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罗刹郁雅久走江湖,见闻广博,听到“摄魂香”’三字,便讶然想道:“摄魂香乃是昔年黑道巨孽恶头陀太初和尚的独门宝贝,点燃发出时,无色无味,等到吸人鼻中。发觉有异,已来不及周气或解救。任是武功高强之士,也禁受不住,但刚才何仲容倒地之后,尚能起身伤敌,然后才真正昏迷,莫非那广济和尚的摄魂香功效较差?听说恶头陀太初一身武功,出神人化,完全是少林科技,但如是少林弟子,哪能加人黑道,此事至今仍然是个谜,后来那恶头陀大初销声匿迹,退出江湖。有人说他已被少林清除。又有的说了已改邪归正,倒不知哪一说可靠,现在这个老和尚若是昔年的恶头陀太初,则已改邪归正无疑……”
广济和尚连连呛咳,过了一会儿才微弱地道:“师父你老人家暂释雷霆之怒,弟子有了情禀告……”
老和尚峻声道:“有话便说!”
“弟子不敢瞒您老人家,实是四堡五寨中的柳家寨寨主柳伯聪,平日和弟子交情不错。
这次据说他们四堡五寨丢了重要之物,被一个名叫何仲容的少年盗走,如今已发动全力,务必将何仲容生擒,追回失物。他派柳家寨的总管来本寺,请弟子代他留意。弟子因情面难却,便答应下来。今晚无意碰上何仲容,故此诱他人寺……”
老和尚面色一沉,道:“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广济和尚一听,便知不妙,连忙叩头道:“师父大发慈悲,看在相随多年份上,饶了弟子这一回…”
“死罪虽兔,活罪难逃,广智何在?”
侍立在老和尚后的僧人,宏声而应,走前数步,向老和尚躬身道:“弟子敬候法谕。
老和尚严厉地道:“把你广济师兄关在阴魔洞,每日送糙米饭两碗,清水一杯,好叫他面壁思过……”
广济和尚松口气,叩头道:“多谢师父大恩大德,保存弟子蚁命…”
老和尚现出悲悯之色,道:“你好好思过悟道,要知摄心静虑的功力,最是艰难……”
女罗刹郁雅听得不耐烦,暗自忖道:“这个老和尚开头时风雷交集,其势汹汹。但现在却婆婆妈妈,再三嘱咐……哎,不好,看他这般模样,必定最是袒护徒弟,因此不论何仲容是对是错,他一定要找回场面!我还是趁早遁走为妙…可是带着昏迷不醒的河件容,如何能走得比老和尚快?”
心中一犹疑,脚下欲行又止,终于决定冒个险,故意留在寺中,这一着出乎对方意料之外,相信反而更觉安全。
广济和尚跟着广智和尚走到门口,忽然止步问道:“师父,弟子几时才可离洞,”
老和尚凝视着他,隔了片刻,微笑道:“你问得好,但老初先问你一句,当年宣布不得妄用摄魂香,誓言可还记得?”
广济道:“师父已大发慈悲饶了弟子一命,弟子哪能忘记…”
“那么不妨说一遍我听听。”
“如有要用摄魂香,未得师父允准,甘愿受那处死的责罚……”
“不错,广济你仗着老衲最疼爱你,故此胆大妄为,全不把誓言放在心中。但老衲却不能欺罔佛祖!”
广济皱眉寻思,竟不知师父言中之意何在。
“孽障!”老和大喝一声,继续道:“老衲果然被你猜中,不忍将你处死。可是你得等到老衲功行圆满,寂灭之日,便是你出阴魔洞之时,老衲等如代你了却死罪!现在你可明白了么?”
郁雅骇了一跳,浑身都觉得不自在起来。
广济和尚登时骇得怔住,广智和尚把他推走。郁雅暗自摇摇头,忖道:“要是我是老和尚,宁可一刀把徒弟杀死,何必要他多受活罪……”
想着,正要离开。大殿中的老和尚突然朗朗诵声佛号,道:“是哪一位高人,何妨暂现真身?”
女罗刹郁雅听了一惊,想道:“莫非他在叫我?”
“老衲如此处断,请问有否偏私?”
郁雅咬咬银牙,袅袅走进大殿去,道:“大师公正无私,令人钦佩无限!”她的颂顺骂声,在宽宏的殿堂中回响,更觉悦耳。
老和尚微讶抬目,两道眼神就像冷电划过夜空。
“女檀越真好胆色,可许见示芳名?”
“晚辈郁雅,一向在黄河两岸走动,敢问大师,可是摄魂香的旧主人?”
老和尚两道慈眉轻皱,道:“不想武林至今,尚知有恶头陀之名!”他轻轻嗟叹一声,道:“郁姑娘一定不明白老衲何以仍不重返师门,而在此寺自主门户之故,老衲不妨向你说…”
郁雅含笑道:“老前辈定有禅机,晚辈洗耳恭听!”
老和尚缓缓道:“听了可能会大吃一惊,老钠只为了至今尚未能把真意尽除,昔年恶意依然横贯胸中,是以不敢远山,怕为同门轻鄙……”
郁雅果然大吃一惊,心想老和尚这句话,后面大有文章。
老和尚继续道:“老相平生最是护短,不容任何人辱我门下,今晚你此举大犯老相忌讳,此心不知如何,总难放开此事…”
女罗刹郁雅暗作准备,朗声道。“大师你已是得道高僧,以慈悲为怀,何必难为晚辈?”
老和尚腰间微挺,人已凌空飞起,在半空大声道:“女檀越接得住老衲十招,便可离开本寺……”
一言甫毕,已自当头扑到,伸出一只枯瘦见骨的手掌,电急抓下。
郁雅早已全神戒备,候得掌风临头,柳腰一拧,身形旋开数步,玉掌起处,掌心发出惨绿微光,拍向老和尚腕臂之间。
老和尚修为多年,浑身刀枪不入,但一见女罗刹郁雅居然练有外门毒功幽磷掌,便不敢托大,赶紧撤臂一飘身,落在郁雅身侧。
这时便显出外门毒功的好处,若然郁雅不是以幽磷掌应敌,那老和尚不怕受伤,硬攫硬抓,如是这样,一个照面就得被老和尚制住。
郁雅忙抢先机,娇叱一声,幽磷掌疾拍出去,气势泼辣。
老和尚身形侧闪开三步,只听郁雅道:“已经打了两招啦!”他双眉一挑,运神功举掌微推。郁雅心知厉害,但不退避,双掌合并一齐推出,竟是硬挡这一下。但听“哆”地一声,郁雅已被震退七八步远。
郁雅心中大惊,俏眼一眨,有了主意。老和尚方要追踪擒敌,突见红光一闪,一道匹练迎面卷到。
老和尚一身功力,已臻绝顶,最适合对付这种软兵器。可是目下场合不同,若果是排个生死,那么老和尚只须运功护身,硬挨一下,乘机抢人敌人身前,出手击毙敌人。但如今却不能这样,他只要衣角被对方的红绸带挨着,便得认输。
当下又发出一股掌力,把红绸带震开,郁雅精灵得很,带上未出全力,因此收回极易,瞬时又旋卷过去。口中叫道:“大师没有规定晚辈不许用兵器,晚辈不算技赖……”
叫声中已用出精妙招数,疾攻了三招,老和尚—一从容化解,突然闪避一边,道:
“姑娘说得不错,但老衲如要取你性命,剩下这三招也就足够了……”
郁雅躬身道:“大师手下留情,晚辈本来不敢无礼!”
老和尚刚才发话之时,恶念填膺:只要郁雅应付不善,便立下热手。但郁雅既然这等说,倒不好再开杀戒!怔得一怔,女罗刹郁雅何筹精明,疾跃而前,手中红绸带如神龙出海.倏忽间已攻了五招之多。老和尚脏手一封一架,再推出一掌,便将郁雅五招都破摔,还把那大名鼎鼎的郁雅逼退丈许。
郁雅收回红绸带,道:“承蒙老前辈手下开恩,晚辈感铭五内……”
老和尚挥手道:“走吧,想不到你居然能接住我十招。”女罗刹郁雅舒口气,退出大殿,忽又走回去,向老和尚道:“请老前辈一发把解药赐治…”
太初老和尚沉声道:“妮子休得多言,要得到老衲独门解药,除非赢得老衲……
郁雅只好柔声道:“老前辈别生气,晚辈不要便是。但请问大师,何仲容需要多久才能回醒?”
“六个时辰便可回醒,不会伤及性命!”
“谢谢大师。”她回身便走,忽又停步,回头问道:“虽然不会伤生,但回醒后是否一如平时?”
“问得好,若然老村的摄魂香毫无后患,焉能享此大名?最厉害的中了摄魂香的人,回醒之后,浑身动力仅失,四肢瘫痪。”
郁雅大惊,道:“老前辈求你大发慈悲饶了他吧!他才二十来岁呢……”
老和尚脸色微变,道:”若然是个老人,纵然瘫痪,也不难过,正是要他年轻,才显出可怕!”
郁雅暗忖这老和尚昔年任性使气,专门护短。平生都是为了门下而生事,今宵肯放过自己,已算是罕闻之事,看来还要进一步,求他赠予解药,必定无望,想了又想,无计可施,不觉长呗一声。
老和尚道:“你为何帮助何仲容?是他的什么人?”
“我……我不是帮忙他…”
“胡说,你这还不是帮忙他?”
郁雅骇然想道:“我前曾立誓,不能作出危害岳家堡的事,但现在我帮助何仲容,见诸行动,已违背了誓言,如何是好?”
这时广元广智两僧进来,分别禀告办妥法治之事,他们在门口时已听到郁雅的话,广智因奉师命,不得不把师兄广济解送阴魔洞中囚禁,但心中却甚恨害他师兄的人,这时一声狂笑,道:“师父,这位女檀越有意来寻你开心,太已不敬.弟子胆敢请命,决戒她一番!”
郁雅忙道:“大师切勿误会,晚辈无如此存心……”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接着道:
“晚辈实是被迫使然。”
太初老僧缓缓道:“你说出个道理来,如能教老衲满意,老衲便送你另一种解药!”
郁雅忙道:“晚辈因打不过那何仲容,被他擒住,迫令立誓这一路上要保护他…”
广智和尚冷笑道:“岂有此理,你连他都打不过,怎会要你保护?”
女罗刹郁雅被这广智和尚两番抢白,实在不忿,但一来太初和尚一身武功,难以抗拒。
二来又想得到解药,因此只好忍气吞声。
“师父有所不知,江湖上的事情,有时并非武功高强便可以恣意纵横!”
太初和尚颔首道:“姑娘你可是四堡五寨的人?”
郁雅应声道:“大师说得正是。”
太初道:“广元把这返魂散给这位姑娘!”转面又向郁雅道:“老衲的返魂散,虽不似本门解药,立刻可以尽解摄魂香奇毒,但也能立即回醒,瘫痪一年之后,便可恢复常态……”
郁雅面色微变,但有药总比没有的好,便不言语,广智怒道:”师父,请看这个无礼的人,也不道谢一声!像她这种吃里执外的人,根本不该理她!”
女罗刹郁雅一向在黄河南北称霸,今晚可说是平生最忍气的一次,如今又听广智在罗嗦,不由得怒火冲天,杀机盈胸,面上却反而嫣然一笑,道:“师父你的话真不客气,若不是冲着老禅师的面子,今晚你非吃点苦头不可广智喷道:“你敢口发狂言,贫僧就试试你究有多大能为!”
太初和尚皱着眉头,并不说话。郁雅份觑他一眼,暗忖不妙,便道:“动手试招,本是武林中平常事,师父亦不必动气……啊,广元师父把药取来了!”
太初老和尚宏声大喝道:“郁姑娘先叫小徒吃点苦头,此药方能取去。如若能教老衲也吃苦头,本门解药双手奉上。”
郁雅心想还怕你的徒弟,她杀心越盛,笑容越美,盈盈道:“既然老禅师有命,不可违背,广智师父请准备……”.
那广智和尚早年随侍恶头陀太初,纵横湖海多年,武功不俗,又仗着恶头陀太初一身少林嫡传绝艺,无人敢惹。因而连带也使得这广智和尚,性情粗暴。
太初老和尚并不藏私,都把一身绝艺,传授给广济、广智、广元三人,但这三个徒弟之中,只有一个广元资质最好,人也谨厚用功。不似两位师兄骄傲自大,贪酒好色。
是以广智和尚如今虽然已过四旬,功夫已练了二十多年,但太初老和尚心中有数,故此早先会暗皱眉头。不过他自己也是慎念难除,执意要女罗刹郁雅履行要给广智吃点苦头之言。
女罗刹郁雅此时如再服软认低,好言好语,太初和尚必定见机收篷,不为已甚。但郁雅今晚为了何仲容而忍气吞声了好久,她最气不过的又刚好是广智和尚,此刻焉肯再软语哀求!
广智和尚踏中宫,走洪门,一掌护胸,一掌迎面击出。这一掌乃是少林嫡传小天星掌力,勇不可当。
女罗刹郁雅微哼一声,身形略转,玉掌横扫敌臂,其快如风。广智吃一惊。撤臂换招,郁雅颀势一托,玉掌正好托在广智手肘上。广智登时连退三步,方始拿桩站稳。
太初老和尚心中大怒,暗怪广智托大,而又不肯痛下苦功,以致这么简单的解法,也使不出来。
郁雅一举制了先机,趁对方心神微乱之际、使个身法抢上来,一双玉掌变成惨绿色。疾拍如风。广智本领虽不大,但见识却多,一望而知对方练有幽磷掌的外门奇功,只要挨上一下,比刀剑加身还要危险和痛苦百倍,登时手忙脚乱,招架不迭,转瞬间已被郁雅由大殿这边墙根,迫到对面墙下。
太初老和尚气得面目失色,陡然喝道:“劣徒你辱我威名,都是平日懒慢之过,如若不死,回头便到阴魔洞去陪你师兄!”
广智耳听师父之言,心中大惊,招数,乱,郁雅的手掌已到了他胸口。
他不但不晓招架,根本也来不及招架,双目一瞪,只见女罗刹郁雅惨白面庞,煞气四射,心头一悸,垂手闭目待死。
郁雅当然也听到老和尚的话,心想这不是故意难为自己么?今晚之事,已急转直下,变为老和尚有了藉口可以动手而不给解药!这一怒非同小可,玉掌起处,用啪”脆响一声,竟然掴了广智和尚一个大嘴巴。
广智和尚一阵头晕眼花,心想已中了敌人的幽磷掌,不由得胆裂心寒,大叫道:“师父救我!”
女罗刹郁雅柳腰一扭,退飞开两丈,回眸凝瞧着老和尚道:“老禅师,你这个徒弟太窝囊啦!”
太初老和尚仰天一声厉笑,徐徐起身,道:“女檀越教训得真好……”
广元和尚大叫一声,跃到郁雅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