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一封密信,严词警告,如不束身自爱,立即飞骑奏参,这才吓倒,不敢侵吞。就这样,还因官府无能,办理不善,不是另有热心的外县绅士连上条陈,并加协助,几乎又是一团糟,灾民得不到好处,还要受害。
〃好在这里在座没有外人,我也无须顾忌,听说他们奏报时节,先把灾荒平息、极少逃亡之事归功于皇上的深仁厚德,感召天心,然后自吹自擂,极力铺张,表示他的功劳苦劳,就便乘机报了不少,说是出力,实是他的亲故。这原是官场中照例文章不去说他,内中有两件事真更叫人生气。第一,这两次灾荒不曾闹大,在我们眼亮的人看法实有许多原因,内有好些至今还不明白它的底细,他偏说是本省大小官吏均极贤能,因其善政在民,所以民多盖藏,才致灾而不荒,荒而不大。其实,民间在善人义士互相感召、明暗相助之下,于无衣无食之中仗着人家暂时救济穷苦挣扎,冲破层层难关的可怜情景,他连影子也未看到,人家房舍牲畜和仅有的破旧衣物都被黄流淹没,坍倒毁损,多半剩下一个光人,哪里来的什么盖藏!即此已是可笑可气。最可恨是因听民间种种传扬,到处都说这两次灾荒之得渡过全仗西北来的几个义侠慷慨而又精明强干的无名富商,一面倾家助灾,一面通盘筹计,仗他各省均有分号,到处收买赈粮,大量送来,公家奏本还在路上,他这里业已开始放赈。为了灾区广大,并还随时劝告各地绅商富户和有声望而又能干的人帮助下手,分头行事。又在灾民当中选出无数急公好义、明白晓事、能耐劳苦的人,拿了他的银米,照他所说行事,使得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力,人尽所能,钱无虚用。单是放赈不算,另外随时随地想出种种方法,使各地灾民将来能安生业,至少也有一碗苦饭可吃,不致张口向天,完全依赖,专等别人救济。上来别人救他,逐渐再变成自救,在众擎易举、样样均有实效,连那各地富家均被感动之下才得勉强渡过,人虽未死多少,这些向无积蓄的苦老百姓保住全家性命已是莫大便宜。当此两次大灾之后,遇到今年这冷天气,来年春麦又被冻死,分明又是一个荒年就要到来,他们官府每日消寒赏雪、饮酒赋诗,哪知老百姓的心痛!忽然来这一两位异人做此极大义举,看那意思,分明是想将济南府一带凡是极穷人家都打算在明年灾荒以前先作准备,一路周济过去。
此举人数虽然不少,领头动手的决不会多,定和去年一样,领头的共只七个富商,打扮得土头土脑,心思细密,人却高明已极。看是七人,实则到处都是他的帮手,能成这样大功便由于此。他竟当人家奸细反叛,意欲擒来拷问,疑心生暗鬼,闹了好久才罢。
〃不怕诸位笑话,我虽好武好交,也喜周济穷苦,实在还是不免自私。去年水灾我虽捐了几千银子,叫我变卖产业,便我心愿,家里人也必拦阻。我又是从小到老坐享现成,照说他来拿我几个,如其明做,我固双手奉上。就是暗取,我虽丢人,也非不合情理。他连我这样有钱人均未真个照顾,可见所取都是不义之财,转手又是用来周济苦人,真个天公地道,没得话说。他的所言所行真有好些俱都合我心意,你如不信,我因今年冬天难过,早令我那两家大米行将米价压住,不许涨价。为防同行忌恨,米价照常,只是升斗小民都是暗用大斗加三卖出。另外命我几个徒弟日常带了粮票随时查访,只是真个穷苦过不去的人立时暗中周济,从落雪第二天起已有半个多月,放出去的粮食连粗带细大约也有二三百担,俱都有账可查。不过这类事我向不使人知道罢了。方才越想越疑心,觉着此公行事与那七位民间纷纷传说欢呼,用尽心思寻不到他踪迹,后来自己故意现身游湖欢宴,免却官府疑心,方始离去的七位义侠富商仿佛大同小异,只是文武之分,就非一路人物,也极可敬可佩。这样异人奇士,我便跌倒在他手里均所心愿。虽然现在不知他的底细来历,还拿不准是否所料那位隐名大侠,就以今日所闻而论,像他这样真是千万老百姓的好朋友,我也不应对他生出敌意。
〃我们话就说到这里,外面不可传说。二位班头原是多年好友,当知我的为人决不怕事,也不会对不起朋友。对于此事,非但我一人敬谢不敏,便你二位在对方没有真个侵犯你们本官,专和那些为富不仁的人作对的当儿,乐得民不举,官不究,少管闲事为妙。像你们平日为向本官夸口,或是上面追逼太紧,随便寻上一个黑道上的小兄弟去应点、代顶官司之事更是万做不得。不怕二位老兄多心,你们吃了公门的饭,不得不做昧心的事。像你二位平日那样几面讨好、避重就轻、专讲敷衍取巧的作法,比较别的公门中人已较高明。近年听我的劝,仗着班房中人都是你们徒子徒孙,不许他们虐待犯人,专吃肥肉、不要骨头的方法,结果钱财照样到手。在那些有钱的犯人心甘情愿之下,反倒多得,无形中少造许多的孽,无缘无故还决不至于吃亏受害,被仇家暗算报复。如其贪功讨好,想和此人作对,出了乱子就是不轻。我从来没有这样口直心快,如非多年交情也不会这等说法。我是甘拜下风,除非发现此公也和那些假借劫富济贫为由、好名自肥,另外还有恶迹的人相同,他便真个鬼怪,我拼老命不要也必斗他一斗,否则我是不会把他当成敌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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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白泉居的穷苦酒客
赵、毕二捕虽极精明机警,见他那样好名好胜的人竟会这样说法,并还第一次当面警告,说他公门中人容易作孽,连以前专用小贼顶替大贼的短处也被当面揭破,与平日谦和口气迥不相同,料知对方见多识广,料事如神,事情决非寻常,心中一惊,无奈贪功讨好,巴结本官心盛,又想飞贼影无双闹得太凶,这许多事主虽被吓倒,不敢告发,照此下去纸里包不住火,不在事前想法将其擒住,或是及早请走,一旦暴露便不可收拾,弄得不巧,连本城督抚将军均受处分,府县官更不得了。
自己原是破落户出身,从小拜在一位名武师门下练了一身本领,眼看同门师兄弟都有正当行业,至不济代人保镖护院,也可算是体面人物,只自己吃这一碗衙门饭,老是在人之下,有点产业也不甚多。上次本官曾说,那几个放赈的义商如是歹人,访问明白擒来治罪必有重赏。并说,抚台大人十分疑心,看得最重,曾出重赏,如其反叛,图谋不轨,或是白莲教一流,能够全部破获立时奏报,怎么也有五七品的武职。后来访出不是,落了一场空欢喜。目前又出这样怪人,更像白莲教一流,又有许多有财势的失主,万一将其擒到,必要群起告发,追讨赃物。好容易遇到这样名利双收、一鸣惊人的好机会,方才本官又给了两百银子,如何可以放过?本心是想主人是个大帮手,偏又忽然中变,不肯相助。另外虽有两人,非但没有他力大人多,更恐彼此相识,被他一劝成了一佯心思,岂不讨厌!当时呆在座上,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正在寻思用什方法劝说激将,请其相助,忽见主人的小儿子由里面走来,说乃母有事相商,人便往里走去。好在大家都是熟人,向无拘束,正和同座的人谈论前事,请其相助劝说,玉庭忽然戴了一顶便帽走进,帽上钉着一块碧洗。玉庭常戴这类便帽,先还不曾想到那是失去之物,玉庭又是满面笑容,只内中两个徒弟认出那顶帽子,正是昨日夜里所戴,方想设词探询,玉庭已先含笑向众说道:〃我这人向来光明,自知不行,决不强为其难,做那加倍丢人之事。如照这位朋友之意,最好给我留面,不提今夜之事。
但我活了这大年岁,从未说过假话,何况是对自己弟兄和跟我多年的门人。实不相瞒,此公本领之高实在惊人,并且敌友分明、决不感情用事。虽然迹近逞能,做得霸道一点,不像我所料那位隐名大侠,但我栽倒在他手中实在心服口服,没有一句话说。二位班头只管照常光降,无论何事我必遵办,只不叫我出手与他为敌,便是为了公事,需要财物兵器也都奉上。不过我师徒自知和他天地悬殊,最好还是照我方才所说为妙,哪怕借故溜走,到外面去跑一趟,避开此事,总比勉为其难终于身败名裂强得多呢。〃
众人间故,玉庭笑指头上帽花说道:〃我料此公年纪不大,才会这样心急,否则他那本领装束均和昔年西北那位隐名飞侠天山鹰一样,论年纪不满百岁,也差得不多,怎会这样立竿见影?我刚说明心意,这块碧洗帽花便送了来。今日我料此公见我高朋满座,难免来此窥探。心想前面人多,未必会来,我师徒又极留神,也必警觉,仗着来人和几个子女都有一点武功,曾经格外小心。尤其是这夜饭前后,因我料出他的用意,但拿不定,那柄小刀便放在卧室小桌之上,内人他们刚把夜饭吃完,虽在暗中戒备,总想来人无此大胆,前面人多不说,便是后面,连我家人子女媳妇他们,还有得到信息赶来看望的亲戚中的女眷也有一桌多人。除却三四个老年妇女外,差不多都会两手,内中还有两位本领极高的女眷。因听我两次派人入内警告,人都聚在一起,方在议论,说我言之过甚,敌人不来便罢,来了也是自找苦吃,猛瞥见一条胁生双翅的黑影在里间卧室墙上出现,那两个手疾眼快的女眷连声也未出便将手中暗器连珠打去,内中一技似还打中那人的腿上,无奈来势神速,等到众人警觉,业已一瞥而过,看那意思,似乘众人外室聚谈,室中只得两三个幼童,又是一间小卧室,没有贵重东西,无人留意之际,突然出现,由后面小门飞出,贴着里墙穿窗而去。他们本来守我的活,除非当时便将来人擒住,如被逃走,不可追赶。见人已逃,内人刚想拦住向其发话,那两位女眷自恃暗器厉害,来人已被打伤,仍不听话,抢先追出。
〃刚到外面,便见对面房脊上立着一个黑人,笑说:'有劳转告主人,昨日多有惊扰,此事不必告人,他日如有机缘再当登门道歉吧。'因对面房顶积雪甚厚,内人又赶出来将那两位女眷拉住,一听女子口音,方要开口,请她下来,人影一闪业已越过屋脊。
随同来人去处,忽然飞起一只黑色大乌,悄没声冲霄而去。这次因在事前存有戒心,看得较为清楚,觉着那黑影与我所见不同,决不是什真人,分明一个有翅膀的人影在墙上斜飞而过,面目五官完全看不出,动作神速从来所无,一算跟踪追出的时光,便飞也没有那么快,仿佛只一转眼,里屋墙上刚刚发现人影,来人业已立在相隔三四丈,当中还有一片花木假山的房脊之上。如说另外还有一人,偏是打扮身材无一不同,虽然头脸均被蒙住,看不出面目。因那衣服紧贴身上,看去极薄,和所见黑影完全一样,连动作也都相同,明明是人。
〃那两位女眷年轻气盛,不信此事,觉着便会邪法也无如此神速,断定另外还有同党,连那黑色大鸟也未必真是来人所化,也许手法巧妙,故意闹此玄虚,特意同了来人纵上房顶,察看他的来踪去迹,本意和我日里所料差不多,断定来人有诈,虚虚实实,不可捉摸。初意还当对方人隐在屋脊后面,打算搜索,及至拿了灯火上房一看,这事情实在惊人。脚印只有三处,明是由我卧房中直飞过去,到了房顶回身说完了话,越过屋脊,然后朝空飞走。前后两起脚印均极分明,未了一次更深,仿佛化形飞起时比较用力,当中转身时所留却浅,不是用心细看简直看不出来。上去三人都曾练过轻功,也非无能之辈,只管用心,照样踏得满房顶上都是脚印。来人脚印竟是这浅,别的不说,单这轻功之好已足惊人。将那后花厅和两面厢房前后屋顶全都搜遍,什么影迹也未寻到。就算对方不会法术,这样高的本领也非你我在座的人所能与比,何况那黑影实在奇怪。
〃当我第一次见到时,因出意料不曾留心,此公动作又快,虽没有看仔细,照那去势和由墙上闪过时的情景,带起来的风声,明是一人由我身旁闪过,影子映在墙上决非有什奇怪。这第二次房内外俱都有人,房后小门虽然相通,但是窗门紧闭,那几个幼童也都眼亮,门口又有两人经过,全都看见,异口同声,说那实是一个人影,并未见人。
出事时吊窗只响了一下,微微推开了些,也只尺许宽一条裂缝,因我平日早起练功,不论多冷的天也要开窗透气,虽未钉死,但那窗户十分坚牢,关得颇紧,以来人的本领冲破虽非难事,就这样轻轻一推人便飞出,又是吊窗隔扇,只这中间横着的一条尺许宽缝隙,人如出外,必须由上而下和蛟一样钻将出去,就不将窗撞坏,也有极大响声,来人竟和风一般,稍现空隙便穿将出去,仿佛一个草写的之字,连地也未沾,便纵到相隔那远的对面房顶,怎么也想不出个道理。
〃我向来不信什么神奇鬼怪,认为欺人之谈,今日竟会当面现出奇迹,这里虽然还有可疑之点,这位异人又曾向人表示,他与常人一样,只是你们疑神疑鬼等语,到底不是常人所能与之作对。内人见他又来,前面又是高朋满座,商计公私合力如何擒他归案之事,恐其怀有恶念,先颇忧疑,后听那等说法才放了心,还未下房,便听儿女们同声惊呼,下来一看,那柄小刀已被取走,先失去的碧洗帽花非但送还,并用丝线钉好,恢复原状。虽然帽子放在帽盒里面,吃饭时间人都走往外屋,有了空隙,里外只有一壁之隔,当时有人出入,大家耳目又灵,稍有动静立时警觉,竟被来人将这一粒帽花安将上去,把刀取走,算是互相交还,虽不一定高攀成了他的朋友,从此便算两不相犯。如非去时故意现形,看那形势连点影迹也不会知道。
〃人家这等看得起我,我上来又先栽了跟斗,斗他不过还在其次,非我爱惜身家性命,像这样真正义侠高人先就不愿与之为敌,不怕丢人的话,幸我先就醒悟,