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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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花,开得像蝴蝶,有的长在地上,有的栽在花盆里。这里有树,长和像卫兵,整齐的排着队,风吹过,哗啦啦地唱歌。这里还有漂亮房子,又高又大,小石头围着它跑一圈就要累得呼呼喘气。小石头只有八岁,个子还小,等他长到花匠丁叔那么高,围着大房子跑好几圈也不会喘了。
这天吃过中饭之后,小石头结识了一个朋友,七岁,叫做少爷。
少爷说:“我知道你,你是丁贵昨天从外面捡回来的。你陪我玩!”
“玩什么呢?”小石头眯起眼,微笑着发问。
少爷发现小石头笑起来很好看,轻轻勾起的嘴角,睫毛半掩的双眸,让人看了禁不住想学着他笑。
“嗯……”少爷偏着头想了想,说:“我们骑马玩罢。你趴到地下,当马。我当人,骑你。”
小石头走开了:“我不干。我不要当马。”
花匠丁叔看到了,推搡着小石头:“你怎么不陪少爷玩呢?不听话老爷要赶你走的。去啊!当马很有趣的。”
“来啊!”少爷招呼小石头,又小声补充说:“我们轮流当马好不好?你先来,然后再换我。”
小石头像大人一样背着两只手,装作不在意地用眼睛瞟着少爷。少爷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黑亮的皮鞋能映出人影;少爷的脸也是雪白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珠比皮鞋还要黑亮。又好看又齐整的人,就是不知道说话是不是靠得住。
“等一下不肯当马,就是讨打喔!”
小石头跪下当了马,少爷骑了上去。小石头爬着走,少爷用膝盖磕小石头的肋骨,用巴掌打小石头的屁股。
少爷乐了,又笑又叫。
少爷正得意,马站住了,马叫起来:“该换我了!我要骑马!”小石头扳着少爷的肩膀把他按趴下,骑在少爷的背上。
“这个野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老爷从小汽车里出来,斜着眼睛说了一句。
花匠丁叔慌乱地丢下大剪刀跑过来,从少爷的背上扯下小石头,狠狠打他的屁股,打给老爷和少爷看,一面打还一面嚷:“嗯!?你敢骑少爷!你敢让少爷当马!我让你没规矩!”
小石头瞪着眼睛不哭,屁股疼,眼睛也胀得疼,咬着嘴唇用眼神剜少爷。少爷躲到老爷的身后,揪着老爷的后衣襟露出半张脸,脸上有亮晶晶的水痕。
挨过打的小石头不肯理少爷,少爷和他说话他就看天。天好蓝啊!云朵真白啊!白净得像少爷的脸蛋呢。
“小石头,你不要不理我。我让你骑回来好了。”少爷服软了,眼睛盯着小石头指向半空的下巴。
小石头闻言,下巴缓缓下降,惊喜地看着少爷:“你不骗我?”
“我没想过骗你。”少爷委屈地嘟嘴,“不过不能让别人看到,不然你又要挨打了。”
后来,少爷常常把小石头带到自己的房里,锁上门给他当马骑。小石头骑在少爷背上大声喊“驾”,用膝盖磕少爷的肋骨,用巴掌打少爷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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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冬,上海,大西路67号,一栋三层小洋楼里。
地板上凌乱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的淫靡气息,大床上隐隐的浅喘低吟,无不昭示着,这里曾进行过一场激烈的情事。
“怎么样?还是很疼?”邓墨云吻着秦晓失色的双唇。
“还好。”秦晓紧攥着床单的双手渐渐松开,张开眼睛露出一个淡然无所谓的笑容。
邓墨云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附在他耳边低语:“别对我这样笑,我可不想看到你再在床上晕过去。”
已过不惑之年的邓墨云是几十年的老资格特工,有着年轻人强健的体魄,旺盛的精力。他不是个温柔的情人,有时激动起来甚至有些粗暴,这往往令有着易受伤体质的秦晓难以招架。有几次,尤其是在初做他的情人时,秦晓会在做到一半时痛到昏厥过去。邓墨云当然不愿和一个没有反应的人继续,只得扫兴地放弃。逐渐了解秦晓的体质后,他虽然略有不满,但秦晓的一举一动、每个表情都已经使他着迷而难以割舍。有时,邓墨云也会半真半假地责怪几句:“你好歹是个受过特训的特工,年纪轻轻的,怎么在床上这般娇弱?”
“几点了?不要误了黎氏父子的接风午宴。”秦晓慵懒地提醒邓墨云,并没有拿开他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掌。
“你不说我险些忘了!”邓墨云撑起身子,披衣翻身下床。
对着镜子结领带时,邓墨云问秦晓:“我和黎诗千曾经是同级的中统特工,我比他早到上海,只做个次长。他刚从国统区过来,日本人就给他一个正职。你说,小鬼子是不是不信任我了?”
秦晓拥被躺在床上,淡淡地说:“我看未必。也许是黎诗千端架子不肯来,日本人给他个正职做诱饵。他这个部长的权利,不见得大过你这个次长。”
邓墨云对着镜子冷笑:“但愿如此。否则,哼!”
他正了正了领带,刚要出门,又折回床边:“你自己行不行?”
“快走吧!”秦晓催促道。
“我看看。”邓墨云掀开被子,挡开秦晓伸过来的手臂,不由分说抬起他一条腿,皱着眉说:“还是伤到了。我去叫张妈……”
“不用!”秦晓打断他,“我自己可以。”几年来,只要他还清醒,便不肯让别人看到这样的自己。因为他的坚持,有时邓墨云于心不忍也会帮他。
“好,随你。”时间紧,邓墨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静安寺路凯士林西菜社二楼,邓墨云和黎诗千、黎耀祖父子气氛融洽地边吃边谈。
邓墨云首先对黎氏父子抵沪表示欢迎,又祝贺黎诗千荣任上海特工部部长,顺带着表达了一番忠心:“我虽然比黎先生早来几日,但能力远远不及。您现在是我的上司,我定当一切听从指挥。”
黎诗千谦虚一番,说了一些今后要多多仰仗之类的话。他的儿子黎耀祖则一言不发,始终面带谦恭的微笑。邓墨云知道,咬人的狗不叫,这位黎公子一定不简单,否则他老子不会千里迢迢把他带在身边。
“上海恐怖活动的元凶是重庆特工队、蓝衣社的地下组织。去年以来,虽然抓了不少恐怖分子,可是恐怖活动仍然没有减少。”邓墨云头疼地说道。
黎诗千急忙回应:“要想消除来自重庆方面的恐怖活动,打垮他们在上海的特务组织,我们必须建立一支庞大的特工队伍。”
邓墨云刚要表示赞同,房门轻叩几下,秦晓推门进来。他向在座三人颔首一笑:“对不起,打扰了!属下找邓先生有点急事。”
说罢,他疾步走到邓墨云身边,递上一张纸:汪精卫内线已到。
邓墨云把纸还给他,低声说:“知道了!你先出去等我。”
“请等一下!”一直不曾开口的黎耀祖突然站起来。
秦晓停住脚步,讶异地转过身。
黎耀祖紧盯着他,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着:“先生是否姓石?”
秦晓冷淡而不失礼貌地回答:“不,属下姓秦。”
黎耀祖缓缓坐下,目光却不肯离开门口之人,口中自语着:“真的不姓石吗?”
邓墨云哈哈大笑起来:“秦晓跟随我多年,我能证明他不姓石!”
二人离开凯士林西菜社,秦晓驾着车,问坐在副座的邓墨云:“咱们跟随汪精卫,要考虑到他的背景。他过去是改组派,你和老黎同属CC系。两个派系有很深的历史成见,会不会难以相处?搭上他,姓黎的会同意吗?”
“汪精卫要在南京成立新国民政府,上海日占区就必须依靠我们特工组织,我们正好可以借机向他提些条件。至于老黎,估计也和我打着同样的算盘。”邓墨云信心百倍地说着,左手随意地放在秦晓的右膝上,“这个你不用担心,眼下还是当心你自己吧!那个黎公子,看你的眼神不对。”
“他只是认错人。”秦晓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心一意地开车。
“哼!认错人?”邓墨云的手在秦晓的大腿上游移,“谁看不出来他和你搭话是什么意思?”大手缓缓移至大腿根部,忽然用力捏了一下,戏谑地说:“你从他的眼神里没看出些什么吗?”
脆弱的地方隔着裤子被突袭,秦晓的膝盖猛然抖动了一下,但车子仍然平稳地行驶着。
邓墨云朗声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秦老爷子亲自带出来的,车技、定力都是一流!”
秦晓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邓墨云见状,收敛起笑容说道:“秦老爷子是老军统,当年你违背他的意愿调到中统做我的机要秘书,已经把他气个半死。这回你又不告而别地跟着我离开国统区,跑到上海投奔日本人。军统和中统毕竟还是一家,可这日本人……”
“从我决定跟你到上海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后悔。”秦晓眼睛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地说,“不管你是投奔日本人,还是跟随汪精卫,我都会跟着你。”
“秦晓――”邓墨云伸出左手盖在秦晓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上,掌心滚烫。
“我在开车。” 被覆盖的手略微动了动,并没有抽出。
“那就停下来!”伴随着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的,是灼热炙人的呼吸。
“汪精卫派来谈条件的人还在公馆等你。”车没有停,反而加快了速度。
黎耀祖对小石头的念念不忘,更多的是对寂寞童年里那段欢乐时光的追忆。年少的黎耀祖因为父亲的特工身份,鲜少与外人接触,小石头是唯一和他近距离相处过的同龄人。那段与小石头玩闹的短暂日子,是他黯淡的童年里难得的一抹色彩,也是他成年后时常要回味咀嚼的童年片断。在凯士林西菜社,秦晓推门而入时那似曾相识的笑容触动了他对小石头的怀念。接风宴之后,黎诗千与邓墨云开始协手工作,他们的接触越来越频繁,黎耀祖与秦晓的会面机会也随之增加。每次见到秦晓,黎耀祖总会下意识地想从他的身上找到小石头的影子,尤其是当他勾起唇角淡然浅笑时,他几乎想拉住他问个明白。但是,他的问话总是碍于邓墨云如炬的目光而难以出口。遗憾的是,秦晓很少单独出现,他似乎永远都站在邓墨云的身侧,如影随形。
1939年,汪精卫政权下的特务工作总司令部在上海极司菲尔路76号成立,黎诗千任部长,邓墨云任次长,机构职能由原来的情报工作转为特务行动。1940年3月30日,汪精卫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76号特工总部成为汪氏国民政府的得力臂膀。
汪精卫“还都”后的某个清晨,日出的澄明加上晚秋的褪色,将整个城市浸染成暧昧的浅红。那是一种淡漠而神秘的颜色,没有蓝或白来得彻底,但却游移不定,让人捉摸不透。在这暧昧浅红笼罩下的黎公馆里,陷入梦魇的黎耀祖在床上辗转着。
先是八岁的小石头微笑着问他:“玩什么呢?”
紧接着秦晓冲他颔首一笑,说:“对不起,打扰了!”
然后,十二岁的小石头站在花园里冲他摆手:“丁叔要带我去花市呢!回来再和你玩!”
一会儿,花匠丁叔走到他的面前,垂着头嗫嚅:“小石头丢了。我一转身就找不到他了……”
秦晓的脸又出现了,冷淡而不失礼貌地说:“不,属下姓秦。”
他拉住秦晓急切地问:“你是不是小石头?”
“我是秦晓,不是什么小石头!”秦晓冷冷地推开他转身而去。
“别走!”他不禁大叫一声。
秦晓回过头来,脸却变成了家里的女佣菊姐……
“少爷,醒醒,该起床了。”菊姐笑容满面地站在床前。
黎耀祖愣怔了一下,语音模糊地说:“哦,知道了。”
“快一点啊,不要嘴上答应着,人还赖在床上不动!”菊姐假意嗔怪着,把一叠干净衣物放在床头,“老爷在餐厅等你呢。”
黎耀祖走进餐厅,恭敬地和黎诗千打过招呼,坐在餐桌的另一侧。菊姐盛给他一碗热气腾腾地白米粥。
黎诗千点点头,把几碟小菜往前移了移。
“您找我有事?”黎耀祖拈起汤匙询问。
黎诗千指了指面前的荷包蛋:“咱们边吃边说。楚信光登在《大美晚报》的文章你看到了?”
“嗯。”黎耀祖应道,“已经派下面人去收了。”
“这个楚信光也太猖狂了,不仅公开诋毁76号,竟敢对汪主席大放厥词。上面看到文章大发雷霆,把我和邓墨云训斥一番,说是这种有损国民政府威望的文章能够公开发表,是我们76号的失职,限我们三天之内让楚信光永远闭嘴。”
黎诗千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硬撑着立下军令状,心里却在打鼓。那姓楚的若没有人给他撑腰,断不敢如此放肆。要想动他,并不容易。”
黎耀祖放下碗筷,沉稳地说:“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不会让您失望。”
“耀祖!”黎诗千有些歉疚地说:“你母亲走得早,我答应过她要好好待你,本不该让你屡屡涉险。”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的歉疚渐渐隐去,浮现出愤慨:“可你看看,跟在我身边的这些人,又有哪一个及得上你!?”
“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你自己也要当心,务必做得干净。”
夜渐渐浓了,喧嚣了一天的城市恢复了宁静。宽阔的大马路犹如一条无声无息等待猎物的巨蟒,蛰伏着。通往大马路的几条巷子,小蛇般从马路两边蜿蜒地延伸开去。几盏铁皮罩子的路灯,倾泻下昏黄的灯光,如烟似雾地穿透梧桐的枝叶,在路面上画下片片斑驳的光影。
黎耀祖站在一盏路灯下,弯在胸前的左手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右手斜插在裤袋里,整个人散发着慵懒而不失优雅的气息。
这条马路是楚信光每晚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已经看到了黎耀祖,心中了然地想道:寂静的夜晚,手捧鲜花的男子,落寞的身影,无非又是一个被心上人拒绝的失意之人。经过黎耀祖身边的时候,他甚至故意放慢脚步去打量那个男人,那人也恰好抬头打量他。黄色的光晕里,楚信光看到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
仅仅是半秒钟的对视,黎耀祖已经再次确认楚信光的身份。
楚信光嘴唇微张,似乎想对那个失意之人说些打趣或是安慰的话,但是,他说话的速度没能赶上黎耀祖的动作。不待他吐出半个音节,黎耀祖的右手已经握着一把勃朗宁大威力手枪瞄准了他的头颅……
黎耀祖做梦也没有想到,右臂会在这时忽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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