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的宣德宫,已经不是以前的宣德宫了。
一应待遇,已经配合着皇后的派头来了。
一个内务总管,相当于现在的管家加机要秘书。天天捧个小本记我的起居注……以前知道起居注这东西,没什么感觉,可是现在一轮到自己头上,简直逼得我想撞墙跳井上吊绝食!!从我几点起穿了什么戴了什么吃了什么几时去向太后请安几时那些后宫的女人向我请安这种官样事情一直记到我一上午如厕几次每次多久……
我,我,我他XX的……
真想大喊一声:
我要保护我的个人隐私权!
还有,加了四个正五品女官。分别是司服,尚食,女御,书令……大汗,个个都是清秀佳人,气质超然威仪天成,四个人排排一站,明眸善睐,气宇不凡,横着齐齐扫我一眼,我想偷懒的念头就被压灭了一半。
八个有品级的宫女,二十四个使婢,有品级的小侍十二,下仆四十……还有,还有,皇帝拨了侍卫给我,一共六十六人,分三班值卫……好在这么些人不用我掏钱发工资养活他们,不然把我剥了皮也养不起这么多张嘴啊……
搬回宣德宫的头一天,早上我还睡意浓浓,就有个声音嘤嘤的不断。
好梦正酣,以为是苍蝇,挥挥手翻个身继续睡。
那声音又大了一些,仍然萦绕不去。
我还是没睁眼。
结果耳边突然一声娇喝:“千岁!该起了!”
我吓得一个机灵睁开眼,床前帐子已经挂起,女御官站在床头,俏脸满是寒霜,杏目闪闪盯着我。
“千岁,该起了。”她又说一遍。
我吓得一下坐起来,结结巴巴:“朱,朱姑娘。”
她躬身行礼,那姿态标准的可以当全宫宫女的典范:“千岁,请起身。”
我愣愣看她,再看看窗外:“天还没亮呢……”
她一板一眼地说:“宫训第一篇第二节言讲,皇后为后宫所有嫔妇夫人之典范,应五更既起。圣谕既颁,千岁从今天便要遵从皇后之行为典范,昨日匆忙,未及呈上《宫训》与千岁,是奴婢的过失。请千岁现下便起身梳洗。”
我头痛欲裂。
习惯了和小陈刘童林顺他们随随便便,一下子来个美女对我管头管脚,简直象是上了镣铐一样的难过。
她向后退了一步,上来两个宫女,捧着衣物饰物。后面又上来两个,端着盥洗用具。我身上只穿了一件小衣,本来想下床的,结果反而被子又向上提了提:“这个……你们,那个,让小侍们来服侍就好,你们……那个,男女有别……”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这个姓朱名香袖的女御官,嘴角隐隐含笑:“千岁身份贵重,不是小侍们粗笨可以料理好的。这些宫婢都经过宫局整训,一定让千岁舒适妥贴。来呀,时候不早了,还不伺候千岁起身?”
两个漂亮宫女上来就掀我的被子,于是^于是……我只穿着一件小衣的模样,就被一,二,三,四,嗯,五双十只漂亮大眼看了去。
要是这会儿有人打宣德宫外路过,一定可以听见一道吓死乌鸦的尖叫:“啊啊啊…不要啊!!!!”
52
原来我当侍君的时候,基本不去太后那里走动。盖因为那时候我身份不够,而且后宫的确也要讲讲“男女有别”。 可是自打皇帝下了那个旨,我的性别就被所有人自动忽略了。服侍的我的宫女对我春光外泄视若无睹,好象我不是个男人,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一样。
真郁闷。
梳洗完毕……更衣^咳,又一个头痛的问题顶到面前了。
这次站我跟前的是司服女官,姓宋名晓菡。
我看着那件黑色的袍子,衣料不知道是什么缎子,沉甸甸有点象皇帝那个大龙袍的手感。襟口领口下摆用金线绣着凤凰吐丹和花叶连绵……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这个衣服的下摆好长长长长长长…,衣带好长长长长长…,再看看一边摆的玉屐锦履,我的脸皮有点抽搐:“这个,衣服……”
宋晓菡袖手躬身:“千岁,这是陛下的吩咐,除了册礼之外,您现在已经是后宫之主,自然服礼不能差错。”
要我穿这样?我还怎么走路啊!
“可是,这袍服应该是女式的吧?我可是男子,怎么能穿的和女人一样?”
宋晓菡又躬一下身,这些女官礼数标准,每言必礼,害我也拘束的不得了。
她说:“千岁的袍服已经在赶制中,这几日的服礼可也不能马虎从事。请千岁更衣。”
下面两个托衣服的宫女也道:“请千岁更衣!”
哇哇哇哇!
我要疯了!
皇帝怎么想的,弄一群女人来我前前后后,我受的现代教育就是对女士要尊重,更何况人家都又鞠躬又下跪,我怎么可能拒绝!
他就不怕我搞什么淫乱活动么!
衣服穿上之后,用饭。
用饭我本来很期待。因为其它事情的规格都上去了,想必饭菜也……
嗯。果然。
长长的条桌上小菜起码二十道,白粥咸粥肉粥分别盛在不同的砂钵里。小馒头小花卷小包子小油糕码得整整齐齐让人看了就喜欢。还有炸点心啦等等不一而足。
我早饿了,一坐下,正要下手……
没勺子?
没筷子?
当然更没叉子!
这让我怎么吃?
面前就一只碟子。
尚食女官叫谢滢,四个女官中就她的袖子最窄些,手里执着精致的银筷,筷头居然还镶翡翠……臭皇帝还抱怨内库空虚。能不空虚么?钱都用在这种不当眼儿的地方了,要办正事儿的时候反而没有得用!
咳,这是我要吃饭,她倒挺忙乎,拿着筷子每样菜夹一点放进自己的小碟子里。她身后的一个宫女也没闲着,同样照办,两个人把满桌的菜都挟过尝过了,对我躬身道:“请千岁用膳。”
靠,都急了我半天了。
可是依然不给我筷子。
让我下手抓么?
谢滢又垂首说话:“千岁想尝哪样儿?”
我看看她,信手一指:“就那个吧。”
原来是碟蚂蚁上树。
谢滢很利落的把一挟菜挟到我面前的碟子里,顿一顿,又挟着送到我的嘴边。
我眼睛瞪得老大,正对上她一双挺漂亮的杏核眼:“千岁请用。”
我
我
我那个啥……我,我……
我又不是两岁小孩!干嘛要她喂我吃饭?
“那啥,我自己来……”
她不为所动,筷子握得牢牢的就是不给我:“千岁,请用。”
我瞪她,她瞪我。
最后我先服软,再不吃那挟菜都快成化石了。
刚咽下去,她又问:“千岁还想尝些什么?”
我的天……
我,我可不可以自己来?
饭菜很丰富,可我没怎么吃饱。
主要是,不好意思太支使别人替我挟菜,更不要说还是美女喂食。
饭后,天也差不多亮透了。
迫不得已穿上织锦玉履,去向太后请安。
太后也刚起来,我进去的时候她正梳洗,一头头发挺长的,不过不怎么密。她倒真不避讳,宫女站后面给她梳头,她在铜镜里看到我,笑了一笑:“皇后来的真早。”
我揖礼:“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伸手摆摆:“别多礼了,坐吧。皇上很看重你,你也要多自已保重着些,过几日就是大礼了,穿的这么少可别受寒。”
我应了一声,说:“穿裘衣过来的,脱在外面了。太后这里挺暖和的。”
寒暄几句,退出来。
呼,真累人。
书令官一丝不苟,开记。
某年某月某时,准皇后白侍君向太后请安。
上面还有,某年某月某时,准皇后白侍君起身,用膳,如厕……
我嘴角抽抽,权当没看到。
如此一来二去,度日如年。瞅个空跟皇帝提意见:“这些规矩我实在干不来。喏,要不你改规矩,要不,你另找人选,我干不了。”
53
皇帝居然跟我打太极:“后宫的规矩,也是后宫所订,朕并无权干涉。”
我大怒,把《宫训》《妇则》《后妃行止》扔在地下:“这些本本教条都是哪个写的!简直是害人!”
皇帝一笑:“这些有的是前朝皇后和女官所作,有的是本朝先代后宫所书,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被内宫局奉为金科玉律的,后宫之事,朕也……”他做个为难的表情。
我一天被整的头晕眼花,坐倒在床呼哧呼哧喘气。
皇帝一句话说了一半:“规矩当然是由人订的,自然也可以由人改……”
我眼睛一亮,皇帝不慌不忙又说下半句:“等你成了皇后,太后迁居到云海观去,你就是后宫之主,到时候……”
他是明白人,我也不笨。
好吧,咬牙再忍受这最后两天。
到时候我非让皇帝目瞪口呆不可!
原来对册后是很有抗拒心理的……现在反而盼着赶紧的册吧。册完了我就废规矩,好不用受这个罪。
明宇始终没有讯息给我。
他怎么了?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吧?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给我呢。
我在越来越沉寂的期待中意识到,我和明宇,回不了过去。
那种相依为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册后之礼……咳,不说也罢。
总之,从天不亮,一直到天全黑,我就没得闲下来过。
不过最大不同的一点就是,上次我去开元正殿拜皇帝,这次去,是和皇帝一起坐着,下面朝臣拜我。
眼看着下面一片乌鸦鸦的全是人头和后背,心里感觉怪怪的。
做皇帝天天看人给他下跪,就是这种感觉?
舒服么?
不觉得呀。
我不是女子,所以那些镶金点翠珠环翠绕的首饰不用戴,而且头冠也没我想象的那样太重。和皇帝倒了个儿,他倒戴的金冠,我戴的是玉的。
足足的一天,没有一刻闲暇,眼前全是晃动的人头人脸人后脑勺人后背脊,一片红红绿绿灿烂耀眼。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下来的,屋里明烛高照,灯影摇红,满眼看去全是大红和明黄,极刺眼的颜色。
在外臣们山呼万岁之声中,终于离开正殿,回返宣德宫。
累赘的礼服一层层脱掉,虽然是隆冬,但是屋里烧了地炕,温暖如暮春四月。衣服宽掉之后,摸一把,居然还出了一身汗。
皇帝涵养极好,一样是累了一天,他还四平八稳坐在椅上,我则是一头扑在榻上。
懒懒翻个身,把锦丝玉履踢掉。
嗯,要改革,先要解放这双脚。
无论如何这种硬底高跟的鞋子是要扔掉的。
皇帝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认的笑意和温柔:“辛苦你了。”
我没好气地拖长腔:“彼此——我说,晚上没什么其它礼场了吧?我快累死了……”
屋里没有旁人,外面也静静的,与我封侍君那晚不同。
不想去理太多,没有正好。我现在无论如何是折腾不起,骨头非散架不可。
脚踝痛的很,小腿不自由的微微颤抖,太累了。
皇帝走过来坐在床边,我把自己往里移一移,给他腾个空。
他和衣卧下,手自然的伸过来揽住我:“好了,起来梳洗再睡。”
我闭着眼点头,只是懒得动。
洗是一定要洗的,头发上擦了很多头油之类的东西,今天还出不少汗。
待浴水备好,我的眼睛也张不开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把自己扔进了桶子里面。热水一蒸,疲倦更重,无力感排山倒海一般压下来,我连小指头都懒得动,本想唤人来服侍,可是竟然连张口的力气都找不到。
模糊的感觉到水波动摇,水面又升上些,已经漫过了胸口,水压陡增,呼吸有些不畅。
勉强睁开眼看,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褪了衣服跨进桶里,不知道是眼光迷蒙,或红烛柔暖,他光滑的肌肤上被镀了一层桔红,肌理分明,骨肉匀亭。
他不动声色移近我,本来轮廓分明的脸庞,在一片蒙胧中显得有些暧昧的柔和。
“别睡着了……”
“……不,用你……管……”
耳旁听到他一声轻笑,头发被掬起来轻柔的搓洗,皂角香精和胰子被搓出了细细的白沫,柔腻的沾了满头。
十指轻揉的按揉头部的皮肤,舒服得我长长吐气,身体更加放松。
“舒服么?”
“嗯嗯,左边一点……唔……嗯,再往下一点……”
怪不得是男人都喜欢去那种洗头房按摩间之类的。就算不算那些“额外服务”,这种快感和舒畅也不是自己洗头可以比拟的。
热水暖暖的从上面浇下,我满足的连脚趾都蜷了起来,全身的毛孔都张了开。
意识越来越昏沉,还是能感觉到从水中离开,身体被拭干了水,放在温暖柔软的床褥间。
“白风……”
谁在说话?
说的什么?
我极力想从黑暗中挣脱,隐隐知道那些话事关重大,关系到我一直所迷惑的事,一直一直在追寻的一个答案。
可是,神智终究屈从于肉体的疲惫,再也无能分辨。
54
屋里其暖融融,窗上明亮。我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屋里一股沉郁的香气。皇帝在的时候,屋里都烧着龙涎香,香味宁气安神,我却不是很喜欢。
今天倒不用早起的。
主要是吉期之内,不必守那些规矩。微微转头,皇帝睡在外侧,呼吸平稳,仍是沉酣未醒。
第一次在枕畔看到他的脸,还吓一跳,现在却已经习以为常。
轻轻拉过一件外袍披上,从他脚边溜下床。地下铺着厚厚的毡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