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济全身上下一齐包没在内。甄济本是周身黑气隐隐,面目作青白色。神光一照,周身火热,正觉舒畅已极,忽然真气欲脱,心神一迷糊,便失了知觉。
一会儿醒转,神光已然收去,觉着周身微作酸痛,但神智空灵,心旷神怡,与前大不相同。上官红等三人已然不在,只有月娇守在身侧。正惊疑问,忽听月娇说道:“你受妖毒至深,适才邪正交战,心神已失主宰,危险异常。如非上官红仙姑深恩赐救,几受妖法反应之害,就此葬送。现在肉体虽稍疼痛,无异脱骨换胎,反而因祸得福,深恩大德胜于再生。此后回家,只须奉侍父母,虔心修持,等我转世相聚,便可同修正果,凡百皆可无虑。那灵符已然深印背上,不是妖鬼党徒所能侵害的了。上官仙姑因听我说妖洞中藏着不少珠宝金银,可充济贫之用。裘表弟日常所说的虞仙姑,也自前洞赶来,说鬼老同了几个外约的妖党,均被各位仙长困住,先前妖法已破。鬼老妄想发动地水火风,吃青城朱真人制止。后洞法台又被我毁去,不能呼应,越发无效。眼看力竭技穷,正要逃窜,朱真人知幻波池诸仙因虞仙姑想见裘表弟,鬼老寝宫中还有残余妖法以及妖幡法器之类尚未破尽,好些附有无辜生灵,命虞仙姑来此夫妻相见,并传知二位仙姑与裘表弟,一同合力破去寝宫妖法,放走妖幡上所附生魂,然后同往且退谷助战。此事适才我本就要说,只因救你心切,还没顾得上。尚幸上官仙姑没有见怪。虞仙姑人更天真,先前见你好似忿怒,及裘表弟说我夫妻此次以死力相救,以及两家父母亲厚之情,上次途中夺剑,欲加陷害,乃是心神已为妖法所迷,又受妖徒驱迫,并非得已,不是本心,便消了气。又以救裘表弟,后半乃我力主,亲受艰危,不惜百死,故对我尤为爱怜,当时送我一粒灵丹。并允转世十年之后必往查访,等我夫妻婚后,遇机随时相助。情意甚是优厚。谈了一阵,等上官仙姑将你大难免去,才同人内,命我守候在此。
“我先释放的那两个同伴鬼女,肉身尚在,其中一个来日无多,还未受到鬼老淫污,我先虽放她们元神,令其复体为人,自行逃生,但二人知道鬼老法严,我那一举做得大狠,何况胜败未分,妖徒尚在外面对敌,我在悲愤情急之下又无暇详为开导,吓得她们进退两难,只是同病相怜,在法台前互相扶抱,悲泣了一阵,闻得外面雷声起了两三次,久候不见妖徒回去,才料妖鬼真败,但逃出来,恐受正教中人杀戮;不逃,又恐地穴不久就要封闭,便要沉沦地底,永远不见天日,二人商量了一阵,才没奈何,奓着胆子,试探着偷偷掩了出来,听到三位仙姑和我说话,先还不敢露面,只隐身甬路拐角,偷看外面,隐隐悲泣,上官仙姑闻声查问,经我言明,引来此地,因所受妖毒不深,一个更和常人一样,二人又均有心计,逃时身上装有珍宝,上官讪姑便未令她们回宫取物,只把邪气去尽,由虞仙姑各给了延年益寿的灵丹,以补所受痛苦,好在这二人俱是我家婢女,山行不畏虎狼,就此送出洞外,指明途向放走。
“我原以为青城、峨眉两派门下疾恶如仇,鬼老师徒罪恶如山,决所不容,早晚必受形神俱灭惨祸,何况我平日自甘堕落,存着过一日是一日的心意,任情放纵,无所不至,能得鬼老宠信,也由于此,一旦孽报临身,自然万无解免之理,就是后来与你夙缘遇合,心生悔恨,也觉迁善无计,想为好人,情势也所不许,不过看你好好一个有根器的少年,受妖鬼胁迫,虽然失足在此,陷溺还算不深。如能劝你及早回头,遇机逃了出来,或许还有一线之路,但想不出使你脱身之策,为此时常向你劝谏,百计千方恢复你本身灵智,虽以法严事险,未全做到,毕竟近日要好得多。
“日前恰值裘表弟被陷在此,你果然天良激发,冒险求情,欲代鬼老劝其降服。我盘算至再,知道他既是青城门人,朱真人法力高强,何等厉害,断无不知之理,必是数中该有这场厄难。如拿他作个现成人情,正是你的最好时机。本欲去往金鞭崖告急,偏值朱真人他出,全崖已然封禁,无法进去;观中无人,去也无用。这才想到裘表弟同伴身上,谁知一盘问,他的同伴未来,只银发叟门人是他好友,偏是我的仇家,此外又无人可找。为想保全你,没奈何,只得拼着性命前往告知。此老虽不曾难为我,看他那神气,异日遇上,恐仍不饶我。因此一举,鬼老祸发更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全鬼宫师徒男女党徒决无一个可以幸兔。或偶有一二暂时漏网,将来仍是不免诛戮。反正一样遭报,长痛不如短痛。以前我灰心沉湎,淫乐纵欲,终日昏天黑地,过惯生涯,还不怎觉苦痛。自从与你相遇,彼此生出真情,想到恩爱不能长享,忧今虑来。鬼老又是凶恶残酷,其心莫测。我和你表面欢乐,实愁肠百结,怀中如割,痛苦己极。倒不如拼着神灭形消,既免我经常忧疑危惧,活受无形罪孽,又可乘此千载一时良机,使你脱出水火。
又以情深善妒,前生必定亏负了你,今生还报。虽看出你心性无定,将来十九薄幸,偏会割舍不下,甘心毁灭,死而无怨。
“适才初见上官仙姑,实是引颈待戮,决无希冀。嗣看出有放我投生之意,虽不能无动于衷,仍以灭亡为愿,不愿偷生人世,看我所爱之人重缔新欢。而我身已转世,报复无力,地老天荒,徒增苦痛,生既无欢,死不消恨。后来上官仙姑居然曲意矜全,意欲就此放我夫妻二人回去。不料妖鬼包藏祸心,几遭不测。先想罪孽大重,该遭恶报,对方已然深恩曲宥,自己仍是不能免难。直到阴魂出窍,上官仙姑详为开导,方始如梦初觉。又蒙施展仙法,恩赐灵丹,使我神魂凝固,元灵不昧,不特现在情景有异别的生魂,来生更是受益无穷,并还连你也得了莫大益处。算起来,更比现在一人一鬼携手同归要强得多。我不过略知邪正善恶之分,一时悔悟,并还为情所动,有激而然,竞得转祸为福。你并无多罪恶,又受妖鬼胁迫,不是本心。如能从此向道归善像裘表弟那样,不也是人做的么?今日我夫妻的遭遇,真是平日做梦也万想不到。休说上官仙姑深恩大德不可以忘,便你这次陷身妖窟,以至脱出水火前后身经,对于善恶邪正,凶吉祸福之分,也应知所警惕。
“我等三位仙姑和裘表弟出来拜别,便要往寻投生之所。本来此去十年,始可相逢。
我不在你身侧,无人提醒,仍恐日久疏忽,受人摇惑。你的邪气虽去,法术尚存,终是妖法,虽然于你防身有用,却添了我一层心事。你须知上官仙姑这次恩施格外,一半由于见我夫妻可怜,心生恻隐;一半由于裘表弟情面。你那背上灵符实是厉害,从此革面洗心,自然为福不小;稍存恶念,纵不形神悉受诛灭,飞剑斩首必所不免。祸变发于瞬息,不须如何作恶,只在你当时心念一转移间而已。我因放心不下,此去必在近处择那贫寒多子女的好善人家投生。因得灵丹之益,生而能言,体力也异常儿,防惊俗人耳目,不得不作三年韬晦。一过三岁,我必相机告知父母,请其引往你家相见,也许自来。你还可在近处寻访,我右手掌纹有一月字为证。若在我三岁以前寻到,可多赠那家田产,先将我买了去,长大完婚,再通往来。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固难预定,姑且如此预拟。
万一近处无可投生,或是三年已过,而我未来,那必投生远处,你也无须忧念,更不可离家远寻,以免孤身在外,巧遇昔日漏网同类,又生枝节。便是近处寻访,也只密派家中仆妇,问明以后,再领往家中辨认,不可轻出。你能谨记勿忘,我就放心了。”
甄济此时惊魂乍定,本已立誓归正。又见月娇深情蜜意,死生缠绵,又说了这一番回肠荡气的话,自然唯唯诺诺,永矢无他。只是二人情爱胶结,说到转眼要分开,俱都难舍难分,相亲相抱,由不得哀哀痛哭起来。
夫妻二人正在互相慰勉,缠绵不舍,忽听甬道深处雷声大震,知是上官红等四人已将后面鬼宫封闭,事已办完,就要出来。刚刚收泪,起立相待,又听鬼老徒党与青城、峨眉两派剑仙斗法的前洞妖窟霹雳连发,宛如天崩地裂,震得四壁乱晃,大有崩塌之势。
这通往地穴鬼宫的甬道秘径长达五里,虽经鬼老妖法修建,坚固非常,但在玄门太乙神雷猛击之下,决禁不住。何况鬼宫所设法台又被毁坏。月娇无妨,甄济是个肉体,甬道如果倒塌,不死也必重伤。偏生出口又吃上官红行法封禁,不能跑出。晃眼之间,雷声越猛,前后两洞相应和,甬道顶壁等处受了猛烈震动,已现出好些龟裂痕迹,簌簌下坠,四处迸射,越往后越密,眼看就要全部崩塌。
月娇邪法已去,只是一个灵鬼,无力助人。恐上官红等急于行法扫荡妖穴,或有别事,不暇兼顾,顶壁倒塌,将甄济埋葬在内。如往后洞鬼宫迎去,甬道又长,不等到达,已经崩塌。当地相隔上面地层何止百丈,前后泥土堵塞,脱身更难。只有出口近在咫尺,只要禁法一撤,便可冲出。就是甬道先塌,只要把身体护住,不被压伤,上官红等必定警觉撤禁,破土放出,也较容易。于是便令甄济急速行法,将全身护住,以防受伤,一同走往邻近出口之处守候。
正在心情惶急,忽见上官红纵了遁光飞来,身刚临近,上面顶壁受了前洞神雷猛击余波,连晃了两晃,轰的一声,震裂了四五丈大一条,两壁也在摇摇欲倾。上官红见状,不顾和二人说话,回手一指,先飞出一片红光,刚把出口一带甬道顶壁护住,随听轰隆之声由红光下照之处起,由内而外连珠般往甬道来路一直响去。紧跟着甬道深处也起回声,忽然轰隆大响,除三人立处挨近出口三两丈远一段是被红光托住外,下余全甬道一齐崩陷堵死。
上官红这才转身,对二人说道:“鬼老端的奸诈百出,他那鬼宫卧室之内竟设两层埋伏,并有三条秘径:一条通往前洞平日聚会妖徒党羽的广堂中间座位之下;一条通往山阳大妖徒所居洞中;一条通往离此百余里的幽谷之中。中间歧途四出,大约全妖窟徒党鬼女所居室内均可通行。适才我四人入内,在无心中发现。先前事出不意,如换法力稍差之人,必定入伏被陷。正在破法,鬼老不知又想闹什么玄虚,忽由前洞遁来。还未走出秘径,便吃发觉,连用法宝、大乙神雷将他打伤。遁时还肆凶毒,幸我早有防备,没有使上,反吃吕师叔用五丁神斧将他半身斩断,化作两道黑气,转眼又行合拢,仍由秘径中往来路遁去。同时闻得朱真人传声,令三位师叔用五丁神斧当先,紧紧随后追赶,与前洞诸位师长会合夹功。命我把鬼宫藏宝封藏一处,以备日后取以济贫。将全地穴行法填死,免被别的妖党寻来盘踞。然后才来这里放你二人出去。鬼宫正在崩塌,稍候一会儿,等这后半妖窟全数填塞,我收了法术,重加一层禁制,就引你夫妻出去了。”二人重又叩谢一番。
上官红侧耳静听,后洞崩塌之声已渐宁息,前洞依然猛烈,重又手掐灵诀,施展禁制,使那崩塌之处所有石土坚如钢铁。方始引了二人出洞,飞身空中,又施法力,将出口封禁。一同飞上崖去,略向二人叮嘱几句,令其避开前洞一面,到了环山堰再行分别。
二人感恩悲泣辞别,由甄济带了月娇阴魂,自往环山堰飞去。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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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铁砚峰飞叉擒鬼老 红菱嶝烈火炼枭魂
话说上官红送走二人,赶往前洞一看,妖穴已被朱真人用移山之法倒转填没,尘土飞扬,高起百丈,地轴轰隆之声兀自殷殷未息。只灵姑、裘元、南绮三人同了李英琼的弟子米鼍、刘遇安在妖穴对面的危崖上注视守候。近前一问,众仙已去金鞭崖。妖穴所在虽是危崖幽谷,全山最隐僻之地,但由于妖鬼和所约妖党情急心横,想要倒反地轴逃遁,朱真人和峨眉众仙,将计就计,借此将妖穴填没,以致震波所及,范围较广,恐伤附近生灵,特命米、刘二人持了灵符,在此守候,防生他变。须等震势宁息,近居山民无人震伤,方可离去。
上官红又得知:“妖鬼此时遁往山阳大妖徒神目童子邱槐所居灵焰洞,此洞门户虽在峰顶,但有一半是在山腹,一半深藏地底。如要除他师徒,必须穿透全峰,始能入内。
如将此峰移去,附近多有山民居住,樵采不绝,最远的居民相隔不过百里,一经地震,必要累及无辜生灵。并且经过适才一战,妖鬼连受重创,元气大损,心胆已寒。于是师徒二人发动九天元魔灵焰,将峰顶直达地底的出入口化成了一个火井。另外又设了上中下三层妖法禁制。众仙投鼠忌器,攻陷极难。可是妖鬼师徒天性凶横,却不知众仙有所顾忌。只知孽报将临,对方已立意赶尽杀绝,任他天罗地网,铁壁铜墙,如何防御周密,也阻不住敌人来势,早晚终被攻陷。并且留得越久,越难逃走,尤其众仙见他逃进阳洞以内,便不再攻迫,各自飞去,使妖鬼猜不透是何用意。门下党徒死亡殆尽,也无法命人窥探虚实。鬼老多疑善诈,必又当是敌人知道魔焰的厉害,不易攻陷,欲取姑与,暂时放弃不问,暗中命人向同道中借取九天阳尺、天遁镜这一类专破魔火之宝,以备一举成功。鬼老既恨且怕,又无可奈何,已知不能长保,与其坐以待毙,转不如迁地为良,远走高飞,避开锋锐,日后再谋报复。于是也将计就计,故作尽力死守,乘敌人还未发动,就在今夜子时前后,突出不意,带了阳洞法器逃往云南,去与竹山教联合。众仙窥破诡谋,先去金鞭崖歇息。为防中变,到了夜里,在东北西三面埋伏,空出且退谷外银发叟所设阵地一面。等鬼老师徒一逃,朱真人立刻赶往峰顶行法,移来山石泥土,将阳洞自顶往下一同填没,断了他的归路。并防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