着窗外的翠绿的桃花林,他忽然觉得来年再见不到它红了。
既然要搬家,七位主子就得尽快处理完各自的事情。
「候爷近来安好?」见到死里逃生的小侯爷,赵福不禁热泪满面。
唯一耸耸肩,「你看本侯哪里不好?」
「您的伤……」
「药王老六在,我死不了。只是成了废人一个啊。」
「侯爷……」
「无妨。」原本他的武功就不能与其他五人相比,不期望能成什么事。「赵福,朝廷对这次的事有何反应?」老爷以运河『总舵主』的身份下令封锁了南北船只来往,掐断京城的货运供给,必然会引起皇帝和群臣震怒。
赵福抬头,窒了一窒,那少不更事的娇贵公子几时有这样的眼神,像是仙逝的老侯爷不装痴装傻时的眼神。「侯爷放心,一切早已风平浪尽,已有人做了安排。」
「有人做了安排?」
「是……」赵福迟疑片刻,道:「是老爷,一切老爷都已安排妥当。」
皇帝的怒气只需第五羽一纸书信便得平息,群臣由曾得嗯于『药王』的四王爷来安抚。皇帝不难察觉『总舵主』就是秦正,昔日的魏王世子突然来这一手使得他恐慌不已。秦正深知不能逼得太紧,将唯一手下的三军兵力分三路,一路留在京师守卫皇城,一路前往边陲,戍守与南凉交界的北门关,剩下一路驻扎江南一带,肃清河寇贼子。
对此,赵福大为佩服,如此一来……
「这也叫安排妥当?」唯一起身嚷着,「三军留在京城才是妥当,这样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赵福摇头,道:「侯爷,皇上手中兵力虽不抵三军,但各地王侯可是手握重兵啊。」如果逼急了……
「对啊,所以三军才该留在京城。可是老爷这样安排就不会错,嗯,想不透……」靖康侯爷边说边摇头。
「老爷是错不了,侯爷无需担心。还有一事,皇上已准予侯爷离朝为官。」
「真的?」
「是,侯爷不必再辛劳了。」见小侯爷万般欣喜的样子,赵福又泛起泪花。
小侯爷永远成不了老侯爷。他从小就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不会吟诗作词,只会作画,画也只会画美人。学不会和别家公子斗阴勾心,只会依着影子护卫欺街霸市。五年来,他疲惫地在朝廷里周旋,上要注意皇帝的一举一动,下要谨防朝臣暗箭明枪。可是,他确是个不够聪明的侯爷啊。幸好,老侯爷去了还有老爷,有老爷护着,小侯爷不会有事的。
「赵福,你能不能别哭了。」唯一嫌恶地撇着嘴,「去照照镜子,难不难看。对了,江南一带一向太平,没听说河寇贼子多。」
「这……小的也不知……老爷说……」
「说什么?」
「说很快就会有了……」老爷说,『盖世太保』回来了,江南不比京城和秦郡,多是又凶又恶的地头蛇,不会给他靖康侯爷、秦五主子的面子,没有万千人护着,怕他没几日就缺胳膊断腿。
云飞一目十行地翻看着帐目,秦管家手中厚厚的帐本很快被过完。
「不对……」
秦管家抖了一抖,道:「老奴细细算过,并无纰漏之处。」
云飞搁下墨笔,冷笑道:「差了五万两,秦管家老眼昏花了么?」
「五万两?!」秦管家惊道:「老爷只说拿一万……」
「这个败家子!」云飞恨地咬牙,「剩下的拿去给老四过目。」
「是。」
秦管家走后云飞叫来香兰,香兰将白云城来人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他。
「由他吧。」
「可是三主子……」
「白云城我不要就理应是大哥的。」云飞停下,又道:「派人告诉大娘,我娘亦是爹的正妻,如果待她不好,这城主我可就不让大哥做了。」
香兰觉得三主子多虑了,「有老太爷在,谁敢待老夫人不好。」
「爹虽不会让娘亲受委屈,但也不能事事照顾周全。」
「嗯。」香兰点头,「并非所有人都像咱家老爷那么厉害。三主子尽可放心,老夫人绝不会受一点委屈。白云城东,北门关,可是有五主子的千万人马。」
「我自然放心。」云飞甩了甩酸涩的手,阔步走出书房。
三主子翘腿睡得舒坦,四主子却在红叶轩挑灯奋战。丫头兰素婷立在侧,秦管家想差她去沏壶茶,随即又打消了念头。秦府的七丫头高人一等,老爷也不敢得罪她们,虽说这些丫头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但对自家的主子是言听计从、服侍甚是周到。惟有这兰素丫头,对自己的四主子也是冷脸冷眼,连口茶水也不给。
「白云飞好一个滑头!全把便宜的捡着做……诶?秦管家。」
「在,四主子。」
「秦府何时开始经营镖局?」
秦管家回道:「约有半年了,南边近些年闹瘟疫,三主子便做起了药材生意。」
「这我知道,两年前的事。」
「每回押运珍贵药材就会遇上贼人,都是同一帮,武功好生厉害,还查不到根底。所以三主子招揽了大批好手来押送,后来不做药材生意就用这些人开了一家镖局。」
「双云镖局?真不要脸,用老爷和他的名字……」
「老奴记起一件事,三主子说从今往后『双龙堂』归四主子管。」
「他倒会指使人……」仕晨凤眼转了转,笑道:「也好,不过得改名儿,叫『双晨堂』吧。」
秦管家埋下头,皱眉叹息。双龙堂,多有声威的名儿,双晨堂……哎……
药楼里,小林一边记录着药方一边想着该上哪儿去弄些南海黑珍珠做药引,这样稀有珍贵的东西难寻啊。
「六主子。」心如推门而入。
小林忙问,『找着了?』
「找是找着了,可心如迟了一步。」心如自责地说,「那五颗南海黑珍珠已被人买下,送往京城给七王爷贺寿。」
『怎么办?我急用它做药引。』小林怯怯走过去,轻拉她的长袖,『心如,好姑娘……』
「不……不行……」心如偏开头,不去看他,怕自己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押送黑珍珠的镖局可是三主子的双云镖局。
『最后一次,就这一次。』
「六主子你每一回都说是最后一次,可是到后来……」她一直担惊受怕,有朝一日被三主子发觉……
『可我真的有急用啊。』想到日子接近了,小林急红了眼。
心如被逼无奈,只得说:「六主子,其实我们抢来的那些药材是从三主……」还是不能让六主子知道。
『三主』?
「我是说抢那些药材就如山贼,比山贼更大恶。药材是救人的,这样也许会害死不少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被责备了,小林的眼泪簌簌落下,『最后一次,最后这一次。』他已经对弄潮儿下了药,不能再拖延时日。
「主子别哭,心如明儿就去给你弄来。」最终心如还是抵不过主人的眼泪。
『真的』?
「是,真的。」心如温柔地为小林擦去泪水,欣慰地说,「总算又见你哭了。」
小林不懂她的意思。
「老爷很担心,他说不要六主子勉强,他说爱哭的六主子才是他的小林儿。」
『他是这么说的?』小林的泪水淌得更厉害了,『我不想做只会哭的鼻涕虫,我要成为秦六主子……』
「傻主子,秦六主子是谁?不就是你,没有别的人,你是鼻涕虫,秦六主子就是鼻涕虫,谁敢说一句不是。老爷会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