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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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高飞-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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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肥短的手指抓住那块石头,小眼睛目向天空,喃喃道:“天露露,石头大哥砸扁那两个小子。”
  何仲容已觉察出这个滑稽可爱的大脑袋小个子并非妖精,这时赶快跃过去,叫道:“且慢,你要干什么?”
  他眨眨小眼睛,理直气壮地道:“我要飞石砸那两个小子呀!”
  何仲容堆笑拱手道:“但我还未请教你贵姓大名呢?”
  “嘻,对呀,我也忘了问你老兄。”他把手放下来,学着何仲容般斯文地拱拱手,使得何仲容忍不住笑一声,原来他顺手把石头放在口袋里。他那件又阔又大的上衣,奇形怪状地在肚子当中处弄个大口袋,此时鼓得甚为涨大,大概放了不少东西。“我一眼瞧见你老兄,就觉得对劲,所以我打地下冒上来了。”
  “的确太惊人了。”何仲容由衷的说:“你在地底瞧得见我?”
  他晃晃大脑袋,笑道:“好像看得见,我也不大清楚。唏,我还是想飞石砸那两个小子。”
  何仲容忙道:“小可姓何,名仲容,还未请教你贵姓大名?”
  “对了,又忘了这回事,你可知道我姓什么,告诉你,我姓高,高大的高,可是我却长得不高,真令我泄气。我想换个姓呢!”
  何仲容一见他露出那两个大门牙,心中就直想发笑,但到底忍住了,而且看他说得十分认真似的,便安慰他道:“不,你别换掉这个姓,我觉得很好,叫起来也雄壮。”
  “对,对,叫起来雄壮就够好了。我的名字单有一个字,就是个弃字,抛弃的弃,因为我本是个弃儿,所以师父管叫我做高弃。”
  “令师起的名字太好啦,那么我就叫你高弃兄啦,高弃兄你到底怎会从地下冒出来的?”
  高弃快活地笑道:“这可是一件秘密,师父管它叫做遁地术。其实不过是他老人家闲着没事想出来的一宗绝艺罢了。但那时候可真苦了我,整天为了改良技术和这副丑怪的行头,硬是要我老在钻地洞,钻得头昏眼花,不让睡觉,便又做功课,练功夫。不过后来倒好了,我常常钻到地里头睡觉,师父找我半天还找不着,嘻嘻…”
  何仲容听得有趣,心中真想见他那和蔼的师父。经常在镖局中,好些镖师都有徒弟,但做师父的真够严肃,整日价拉长脸孔。即使有什么喜事而欢容满面,但徒弟一出现,马上便把脸孔拉长。假使那些徒弟像高弃这般顽皮捣蛋,怕不剥皮拆骨呢。
  他觉得这高弃样子虽长得古怪,但越谈越可爱,尤其高弃对自己非常坦诚,就仿佛对待数十年的知心老朋友似的,这可使得没有半个知己朋发的何仲容十二分乐意和他交往。
  两人回到水轩中落座闲谈,高弃非常舒服地吁一口气,道:“这边舒服,我得搬过来住才行。我离开师父之时,师父告诉我说,弃儿呀你的脾气天生调皮捣蛋,有我护着你一天时,没有大祸。但此去江湖,有些人心高气狭。被你一捣乱惹翻了,明里干你不过,暗地就使迷香下蒙药的把你弄后。架火活活烧死你,所以你不可以像在我眼前一样,胡作乱为。”
  他装出一对老人模样,但那张脸孔怎样也慕不住稚气的玩世表情。何仲容畅快地笑道:“你师父对你真好,他老人家贵姓高名?”
  高弃道:“老实告诉你吧,我师父姓孔,名字是延式,别号山右老农。可是这成家堡的人都不知道,嘻嘻……”
  何仲容一听这就奇了,他虽然未听过山右老农孔廷式的名头,但想来应是位世外高人,此所以高弃才会被邀请在内宅居住。然而既然堡中之人不知道他师父是谁,则他又如何能混进来。难道也跟自己一样?连忙问道:“那么你怎会在这里面居住?”
  高弃眨眨那双精灵的小眼睛,又露出两只特大的门牙,道:“师父不准我抬出他的旗号,我只好混充一气。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可以被我混充,那便是师父的死对头普陀山潮音庵一音老尼。”
  “真的?但你是个男子汉呀?”
  “嘻,嘻,我是混充她的徒弟呀,你也不能相信么?他们也是不信,有一个人说,潮音庵只有尼姑,哪有男人的?我告诉他说,一音老尼们们为我破这个例,他要是不相信,我就表演一手给他看。当下那人又说一音大师使的是拂尘,而且金线王柄,天下皆知,问我有没有这兵器?老兄你道我怎样回答的?”
  何仲容皱眉沉思了,会儿,耸肩道:“不知道,你怎样哄骗他们呢?”
  他嘻嘻地尽情而笑,两枚像兔子似的大门牙白光闪闪,道:“我奔过去伸手把他连掉五个跟斗,这是一音大师的莲花跌功夫,那人反而信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是堡中的二管家赤练蛇,不过我不怕蛇咬,所以毫不怕他。”
  何仲容跟着他快活地捧回大笑起来,又问道:“那么以后一直都把你当做普陀山潮音庵的人了,对么?哈哈……”
  满厅笑声中,高弃的大头向后一倒,忽然整个人从椅上向后面回去,砰砰连声,把窗户都撞碎了,跌出外面走廊。
  何仲容大吃一惊,连忙出厅去扶他,只见高弃大头细身之下,压着一个人。定睛看时,那人敢情是小厮镜儿,高弃压在他身上却也巧得很,竟是个骑马式子,骑在他背上。
  何仲客叫道:“高弃兄可曾跌伤了?咱们笑得太厉害啦!”
  高弃把大头颅一摇,爬起身来,拍拍灰尘,滑稽的笑一下,道:“哪有跌伤呢,不是有人做垫子么!”
  镜儿趴在地上哼哼叩卿,竟起不了身。何仲客赶紧过去拉他起来,一面谊:“你怎么啦?莫不是扭了筋骨?”
  高弃也帮忙来揪他起来,说也奇怪,何仲容虽把镜儿揪起,但镜儿却双腿无力,老站不稳,高弃一帮忙,便站得直了。
  但他仍是哼哼聊聊,道:“这位爷骨头好硬,把小的撞得一身都散了节,哎,这窗户都撞坏了,小的这两条腿别打算完整地长在身上啦…”
  何仲容一面安慰他,一面对高弃道:“他是伺候在这一席轩中客人的小厮镜儿。”
  高弃摸摸他的面颊,道:“怪可怜的,咱们立刻动手修理不就行了?你只要弄些窗纸浆糊来,我学过这一门手艺,快!”
  镜儿一拐一拐地去了,何仲容舒口气,道:“高兄你还会木匠这一行?真了不起。”
  他眨眨眼睛,道:“老实告诉你,我几曾弄过这一门?只不过见他想哭,哄哄他罢了。”
  何仲容反而急了,道:“那怎么成?等会儿他准得被打断两条腿。”
  他道:“没关系,我练过馄元一气功,比铁布衫金钟罩都厉害,等我代他打板子好了。”
  何仲容啼笑皆非,想道:“原来你一身硬功,故此造窗门都撞倒,但人家责罚小厮,怎会先来通知你?”
  正在没法的当儿,镜儿弄了窗纸浆糊口来,何仲容道:“镜儿你把东西搁在一边吧,高爷是跟你哄着玩的,他可不懂木工这门手艺。喂,你先别扁嘴想哭,我看你赶紧去找个人来,说我和高爷谈话谈翻了脸,正在打架。”
  高奔小眼一翻,晃晃大脑袋,道:“咱们真要打一场么?”
  何仲容苦笑道:“只得如此了,高兄你一身硬功,不怕摔跟头是么?等那些人一到门口,我便把你摔人厅去,那时人家亲眼得见窗门撞毁,便怪不到镜儿身上去了。”
  高弃道:“就是这样吧,哎,小子还不快跑,拳脚无眼,小心招呼在你身上。”
  侯儿惊道:“两位爷可不要真打。”
  高弃小眼睛一转,道:“小子你到底怕么?”镜儿见他很凶,赶快溜走。高弃嘻嘻而笑,向何仲容道:“咱们来练习一下吧!”
  何仲容应了一声,但心中忽又想到今晚宴会之事,登时恍惚起来。似乎看见许多对含着嘲笑味道的眼睛,朝他凝望。
  其中有人魔邱独的三个徒孙和峨嵋派那两个龚氏兄弟,当然还有许多人。他认为宴会虽然已够难堪,却还容易马虎应付,但假使席上有人要他露一手,他如何是好呢?
  他那俊美的脸上,流露出怅惘之色,假如他有个好的环境,他学成一身武艺,那时候碰上这种场面,该是多么令人兴奋的机会?但如今盛会却有如地狱,教他暗中忿恨起命运来。
  高弃同情地瞧着他,叫他一声。何仲容蓦可惊醒,只见一对热诚恳挚的眼睛望着他,这使得他生像有点儿安慰,但更觉空虚。他冲动地道:“高兄啊,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别忙,老兄,你让我知道多一点儿吧!”
  “我恨命运。”他叫道,变得有点和语无论次:“我也憎恨我自己。告诉你,有一天晚上,我看着天上又圆又大的月亮,忽然有个非常俊秀的斯文相公,和我谈起话来。老实说他对我讲了不少话,但我都不大懂,这是因为我都没有读过什么书呀。我知道他想和我做朋友,就和你一样,都是很真心诚意的。可是当他知道我的底细,他鄙夷不屑地冷哼一声,扬长走了,你也会这样的,我不配和你做朋友。”
  高弃小小的精灵的眼睛中,突然注满了泪水,他带着鼻塞的声音说:“老兄,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是个被遗弃的孤儿,我又长得丑陋奇怪,我也没有一个朋友。那些人对我嗤笑,我不报复他们,但我也不和他们做朋友。何老兄,我··。”他忽然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何仲容大声分辨道:“但我和你不同的是,没有读书,也没有本领高强的师父,我要帮贱役来糊口,有时还得忍饥挨饿……”他忽然闭口不说了,因为他发觉高弃哭泣得十分伤心,同时,他心中郁结住的情绪,也因发泄出来而舒畅不少。
  他本来不是喜欢诉苦的那种人,囚此很快地自制住,却非常感动地瞧着。面前这个善良的人。他那巨大的头颅和细小的身躯,还有奇妙地组合的五官,引人发笑的表情,虽然他在哭泣,但仍然带着浓厚的滑稽味道,使得他忽然领悟了一些什么道理。
  高弃突然收住哭声,扭泥地道:“老兄你不会笑我么?我可不常哭呢”
  忽然院外人语之声移过来,何仲容喊声“来了”。
  高弃蹦地一跳,从破窗处撞入厅中,何仲容着急道:“你别忙呀,人家还没到呢!”高弃的身躯把厅中地板撞折了两根,趴起来啪的一声,在黄发稀乱的大脑袋上打了一巴拿,道。“我真慌了,这就撞了进来。”
  说着话间,咕咚一声又跳出来,整个人掉在廊上。
  廊上铺着红砖,差点儿给他坚硬的身体砸碎,何仲容不由得钦佩地道:“要得,我若能如此,真是开心死了。”
  这时人语声已到了院子那扇月洞门,何仲容忽然呀了一声,道:“不成,快进去。”伸手去扯高弃,触手如同握在钢铁上,坚硬无比。
  高弃道:“我跑不快,跳进去好了。”踊身一跃,笨拙地从窗洞里打滚着穿过去,何仲容一看不好,这家伙又得弄坏地板,也自施展轻功,如一缕轻烟般纵人去、恰好瞧见高弃以脑袋为脚,直向地板撞下,他赶快一伸手,揪住他背背的衣戳,暗中运力,硬把他揪上来。
  仍然是砰砰大响连声,敢情高弃两条铁腿翻过来,扫在地板之上。
  何仲容顾不得多说,侧耳一听,步声已人院中,登时双手托住高弃双胁,往外一送,高劳嘻嘻笑道:“痒呀……”
  轰隆一声,他已四脚朝天地挤在廊上。
  人影一晃,一个人已跃上来,方回去扶高弃,何仲容一看,敢情是本堡的二管家赤练蛇单克。何仲容倒抽一口冷气,脑中忽然想起有人批评这单克的活:“惹上他等于找死,这人就修条赤练蛇。”于是他暗中噙咕地想道:“这厮精明无比,也许会瞧得出破绽。但这都不要紧,他来此地干什么?”
  原来何仲容已知道赤练蛇单克光管外面会宾馆的事,所以他来一席轩更值得奇怪,按理说镜儿绝不会找他。
  赤练蛇单克一眼瞧见那些红砖碎了三块,都碎裂得十分均匀,心中暗惊,想道:“那天瞧不起这丑鬼,被他摔了几个跟头,幸而忍气罢手,否则他这身硬功,我的拳头硬碰上去准有乐子。”
  他正要扶高弃起来,高弃一见是他,嘻嘻一笑,露出两只兔子门牙,忽地做出一个势子,单克吓一跳,情知高弃不大讲究道理,怕他又用莲花跌的功夫摔他跟斗,连忙垫步退开。
  何仲容已走出来,向赤练蛇单克拱手道:“原来是单师父来了,真抱歉,小可和高兄用着玩,哪知就好坏了窗子。”
  赤练蛇单克骇了一跳,想道:“我起先听说这小子搬进来,还大感诧异,借口来通知他今晚老堡主邀宴之事,顺便套他一点儿内情,哪知真人不露相,敢情连这专门便祸惹事的家伙都让他摔出来。单克呀你可不能惹人家哦!”当下毕恭毕敬地躬身道:“何师父是本堡贵客,这窗门算得什么,回头就派人来修。小的此来乃是特地奉告老堡主进宴之事。”
  何仲容听了,那颗心便咚咚大跳,恨不得大叫一声免了。不过他当然不至于露出马脚,还装得十分镇静和带点笑容地听着。
  赤练蛇单克道:“敝堡主照例大摆筵席,为刚到的贵客接风,并且为大家介绍一下,那么明日在大会上,各位贵客都有了见面之情,便不致弄出不好收拾的局面,这是敝堡主的一点儿苦心。”
  高弃忽然插叹道:“老兄呀,我真怕那些蛇头鼠眼,鬼鬼崇崇地溜着瞅着的人,连你们贵堡的人也是这个模样,好像怕我来偷什么东西似的。”说到这里,单克那么深沉的人,脸色也自微变。
  “……我要搬过这边来,单老兄准许么?”
  赤练蛇单克忙道:“贵客说哪里话来,你老爱住哪儿都成,但你们两位…”
  何仲容微笑道:“我刚才说过,仅仅是和高兄闹着玩的,我们可是好朋友呢!”
  高弃大脑袋连连点着,教人替他害怕那么大的脑袋,会使细细的脖子受不住力而折断。
  忽听一阵步声走进来,转眼已到了院于中,廊上的人可就瞧得清楚。原来是镜儿带领着一位姑娘走进来。
  何仲容一眼溜过那位姑娘,但觉此女面目秀美,那两道明亮的眼光,就像两柄利刃似的,飕地插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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