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开。咬的还是只左手,就说接也无用处。我留心看她医我,已知药怎样配,手怎样接。等问明她方法不错,她忽觉得我有二心,便拿话吓我。我心想照法医那女娃儿试上一试,乘她一转眼,抢了药包,藏在怀里,就往下跑。她从后追来,想伤贵客没伤成,却伤了大郎。这狗东西专与拼死,不是吕老仙会神法,除了打死她,真分不开呢。我不知法子学得灵不灵。她还藏有要紧东西没交出,容她多活些天也好。”
吕伟巴不得他试那白药,从旁怂恿。罗银始而应诺。及将山婆抱到楼上,遍寻断指不见,当下将山婆点醒锁禁,任其独自号叫,下楼唤来受伤山女一问,知她当时急于逃脱毒口,断指并未抢走,伤处敷上另一种山人惯用的伤药,业已包好,止血定痛了。罗银跑上楼梯,隔楼门喝问。山婆怪声鬼气叫骂着,说是追下楼时已生咽了。气得罗银又要上楼打骂,吕伟将他劝住。范洪忍着伤痛,还想请他取药观看,并探配制之法。遥闻寨外高坡之上皮鼓嘭嘭,芦笙四起,盛会行将开始。罗银也说时候到了。山人多疑,急反败事,吕伟忙使眼色止住范洪,令先回家敷药之后,再去坡上相会。范洪应命去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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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银羽翩跹 火焰山前观山舞 芦笙幽艳 月明林下起蛮妪
话说这里罗银早发下令去,众山女纷纷送上服饰,给他穿戴。头戴白绸做的包笼,上绣金花,高约尺五六寸,笼沿上右方插着一枝银灵鸟羽。银灵鸟本名鸩鹊,身高六七尺。其尾上翎毛尤鲜明,闪闪泛银光。性极灵慧,能通人意语言,极难捕获。山酋以其尾翎为冠饰,视若异宝,非大祭盛会,不轻佩用。其声如其名,山人多谓之为银灵子。
包笼即高帽子,式样各地不同。以麻布绸绫等材料,照头大小,缠一桶形高帽。颜色彩绣,各从其俗;精粗贵贱,亦视其寨之贫富大小而定。霜毛如雪,长约二尺,羽上茸毛厚约三寸,颤巍巍直闪银光。身穿一件白麻布的衣服,式样奇特。前面短只齐腰,密扣对襟。胸前左边绣着一朵大红牡丹,右边绣着一个骷髅、一支长矛和一弓三箭,色彩鲜明,绣得甚是工细。袖甚肥大,但是长短各异。左袖长齐手腕,袖口紧束,渐渐往后大去,仿佛披了一件和尚衣在肩上;右手长只齐时,却又上小下大,袖口肥几径尺,满缀小金银铃和五彩丝穗。后面衣服长到拖地,各种花绣更多,好像是用许多大小绣片重叠错落缝缀上去,五色缤纷,只觉鲜艳夺目,人物、乌鲁、花卉、骷髅、弓矢、刀矛无一不备,乍看真分不清绣的是些什么。
罗银年轻雄健,穿上这华美工细的衣服,配上半截白麻筒裙,露出精铜也似的皮肉,赤足穿一双黄麻草鞋,越显得雄壮威风。看去只觉新奇,并看不出一点俗恶,走路也改了庄严一派,比起日里的轻瞟躁妄,大不相同。右手本应拿着一柄上有叉头为饰、形如蒺藜的金钟,因手指受伤新接,用鹿皮包紧,不能持物,改用左手拿着。身后有两个年轻貌美山女替他提了衣摆,另四山女各提红灯任前导。
吕伟看出那些绣货和纱灯、绸丝等物俱都购自汉客,单这件衣服连材料带手工就所费不货,知道此寨必定富足非常。正寻思间,寨外鼓吹越盛,罗银已然喊走。吕伟让他当先,罗银坚持比肩同行。吕伟知他豪爽,必有原故,只得听之。灵姑、王渊紧随身后。
才近寨门,便见寨外一片火光,青烟突突,触鼻清香。出门一看,本寨山人俱已齐集,手中各持松枝等香木扎成的火把,分作两行,由寨门直排列到前面坡下,高下参差,接连不断,望过去直和两条火龙相似。遥望坡上,已闪出一片空地,四外的人围了一大圈,芦笙、皮鼓之声汇为繁响。另有数十山人各持山乐,列侍寨外,见寨主一出来,即纷纷吹奏。坡上闻得乐声,越逞精神,两两相应,声振林樾,端的热闹已极。所过之处,两旁持火山人各把手中长矛向空一摇,倏然连火俯伏在地,等人过后才行起立。前面的火光随人行进,如同潮水一般依次倒退,后面的火光又似浪一般卷起。无数刀光矛影,摇舞生辉,前瞻后顾,此伏彼起。地旷山高,天空云净。头上明月朗照,清辉四澈,寺地上到处都似铺了一层霜雪,与这些眼前人物、火光一陪衬,显得分外雄浑豪旷,情趣古野。尤其灵姑、王渊觉得新鲜有趣,依在吕伟肩侧,不住地指点说笑,间长问短。吕伟虽然见多识广,颇谙山俗,但各地山民的习俗多不相同,未尽深悉,随口答应。
不觉行抵坡前,坡上山人越把芦笙、号筒乐器拼命狂吹,皮鼓加劲疾打。先在寨外奏乐的山人,等寨主、贵客一走过,早跟踪追来,彼此争胜,各不相下,洪洪鸣鸣之声,聒耳欲聋。山人却个个兴高采烈,连蹦带跳,欢喜非常。那两行持火山人也跟着散了行列,纷纷持着火把,往坡上跑来。人人踊跃,个个争先,都是抢前绕越,没有一定道路,霎时之间,只见满山遍野都是火光闪耀,山人走得又快,纵跃轻灵,宛若群星乱飞,野火疾流,煞是好看。
寨主罗银早大踏步到了广场中心现搭的木台之上,山人纷纷罗拜在地,身后众山人也都赶到。罗银站在台口,将左手持的金钟丁铃铃连摇了几下,群乐立止,声息不闻。
山人男女俱都跌坐在地,静听号令。范氏父子和王守常夫妇也从汉客丛中走向台上。吕伟见那汉客另聚一处,乃是一座较低的木台,上面设着几席酒筵,相隔甚远,不似这边台上空无一物。客主相见,行了宾礼。罗银二次摇动金钟,往上连举了三次,用土语大喝一声,台下众山民纷纷响应。如是三次,震得山野都起回音,半晌方息。罗银随用手指着台前一排身穿花衣、腰佩短刀的山人,说了两句土语,这数十山人纷纷纵起,飞也似往台侧树林之中跑去。
吕、王等老少五人留心细看,见那台约有四丈见方,用整根大木叠成,正当坡上最空旷处,两边还堆着不少大小木块、树枝。台前设着一列三十多个火架,都是就地掘坑,两旁各有一根插在地上的铁叉架。坑内俱是零碎木块树枝,只当中那根穿肉来烧烤的横梁不见。环台三面火架以外,散列着一大圈酒缸,淘、石都备,形式大小多不相同。青稞酒的香味早已散布坡上下,老远都能闻到。再看台后,还有一台比此略高,上面却摆有三席。席都不大,是条木案,当中一席独座,两旁各有四个座位。
吕伟暗忖:“适才经此时,仅看见那一圈半埋地下的空缸和台后一台。不过和罗银去医伤这片刻之间,缸中就注满了酒,又搭下这两座木台和柴堆、火架,手脚也真算快的了。”席既在后面台上,方觉这台多余,可以无须,忽听范洪附耳说道:“少时他们林中抬了牛来,便在台上祭神。我已和寨主说过,叫他先行。师父可告知师妹,到时火发,不可声张,乱了步数,免得山民们见轻。只朝这厮纵处纵去,越纵得高远越好。”
吕伟一间,范洪说:“这些山人俱都带有贡献,寨主杀牛相享,照例醉饱方休。近年人越来越多,常不够吃,山人往往自带些来。今天因有贵客,又添了不少兽肉,所以山人格外喜欢。那酒半出寨主预备,半出山人用皮囊盛来,各向缸中倒进,以满为度。群力易举,又是各自熟悉的。黄昏时正要往里倒酒便打起来,还耽误了一会,不然早就齐备了。王师叔夫妻先下无防,师父、师妹必须在此同行。”
吕伟才知这台还要放火烧掉。刚悄悄告知同行诸人,忽听台下暴雷也似一声哗噪,先去的一伙山人已从林内抬了许多洗剥干净的牛羊野兽奔出。俱是两人抬一只,用一根铁棍由股至颈穿过,搁在肩上,飞步往火架前跑去,朝两头叉架上一放,旋即退下。最后面抬的却是一只活的大乌牛,四蹄扎紧,跪伏在一块大木板上面,另有绳索捆住全身,由四人手捧着往台前跑来。那牛想知死期将至,挣扎不脱,急得双角齐颤,哞哞乱叫。
到了台口,罗银先朝牛跪伏,行了山礼。然后纵落台下,蹲向板底,用头顶住,与捧牛的人一同膝行上台,放置台心。范洪忙请吕伟等人闪向台角。罗银朝牛跪下,伏拜地上,喃哺祝告了一阵。环台而立的执事山人,便将备就的青稞、五谷暴雨一般向牛身上盖没。
罗银倏地纵起,手持金钟,振肩一摇,口中高唱祭神的山歌。台下众山民跟着同声应和,声调如一,状甚严肃。
约有半盏茶时,歌声顿止。那些执事山人便去两旁木柴堆上,将柴成根成束地抱来,堆置台下。台上除了中心供牛之处,四外也都堆满。到了后来,人都站在台后边沿上,恰似一座两丈多高的木圈,将牛围在里面。柴堆齐后,罗银又将金钟摇动,环台四面放起火来,火由下往上点起。那些木柴是本山所产油松之类,极易燃烧,才一点燃,火焰便熊熊直上,蔓延开来。范氏父子同了王守常夫妻父子三人,已在火发以前下去相候。
吕伟见火势猛烈,快要烧到台口,因范洪说罗银以贵宾之礼相待,最好在他后走,虽然烤得难受,只好忍住,装作不介意的神气。果然台下众山民见火已大发,寨主和来客父女尚未离开,纷纷欢跃,哗噪起来。挨了一会,眼看火苗已冒出台口数尺高下,吕氏父女和罗银俱都退立柴堆之上。山人见状,越发欢跃狂呼,齐声称赞:“寨主侍神,退得这样晚,又有两个会仙法的贵宾陪侍,来年年景、生意必蒙神佑,样样丰盈。”
灵姑暗忖:“这样重礼待客,免劳照顾。”方在埋怨晦气,倏地一团火球爆上台来,连台上木柴也都引燃。跟着一阵山风,满台上到处都是火焰直冒,熊熊怒发,声势骇人。
吕传也甚惊心,心想:“要糟!现在前面火大,再不走时,风势一转,将退路遮断,就凭自己本领,也难脱身火窟。灵姑飞刀虽能将火势闭住,要护住三人同时纵起,终是险事。”便和灵姑使眼色,命她准备。罗银原是见吕氏父女神情泰然,行所无事,不知是在等他。心想:“今日虽与敌人成了朋友,不算丢人,终是败在来人手里,部下山人难免见轻不服。”吕氏父女既不畏火,乐得破例多挨了一会,以博部属们的欢心爱戴,所以多挨了些时。此时早被火烤烟熏,闹得头晕脑热,通体汗流,目红似火,再也忍耐不住。只得哑着嗓子暴喊一声:“贵客先请。”同时摇动金钟,将手一举。吕伟早得范洪指点,多时已挨过去,自然不肯,也高举双手一摇,说:“请寨主先行吧。”罗银见状,又喜又佩,更不再让,双脚用力一垫劲,凌空纵起三丈多高远,由烈焰上飞越过去,落到台下。
这时火势旺盛,近延眉睫,危险瞬息,已迫万分,吃二人这一让,又耽延了一些;加上罗银用力太猛,虽然纵起,脚底下的积柴立即倒坍,哗啦一声,火星四溅,径往人身前扑到。幸是吕伟父女早有准备,见罗银一纵起身,也紧跟着双双离台飞起。为在山人眼里显耀,父女二人俱都用足生平之力,各纵起八九丈高下,由烈焰中冲越而出,落地时反倒超出了罗银的前面。因纵高落远,四外众山人都看得清楚,不由震天价暴喝起来。可是事也险极,台木宽大,火头七八处,二人身才纵起,火便由分而合,转瞬之间,火焰腾起数丈,冲霄直上,宛如一座火山相似,稍缓须臾,便无幸理。
火一全燃,一面罗银引客升台,一面众山人便围着火台跳跃,欢呼高唱,歌声入云,甚是雄壮。火池的火也早升起,另有执事山人转动架上梁轴,烧烤那些牛羊野兽。先时只闻一片焦臭之气刺鼻难闻,一会烤熟,肉香、酒香盈溢满坡,衬着明月光中数十堆池火熊熊上升,情趣妙绝。罗、吕三人喘息方定,早有执事山人奔至火架面前,将那烤得焦脆香腴的各种牲畜熟肉,片成巴掌大块,用几方木盘堆陈着献上台来。
罗银起身,将钟顶上金叉拔下,叉了几片熟肉,高高举起,口中祝颂了几句土词,径往火台上掷去。另向献酒山人手内取了一个满盛药酒的葫芦,照样隔台遥掷。虽然相隔遥远,全都掷到火里,并未落地。火台上立时冒起一阵五色火焰,半晌方熄。肉、酒掷完,祭神仪式便算终了。
台上诸人各拿起备就的刀叉,随着酒肉更番迭进,各自饮用。台下众山民也纷纷往火架前跑去,不间男女,各拔佩刀,往牲畜身上割了大块烤肉,再去缸中舀了酒,三三两两,自找地方欢呼饮啖,此去彼来,各随所嗜。不消片刻,池中火灭焰残,架上的肉只剩下数十具空骨。又过了一会工夫,连骨架也被山民抢光。火台上的火却烧得正旺,执役健壮山民分班轮流,各恃钩竿,环台而立,以防引起野烧。那站在下风一面的,个个烤得颈红脸涨,气如牛喘,兀自环着火台此奔彼蹿,往来守护,勇敢争先,并无一人后退。有时火团火球飞起,山人用钩竿一拨打,立时爆散,火星满空,落在左近人丛里面。山人只是纷纷惊窜,哗笑欢呼,虽被火烧,也并不以为意。有几个直被烧得肤发皆焦,仍然叫嚣纵跃,自以为勇,乘着酒兴,故意往火台前挤进,满地打滚乱蹦,怪状百出。看神气,仿佛以被火烧伤为乐似的。
灵姑看了奇怪,暗问范洪,才知按着山俗,此火乃是神火,可以拔除不祥,免去一年疾病。凡是胆子稍大一点的男山民都愿挨一下烧,各以伤处相豪。山人又有专治火烧虫咬的妙药,所以不怕。寨主是一族之长,本身关着全寨山人的祸福吉凶,适才在火台上多留了一会,就得山人爱戴,便是如此。众山民现已全数醉饱,就要开场了。
二人正谈说间,罗银业已酒醉,忽从座中立起,眼望灵姑,用土语向范连生叽咕了几句。范连生方用土语起身对答,范洪已从座上立起,父子二人用土语正颜厉色对答,竟似戒斥。罗银又望了吕氏父女两眼,把头一低,仍回座上,竟似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